孙伯扬的医术在大永,是数一数二的了,他既然这么说,沈宁也就放心了。她心想道祖父和孙伯扬必有话要说,也就没有坐多久,随即就告退了。
待沈宁离去,孙伯扬才变了脸色,气急败坏地说道:“你不要命了,病得这么凶险才来找我!再这样,药石罔效!”
沈华善的笑容渐渐隐了下去。
第五百五十章 有病
沈华善自己知道自己事,在频繁感到心悸和气促之后,他就知道,自己的身体,或许真的有问题了,绝不是单纯的气候不适应。
却没有想到,孙伯扬的诊断,要比他估算的还要严重。药石罔效,已经到了这一个程度了吗?
“我绝非危言耸听,岭南道的名医,估计也诊断出来了。如果你的神思还是无法平息,那么再灵的方子,再好的药材,都没有什么用。”
孙伯扬叹了口气,看着沈华善瘦削的面前,无比正经地说道。
到底,沈华善也快六十五岁了,这个年纪,一切都要审慎小心了。殚精竭虑,损耗的是一个人的精气神,这些都是内里的东西,这些东西一旦弱了,一个人又怎么会不生病呢?
“你也知道,如今大永的情况,还有沈家的艰难。我又怎么能万事不理?撒手不管在院子中养老,我也做不到的。”
沈华善也叹了一口气,说出来的话语十分无奈。非是不为,而是不能!
他找孙伯扬前来,就是想看看,除了这一个良方,还有没有别的奇药,可以阻住自己身体的颓势。这个时间谋划思虑的人多了去,怎就是他这样凶险?
“老实说,我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我且在岭南道住下来,为你重开一道药方,仔细调养再看看。”
孙伯扬想了想,这样说道。如今的局势这样,沈华善当然无法不去思虑,那就退而求其次,只能慢慢养息了。
“那就劳烦你了,正好和我们一起过年。俞老、叶老等人正好在,我们四个老头儿正好有伴。”
沈华善想到俞正楷和叶正纯,脸上就有了笑容。四个老头儿,曲江边的院子就不会冷清了。
“就算我留了下来,也不知道对你的病情是否有帮助。你就算不能少思少虑。也不能大悲大忧。悲者伤肺,忧者伤肝,总不是好事。”
医者父母心,孙伯扬再次提醒说道。唠叨的背后。是对老友的关心。
“这些我都知晓的。既然你已经来了岭南道,不如我让一些后辈去陪陪你?你那一身医术,没人承继,真是一件憾事。”
沈华善眼中精光闪现。他这么辛苦请孙伯扬到来,也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身体,更重要的是,是想让孙伯扬的医术,可以在岭南道传承下去。
唔,新的尚药局也可以筹建起来了……
“话都还没说完,你就这样了。殚精竭虑。懂不?”
孙伯扬剃了沈华善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管怎么样,在过年之前,孙伯扬便在曲江边住了下来。随后,也收了好几个弟子。这几个懂医识药的人。后来成了新朝尚药局的核心官员。
孙伯扬也按照之前所说的那样,为沈华善调理着身体。孙伯扬不愧是大永医术数一数二的人,在他的调理下,沈华善的气色明显好了起来。
岭南道的过年气氛,也越来越浓烈了。
这一日,京兆而来的报喜书信,送到了沈华善手中。上面汇报的。就是蒋博文身死,京兆得救的事情。
这个结果,虽然在沈华善的预料之中,但他还是十分高兴,对着前来请安的沈宁笑呵呵地说道:“宁儿你来得正好。京兆已经来信了,蒋博文身死。京兆百姓保住了。”
他示意沈宁将密信细看,就可以知道更加详细的情况。
沈宁拿起桌子上已经拆开的火漆密信,仔细看了起来。
正如先前设想的一样,禁卫军赢得了京兆金吾卫和百姓的感激,那么“诛左氏、清君侧”这个旗号。会更让人信服,禁卫军进城受到的阻拦就会少很多了。
就算密信上不说,沈宁也知道蒋博文是死于谁手。作为如流处的主理之一,沈其、唐密和蒋博文之仇,沈宁当然知道。
自沈其进入如流处之后,她才知道皇宫中的唐密竟然是沈其的嫡亲弟弟。想到沈其和唐密,沈宁感到有丝丝惋惜。
就算杀了蒋博文,当年的陈家,根基血脉都断绝了。
“别的事情就不用多想了。如果禁卫军顺利进入京兆,那么下一步就是收归北疆和陇右道了,所耗的心力,绝对不会少。”
沈华善看见沈宁的神色,便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沈其的事情,他们祖孙讨论过不止一次了,除了惋惜还是惋惜。
好在,大仇得报,沈其也不白活到现在。沈其的仇已经报了,但是沈家的脚步,却不能停下。
沈宁点点头,将这种惋惜的情绪挥去。俞正道去京兆之前,就和沈华善、沈宁商量过要走的下一步路。
沈家在这个时候进入京兆,虽然比预料中要早了一点,但是也不是不可行。西宁道和岭南道是沈家的基石,那么江南道和河内道就是沈家的柱梁,关内道和北疆则是墙砖,缺一不可。
俞正道所想,已经是奠基之后的事情了。先乱而后治,这是必然的规律。这一点,沈宁无比信服俞正道,眼光可以如此深远。
在其余沈家人忙碌准备过年的时候,沈华善和沈宁等人则摊开了舆图,商量着北疆和关内道的事情了。
可是过了几天,沈华善接到的,不是禁卫军进入京兆的消息,而是,禁卫军已经撤离京兆,正快速往河内道撤去!
随着这封书信抵达的,还有应南图发往京兆的求救信!从京兆发往岭南道的书信,都已经收到了,可是距离岭南道更近的河内道,却没半点消息传来。
唯一的解释就是,在应南图向京兆发出求救信之后,发往岭南道的书信送不出来了。也就是说,应南图和神策左军已经身陷险境了!
身陷险境,那么十万神策左军,还有无比看重的孙女婿,他们怎么样了?
这个认知,让沈华善觉得头重脚轻,眼中似乎有金星直冒,剧烈的心悸再度袭来。呼吸也开始觉得困难,脸色瞬间青白。
这样的沈华善,让送来密信的沈余宪惊慌失措,他马上大叫道:“祖父。祖父你怎么样了……”
沈余宪并不清楚沈华善的身体状况,因为这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在曲江边的院子里。
在沈华善的授意下,去了西宁道、岭南道各州县,代表着沈华善和沈则敬去接见、安抚各地的官员,加强沈家和禁卫军在各地的影响。
直到过年,沈余宪才做完这个事情。刚刚回到曲江边,就接到了京兆来的密信。他没有想到,沈华善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
而且是不好的反应!
沈余宪看着沈华善暗青的脸色,再次扬声大叫道:“来人!快唤大夫。快唤大夫!”
秋风一直守在门外,此刻听到沈余宪这么大喊,立刻冲了进来。不过在冲进来之前,他还记得吩咐人去唤孙伯扬。
幸好孙伯扬住在沈华善院子旁边,很快就来到了。他一见到沈华善的样子。就知道他是急忧攻心,一下子不能缓过来了。
“真是!都千叮万嘱绝对不可以大悲大伤的了,好不容易调息的身体,肯定又要损失了……”
孙伯扬一边为沈华善顺气喂药,一边咕哝着说道。知易行难,说的就是沈华善如今的情况!
沈华善睁开沉重眼皮的时候,就见到一脸担忧的沈余宪和沈则高。旁边还有沈则学、沈庆德等人。
“我没事……”沈华善下意识地说道,却发现自己喉咙沙哑不已。明明刚才接到密信的时候日正当中,如今房间内却燃起烛火了。
他真是老了,身体真是弱了……
“父亲,您切勿再劳神了,若不是孙大人告诉我们。我们还不知道您身体差成这样……”
沈则高的声音有浓浓的自责。这都是实在话,如果没有京兆密信冲击,他们还真的不知道沈华善有心悸气促的病症。
在沈则高的意识中,父亲沈华善就是永远屹立不倒的顶梁柱,不管有多少风霜雪雨。这个顶梁柱,都牢牢支撑着沈家,都稳稳护佑住沈家。只要有沈华善在,他就没有什么好怕,就连沈家起兵谋反,沈则高也觉得是小事一桩。
就是因为有沈华善!
沈则高没有想到,顶梁柱也会有病倒的一日,也会有如此危急的一日。当听到沈华善晕倒不醒的时候,沈则高有一瞬间的懵然,然后才是巨大的害怕。
如果父亲不在了……
这个念头才起,沈则高就感到手脚发抖,走路都觉得轻飘飘的。他不敢想象,也不能想象。
直到看到昏迷的沈华善,沈则高才意识到,父亲已经六十五岁了,这般年纪的人,在大永,已经算老迈了。
寿元、天命这些词语,第一次出现在沈则高脑海中,令他难过不已。
和沈则高有同样想法的,还有沈余宪等人。
作为沈家子弟,沈华善的存在,是所有沈家子弟信心和勇气的来源,尤其是在沈家起兵这个当头,沈华善就像明灯一样,指引着沈家人不断向前。
可是,如今这盏明灯,也有黯淡的一天,这是所有沈家子弟不能接受的事情!
“我没事……河内道的情况打探到了没有?虎贲和如流处有没有消息传来?”
沈华善最关心的,还是河内道的情况。没有音讯的神策左军和应南图,令他如此忧心。
“祖父,您放心吧。父亲已经带着神策右军前去河内道了。您当下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身体。河内道的事情,有我们在呢。”
沈余宪马上接口说道,让沈华善少费心神。刚才孙伯扬都说了,如今的沈华善,绝对不能劳心伤神了!
看着这些沈家子弟,沈华善只觉得满心欢喜。
第五百五十一章 出发救夫
沈华善有些感激自己晕倒昏迷,如果不是有这一则事情,他还没有意识到,该让这些后辈小辈有所准备了。
“人之生老病死,如日升月恒一样,都是无法阻止的事情。我都过了花甲好几年,有病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们无须惊慌。”
沈华善微微笑着说道。在秋风的帮助下,他背靠着床,试图使自己看起来无虞,让一众沈家子弟放心。
明明虚弱,却装出一副强壮的样子,明明疲惫,却装作精神矍铄,这样的沈华善,让一众沈家子弟感到更悲伤。
示亲以弱,这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正是这样疲弱的沈华善,让一众沈家子弟知道,支撑、庇佑他们的大树,也会有枯黄的一天。
沈家要继续向前,要保持家族的繁荣,那么就只能靠族中中坚、年轻的努力了。他们必须要踏着沈华善打下的基石,为家族奉献个人的才智,沈家才不会陨落。
尤其是在这样的局势里面,沈家作为局势的焦点,每一个沈家子弟都没有退路了。只要比当下做得更好,沈家才会有出路。
这就是沈余宪等族中子弟所想,就连刚刚序齿的沈庆德,都紧抿着嘴唇,在暗想自己可以为曾祖父做些什么。
这也是沈华善有病的意义所在,临近过年的时候,发生在岭南曲江边的事情。这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幸事。
经由沈华善病弱,更多的沈家子弟才会意识到他们肩上的重担。
沈宁并没有出现在沈华善房间内,她此刻正无比专注地看着河内道的舆图,一动不动,就像一个塑像。
袁焕和应南图在河内道遇伏,如今音讯全无下落不明,沈则敬已经火速带着神策右军前去河内道援助。——这个消息。沈华善并没有瞒住沈宁。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沈宁正在为应如登哼唱着童谣,边想着应南图若是回来,见到儿子。必定又要大吃一惊了。
应如登已经会踉跄着走几步,偶尔还能蹦出一两个字,不过沈宁都没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直到刚才,春诗给他喂完水之后,他突然停了下来,口齿清晰地说出了一个字。
“爹!”
这个字,让沈宁惊喜万分。他很早就会叫娘,但是爹这个字,她还从来没有听到过。
就在她正想逗着应如登,让他再喊一声之时。秋歌就带回来了这个消息,而后担忧地看着沈宁。
和沈华善一样,沈宁有片刻的茫然,似乎听不清楚秋歌在说什么事情。随即,她的胸口就剧烈起伏起来。眼中所见也是应南图深远的眉眼,而且那面目在渐渐消隐!
“春诗,先将小少爷抱下去;秋歌,将河内道的舆图拿出来。”
沈宁强行压住自己强烈的心跳,这样吩咐说道。她忍不住紧闭着双眼,猛地又睁开,眼中的茫然惊慌。变成了一泓平静。
不能慌,不能慌,退之身陷险境,要助他解困,一定要冷静再冷静。河内道有哪几个豪强势力,领头是谁。神策左军最可能在哪个地方中伏,退之和袁焕此刻会在哪里……
种种猜度,瞬间就涌上沈宁心头,一丝一线正在详细抽开,如果不是她的双手有些颤抖。看起来还像没有事情发生一样。
“秋歌,为我整装,我要去祖父那里。”盯着舆图良久,沈宁最后揉揉眼,这样说道。
没有河内道的详细消息,就算将舆图盯出花儿来,对救助退之也没有半点帮助。这一次,她无论如何都要走那一步。
沈华善正在闭目养神,房间十分清静。就算没有孙伯扬的勒令静养,沈则高等人也不会让沈华善接触政事。
河内道的情况就算再危急,也还有沈则敬、俞正道等人去了;在岭南道的俞正楷、叶正纯也能使得上力,沈华善静养一段时间,也不是不可行。
这些,沈宁都知道,她也无意让沈华善忧虑操心,但是她要做的事情,必须得到沈华善首肯,不然她定无法离开。
“你要去河内道?河内道正动乱,况且敬儿和神策右军已经去了,你何苦涉险?”
听了沈宁的请求,沈华善叹了一口气,这样说道。
沈宁这个孙女儿再聪慧,也一直娇养在闺阁、内宅中,经由她所谋划的事情,具体执行的,还是前院的人。
沈宁实则是沈家的谋士、幕僚,所做的事情,就是谋划出主意。如今她一个被娇养的女子,竟然要亲自去河内道?
沈华善相信她的聪慧,的确可以辨清河内道的种种迷局,但她要亲身去到河内道,那么艰险的情况,她可能应付得来?
千里疾驰、餐风露宿的,她都没有经历过,怎么能受得了?万一弄不好,在路上有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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