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提到了沈华善的病情,尤其是在说到沈华善不能费心用神时,将孙伯扬的话语一一说了出来。
沈则敬离开岭南道的时候,沈华善还没发病,听到沈宁这么说,心中突然有了一阵阵的害怕,脸色无比难看,手脚也有了颤抖。
父亲竟然病了,还要孙伯扬来诊治,怎么会?之前父亲的身体还一直很好的!怎么就会有病了呢?
“你父亲这些年,为了朝政之事殚精竭虑。累积到之时,就全部爆发了出来。孙伯扬乃医道圣手,有他在就没什么好怕的。”
俞正道见到沈则敬这个样子,出言劝慰道。岭南道没什么消息传来,这就是好消息了。
沈则敬点点头,却仍是止不住担心。
“父亲,待这场战事一了,过了年,我们就返回岭南道见祖父吧。”沈宁想了想,这样说道。
如今,已经是除夕了,艰难的景兴元年终于过去了。新的一年,就到来了。
第五百五十八章 噩耗
新的一年,很快就到来了。
这一年的除夕,沈宁就是在河内道的石心堂里面过的。虽然离开了岭南道,石心堂里面也没有多少过年的气氛,但是这个年,沈宁还是过得很欢喜。
一起在石心堂过年的,还有她诸多至亲。丈夫应南图、父亲沈则敬、舅父应南图、叔父沈则思……
其实和在岭南道过年也没有多大差别了。松风之间、大雪之中,应南图和沈家众人薄醉一场,醒来便是新的一年了。
新的一年,京兆传来的改元名号为新帝元年。接连两年改元,大永的民间多少对改元无感了,偏远的地方甚至都不知道大永又改元了,如今在帝位的,是一岁多的新帝。
河内道这里,各地豪强割据,各势力自立为王,根本就不承认大永的新元,反而名号花样百出。有称之为“庞帝元年”的,也有唤名为“展帝元年”的,这些元号,听得沈家众人瞠目结舌。
沈家按照俞正道、沈华善的定议,坚决实行“缓称王”这个方针,是以沈家也跟随各道,以这一年为新帝元年。
至于这个新帝年号,能持续到哪一年,还真是不好说,莫不如景兴年后一样,只维持了短短一年,那就好笑了。——沈则思不厚道地想,对大永皇家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汇峰山之战后,二十万民兵四散遁入庞、展、黄三家,还是形成了一定的势力。虽然他们敌不过沈家的禁卫军,然而胜在人多分散,又占据各地的有利地形,禁卫军一时也很难肃清河内道。
加上还有众多小股势力在使绊阻挠,禁卫军在河内道的平定并不十分顺利,进程也相当缓慢。
缓慢,却一直在进步。在俞正道、沈宁的“集中兵力、各个击破”的策略指导下,河内道的局势渐渐有了起色。
到了四月桑蚕之时。沈家在河内道的进行,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就是正阳的庞家,被禁卫军灭掉了。
石光这些年来在庞家安插了不少人手,对庞家的兵力、人员等情况最为熟悉。为禁卫军提供的情报支持也最多。
禁卫军最先灭掉庞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在禁卫军的帮助下,石光和石虎,带着石心堂的兄弟们,冲进了庞家的祖宅。
对于石光和石虎而言,持续了十几年的仇恨终于落下帷幕,石家的大仇得报,石光和石虎也可以恢复家族往日的荣光了;
对于沈家而言,灭掉庞家是平定河内道的第一步。庞家灭掉之后,原先聚合在庞家周边的势力也一哄而散了。对于庞家的护卫、正阳的百姓。沈家采取了优抚政策。
就像当初沈华善在郑州一带所做的那样,平乱之后重建秩序才是最重要的。在俞正道、沈宁的努力下,正阳一带有了新的县令、刺史等官员,正阳一带的官场系统得以重新确立,百姓们的生活开始变得有序。
这新任的县令、刺史等官员。当然是信服于沈家的人。经过了这么多事,石光和石心堂的人员,也不再做那抢掠盗劫之事,反而成为了沈家所任命的武官。
正如沈宁当初承诺的一样,石光凭着自己的本事,做到了正阳折冲府都尉一职,石心堂的五百兄弟。自然就成了正阳折冲府的府兵。
从山贼转变为府兵,令得石心堂的五百人激动不已,甚至有人喜极而泣。他们从来都没有想过,落草为寇之后,还能有成为正规士兵的一天。这不仅仅是身份的转变,更是精神上的升华——他们对于百姓而言。不再是祸害,而是守护了。
有得拣,谁会想做贼匪?谁不想成为百姓尊敬亲近的存在?
经由河内道的动乱、沈家禁卫军的动乱,石心堂的贼匪们,完成了他们身份、精神上的转变。
事实上。这样的转变,不仅仅是石心堂贼匪们,河内道更多的百姓、小官员也在这样的动乱中,完成他们人生中最重要的转变。
有不少眼光长远的小家族族长,在这样的动乱中,看到了沈家的运数、看到了天下滚滚洪流,也看到了家族崛起的机会。
这些小家族族长,抓住了这一个机会。他们倾尽全族之力向沈家靠近,为沈家在河内道提供便利,想尽办法将家族子弟送到沈家人身边、送进禁卫军将领身边。
大批大丰朝绵延数百年的世家,就是在这个时候崛起的。天知道,在大永末年的时候,这些小家族只有十几二十个人呢?
时也,势也,命也。
时势造英雄,其实时势更多时候造就的,是一个家族的气运。把握得好了,为家族后辈奠定了基础,家族气运蒸蒸日上,不是什么难事。
正阳这里的局面,沈则敬是很满意的。当初他带着禁卫军离开岭南道,就是想平定大永各道的动乱的。如今正阳这里的局面,正好符合了沈则敬的预期,也使他对将来要走的路充满了信心。
正阳,只是一个开始而已,证明沈家所走的路径是正确的。将来河内道、关内道、陇右道等地,当然也可以参照正阳的模式,重整官场、民生秩序的。
只要一切有序,太平盛世不远矣。
虽然河内道这里的安平,只在正阳这一小角,虽然展家、黄家还在拼命抵抗,但是沈则敬的脸色开始轻松了。
他甚至想着端午之时,可以抽空返回岭南道看望父亲妻儿了。
沈宁、应南图和俞正道等人也是如此。还有什么比可以碰触的希望,更让人欢喜的?
可是,一封从岭南道来的急信,将沈则敬等人的轻松、欢喜直接碾成飞灰!
这封急信说的事情,在沈则敬和沈宁等人看来,就是一个天大的噩耗,突如其来得让他们心神欲裂。
祖父病重,请父亲速归!
这封急信,是沈余宪送给沈则敬的,上面写的,就是这一句话。
病重,速归……沈则敬死死盯着那一句话,心头有些茫然。病重?是什么意思?速归?为何这么急?
他竟难以接受这一句话,拒绝去知道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只片刻,他就打了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了。
“彭瑾、退之留下主理河内道大局,则思、宁儿我们速归岭南!”
沈则敬立即下令,作了这样的安排。他胸口剧烈起伏着,脸色因为担忧而显得异常难看。
沈华善的身体在孙伯扬的调理下,已经好了很多;况且沈家也渐渐打开局面,河内道的局势也开始平定,沈华善费心劳神的时候就少了,病情一直话都很稳定。
是以,在汇峰山之战后,沈则敬和沈宁等人没有急着返回岭南道,而是继续留在河内道,做着沈家原本要做的事情。
在过去几个月里,岭南道来的书信,也说沈华善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让沈则敬等人放心,怎么一下子就有了病重的书信?
沈宁只觉得身体轻飘飘,如果不是有应南图在一旁搀扶,她都要站不住了。
怎么会这样?祖父病重,还让他们速归,那是不是说祖父……沈宁不敢想下去,眼中迅速浮起水雾。
堂兄沈余乐在离开河内道之前,分明卜过沈家吉卦的,祖父怎么会病重?!
大哥怎么会到了这么危急的时候,才送信过来?!
“好,我们留在河内道。岳父请放心!虎贲军会护送大家回去。事情尚未详细,请岳父切勿心急。”
应南图见到沈则敬惊慌失措的样子,顾不得身份,出言提醒道。现在的沈家人,个个都是这副样子,他真怕他们心急乱了分寸。
对,不能急,不能急。沈则敬心中不断地告诉自己,手脚却不断颤抖,还要沈则思相扶,才能稳稳当当地坐下。
沈则敬的命令一下,虎贲军和禁卫军就立刻动了起来。前后不过一刻钟,沈则敬和沈宁等人就已经可以出发了。
时间这么紧急,他们根本就不愿意再耽搁半点时间,就连衣物都没怎么收拾,就匆匆往岭南道疾驰。
这一路上,沈则敬等人几乎是用了他们所能有的最快速度,拼命往岭南道赶。半途累死的军马,已经有了好几匹,可是沈则敬仍嫌不够快。
快一点,再快一点。沈则敬心中不断地说道。
他此时的面容沉肃,可内心却有如孩提时的惶恐。他怕,他怕来不及,他怕沈华善等不及,若是没了父亲这棵大树,沈家会怎么样。
种种忧惧,使得沈则敬的马鞭一直挥舞着。幸得四月之时,天气不寒不热,他们这一一路也没有什么阻碍。
在这样的极致速度之下,沈则敬、沈则思和沈宁只用了短短四日,就回到了岭南道。
他们骑着的几匹军马,在曲江边院子刚刚停下的时候,就口吐白沫倒下了;沈宁,也几乎要晕眩,却死死忍住。
门房见到沈则敬等人,早就将大门打开了。沈则敬踉跄着脚步往里面冲,沈则思和沈宁紧紧跟在后面。
曲江边的院子,竟然静悄悄的!
第五百五十九章 死守善道
曲江边的院子,除了沈家之外,俞正楷、叶正纯等人也住在其中,平时虽然不能说是人声鼎沸,却不会像如今这样安静。
沈则敬眼前一黑,脚步滑了一下,差点就站不住了。不祥的感觉,顷刻袭上他心头,巨大的害怕席卷了他所有的心神。
一路上的仆从还不少,都在静静干着自己的活,他们都来不及向沈则敬请安,沈则敬就像一阵风冲过了去。
沈则敬径直往正院奔,那是沈华善居住的地方。沈则思和沈宁,也紧紧跟在他身后。
沈华善的院子外面,守着好几个管事。沈宁一眼就认出其中还有沈则远和沈余宪身边的管事,心中忍不住咯噔一声响。
叔父和兄长的管事们为什么会守在这里?沈宁的脚步也慢了下来,心跳得越发激烈。
进了院门,沈则敬的脚步就放慢了,似乎艰难才能踏出一步。近家情怯?还是近父情怯?还是别的什么?
短短的几步路,沈则敬的思绪已经万千。沈华善的寝室就在前面了,在没推开房门之前,沈则敬不知道自己会见到什么。
“老爷,你回来了。老太爷正在念叨着你!”守在房门外的,是大管事秋风。他给沈则敬行了礼,便焦急地说道。
沈则敬僵硬地点点头,在跟随着秋风踏进了房间,神色已经僵硬了。
房间内,沈开善、沈得善、沈则远、沈则高、沈余宪、沈余守、沈余乐等沈家男丁,全部都在其中。他们脸上的表情,十分哀伤。
在场年纪最小的沈庆德,眼眶都红了。
沈华善背靠在床头,双眼紧闭,脸孔苍白瘦削。只着单衣的他,显得这样虚弱瘦小。沈则敬从来不知道,一向像柱梁一样支撑着沈家的父亲。会变成了这样。
不用众人细说,沈则敬也知道父亲沈华善的情况不太妙了。他离开岭南道的时候,父亲好好的,不住地提点和关切他。怎么如今就瘦骨嶙峋地躺在床上了?
沈则远、沈则高等人见到沈则敬归来,都自发离开了沈华善的床边,让沈则敬靠近。他们眼中的悲伤,也隐藏不住。
房间内没有人说话,沈则敬刚刚靠近床边,沈华善就睁开了双眼。虽然他脸孔瘦削,但是双眼还是炯炯有神。见到沈则敬的时候,沈华善的嘴角立刻就扬了起来。
瘦削的脸孔、虚弱的身体,却扬起了嘴角,眸光也有神。这一幕。让沈则敬感到心酸和悲痛,他蠕动着嘴唇,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敬儿,你回来了?”沈华善这样问道,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在见到沈则思和沈宁也到来之后。更是满意地点点头。
真好,他们都回来了,真好。
“是的,父亲,孩儿回来了。”沈则敬有些哽咽,小心翼翼地扶起沈华善,让他靠的更舒服一点。
这样的动作。其实没有什么意义。可是沈则敬不这么做,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流眼泪。
“你们都回来了,就好了。我也放心了……”沈华善想尽量如常说话,可是说到一半,却喘着气停了下来。
歇了半响,才又抬起眼。含笑着打量房中所有的人。
“祖父,宁儿回来了……”沈宁低着头,给沈华善请安,语气哽咽,眼中已满是眼泪。
强悍了一生的祖父。带领着沈家改变命运的祖父,是沈家所有人的精神支柱的祖父,也到了这一个时刻了吗?可是,怎么会这么快?快到她根本来不及有任何思想准备。
不会的,祖父会没事的……
沈宁胡乱的地想道,眼泪滑了下来,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回来就好了……我真怕撑不住,等不到你们回来。”沈华善说着这些话,脸上还有着笑意。仿佛他说出的这些话,就如吃饭穿衣一样自然。
而不是在弥留之际,也不是在说着死生大事。
“父亲……”沈则高叫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父亲的身体时好时坏,孙伯扬也拿捏不准到底会怎样,一直都药膳调理着,原本也没有什么的。
可是半月前开始,沈华善的胃口就不太好了。原本他也吃得不多,孙伯扬和秋风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是短短几天,沈华善就迅速消瘦,最后连饭菜也吃不下了。
孙伯扬用尽办法,也无法阻止沈华善身体的颓势。与此同时,沈则高和沈余宪,也迅速通知了西宁道、河内道两地的沈家子弟,让他们迅速赶回岭南道,赶回见沈华善最后一面。
在岭南道的沈则高和沈余宪等人,也根本想不到沈华善的病情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危急了。
孙伯扬的说辞,是沈华善殚精竭虑,内里已经空了,被四月潮湿窒闷的天气一冲,所有的病症就爆发了出来。病势汹汹,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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