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飞目光闪动,道:申老三就是我第二个下手的对象?
林仙儿道:我知道你不愿意向生意人下手,但生意人也有好多种。
阿飞道:他是哪一种?
林仙儿道:最不规矩的那一种。
她笑了笑,道:你想,规矩的生意人怎会在同一城里,同一条街上开十几家铺子,规矩的生意人家里怎会起这么高的墙。
阿飞道:墙起得高些并没有错,铺子开得多些也不犯法。
林仙儿道:墙起得高是做贼心虚,怕人报复,铺子开得多是因为他会抢。
阿飞道:抢?
林仙儿道:申家是大族,上一代已有五房,到了这一代,堂兄堂弟一共有十六个之多,十六个兄弟开了四十多家店铺。
阿飞道:算来每人只有三家铺子,并不多。
林仙儿道:但现在四十多家铺子全是申老三的了。
阿飞道:为什么?
第二十三章 误入罗网
林仙儿和阿飞在晚风中来到一片很大的庄院前,指着那座高得出奇的围墙道:这就是申老三的家,他们堂兄弟十六个合开了四十多家店铺,现在全是申老三的了,因为他的十五个兄弟全都进了棺材。
阿飞道:那十五个人是怎么死的?
林仙儿道:据说是病死的,但究竟是怎么死的,谁也不知道,别人只奇怪平日身体很好的十五个人,怎会在两三年之中就死得干干净净,就像是中了瘟疫似的,而申老三连一点小毛病都没有。
阿飞什么话都不说了,只淡淡说了句:我明天晚上就来找他。
阿飞手足并用,壁虎般爬上了高墙。
爬上墙头,就可以看到一片很大的园林和一层层房屋,这时人们多已熄灯就寝,偌大的庄园只剩下寥寥几点灯火。
林仙儿是个很能干的女人,也是个很好的帮手,她已买通了申家一个仆人,为她画了张很详细的图,哪里是大厅,哪里是下房,哪里是申老三的寝室,这张图上都画得非常详细清楚。
所以阿飞并没有费什么事就找到了申老三。
申老三还没有睡,屋子里还亮着灯,这精明的生意人头发已花白,此刻正在灯下拨着算盘,清算一天的帐目。
他算盘打得并不快,因为他的手指很短,食指,中指,无名指,几乎都和小指差不多长。
但他的手指却很粗,连指甲好像都没有,这养尊处优的浊世公子,怎会有这么一双挖煤工人般粗糙的手?
原来申老三小时候顽劣不堪,曾经被他父亲赶出去过,在外面混了五年,谁也不知道他混的是什么。
有人说之五年他做了叫化子,也有人说他入了少林寺,从挑水的做起,虽吃了不少苦,却练成了一身武功,所以后来他兄弟死的时候,虽也有不少人暗暗觉得怀疑,却没有一个人敢说出来。
这些传说当然他全都否认,但有件事是否认不了的,那就是他的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这双手必定练过铁沙掌一类的外门掌力,而且已练得有相当火候,否则堂房大哥也就不会忽然呕血而死了。
阿飞突然推开窗子,一掠而入。
他并没有用什么特殊的身法,当他的的在推窗子时,他的人已跃起,窗子一开,他已站在屋子里。
申老三并不是反应迟钝的人,但他刚发觉窗子响动,阿飞已到了他面前,他从未想到一个人的行动能有这种速度,他竟吓呆了,整个人都僵在椅子上。
阿飞的眼睛冷冷的盯住他,就好像在看着个死人,一字字道:你就是申老三?
申老三不停的点头,仿佛除了点头外,什么事都不会做了。
阿飞道:你可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申老三还是只有不停的点头。
阿飞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这次申老三不再点头,却在摇头了。
阿飞的剑已拔出,在这刹那之间,阿悄心里突然觉出一种不详的警兆,这本是野兽独具的本能,就宛如一只兔子突然发觉有恶狼在暗中窥视,虽然他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更没有看到那只狼的影子。
阿飞不敢再犹疑,一剑刺出!
剑光如流星般刺向申老三胸膛,只听叮的一声,火星四溅,这一剑竟如刺在钢铁之上。
原来申老三胸前藏着块钢板,也就难怪他刺不动了。
一剑刺出,申老三的人立刻滚到桌下,阿飞的身子却已凌空掠起,他已知遇险,但求速退。
但他毕竟还是迟了一步。
在这时,屋顶上已有一张巨网撒下,这是张和整个屋子同样大小的网,只要是在这屋里的人,无论谁都无法逃避。
阿飞身子刚掠起,已被网住。
噗的,他已被网结纠缠,跌在地上。
奇怪的是,这时他的心情既非愤怒,也非惊慌,只是感觉到一种深沉的悲×,因为他忽然了解到一只猛兽被猎人的网捕捉到时的心情。
而野兽却永远无法了解猎人为何要张网。
阿飞不再挣扎。
他知道挣扎已无用!
这时已有两条人影飞鸟般落在网上,两人手中各拿着个很长的白蜡竿子,长竿急点,阿飞已被点了八九处穴道。
这两条人影正是少林寺的心鉴大师和平湖百晓生。
申老三已不在桌下了,桌下显然另有地道。
这一切,根本就是个陷阱。
百晓生满面得意之色,笑道:我早就算准你要到这里来的,你服气了么?
阿飞没有说话。
虽然他穴道被点后还是可以出声,但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也没有问:你们怎会算准我要到这里来?
他眼睛空空洞洞的,像是已全无思想。
他是已不能想,还是不愿想?不忍想。
百晓生悠然道:我知道你是李寻欢的朋友为了要救李寻欢,才冒充梅花盗……
阿飞厉声道:我就是梅花盗,用不着冒充,我也不认得李寻欢!
百晓生道:哦——心鉴师兄,他说他就是梅花盗,你可相信?
心鉴道:不信。
阿飞道:这倒的确很难证明——心鉴师兄,你可记得轰天雷是死在谁手上的么?
心鉴道:梅花盗。
百晓生道:也是怎么死的?
心鉴道:他×身上虽也有梅花标志,但致命伤却在玄机穴上。
百晓生道:如此说来,梅花盗想必也是点穴的高手了。
心鉴道:正是。
百晓生笑了笑,转向阿飞道:只要你能说出我们方才点了你哪几处穴道,我们就承认你是梅花盗,而且立刻放了李寻欢,这样做你满意了么?
阿飞咬紧了牙齿,已咬出血来。
百晓生叹了口气,道:你真不愧是李寻欢的好朋友,为了他,不惜牺牲自己,却不知他对你又?人要他肯为你走出那间屋子,也就算不错了。
杯中有酒。
李寻欢一杯在手。
角落上坐着个很纤秀,很文弱的僧人,虽然已过中年,但并不显得秀苍老,看来带着很浓的书卷气,谁也想不到他就是少林寺中最精练的心树大师。
他虽已做了李寻欢的人质,但神情之间未显得很愤怒,却显得很沉痛,一直静静的坐在那里,没有说话。
李寻欢忽然向心树举杯,微笑着道:想不到少林寺居然也有这样的好酒,喝一杯如何?
心树摇了摇头。
李寻欢道:我在令师兄的遗蜕旁喝酒,你是否觉得我有些不敬?
心树道:酒质最纯,更纯于水,是以祭祀祖先天地时都以酒为礼,无论在任何地方,都绝无丝毫不敬之处。
李寻欢附掌道:说得好,难怪一入翰苑,便简在帝心。
心树大师平静的面色竟变了变,像是被人触及了隐痛。
接着沉重的叹息了一声,神情显得更哀痛,却也不知是为了死者,还是为了他自己。
李寻欢看着杯中琥珀色的酒,突然长长叹息了一声,徐徐道:老实说,我实未想到这次救我的会是你。
心树道:我并未救你。
李寻欢道:十四年前,我弃官归隐,虽说是为了厌倦功名,但若非为了你那一道弹章,说我身在官府,结交匪类,我也许还下不了那决心。
心树闭上眼睛,黯然道:昔日弹劾乐的胡云冀早已死了,你保必再提他。
李寻欢道:不错,一入佛门,便如两世为人,但我自始至终都未埋怨过你,那时你身为御史,自然要尽为官这责——
心树的神情似乎有些激动,沉声道:你弃官之后不久,我也隐身佛门,为的就是自觉言多必人,却不想毕竟还是遇着你——-
李寻欢道:我更未想到昔日文酒风流的铁胆御史,今日竟变做了修行功深的得道高僧,而且会在我生死一发时,救了我一命。
心树张开眼睛,厉声道:我早已说过,我并未救你。而是我自己功力不够,才会被你所劫持,你万万不可对我稍存感激之心。
李寻欢道:但若非你在屋中对我示意,我也未必会闯入这里,右非你全无抵抗之意,我更无法将你留在这里。
心树嘴角牵动,却未说出话来。
李寻欢微笑道:出家人戎打诳语,何况,这里又只有你我两人。
心树忽然道:纵然我对你有相助之意,为的也并非昔日之情。
李寻欢似乎并未觉得惊奇,正色道:那么你为的是什么?
心树几备欲言又止,似有很大的难言之隐。
李寻欢也没有催促他,只是慢慢的将杯中酒喝完。
就在这时,突听窗外一人喝道:李寻欢,你推开窗子来瞧瞧。
这是心鉴大师的声音。
李寻欢的人突然间已到了窗口,从窗隙间向外望了一眼——
他的脸色立刻变了!
他再也想不到阿飞竟会落在对方手里。
百晓生负的而立,满面俱是得意之色,悠然道:李探花,你总该认得他吧,他为了保住你,不惜背负梅花盗之恶名,你对他又如何?
心鉴厉声道:你若想保全他的性命,最好立刻负手就擒。
李寻欢的手竟也有些颤抖起来,他看不到阿飞的脸,因为阿飞整个人都仗在地上,似已受了重伤。
心鉴忽然掀起阿飞的头来,大声道:李寻欢,我给你两个时辰,日落前你若还不将我的六师兄好好送出来,就再也见不着你的好友了。
百晓生悠悠道:李探花,此人对你不错,你也莫要亏负了他。
李寻欢伏在窗子上,似也麻木。
他看到阿飞被他们像狗一样拖了出去,他也看到阿飞身上的伤前,他知道阿飞必定已受了许多苦。
但这倔强的少年却绝未发出半声呻吟。
他只是向窗子这边瞧了一眼,目光竟是说不出的平静,像是在告诉李寻欢,他对死并无畏惧。
李寻欢长叹道:好朋友,好朋友,——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愿我去救你。
心树一直在凝视着他,此刻忽然道:但你的意思呢?
李寻欢又干了三杯,负手而立,微笑道:我已准备负手就缚,你随时都可绑我出去。
心树道:你可知道你一出去便必死无疑!
李寻欢道:我知道。
心树道:但你还是要出去。
李寻欢道:我还是要出去。他回答得简短而坚定,竟似全无考虑的余地。
心树道:你如此做岂非太迂?
李寻欢肃然一笑,道:每个人这一生中都难免要做几件电风扇蠢之事的,人人都只做聪明事,人生岂非就会变得更无趣了?
心树像是在仔细咀嚼他岂句话中的滋味,道:不错,大太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你纵然明知他非死不可,还是要这么做,只因为你非做不可!
李寻欢微笑道:你总算也是我的知已。
心树喃喃道:义气当先,生死不计,李寻欢果然不愧是李寻欢——
李寻欢没有看他,道:我先出去,就此别过。
心树忽然道:且慢!
他像是已下了很大的决心,目光凝注着李寻欢,道:方才还有句话没有说完。
李寻欢道:哦?
心树道:我秀说过,我救你别有原因。
李寻欢:嗯。
心树神情凝重,道:这是我少林本门的秘密,而且关系重大,我不愿向你提起。
李寻欢回转身,等着他说下去。
心树又道:少林藏经之丰,冠绝天下,共中非便有不少佛门重典,也有许多武林中的不传之秘。
李寻欢道:这我也知道。
心树道:百年以来,江湖中也不知有多少妄生贪念,要到少林寺来盗取藏经,但却从来未有一人能如愿得手,全身而退的。
他肃然接道:出家人虽戎嗔戎杀,但藏经乃少林之根本,是以无论什么人敢生此念,少林门下都不惜与之周旋到底。
李寻欢道:近来我倒很少听到有人敢打这主意了。
心树道:你是外人,自然不知内情,其实这两年来,本寺藏经已有七次被窃,除了一部耐平心经外,其余都是久已绝传的武林秘笈。
李寻欢也不禁耸然失声,道:这盗经的人是谁?
心树道:最奇怪的就是这七次失窃事件,事先既无兆,事后也毫无线索可寻,第一、二次发生之后,藏经阁的戎备自然更森严,但失窃的事仍是接二连三的发生,本来掌藏经阁的三师兄,也因此引咎退位,面壁思过。
李寻欢道:如此重大的事,江湖中怎地全无风闻。
心树道:就因此此事关系重大,所以掌门师兄再三嘱咐严守秘密,到现在为止,知道此事的连你也只不过九个人而已。
李寻欢道:除了父们首座七位外,本来还有谁知道此事?
心树道:百晓生。
李寻欢叹了口气,苦笑道:他参与的事倒当真不少!
心树道:三师兄是我师兄中最谨慎持重的人,他退位之后,藏经阁便由我和二师兄负责,至今只不过才半个月而已。
李寻欢道:心眉大师既然负有重责,这次为何竟离寺而出?
心树道:只因二师兄总怀疑失经之事与梅花盗有关,是以才抢着要去一查究竟,谁知他一去竟成永决。
说到这时,他面对心眉遗蜕,似已泫然欲涕。
李寻欢不禁暗暗叹息,出家人虽然四大皆空,这情字一关,毕竟还是勘不破的。
心树默然良久,道:二师兄自己老成持重,离寺之前,已将最重要的三部藏经取出,分别茂在三个隐秘之处,除了掌门师和我之外,总没有第三人知道。
李寻欢道:其中有一部是否就在这屋子里?
心树道:不错。
李寻欢道:这也就难怪他们出手有如此多顾忌了。
心树道:就因为这几次失窃事件太过离奇,所以二师兄和我在私下猜测,也认为可能是出自内贼。
李寻欢动容道:内贼?
心树道:我们虽有此怀疑,但却不敢说出来,因为除了我们首座七个人外,别的弟子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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