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艾米娜理所当然地觉得梅利希姆会被消灭,正在想办法寻找机会求玛蒂尔达留他一命。但当威尔艾米娜碰上战友的视线,她就已经凭直觉察知了战友的意图了。
(什……啊!)
察觉到后,她的心激烈地动摇了起来。玛蒂尔达要从口里说出来的话恐怕正是自己希望的喜悦……一种以悲伤为前提的喜悦。
梅利希姆当然不知道自己被留着活口意味着什么了。
(……?)
能被自己所爱的女人杀死也算是了结心愿了……梅利希姆如此想着。他只是想到大概在死的时候将被附加上什么古怪条件而已,完全没有考虑到如今自己的立场,以及其重要性。
玛蒂尔达转过身,对着这一男一女说道:“你们两个。”
她的话就在这里停顿了——不,是被打断了。
一根黑色的柱子。
一根黑色的柱子从玛蒂尔达白色礼服的右边胸口长了出来。
威尔艾米娜和蒂雅玛特,都不知道“那个”是什么东西。
梅利希姆虽然知道这是什么,但是他理解不了“那个”意味着什么。
三人在数秒之内都只是呆呆地看着这根黑色的柱子。
最快醒悟到发生了什么事,并叫出来的人,是亚拉斯托尔。
“玛蒂尔达!”
“呜!”
正当玛蒂尔达想要回答的时候,她的胸口的桩子的前端绽开了。
那是纤细的,又硬又细的黑色手指。终于回过神来正要惊叫的威尔艾米娜——
“——”
发现桩子并非从胸口长出,而是从背后贯穿胸口而出的蒂雅玛特——
“————”
在玛蒂尔达的背后的瓦砾中,看到了一根黑色桩子直线延伸出来的梅利希姆——
“————!!”
在三人面前,张开的手指象龙卷风般旋转起来,然后被向后拉了出来。
只听见“咋啵”的奇妙声音,玛蒂尔达的右胸立刻开了个大洞。
“——?”
玛蒂尔达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从嘴角吐出一口长长的喘息,然后吐出了赤热的鲜血,把梅利希姆的脸,把威尔艾米娜的手,把自己的那件白色礼服,都染成了鲜红色。
威尔艾米娜立刻站了起来,扶住了将要倒下去的玛蒂尔达。
(好……轻——)
比把烂醉如泥的她扶上床的时候,比不在战斗中负伤的她搬到岩石背后的时候,比阻止她在街上绕路的时候,比在吵架的时候扯着她胸口的时候……她的身体比任何一个时候都要轻。
(为什么……这么轻——)
威尔艾米娜不由得感到一阵心寒。
她的生命正在消逝。
这个战友——朋友的……生命。
正在被这只黑色的手夺走。
(不行,快点……还给我……)
威尔艾米娜将玛蒂尔达轻轻地横放在地上后,把那张破了的面具上露出的愤怒表情和眼神,投向了那只手伸出来的地方。她跳了起来,就象是要把被拿走的东西抢回来那样。
(还给我。)
在瓦砾之下,有一个长着兽耳,浑身穿着漆黑衣服的瘦削女人。
她在笑。那张在黑衣包裹下的白色脸孔正在开怀大笑。
她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把剩下的力量挤了出来。
只是向着她的敌人——“暗之水滴”琪尔诺伯格飞扑了过去。
(还给我!)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猛扑过去的第一击发出来的无数的缎带竟然被对方尽数避开了。
那黑色的身体灵活地避开了攻击,接着,她的左臂再次化成一根黑色桩子伸长,贯穿了威尔艾米娜的右肩。虽然马上又被迅速抽开,威尔艾米娜肩膀以下的部分已经失去了知觉,但是“万条巧手”的战斗力跟身体的损伤程度是没有关系的。
第二击,缎带虽然缠住了那只刚从自己肩膀抽出来的左手,但那只手只是软绵绵地伸长,无法对其使出投技。
相反,对方保持着被缎带缠绕的状态,以长着兽爪的脚向自己使出了强劲的飞踢。刚察觉到这一点,对方的脚掌就发生了爆炸。威尔艾米娜受到了爆炸的巨大冲击,连缎带也碎成了碎片,被她逃掉了。
第三击,就在那纤细黑影打算拉开距离时,威尔艾米娜把缎带的末端变成枪刃般锋利,向其发动了枪雨般的攻击。
但是这在仓促之间发出的毫无技巧的直线型攻击,被琪尔诺伯格那只与她本身瘦小的身材不相符的巨大右臂发出的一击粉碎了。威尔艾米娜知道就算用缎带来缠绕她,也会象刚才那样把她拉长而已,于是先暂时跳开。
(呼!)
经过这几秒的相互交手,威尔艾米娜终于感觉到自己右肩的疼痛了。右臂被贯穿,鲜血直流。她一边用缎带把伤口塞住包扎了一下,一边以受到爆炸冲击而发出嘎吱作响的身体跃了开来,跟对方拉开了距离。接着,她面对在对面瓦砾上悄无声息地跳了几步停了下来的琪尔诺伯格,准备下一轮攻击。
正当她们面对面的时候——
(——)
威尔艾米娜突然象无意中看到一面镜子一样,惊诧不已。
(——是面具)
那张白色的脸上带着一丝并非来自喜悦的笑容。正因为是威尔艾米娜才能看出,那并不是她的真正表情。不过,当然也不会去问为什么。她根本没有时间和余力与对方交谈。而且她也知道,就算问,对方也不会说出来。
互相知道对方是拥有面具的人。
互相也知道要挑战这场战斗,需要赌上自己的生命。
这就是她们之间的一切了。
倒在瓦砾之上的玛蒂尔达,连那无力贴着地面的脸,也感觉到自己流出的红色的生命,正不断向体外扩散。我的血,还真热呢……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还有这份闲心去想这种事。
(血吗……)
玛蒂尔达微微张开眼睛,看到了同样倒在血泊中的梅利希姆正在颤抖。
(还流得真多血呢。)
玛蒂尔达倒在血泊中,这样想着。
(这下看来,大概已经不是万一了……)
到刚才为止,她虽然已经受了伤,非常疲劳,但仍然还能象威尔艾米娜所说的那样,还剩下跟亚西斯拼尽全力战斗到底这个选项。然而——
(这样的话,我已经不能战斗了。)
刚才胸口被贯穿时,敌人还特意在抽出手的时候把伤口挖大弄碎,这个伤实在是太重了。在体力已经消耗尽的身体上加上这样一个重伤的话,根本不能指望可以痊愈。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斗能力了。不愧是作为“九垓天秤”的神秘成员而闻名于世的暗杀者。她把握了一个最好的时机。
但是,尽管是在这种穷途末路的境地——
(如果是人类的话,早就死了吧……火雾战士还真是厉害的东西呢。)
思维却是清晰得可怕。此时此刻,玛蒂尔达有一种实感。
“亚拉斯……特尔。”
“玛蒂尔达。”
完全明白了她这声叫唤含义的魔神,只是静静地,沉稳地回答道。
“我要去了。”
她在血泊中慢慢站了起来。梅利希姆听到了她的话,不由得惊呆了。
“你要干什么?——玛蒂尔达·圣米露!?”
梅利希姆觉得身受这样的重伤竟然还打算继续前进的玛蒂尔达,已经失去了冷静的判断。他想起被自己埋葬过的无数火雾战士临死时的样子,并重合于她站起来的身影上。
“难道——”
与契约者以深厚的友谊结合在一起的“红世魔王”,经常在最后关头使用某种垂死挣扎的手段。察觉到这一点的他,不由得焦急起来。
“难道你是想让‘天壤劫火’显现?”
而那个手段,就是“契约者死亡,其后的显现”——也就是被破坏了容纳自己的器皿·契约者的“魔王”并不返回“红世”,而是在被契约束缚在现世的状态下进行显现,以残存的“存在之力”进行战斗,直至力量枯竭而死——这么一种方法。
梅利希姆以不容争辩的道理,阻止她这种毫无意义的牺牲。
“没用的!那样做最多只能坚持一瞬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按照正常的思维方式,他的说法是完全正确的。要说采取“最后的显现”这个手段,“天壤劫火”亚拉斯托尔的存在,也实在过于巨大了。
本来体内的“红世魔王”越巨大,使用这种手段就越没有意义。如果在没有吞食人类的“存在之力”这样一个准备阶段就让强大的“红世魔王”显现,就正如在没有柴的情况下要燃烧大火一样。被束缚在现世的大火,只会当场燃尽而熄。
因此,或许可以说是理所当然吧,一直以来都基本上没有“魔王”实行过这种疯狂的自杀行为。即使在“使徒”之间,也把这个手段看作是无视自我防卫的暴走行为。
就算亚拉斯托尔使用这个手段,也只会象梅利希姆所说的一样,能坚持一瞬间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因为他与其他的“使徒”不同,是“红世”真正的魔神。显现能否成功都是一个疑问。就算真的成功了,在那连能不能维持显现的存在都是未知数的短短一瞬间内,是不可能把“棺柩裁缝师”这个闻名于世,通过“都食”而得到了巨大“存在之力”的自在师打败的。
如果那就是支持着她前进的希望,以及用来打败亚西斯的杀手锏的话,那实在太过有勇无谋了。
(难道……)
梅利希姆焦急地想着。
这种或许自己曾经希望得到的最终结局,却会由这两人一起演绎,然后一起消失。
当他想到这里的时候,一种作为男人的猛烈嫉妒心和愤怒涌上心头。
“这样的方法就连拼死一搏也说不上——!只不过是自暴自弃而已!”
梅利希姆拼命地想在理性上和感情上阻止她。
但是,玛蒂尔达并没有回答。
她只是吸了一口气,拼命将剩下的“存在之力”集中的胸口的重伤部分,调整呼吸。
然后,她尽量提高声音,要梅利希姆许下今后的承诺:
“接着……刚才的话题吧。”
“……什……么?”
梅利希姆·圣米露再一次调整呼吸,鼓起力量。看着这个正在仰望着自己,一脸吃惊的男人,她开口说道:
“我希望你遵守三个约定。第一不能再啃食人类。第二不能再给这个世界制造骚乱。最后,希望你能为了我的爱,尽可能锻炼在我之后出现的‘炎发灼眼的杀手’。如果你不遵守约定的话,可是会很糟糕的哦?”
“你在……说什么?”
本来想阻止她那愚蠢的做法的梅利希姆,却被她突如其来的话打断了。
(她们……并不打算……一起牺牲……?)
梅利希姆先是对此感到一丝莫名的安心,但接着又产生了更深的疑问。她既然不打算进行最后的显现,难道她想就这样子到主人那儿去吗?那不就真的只是去送死而已吗?那种行为到底有什么意义?
(——“不能再啃食人类”——“不能再给这个世界制造骚”——?)
如果是那样的话,为什么不现在就将自己杀死?如果她说什么快滚回“红世”,不要再出现在这个世界之类的话,我还能理解。她却让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这里面的意义完全不能理解。
(——“尽可能锻炼在我之后出现的‘炎发灼眼的杀手’”——?)
这并非不可能的事。所谓的火雾战士就是由“红世”那边选定的。即使她——姑且作出这个假设——死了的话,那么火雾战士的选定也是应该由回到“红世”的亚拉斯托尔进行的。她一方面叫我留在这个世界上,另一方面又要我锻炼火雾战士,这不是完全矛盾的事吗?难道说锻炼亚拉斯托尔找到的新的器皿这种事有什么意义吗?
(为什么要兜那么大的圈子……)
这时候,梅利希姆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并非别人,正是象自己主人“棺柩裁缝师”那样,在自己的契约者死去之际,把周围的人都尽数啃食掉,然后实行“召唤自在法”。
但是,这也是不可能的。
这种方法是只有象亚西斯这样的超凡的自在师才能够成功实行的神迹。而且也只能在周围有很多人的情况下才能够发生的奇迹。而且以亚拉斯托尔自身来说,对自在法的运用也没有达到可以称为自在师的地步,而且在人迹稀少的布罗肯要塞的周围,自然不会有可供啃食的人类。
(有的只有我们的同胞而已——)
突然。
(——)
他好象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东西似的,不禁感到一阵战栗。
(——?)
看到那样的梅利希姆,全身礼服染满鲜血的炽红色的女性说道:
“我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把你送出这里了。而且你现在还剩下一条臂膀,就算是爬也好,也请你尽量赶到‘天道宫’那儿去吧。幸好,它就掉落在这下面不远的地方。”
“你说……什么?”
看到他理解不了事到如今到“天道宫”去有什么用的样子,玛蒂尔达就象在哄一个正在撒娇的孩子,又或者在一瞬间内,象向一个恋人请求那样,说道:“我们的约定……你至少……该遵守吧。”
“……”
梅利希姆因为第一次产生这种感觉,不由得陶醉了。然而,在他面前的玛蒂尔达,还是燃烧了起来。
一瞬间,她右臂的炽红色火焰扩张开来,形成一个盾。
“啪啪”打到盾上的火焰弹被玛蒂尔达更强烈的火焰所吞噬,化成微笑的火花而消散。接着,出现一把炽红色的火焰大剑,黑色的斗篷也把染满鲜血的礼服覆盖住了。
“炎发灼眼的杀手”玛蒂尔达·圣米露在他面前展现了最后的战斗姿态,然后笑道:“真是的,越讨厌的敌人就越是厉害呢!”
不知什么时候,在相互对视着的威尔艾米娜和琪尔诺伯格,以及倒在地上的梅利希姆和站起来的玛蒂尔达的周围,出现了许多从崩塌的要塞涌出来的“使徒”。这些“使徒”慢慢的将他们由远到近包围住了。
原来琪尔诺伯格在“拉比林托斯”崩溃之后,在要塞内四处奔走,把留在要塞内的守备兵都集中起来。
(好痛……果然还是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