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楼上下两层是砖瓦结构,窗棂与门扇均雕刻着百花图案,而门扇上是一株彩绘海棠沐日图。
南勘看到这幅海棠沐日图,心中似有所悟,似乎曾见过这朵盛开的海棠,但一时忆不起,在何时何地见过这意境逼真而又如此娇羞万种的海棠。南勘一时竟忘了来此地的目地,竟默默的深思起来。
绣楼门吱呀一响惊醒了南勘,原来是丫环小红端着一个面盆出来倒水。见南勘愣在绣楼门前发呆,便招呼道:“呀,是恩人来了,你怎么来了也不吱一声,好让我下楼接你。”南勘道:“那倒不必。我且问你,你家小姐可好?柳家大天白日的院内为何空无一人?仆、婢之人都到哪里去了?你快告诉我。”小红见南勘一连数问,俏眼一眨笑道:“恩人一连数问,倒让我不知如何先回答哪个问题好,后回答哪个问题为好了。”南勘见丫环小红如此绕舌,心中大急,冲口而出:“当然是先回答你家小姐病体如何了!”
丫环小红抿嘴一笑,南勘猛省这一着急竟着了这小妮子的道,反倒被她取笑了。脸一红掩饰道:“一切皆为你家小姐而起当然是先问你家小姐了。”
丫环小红笑道:“恩人若问我家小姐,自己何不到绣楼上去看。我家小姐现正在绣房静候恩人你的佳音呢。咦!恩人你为何不上楼去亲自探视我家小姐?你难道未见到南安?”
南勘心道:我与你家小姐只是她爹柳不化一厢情愿之说,要我娶她为妻,一是我尚未答应此事。二是不知柳小姐愿不愿意认同这门亲事。如我上楼看她而她对此亲事不愿意而给我来个冷处理,那时两人岂不都觉尴尬。现在此绣楼是万万上不得。故岔开话题道:“南安怎么了?我去勘察回来直接到了这里,尚未回家怎么能见到南安。”
小红道:“噢,这便是了。自恩人送小姐回家的第二天夜里,也就是你出门查访恶贼的当天夜里,那个恶贼便找到了这里,在绣楼外来回转,非要与小姐谈谈。恶贼说只要小姐能与他见面,他便马上治好小姐的毒伤。而我家小姐认可满脸落得疤痕,宁死也不与他见面,那恶贼于是夜夜前来纠缠,因此我家老爷让所有的仆役人等,夜间都到后花园来值夜,灯笼火把把小姐绣楼的前后照耀的如同白昼,这样那恶贼靠不到绣楼前,但他仍在院墙之外,忽东忽西的来回游走,并警告小姐说:‘一月之内你不与我见面,便是观士音菩萨现身也解不了我所施之毒,那时你必毒发,全身溃烂而死。你速见我一面与我巫山一会,我即解你所中之毒,绝不再纠缠。’恩人你说,小姐冰清玉洁之身岂能被恶贼所玷,小姐为了恩人你愿以死保持处子之身。”
南勘听到此处不禁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恶贼,我四处寻捕你,你倒躲在这里大放淫词,企图不轨与柳芸小姐。恶贼啊恶贼,我岂能饶你!
转向小红道:“告诉你家小姐,今晚南某亲自来为她值夜,让她安心将息,早、晚之间查出那恶贼的来历缉捕官办。”
红光一闪,来到南勘面前。南勘悚然一惊,一个倒纵,人已站在两丈开外,量天曲尺已然握在手中,厉声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私闯后宅禁地?咦!怎么是你?绿衫老——老怡!”
绿衫女子俏然笑道:“你这人眼睛虽大,但可惜是个色盲!我明明穿着红衣红裤红披风,你叫哪儿个为绿衫老姨?你若不是色盲该叫我红衫老姨才对,还不赶快改口叫我红衫老姨。”
“这……你若是将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衣衫一通轮换,该不是让我因你的衣衫变化而改变对你的称呼吧,这累不累呀?你到底想干什么快告诉我,也让我省却了许多麻烦。”
“哟嗬,这就嫌累嫌麻烦啦。本老姨岂是轻易诉人秘密之人。对不起‘难看’小子,你就将就着猜去吧。哎,忘了对你说了,本老姨今日本来是要你承兑游戏规则帮我办事的,但念你对柳芸的一点点关心、一点点痴情和人虽有一点点不中看,但心地嘛——还有那么一点点良知的‘四点点’份上,我才不为己甚的苛求于你为我办那件事情,但等柳芸事了,你必须兑现游戏规则。”
“喂,绿——红衫老怡,求求你了。你快把要我所办之事说出来,输赢事小,诚信事大。否则我心难安。”
“如此说来柳芸的事你可以搁下不管,而要兑现诺言而全诚信喽?”
“这个——自然”南勘涩然的答道。
红衫女子俏笑道:“小子,你想当君子本老姨偏不成全你,不把你急得黑眼圈上鼓红疖子,不把你急的心、肝、肺上窜火苗,我是不会告诉你要为我做什么的。慢慢生火吧傻小子。哈哈哈……”红影倏然不见。
南勘怔怔的心道:当初真不该与她赌脚力,便是与她拼上三百合也未必落败,也胜似这般受她奚落羞辱的好。如今肠子都悔青了,连个诉委屈的地方都没有。南勘哪南勘,你的文韬武略都跑到哪里去了?刚涉江湖便栽在了一个女人手里。他自怨自艾了一阵,心情总算慢慢地平复下来。
是夜南勘摒弃一切值夜的仆役等人,也不点灯坐在绣楼门前那海棠沐日图下,只待恶贼来临。
三更过后,只见一条黑影如箭般来到了绣楼门前,南勘也不答话,觑得亲切,镔铁量天曲尺似灵蛇般朝那恶贼打过去。南勘只道一击便可成功,哪知那恶贼识得厉害,只一惊间身躯一矮一窜如同来时一样,眨眼便走的无影无踪。南勘只气的七窍生烟,但也无计可施,沮丧的坐到了绣楼的台阶上,只恨自己出手太早让那恶贼跑掉了。
每月上旬都是上弦月,上半夜还云翳四合雾气蒙蒙,三更后雾散云移,月华如水银辉匝地,照得绣楼前一片明亮。南勘练武之人目力本就异于常人,这时他忽然发现就在那恶贼,落地、矮身、前蹿的三个连贯动作中留下了四枚清晰的足迹,南勘大喜过望,来到了这四个足迹之前。他不看犹可,这一看骇得南勘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你道这四个足迹是什么?原来是四枚与柳小姐被害现场,他发现的类似于蹼类的足迹,其中两只与他在现场发现的足迹一般大小,另两只则较小,根据恶贼逃窜时的走势,南勘断定那两只大的足迹是后足,那两只较小的是前足迹。南勘在柳小姐被害现场的草丛中,发现的那只足迹正是此贼所留下的后足足迹。南勘已知此贼必是什么蹼类动物,已修炼成人形,而自己这几天来寻找畸型足人的推理,是失败的推理,但以足迹找人的方向是对的。自己勘验的第一案可谓有得有失。但谁又能妄自菲薄根据一个足迹,推断出他是一个精怪呢,况且我明明看到的是一个其丑无比的人啊。
第八章
却说西天灵山脚小有一条四季不干的小溪,小溪中鱼鳖虾蟹成群。由于佛门圣地不准杀生害命,生活在小溪中的生命都比其它江河湖海的同类寿命要长得多,不知何年何月何日,一位不速之客来到了小溪边安家落户,它是一只雄性蟾蜍。小溪中活的生物可不在它的禁杀生之列。不知几百几千年,这只蟾蜍已长的七尺有余,站起来比人还高。蟾蜍的食量大的惊人,小溪中的生物现繁衍现生息也填不饱它的肚子。于是它打起了大雷音寺大雄宝殿那四时不断的贡品的主意。它知道大雷音寺的罗汉都法力通玄、如来佛祖更是法力无边。弄不好自己去大雷音寺只怕有去无还,但实在是饥饿难忍,与其饿死不如撞撞运气。
于是一天夜静更阑之时,它从大雷音寺的排水阴沟钻了进去。可是大雄宝殿在哪它不知道,只得到处乱闯。他尚未找到可果腹的供品,便被巡夜的十八罗汉之降龙尊者发现,用法力把它禁锢在大雷音寺的塔林之中。第二天降龙尊者请示如来佛祖,对那只大蟾蜍如何处置?
佛祖道:“我已知之。”喝道:“力士听命。”黄巾力士道:“小神静听吾佛法旨。”如来道:“你速去碑林把那被降龙尊者所禁之蟾蜍搬来。”力士一声得令。把那只大个蟾蜍搬到了大雄宝殿之中,如来斥退力士挥袖解去了降龙的禁锢,对那蟾蜍道:“你有千年之龄,到如今实属不易,你虽犯下了无边杀孽,但生物界生生相克也怨你不得,我今教你辟谷之法不可再造杀孽,你可愿学?”蟾蜍垂泪道:“我佛慈悲弟子愿皈依我佛、聆听佛祖教诲。”如来道:“那好!我却教你辟谷之法。”
只见如来双唇翕动把一套辟谷之法传给了蟾蜍,又道:“我今给你取法名金蟾,是我佛门的记名弟子,待你有了修为再与你受戒正式收你为徒,你看如何?”金蟾以颌触地道:“多谢我佛慈悲收我为佛门记名弟子又赐名讳,弟子从今后不杀生不害命只持常斋是了。”佛祖道:“你的容貌惊世骇俗,不可列入罗汉群中,我蒲团之下有一石室,正可与你栖身,你可入来。”
如来一招手金蟾便已入在石室之中,室内方圆丈许可躺可卧倒也宽敞。自此这金蟾每日心中诵读这辟谷之法,久之已不知饥饿矣。金蟾开始研习金刚经,法华经等凡是如来所讲经典它都细心去听,并加以专研,千百年下来它居然也学会了幻化身形之术,但终究是时日尚短,悟性不高,幻化出的人形尚不能随心所欲,只是自己旧日的缩影,尤其四肢始终不能幻化成如人般的手脚。它毫不气馁,勤奋修习,不想四肢也能幻化出人之模样。
金蟾不禁大喜过望,更加勤奋,每日练功不辍,最后只剩脚趾与蹼尚不能变化,惟此缺憾几乎于常人无异。
这日太白金星赉玉皇大帝御笔请柬,邀如来佛祖去瑶池赴蟠桃盛宴,佛祖欣然接受邀请,率领十八罗汉竟去瑶池赴会。
金蟾在如来蒲团之下石室之中听得真切,忖道;我何不乘此时机也去世间走一遭!于是金蟾便在当夜偷偷溜出了如来莲花宝座下的石室,遍游名川大山去了,一时乐而忘返。
五月初五日清晨,金蟾游玩到了冀州大名府外的大柳庄,那口柳家废弃的池塘边。恰遇到来池塘边采艾的柳小姐与丫环小红主仆二人,金蟾一见柳小姐即被其美色所迷,一时不能自己,早把佛家的色戒抛到爪哇国去了,必欲与那柳小姐巫山云雨而后快。
哪知即将得手之际半路杀出个南勘南怀远,搅了它与柳小姐的好事。他恨南勘恨得牙根发直,便要与其拼一死命也要得到柳小姐,可它又忌惮南勘那镔铁量天曲尺,所以只能眼睁睁的任南勘将柳小姐抱走。
第九章
南勘自那四蹼怪一折腾,一宿也未合眼,怕那怪物再次来柳小姐的绣楼滋扰柳小姐,是以只是围着绣楼四周巡查,若发现风吹草动便立时奔去查看,至天亮那怪物再也没有现身。
却说柳小姐连日来受那怪物骚扰,夜间根本不敢合眼,又怕那恶贼铤而走险破门而入,坏了自己的名节,对不起救自己脱厄的恩人——其父将自己许配于他的又是未来夫婿南勘南相公,故令丫环小红用水牛皮缝制了一身衣服,用生牛筋一圈圈将自己包裹起来以防不测。昨日听的小红说恩人已回来,并要在夜间为其值夜,心中感动不已,思道:我与那南恩人只是萍水相逢,而如今又遭那恶贼凌辱,以致自己那如花般容貌毁在那恶贼的毒物之下。且那恶贼又扬言自己如不顺从于他,自己只有一月活命,而今已过去五——六日于那恶贼要挟之期只有二十余日矣。我死不足为虑,最是难为了南恩人为我操神费力,心中实是难安,可是爹爹迫他娶我为妻,他也以夫婿之情对待于我。但恐怕我寿命不永,令他空望了,而他对我的天高地厚之恩和一片期望之情,若我一死他能承受得了吗?想到此不禁愁肠百结、唏嘘不已。转而又想到与其让他在我死后难过,莫如趁我今日尚在与他解除婚约。这样岂不是长痛不如短痛,短痛不如不痛。从此各安天命,让他再无挂牵。那么对于我的死,他也就不会太过自责而过于伤心了。于是她唤丫环小红道:“恩人如在楼下请他上来叙话。”小红应喏,不多时将南勘南公子引到了柳小姐的闺房。
南勘应邀坐在了柳小姐的卧榻之旁简单客套之后,就仔细的观察起柳小姐那张中毒的脸来。
只见在那张粉里透红的鹅蛋形脸上,布满了凹凸不平的脓疱,而那蕴藏在疱下的白色脓浆似要挤裂这张嫩脸而涌动着,南勘一见未免心中一阵酸楚,想到自我见她的第一眼,她的花容月貌已在我的脑海中永存,而如今,那恶怪物不知用何种毒物,使柳小姐的容貌变的惨不忍睹。只怪自己习艺不精,走脱了怪物,而害的柳小姐所受荼毒至今尚不能解除。前数日她爹已将她许我为妻,而我这尚未允婚的准丈夫,对自己有名无实的妻子的痛楚都不能分忧。亏你文韬武略踌躇满志,自以为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还要去考那什么功名要为民解倒悬之苦。如今连自己最爱女子的痛楚都解决不了,还奢谈什么救万民于水火,拯冤狱于清白。看来今年会试不去也罢,不管柳小姐今后能否恢复容貌,我便认了这门亲事与她长相厮守,终老家园,再也不提功名二字。想到这里,南勘虎目中掉下几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泪来。
柳芸柳小姐见状不禁正色道:“男儿当志在四方,我见你气宇轩昂,今后当前途无量,你岂可为贱妾微恙而轻洒英雄之泪。我今不避礼数邀你晤面,是与你有一事相商。如今京城开科选士在即,你当踊跃参加,万不能以一己之私念而弃国家大局于不顾,以对一人之恙而弃万民之悬望,此非大丈夫之所为也,故我今邀君就是要与君断绝我父所定的你我婚姻之约,老父方面自有我去交待,自今日起你我只有友情,而绝无夫妻之份。”
南勘闻听柳小姐的绝情之言,忖道:是了,一定是她认为自己的姣容能否恢复尚在未知之天,而一旦恢复不了又恐我久而生厌,有此层顾虑而导致说出此番绝情之言。于是正色道:“大丈夫安身立命之本以信义为先,婚姻大事岂容儿戏!况我已承乃父的一番厚意认同这门亲事,望你休再提起这绝情之言,至于你所中之毒,不必过于焦虑,我已查出辱你之贼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