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安叹道:“怎么办呢?他师妹才拜托过我,我总不能不闻不问,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我这医馆里头败坏了我的名声。让杨老大夫给他看,用最好的药,再让厨房里精心伺候,别叫我听见半句不好听的话。”
待伙计走了,莫天安眉角飞扬,压低声音道:“甄贵,不是说陈呆子在说胡话么?你赶紧去听听墙角,看他都在说些什么。”
甄贵抱着肚子无奈地笑叹了口气,果然去了。
有人快步进来,附在莫天安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说的都是谢满棠的事,莫天安的脸上既有赞叹也有不服:“谢满棠倒是个硬气的。”只可惜自己只能做这倚花风流的事,上不得战场,嗅不得铁血之味。
陈知善这一病缠绵了差不多半个月,瘦得脱了形状,成日沉默寡言,只是躲在屋里不出来,唯有早晚人少之时才会到屋前坐着晒晒太阳吹吹风。
安怡去探望过他两次,都给陈喜用“公子在睡觉”的理由给挡了回去,知道他的确不乐意见到自己,便不再去,只让兰嫂送些安老太亲手做的具有昌黎风味的吃食过去。照样的冷透了的食物连着食盒一起原封不动地被送回来,安怡就不再送了。
她能怎么办呢,他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她该做的都做了,他不接受,那就听天由命吧,该走到哪一步,就走到哪一步。
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安怡每天早上入宫给六皇子及郑王妃做治疗,偶尔有空就去坤宁宫陪着梁皇后和高尚仪坐一坐;下午去医馆给人治病;晚上回家陪安老太、薛氏吃饭说话,检查安愉的功课,夜深人静时想一想谢满棠,再专心炮制药品。
黄氏始终没有发难,黄淑妃安静得几乎要被世人所遗忘,就连中秋盛宴也没有出现,仿佛世上已经没有这么一个人。边关的消息时好时坏,一会儿说是打进来了,一会儿说是撤走了,张欣则好像是这次吃的亏太大,要养病,要躲风头,很久没有露面。张、田两家都是夹着尾巴低调做人,四处公关,田均没再来找过安怡,也不轻易在公开场合露面,关于张、田两家的丑闻渐渐淡了下来。
一切都安静得不像是真实的。安怡总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急迫感,她不知道该怎么纾解这种焦虑急迫,便只能是埋着头给人看病,拼命研习方子,接在碧玉膏之后又推出了两款专治刀伤烫伤的奇效药膏,被莫天安那双手一推,限量供应,千金难求。被人知道每一瓶都出自小安大夫之手后,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安怡又小小的火了一把。
谢满棠却有些日子没来信了,安怡问起来,梁丰总是支支吾吾的,先是说一切安好,说到后头就有些犹疑,接着仍然又斩钉截铁地说好。安怡有心在郑王妃那里打听一下,却发现郑王妃知道的并不比她知道的多,遂断了这个想法,踏踏实实地做了一包药,托梁丰给谢满棠带过去。
一夜风雨声后,树上的黄叶突然间就掉了个精光。安怡早上起来,发现已然呵气成霜,必须要穿上绵衣了。就在这一天,一直平稳的局势终于有了变化。
(想念美人的亲们,美人明天就出来了)
正文 第325章 云涌
先是都察院逼着要谢满棠出面为他无故打死良民一事作出解释,谢满棠当然不能露面,都察院就要请旨拿人,皇帝一直留中不发。接着又传出兵临城下,黄老将军却突然病倒了的消息。再接着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青龙山的秘道泄露,一股几千人的骑兵悄悄绕过飞龙关,连下三城,烧杀掠夺,无所不为,其中就有安保良主政的昌黎。
安保良生死不明,前方消息因为的突然入侵而显得混乱,朝廷上却骤然吹起一股风来,以都察院邹御史和户部杨尚书为首的一群大臣合力弹劾安保良,告他贪赃枉法,吃空了城防,这才导致昌黎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就被拿下。
接着又有万民书被捅出来,十多个衣衫褴褛的昌黎百姓跪在登闻鼓下血泪纵横,说的都是安保良的罪过。再往下,就传出安保良通敌投国的事来,甚至于说是青龙山的密道都是他泄露给知道的。
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被这样大的阵仗伺候着,自大丰朝建立至今还是第一次,似乎是非要他死不可了,不然就连黄老将军的病都好不了,更别说是平民愤。
而谢满棠的迟迟不现身,也变成了他和安怡有私情,为红颜不顾生死,不顾家国君王,私底下跑前方帮安怡找安保良去了。
这样一件接着一件,正有逼得安家人沉不住气,出来辟谣,正好将谢满棠的真正去向说个明白的居心在里面。谢满棠人不在京中,做的却是大事,安保良绝然不可能做出投敌卖国、贪赃枉法的事情,真正为难的人只有皇帝。
黄氏终于直接和皇帝叫上板了。
即便安怡不想让家里的老弱幼小知道外头的风风雨雨,还是挡不住有心人刻意将此事传给了薛氏等人知道。
安老太异常冷静,决定放下架子和不甘,亲自去自从安怡出事后就再没露过脸的安侯府求助,被安怡很坚决地拦了下来。老太太被拦下来后也不哭闹,除去每日固定时段跪在佛像前念经祈祷外,其余时候该吃就吃该睡就睡,让安怡省了不少心。
薛氏不吃不喝地哭得昏死过去几回,安怡给她扎了几回针后,烦了,直接道:“不是还没被抄家灭族么?说是爹爹有错,不是还没人上门来问罪?还没有定论,你就先死几回了,这是嫌我不够乱的?你若是真拿定了主意,我也不拦你,只要你放心得下我和弟弟,就只管去。”
上门来探望的薛大舅等人觉得安怡做得过了,说得太刻薄,薛氏倒给骂活了,也不哭了,发了疯似地埋着头给一家老小做棉衣。安愉也异常懂事,睁着漆黑的大眼睛一会儿照顾年迈的祖母,一会儿给病弱的母亲倒杯热茶,又或是安静地伏在安怡身边,也不说话,就是紧紧贴着安怡,揪着安怡的衣角,安怡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幼小的身子软而热,带着无言的依恋与信任,这给了安怡许多安慰,她摸着安愉的头,笑眯眯地道:“知道为什么我不许祖母去本家求助么?”
安愉低声道:“知道,因为没用。上次祖母病着,姐姐进宫就没回来,他们也没使人来看过我们,这会儿就更不用说了,趋利避害,自是能躲多远就躲远的。”
都知道趋利避害了,这书没白读。安怡欣慰地笑道:“是啊,现在前方消息不明,圣上既然没有给此事下定论,那我们就不能自乱阵脚。所以我还是要继续往宫里头去,只要我还能入宫,那就说明我们家的脊梁还在,没有垮掉。我不在家,你能照顾好家里么?”
“能!姐姐也要照顾好自己。”安愉十分认真地点头,又恋恋不舍地看着安怡道:“一定要回来。”
“我自然是要回来的,不然能往哪里去?”到底还是小孩子呢,祖母年迈,母亲懦弱,家里也没个成年男子顶门户,再装得坚强又怎么可能不害怕?安怡弯下腰看着安愉的眼睛,和他勾手指:“我们拉钩,我一定会回来。”
安愉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安怡抱住他胖而白的包子脸,用力挤了又挤,挤得安愉大喊着求饶,才算放过了他。
深秋的京城,天空湛蓝,又高又远,树梢上残留着的黄色树叶被日光照得好像金子一样闪亮。安怡袖着手,挺着腰,仰着头,迎着各式各样的目光从皇宫里走出来,神色自若地和相熟的人打招呼。
一直挺着的肩背在坐上马车的那一刻终于松懈下来,兰嫂心疼地道:“姑娘若是太累,就不要去医馆了罢。”
安怡摇头:“什么时候都可以告病,唯独这几日不能。”她知道很多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所以她不但不能露出半点端倪,更要比平时更多几分勤勉才对。
兰嫂叹了口气,细心地拿了手炉给安怡,再给她盖上了毯子:“那让老焦走慢些,姑娘睡会儿,等到了医馆婢子再叫您。”
安怡抱紧暖呼呼的手炉,缩在毯子里闭上了眼睛。半梦半醒间,听见兰嫂和老焦在说悄悄话:“……这样危急的情况,不该是姑娘这样的小女孩独自承受的,也不知谢大人这一段怎么了,为什么总也不出来……”语气里带了抱怨。
“谢大人不会坐视不管的,指不定背后就一直在活动呢,不然为什么外头传得这样难听,也没谁敢把我们家怎么样?”老焦没法儿回答兰嫂的话,毕竟谢满棠没在京中,去了飞龙关的事情是机密,本来没几个人知道的。
安怡的想法和老焦的一样,除非是谢满棠自己回不来了,不然他一定不会不管。黄氏逼得这样厉害,按说他也该回来了,不然就是出事了……想到这里,她的心猛地一缩,眼眶忍不住地发酸发涨。
这天的病人不多,往常总是挤得满满的诊室里只坐着五六个人,还明显是一家人。上了年纪的母亲带着年轻的女儿,被三四个仆人拥簇着。
安怡一眼就认出了这对母女。
(着急了吧?妖怪说,他要下章才出来,O(∩_∩)O~)
正文 第326章 他回来了
来的正是她从前的亲舅母赵氏以及表妹王淑真。尽管是在艰难时刻,安怡还是很高兴有机会能为她们做点事,便笑道:“不知是哪一位不舒服?”
王淑真猛地抬起头来,因为瘦弱而显得特别大的眼睛闪闪发亮,肆无忌惮地盯着安怡看,却不说话。赵氏不露声色地起身挡住她的视线,带了几分愁苦地道:“是小女不舒服。”
王淑真并不肯就此罢休,不屈不挠地从赵氏身后探过头来,目光炯炯地盯着安怡,审视地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目光中多有鄙夷与质疑。
“不知小姐是哪里不舒服?”安怡心知有异,仍然和颜悦色地请王淑真坐下,准备给她诊脉看病。
王淑真道:“我哪里都不舒服。特别是来了这里后更不舒服。”语气里竟然有几分挑衅之意。
这是怎么说?安怡诧异地看向赵氏,果然赵氏的脸都气白了,强压着怒气用力按住王淑真的肩头,一字一顿地道:“小安大夫见谅,这孩子被娇惯狠了,不懂事,没什么规矩。”
王淑真不服地挣扎起来:“我……”
赵氏的指关节都发了白,抖着嘴唇打断她的话:“她夜里睡不着觉,没什么食欲,拖的时间有点长了,请小安大夫替她开服安神的药,不妨药量下重些,免得她睡不着瞎闹,我们全家都遭殃。”
听到这里,安怡哪有不明白的,大户人家的女孩子不懂事,闹出事来,家里人怕她拖累,便会给她安神药吃,对外宣称她病了,“病着病着”人也就毁了。可王家是宽厚人家,舅舅与舅母不缺儿子,就缺女儿,表妹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独生娇娇女儿。王淑真“病了”还能跑到她这里来看病,那就说明在家里真是被宠得不得了的。赵氏这话不过是威胁表妹的罢了。
安怡便笑道:“夫人说笑,便是补药也是不能多吃的,何况是这样的药?待我给令嫒瞧一瞧,若是能食补那是最好的,能不吃药就尽量不吃药。”
王淑真倔强地看着她,语气多有不善:“人家都说安县令投敌卖国,贪赃枉法才导致昌黎失守,百姓落难,小安大夫怎么还有心情坐在这里给人看病说笑?你就算不为边关因为你父亲而流离失所的百姓难过,也该为亲生父亲担忧。你这样的操守,让我很是怀疑,你这个悬壶济世、满怀慈悲的良医是否名符其实。”
“你疯了!”赵氏勃然大怒,一掌打在王淑真的脸上,接着母女二人都懵了,直到仆妇上前来劝,王淑真才反应过来,捂着脸大哭:“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呜呜……”病也不看,捂着脸往外头跑了。
“这个孽障!你们快去追!”赵氏又气又急,指使仆妇先追上去,回头朝着安怡匆匆一礼:“对不住,小安大夫,小女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且容我改日上门赔罪,得罪了!”言罢也跟着追了出去。
安怡看了眼兰嫂。
兰嫂不动声色地紧跟着追了出去,须臾回来,脸色很是古怪,欲言又止。
安怡道:“说吧。她们既然设法打发走其他病人,刻意守在这里专等我来,当然不只是为了瞧病。”
兰嫂难为情地道:“听见那位小姐和那位夫人嚷嚷,如果是其他名门闺秀,她也就认了。偏生是姑娘这样的人,她不服气。后面的话没说完,那位夫人就捂住她的嘴,直接让人把她给拖上马车了。”
又是一场糊涂官司。安怡思来想去,好像自己并没有和王家人闹过不愉快。先别说王家人本身就是安静谦和的性子,并不惹事生非,何况她还记着外祖家里帮过自己的那份情,一直都在找机会回报,所以这只能是糊涂官司。不过自己这位小表妹,可真是给舅舅和舅母惯坏了。这满京城里,没谁家的姑娘敢这样肆无忌惮、口无遮拦的。
“不知道原因吧?”莫天安轻衣缓带,举止潇洒地从外头走进来,笑得十分不怀好意:“你若求我,我便告诉你因由。”
安怡白了他一眼,不客气地道:“我还记得前些日子不知是谁和我说,万民书和人都在他手里,让我不要操心,他自会把事情全部办妥的么?结果呢?药卖了,钱赚够了,我却在这里担惊受怕,这样爱说谎的人,我不求他,也不问他。”
跟在一旁的甄贵顿时收了笑脸,严肃地道:“小安大夫,您并不知道……”
“什么时候我们家的下人居然敢插嘴了?”莫天安淡笑着瞥了甄贵一眼,成功地逼得甄贵闭上了嘴后,转头看着安怡笑道:“之前,郑王妃曾替棠国公四处相看婚配对象,看了许多家后,看上了王司业家的小姐。本是喜爱王家故去的王老学士端正敦厚,王氏家风淳朴端严,王小姐美貌天真,心思纯净,知书达理,后来不知为什么,就突然不提了。”
这样的狗血?安怡啼笑皆非,居然给她碰上了这种事。谢妖人那副模样拉出去还是很能哄倒一群天真少女的,出身高贵、容貌英俊、能力出众,算是金光闪闪的金龟婿一枚,嫁过去就是棠国公夫人,怎么看都是一门极好的亲事。所以王淑真才会不顾一切地跑来看她并奚落她?
莫天安继续八卦:“纵然王老学士故去有些年了,王家这几年远不如从前风光,但王小姐自小也是被父母兄长捧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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