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厚道人。”赵氏拭泪,自己的女儿跑到那里去惹是生非,为的是对谢满棠的满腔心思,她心里再明白不过。换了旁人家,不要说救治送人回家,把人给羞辱得体无完肤也是有的,其他人还要说或怪,谁叫这女孩儿没廉耻的。
安怡道:“夫人息怒,令嫒虽然糊涂,做母亲的却不能不管她的前程。她受的那个灼伤,是必须要用特制的药膏来精心调养的,不然一定会落下疤痕。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变成这样,对将来多少会有些影响,不要说做母亲的舍不得,我也不忍心。药我还是配来,府上觉得合适就用,不合适就另外请太医院的太医来瞧,也是一样的。”
“那我就多谢乡君啦,您的药都不好使,谁的药还好使?”赵氏越发难为情,眼里又多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愤怒来,恨的正是那个把王淑真引去做这种糊涂丢脸事的人,也有怨怪朱侧妃的意思在里面。
安怡看在眼里,适时道:“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氏叹了口气:“事到如今,王氏一门的脸面都给那孽障丢干净了,还有什么不好讲的?”
安怡便道:“依着我瞧,令嫒虽然有些年幼冲动,却不是能独自做出这种事的人。对方可谓是把府上的所有事情都摸得清清楚楚的,因此才能左右令嫒。一定是她教了令嫒应该借谁的手,在什么时候去堵我,说什么话,并且还给令嫒许了诺。那一桶掺杂了毒药的狗血本是冲着我来的,当然,对方也没有把令嫒的安危放在心里,因此才会有误伤。夫人回去后不要太过苛责令嫒,真正可恨的是藏在后面,借无辜者的手做坏事的那个人。”
赵氏多少知道些当时的情景,也知道王淑真说了什么话,见安怡毫不避讳地提起这件事来,少不得多看了安怡两眼,随即暗叹一口气,的确是很像的,但也不是完全相像。她就无法想象安九能有这么一副精明样儿,要不然也不至于落到那个尴尬地步。
赵氏又想起了朱侧妃,顿时满满都是怨言,同为母亲,她无法赞同也没法儿理解小姑到底在想什么。退一步讲,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怪谁也没法儿让时光倒流,但是你走了也就走了吧,干嘛还要插手下一辈的事?王家的一世清名,都算是毁在这位小姑身上了。
王淑真只认为是安怡横插一脚才让王家与棠国公府的亲事不谐,但在赵氏看来,应该是和小姑的名声有着莫大的关系。小姑当年与蜀王私奔,瞒得过其他人家却瞒不过宗室,就算是赵王妃母子当年被边缘化,消息不灵通,后来谢满棠势大,也该都知道了。甚至于不需要特别去打听,赵王妃只需要和其他宗亲提起有意于这桩亲事,旁人就会提点她了。
因此赵氏从来没有怨怪过安怡,要怨怪也只能怪家门不幸,养出了小姑那样的女儿。现在看来,自己养女儿也养得不怎么样,将来也不知要落到什么地步。
赵氏想到这里,分外黯然,也格外痛恨藏在后头使坏的那个人,便郑重道:“乡君您放心,我都知晓了。不管后面是什么人使坏,总要给您一个交代。”
像舅舅、舅母这样的明理人真是不多了,安怡看到赵氏窘迫的样子,不忍心继续留下来让她难堪,便拉着薛氏和赵氏告辞:“论起来,夫人是长辈,就不要太过客气了,还叫我小安就好。”
赵氏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客气话而已,把人送上马车才折身回去。远远听见王淑真要死要活的哭闹声,不由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先就让人去寻了几根麻绳过来。进得门去,不由分说就先让人把王淑真绑了起来,忍住心疼,咬着牙,用力了王淑真几个响亮的耳光:“不要脸的东西,早知道就该把你掐死了事。”
王淑真本来还想撒娇撒泼,见状被吓呆了,她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她娘这么凶残,真是连手指头都没动过她一下。待反应过来,就要死要活,她嫂子上来相劝,也给赵氏赶了出去,赵氏亲手持了剪子,要去剪王淑真的头发:“不想活正好,剪了头发关进庙里去做姑子。”
一剪刀下去,王淑真才明白自己今日真是逃不过去了,只好哀哀求饶。赵氏这才扔了剪子,阴沉着脸道:“光凭你做不出这种事,是谁指使你,让你这样做的?你不是去你姨姥家里玩的,又怎会与朱侧妃搅到一处?敢有半句假话,我立时把你的头发全部绞光了。”
王淑真拼命护着头发大哭道:“是张欣。她跟我说,让我去找蜀王府的朱侧妃,朱侧妃一定会热情接待我,还让我有事只管苦苦哀求朱侧妃。我和朱侧妃说想去狮子山玩,她就说她来安排。那天姨姥家里派车来接我,直接就把我送去了蜀王府,后来就遇到安怡在城门外,我就……”
张欣,这人怎么这样毒?赵氏气得浑身颤抖,咬着牙道:“立刻去把老爷请回来!”
正文 第461章 后着
“王夫人看着不是不讲理的人,怎会养出那样的女儿?”薛氏百思不得其解。
安怡失笑:“养孩子的事,谁说得清?歹竹也会出好笋,知书达理的父母亲也能养出不成器的孩子。我个人觉着,兴许是太溺爱了吧。”
薛氏笑了:“也是,我和你爹都不怎么样,你和你弟弟是真不错。”
安怡抱住她的胳膊,把头靠在她肩上:“也只是在您眼里,我才是最好的。”
薛氏满足地道:“那不然还要怎么样?娘一向都很知足的。只要你和谢公爷的亲事顺顺当当的,娘真是别无所求了。”
马车将近金鱼巷,行人却突然变得多了起来,以至于车都过不去,老焦喊了几回没人搭理他,只好道:“太太,姑娘,也不知道前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路堵得厉害,待小人去前头瞧一瞧。”
安怡道:“不好,你去了,若是有人惊了马怎么办?让兰嫂去。”
兰嫂去了没多大会儿就回来了,脸色十分难看地道:“姑娘,要不您去其他地方避一避吧。”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张欣是个谨慎小心的性子,做事多留有后手。之前设计让朱侧妃与王淑真来扰乱她的心神,再安排人对着她泼毒狗血,一计不成便还有一计,想必此刻就是那另一计了。安怡有心理准备,淡然道:“能避去哪里呢?说吧,什么事?”
兰嫂道:“是安侯府上的三夫人,仿效之前遂伯夫人,穿着素衣素服,披着荆条跪在席子上,口口声声都是来向您请罪求饶的,旁边还停着一具担架,上头躺着的是那位许久不见的安七公子。这也罢了,让人觉得不太好的是,三夫人看上去神思恍惚,那位安七公子也是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的样子。
之前老太太先他们回来,老爷生恐惊吓着老太太和小少爷,便让人把马车赶到平太太府上去了。老爷自己也不在家,另外使了赵管事看着不让出大事,婢子才走到巷子附近,家里人的就拦住婢子传了信,说是也让姑娘和太太先避开。等到天黑,三夫人自然受冻不住,自会偃旗息鼓。”
看上去好像是之前她明里暗里给安侯府施的压起了用,大房和二房联手对付三房,终于逼得田氏沉不住气,带着安悯来赔罪了。可是以安怡对田氏的了解,田氏这样做十分的反常。田氏最爱三件东西,一是小儿子安悯,二是大儿子安怀,三是钱财,名声什么的反而都是次要的。
按说安怀更有出息,做母亲的应该更喜欢,但田氏振振有词,安怀自己就能挣一份好前程,不比安悯没出息,脾气性子又不好,她若是再不疼着些将来只怕要饿死。这个论调是和安侯老夫人一模一样的。田氏又比安侯老夫人还要不如,因此安悯也比安保凤还要不成器。
这样视为珍宝的幺儿,还病得这样的重,田氏不让他在家养着,冒了严寒拖到金鱼巷来演戏,当然不会是真心实意来赔礼道歉,一定是为了更大的利益。对于田氏来说,目前最大的利益是什么呢?肯定是把她这个让人寝食不安的眼中钉肉中刺一举拔除。所以田氏和张欣应该是又联手了。
既然对方挟持恶意而来,躲是躲不掉的,换句话说,躲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今日田氏能在金鱼巷堵住她,改天就能在棠国公府门前堵着她。与其一个笑话让人看两次,不如今日就把它一次性解决了吧。
安怡沉着地吩咐兰嫂:“你立刻去找崔管事,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事。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办。”这个惊喜,她本来打算留到过年时再送给田氏的,既然田氏这么急着找死,她也只好先把礼物送出来了。
薛氏紧张地道:“那我们怎么办?”
安怡温言细语地宽慰她:“我们也去平婶娘家避一避。”
薛氏不放心地道:“你也跟我一起去?”
安怡笑着点头:“我当然是要跟您一起去的。”
马车驶到安保平家门前,安怡亲自把薛氏扶进门去,折身就快步走了出去:“我还有事,母亲你们暂且安心待着。”
薛氏大急,要追出去拦住她:“我说你这孩子和人较什么劲儿?人家起心要害你,你去逞什么能?跟我一起,不然你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
安怡示意婆子拉住薛氏,远远地看着薛氏笑:“娘您清楚的,您跟着我只能是拖我的后腿,让我分散心神罢了。您也不止是只有我一个女儿,您还要看顾着祖母和弟弟呢。难道您忍心让他们跟着我一起奔波遇险?我留在这里,要是给平族叔家里惹了麻烦怎么办?您放心,我一会儿的功夫就回来了,吃不了亏。”
薛氏哪里想得到这许多,只是固执地认为把安怡拉住就安全了,谁知婆子只听安怡的不听她的,只管死死将她往里拽,不住嘴地劝她听安怡的话。薛氏愤怒不已,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登车而去,待见到迎出来的平太太,不由委屈得眼泪长流:“都是我没本事……”
“和嫂子你没关系,你放心吧,安怡心里有数。恶人一定会受天罚的。”平太太的心情也格外复杂,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她是不太相信的,像她这样当家作主的主母,谁的手里没有几件糟污事?何况她家现在就和安怡一家子绑在一条船上了,只要这条船不沉,她就得站在安怡这边。
其实安怡心里很明白,百姓最爱的是各种狗血传说,他们才不去管这件事的真假呢,他们只管这故事是否精彩,是否骇人听闻。因此哪怕就是今日她胜了,也只是惨胜,泼狗血事件一定会成为一件耸人听闻的灵异事件。传到明日,她就该变成一个活生生的鬼了,到底对她的名声是有妨害的。
马车将至金鱼巷,安怡挑开窗帘往外看,恰好看到家里的小厮白着脸朝她这边奔跑过来,冲过来的第一句就是:“不好啦,安侯府的三夫人在咱们家门前烧起纸钱来了,说是给个什么死了好多年的安九小姐烧的。”
正文 第462章 大奶奶,不好啦!
果然还是这一招,重复使用了一遍又一遍,却会很有效果。这一回,所有的人都会在无形中把她和安九并列在一起作对比,寻找她们相似的任何蛛丝马迹,张欣甚至都不用花费太多力气,就能成功地借助其他人的力量和无数的流言来逼迫伤害她。要是有一天,安保良一家人和谢满棠也跟着相信了这件事,她不但会被逼得自动退出这场战斗,还会失去所有的一切,就连京城都呆不下去。
可她是什么人啊,若是惧怕也就不会回来了。之所以没能和张欣一样的疯狂,不过是因为多了牵挂的人和事,譬如说安保良一家子,譬如说谢满棠。至于他们将来会不会改变初衷,那是安怡现在不知道也不愿意去多想的,没发生的坏事,想它做什么?白白让自己不快乐罢了。
安怡笑了一声,道:“奔波了半日,又累又饿的,我先去这酒肆里要些吃食,歇一歇。崔管事来了领他来见我。”说着提裙下了马车往之前她和谢满棠曾一起吃过饭的那家酒肆走去。突然间福至心灵,猛地抬头,正好与二楼雅间窗口处的一双眼睛撞上。
张欣面无表情地站在二楼窗口处,一双眼睛幽深不见底,满满都是怨毒的阴火。安怡朝她粲然一笑,毫不避让地继续往酒肆里走。
老板认得她,不等她吩咐就忙不迭地将她引去上次的雅间:“这间屋子一直都是专给谢公爷留着的,除了他和他的朋友外再没有其他人进来,干净着呢,乡君只管安安心心地歇着,一准儿没人会来打扰。”
“承蒙您照顾,上几个清淡宜口的菜吧。”安怡走上二楼,张欣傲然站在走廊上拦住她,目光不善地道:“难得有这样的机会遇到淑惠乡君,我想请淑慧乡君吃顿便饭,不知你可敢来?”
陪在一旁的老焦很有些焦虑,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提醒安怡不要搭理这毒蛇似的女人。
张欣挑衅而轻蔑地道:“怎么,不敢回家,躲到这里来,却连吃一顿饭的勇气都没有吗?安怡,你还是和从前一样的胆小如鼠,不,阴沟里的臭老鼠都不如。”
安怡微笑着直视张欣,缓步朝她走过去:“田大奶奶认识我从前是个什么人吗?未必。我却知道田大奶奶是个什么人。”
张欣冷冷地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顶好就是忍不住说出那些阴私的话来,正好佐证她安怡就是安九。
安怡偏顿住了,含笑问她:“你确定要听?”
张欣冷笑:“我为什么不敢听?我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可比不得你。”
安怡叹了口气:“你为什么逼我呢?我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传这些闲话多不好?”
张欣怒道:“你要说就说,瞎蒙什么?”
安怡踌躇再三,很是害羞地道:“我还是不好意思说。老焦你来说。”
“是。”老焦先是恭敬地应了安怡,再回头看着张欣道:“前些日子,田大奶奶借种生子的故事传得可精彩啦,俺们去茶店子里喝大壶茶总是能听到,听说您别院里养着的貌美小倌儿就有四五个,您还嫌不够,让道士拿药喂着……”
张欣知道外头在谣传这件事,却从来没有人敢当着她的面说得这样明白粗鲁,不由惊呆了,再看见一旁伺候着的老板和伙计都低垂着头、脸憋得通红、控制不住地抖着肩膀,知道是在嘲笑她,不由所有的血都往头上狂涌,脸红耳赤地尖叫一声,丧失理智地扑上去就要打安怡:“我叫你乱说,我撕烂你的嘴。”
安怡早有防备,趁着她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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