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吴菁自己问到的,安怡也就把实情说了:“羚羊角太贵,都说若是认识给药铺供货的药商,价钱能少一半。不知姑姑有否办法?”
吴菁扫了她一眼,道:“总比你们要有法子些。这样,毛毛的药我稍后寻了给你带回去,你这对金丁香暂且抵押在我这里,免得别人从知善那里看到后说闲话。”既然不肯有太多瓜葛,那就索性离得远一些吧。
这样最好不过。安怡深施一礼:“多谢姑姑伸以援手,从前欠下的情尚且未还,如今又要靠姑姑相帮,欠您的太多,不知如何才能报答?”
吴菁道:“我若说我身边需要个帮忙的小姑娘呢?她得能写能画,粗通医理,聪明知礼,守口如瓶,能陪我进入深宅大院,做我的好帮手,还得长相清秀讨喜,不至于让那些出高价请我看病的贵妇人们反感不喜。我若现买一个小丫头来教导也不是不可以,但那需要时日,非是一日之功。你,意下如何?”不是想学医吗?她就给安怡机会。把人带在身边就近考察教导,什么时候满意了,就什么时候正式收徒,同理,随时可以反悔。
当然是求之不得了!安怡压下险些冲口而出的话,喜悦地道:“能为姑姑分忧自是求之不得,且容我知会一下家中长辈,稍后再给姑姑回话。?”
吴菁又扔了颗糖去诱惑安家人:“只要你肯来,你家欠的钱一笔勾销,我每月还另给你二两银子做工钱,包早晚两顿饭。”纵然不肯丢了为官人家的脸面,不舍得女儿抛头露面学医帮工,但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的一生和前途更重要吧?她就不信,以安家现在这种状态,会忍受得住这样的诱惑。
送药来的是陈知善,垂着眼红着脸不敢看安怡:“我不是故意让师父知道这件事的,我是……”他走到外面遇着吴菁,吴菁就问他去哪里,然后问起安怡,之后她轻而易举就套出了他的话,不由分说就把那对金丁香拿走了。当时吴菁的脸色很难看,又不许他听她和安怡说些什么,他本能的就觉得吴菁很不高兴并可能骂了安怡。
安怡接过药,微笑道:“姑姑是想帮我。她不是让你送药来了吗?还让我日后都跟着她帮忙,每月给我一两银子呢。”
“真的?”陈知善立时欢喜起来,陪她往外走:“那赶紧送药回去,再和伯父母说呀,他们一定会答应的。”
二人走到前院,就见周金刚的亲兵吕智来拦人:“安姑娘,我家把总有请。”
安怡只好去见周金刚。周金刚斜靠在枕头上半坐着和个着青衫的少年说话,见安怡进去,就迫不及待地道:“大侄女,听说你家里出事了?”
安怡道:“是出了点事,我弟弟病了。”
周金刚又道:“我怎么听说你祖母被人打伤了?你家里什么祖传的玉佩还给人抢走了?你爹他……”
安怡扫了眼一旁微笑不语的青衫少年,认出他就是之前在当铺门口劝自己不要随意给安老太下针之人,晓得这些事情都瞒不住,索性坦承道:“是有这么一回事,我弟弟病了急需用药,家里钱不够,祖母打算拿那玉佩当了买药,谁知遇上这样的事情。这会儿我爹找那抢玉佩的人理论去了。”
周金刚大为光火,用力一拍床板,粗声道:“他娘的!什么人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县丞家眷?等老子好了上门宰了他!”
正文 第19章 屋漏逢雨
“咳!咳!”青衫少年咳了两声,提醒道:“是强抢县丞家眷的财物……”不然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儿,什么人下得去口?
周金刚“哦”了一声,抓抓刚才拍床板拍疼的伤手,道:“我是个粗人,大侄女儿别嫌啊。”
安怡含笑道:“不会。周叔父您是关心。”至于要宰了谁,她是不信的,若只是王虎一人,谁都敢宰,但论到王虎身后的黄家,即便是本县县尊也只有低头伏小的份儿,不然那王虎能横行这么久?
“这世道没法儿活了,恶人反倒成了有理的,你说是吧?”周金刚朝一旁贼笑的少年使了个眼色,少年就扔了个荷包过去,周金刚也不看里面有多少银钱就要往安怡手里塞:“拿去!给你弟弟买药,给老太太买些补品!”
安怡如何肯糊糊涂涂就接了这钱?缩手飞快往后退了两步,含着笑福了一福,婉拒道:“谢过周叔父。我弟弟的药已是有了,家祖母也没伤着什么。您要是好了,欢迎您到家中做客,如此却是不必了。”不等周金刚再劝,飞快往后退:“弟弟等着我送药去呢,侄女改日再来看望您。”话音一落,人也走得没了影子。
周金刚目瞪口呆,转头看着青衫少年道:“看看,这小丫头伶牙俐齿的溜得贼快,也不知她那老实巴交的爹怎就生出这样的女儿。”
青衫少年笑道:“指不定是随了娘呢。”
周金刚把荷包扔回给他,摇头道:“不是,安大嫂我见过,最是温厚寡言,哪里有这些作派。”
“我瞅着也不像安家老太太那般泼辣凶狠。倒像是有个人似的。”青衫少年摸着下巴想了想,嘻嘻一笑:“是了,就同我家中那些姐妹一样的,随时都似是笑眯眯的,斯文有礼得很,但你若是真信了,那就要上当了!瞧瞧那小丫头,家中遇着这样的大事,分明急得很,却还能撑着笑脸应付你,不是一般人呢。”
“吴姑姑真这样说?”薛氏猛地将手从药包上缩回来,怔怔地看着安怡,眼圈渐渐红了,只觉得那药包烫手之极,刚才所有的欢喜全都化为乌有。这可和之前藏在书房里抄书誊处方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陪侍在吴菁身边做帮手,抛头露面,出入深宅大院看人脸色,哪是官家女儿该有的待遇?这是帮佣一样的身份,想也知道会受多少气和罪,更不要说将来说亲,只怕是稍微讲究些的人家都会嫌弃。
安怡早猜着薛氏会有怎样的反应,却不放在心上,只佯作不知事,欢欢喜喜地强调:“吴姑姑对我们姐弟都是有救命之恩的,就是一分银子不给也当报答。现在人家不要咱们做什么,只要我打打下手就把从前欠的钱一笔勾销,每天供两顿饭,每月有二两银子可拿,还能长见识学本领,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事。祖母,您觉得呢?”
安老太早已经动了心。只要应下,不止毛毛的药有了着落,安怡的吃穿也有了着落,不但能补贴家用还能给她自己存下些嫁妆,不然一穷二白的,将来能嫁个什么好人家?就算是寻着个门当户对的,没嫁妆也一样要被薄待。何况,安保良这样的被排挤,这官也不知能当到哪一天,到时候一家子人都得喝西北风去。男人还可卖力气混饭吃,女子就惨了,还不如让安怡跟着吴菁学点有用的本领,将来无论如何也饿不着。想到这里,安老太已是千肯万肯了,当下便道:“说得是,不说这条件给得极优厚,就是一文不给的要怡儿去报恩或是以工抵债,那也得应下。人已经穷了,就不能再无信义廉耻了,大丫头,你懂事了。”
薛氏垂泪道:“老爷不是还没回来么?也许能讨回些银子来。那时再决定也不迟。”
“哭什么哭?好好一个家就是给你哭倒霉的。不答应,是要把毛毛这药送回去么?”安老太刻薄地讽刺了儿媳两句,又道:“如今已经山穷水尽,得感谢人家拉拔咱们,看得起大丫头。我也是苦过来的,短工帮佣一样没少做,大丫头学了本领就是自个儿的,怎么也饿不着!你还不知道吧,方才我就险些中风了,全靠着她!你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说完气哼哼地笃着拐杖走了。
事情差不多已经成了,安怡心情很好,见薛氏还在那里哭得伤心,少不得上前劝慰两句,薛氏却抱住她哭得越发厉害:“娘对不起你,没让你过着好日子,倒叫你好生生的官家小姐去做这样的事,这般的委屈。你放心,将来你弟弟长大了,我叫他一辈子都要记住这情分,绝不许亏待你……”
安怡被她抱得紧紧的,先是有些不适应,但听着薛氏满是心疼和愧疚的碎碎念,身体竟慢慢放松下来,轻轻环住了薛氏,微笑着听她发泄:“我不委屈,真不委屈……”
“开门!开门!”门被人用力拍了几下,听得人心惊肉跳的,薛氏吓得止了泪,扬声道:“谁啊?”
一直躲在厨房里看热闹的吉利“溜”一下跳出来,飞快开了门,待看清被人抬进来的安保良,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扑上去嘶声叫了起来:“老爷!老爷!您怎么了?”
薛氏听她叫得吓人,探头一瞧,只见安保良一动不动地躺在担架上,满头满脸的血,也不晓得是死还是活。于是两眼一翻,双脚一软,晕倒在地。
“祖母快来!”安怡才扶住薛氏,就听见屋里的毛毛给吉利吓得大哭起来,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冷声喝斥又叫又哭又跳的吉利:“不想死就立刻给我闭嘴!”
她的语气和神情太过凌厉,吉利情不自禁地安静下来,捂着嘴低声抽泣,不时偷看安怡。
安老太既怕毛毛被吓着,又牵挂安保良,只能抱着毛毛站在门口大声问安怡:“怎么了?怎么了?”
安怡沉着脸指挥吉利:“把太太扶进屋里去!然后赶紧去请吴姑姑或是陈公子!”
(下午五点照旧加更)
正文 第20章 您很闲吗?
吉利不敢不从,一步三回头地把薛氏扶进了屋又匆忙出了门。安怡上前去探查安保良,先摸着他的脉搏还跳动着,也比较有力,判定他只是昏迷过去而已。便把心放下一多半,请那送他回来的两个陌生人把安保良送进屋里,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两人是兄弟俩,当哥哥的小声道:“安姑娘,按说这事儿不该和你说,但你家这情形,似是也只能和你说了。那王虎不但不肯还玉佩,就连借条也不肯还,安大人急了要和他拼命,就给他操起凳子砸在了头上,当时就晕了,又扔到大街上去。安大人从前对我们兄弟俩有恩,我们既然遇上了就不能不管。”见安怡脸色变了,生怕她会去闹,又好心劝道:“大姑娘,那王虎可是连县尊都不敢惹的,他放印子钱逼死人也不过轻轻就放过了,人还活着就好,别去闹了。你家又是远路人,也没个叔伯兄弟什么的在身边,忍了吧。”
安怡给那两人道了谢,她惜命得很,自不会明知自己斗不过还跑去自找麻烦。若非是安保良披着这身官皮,只怕也是非死即残吧?不过是黄家的一个远亲就这样的凶狠霸道,可想而知黄家的势力究竟有多大。
待安怡送走那二人,薛氏已经醒来,挣扎着起身和她一起弄了热水给安保良清洗,擦着擦着,安保良幽幽醒了过来,先目光涣散地看了她母女二人一眼,又看看抱着毛毛站在一旁的安老太,悲哀地叹息了一声,哑着嗓子道:“别怕,我没事。”
见他出了声并神志清醒,几个女人俱都松了一大口气,薛氏流泪道:“就算是不肯还玉佩,也不该下这样的狠手。”
总是他没出息,招惹了这样的人又还幻想着能把玉佩要回来,结果就连借条都没能要回来,反倒给人暴打一顿,颜面尽失。安保良闭了眼,轻声道:“我没用。”
安怡知道他此刻最挂心的是什么,便道:“弟弟的药已经有了,我从明日起给吴姑姑帮工打下手,从前欠的钱一笔勾销,管两顿饭,每月再给我二两银子。”
安保良猛地睁眼,见她神色平静,并无半点不甘之意,遂喃喃道:“委屈你了。”
一直沉默的安老太突然一声吼了出来:“这时你晓得委屈儿女了,早时怎不记得这家里的老老小小?拼命?你有几条命和人家拼?留下这满屋子的孤儿寡母谁管?老娘养你一场,谁来送终?你这叫不孝不慈,没出息的狗东西,老娘怎会生了你这样一个糊涂蛋!”
安保良转过头闭上眼,无声流泪。
安老太见状虽有些不忍心,却还不肯放过他,厉声追问道:“你难道不知那王虎凶名在外吗?何故要借他的印子钱?借了多少?还了多少?还欠多少?借条拿不回来,日后要怎么办?”
安保良照旧一言不发。
薛氏心疼丈夫,忙劝道:“老太太,他还伤着,稍后再说罢。”
安老太冷冷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没多少时候,吴菁过来给安保良处理过伤口,晓得安家人同意安怡给她帮工,便留下二两银子,同安怡道:“算是提前预支你这个月的工钱,拿去给你爹抓药吧。”
安怡谢过后就趁早赶紧去昌黎县城里最大的药铺仁惠堂抓药,却又多了一个心眼,生怕安家欠药铺的钱太多,这钱一进了药铺掌柜的手里就再拿不出来。便出了五文钱请街边一个卖瓜子的妇人帮忙,她自己则蹲在人家摊前帮人看着。
忽见一双精致上好,少说也得卖五两银子的金带鹿皮靴子停在她面前,一条好听的男声道:“这五香瓜子怎么卖?”
安怡抬头,只见早前在周金刚那里遇上的那个青衫少年正一脸促狭地看着她,便假装没认出他来,淡然道:“五文钱一两。”
“来两斤。”那少年拈起一粒瓜子喂进嘴里,清脆利落地磕出两片壳,扬眉笑道:“安姑娘,你什么时候又改行卖起了瓜子?这瓜子炒得不错。”
这吃多了撑的,没事儿找事儿的公子哥。安怡暗骂了一声,她今日遇到的事情太多,疲累得很,懒得理睬他,只垂着眼利落地撮了瓜子称好装入纸袋递过去:“公子您拿好。”
青衫少年接了,又笑道:“你这个人太有趣了!不光银针使得好,秤也称得好,也挺会说话的,礼仪规范堪比大家闺秀。听说你还写得一手好字,不知你还会做什么?”
无聊得没事儿做了,找开心找到她头上来了?安怡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道:“我还会骂人宰狗。”按她想,这人听了这意味再分明不过的话,就算是不勃然变色也该觉得没趣,自己走人,谁知这少年竟兴奋地露出一副八卦嘴脸,兴致勃勃地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笑道:“真的?看不出啊。和我说说,你这细胳膊是怎么宰的狗?”
果然是无聊了想寻乐子,这种人她早年看得多了,京城里的纨绔二世祖们无聊了就是这样的。安怡见卖瓜子的妇人拿了药出来,立刻上前交割清楚,提着药就走人。
那青衫少年不死心地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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