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很喜欢埃拉伊亚么?”
“是啊。”
“那么就跟我离开辛瓦好不好?”
“我给你,把整个埃拉伊亚以及辛瓦都给你,全都给你。”
“跟我离开好不好?”
“好不好,玛雅?”
……………………
…………………………
“不可以啊。”
“这是我的国家,这里有我的父王和所有的亲人。”
……………………
…………………………
“那么再见,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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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
然而,真的再见了。
北国来的寒气蔓遍辛瓦帝都,冷得逼人。
俯身下去,一滴一滴冰冷的泪水跌落,掉进玛雅早已干涩的眼眶里。冰凉的水滴漾起如雪如血的波纹。
看起来好象她在哭啊。
一瞬间,来往的人都看到了——奥昙殿下亲吻死去的辛瓦亡国公主——
冷颤。
所有人都被惊呆了,愣在了原地。
那么激越冷清黯淡,而带着永恒的绝望,充斥于所在的空间。
绝望绝望绝望绝望绝望。
雪冷冷地盖了下来。
真的真的到冬天了。
已经冬天了。
辛瓦的亡魂啊,尔可安息。
杀戮的帝王已经离开,带着他的功臣和祭司,与万千的大军。
北疆而来的冰冷气候扑簌簌地带来漫天漫地的雪花,飞扬飞扬,与冷杉飞扬在窒息中,欢乐地释放着活力与生命,嗜血一般吞并着广袤的大地。
血迹已被盖过。
把愤怒悲伤都收去吧,故国已然覆亡。
那些游弋的灵魂啊,不要记恨,去继续你的后生吧。
来生一定有一片天。
深藏在几世间,在血恨醒来之前。
“埃拉伊亚历,1054。帝君血祭辛瓦,一举吞并。翌年,春。昭告天下,宣布辛瓦统治权,是为辛瓦册郡,为埃拉伊亚史来最大册郡。亦,立四皇子奥昙为太子,百年之后继承大位也。”
“埃拉伊亚历,1055。埃第三十一代君王驾崩。举国同丧。四皇子奥昙登帝位,是为埃拉伊亚第三十二代血裔。”
“次年,帝君带领铁血军队一举占领南方各国,扩充埃拉伊亚的疆土无限大。”
“埃拉伊亚历,1056。帝薨。年仅18岁。如其出世般,万丈光阳停三日,天地大恸。因其年幼无子,由三皇子悯耽承,是为埃拉伊亚第三十三位帝王。”
——《埃拉伊亚尘录》
依然继续。
天山偏角的时光琴铮铮铮铮,浇漓的银丝弹调着冷漠淡定的乐曲,一直一直。
山河依旧青绿,流云漂浮四散任风。
铮铮铮铮,拨弄着微弱纤细的时光碎片,宛若洁白优美的羽翼。
却只是那么轻轻一拨,就从沧海——
拨到了桑田。
不灭缘
深秋的圣香校园,簌簌簌簌地飘着落叶,重重重重,宛若飞舞精灵。
歌唱着丰收与美好。
玉兰,棕榈,梧桐,榛木,一齐地凋落金灿灿亮晶晶的枯叶。四季花依然开得嫣红,红绿蓝白青紫黄,仿若七彩虹,横跨着圣湖,绽放异常耀眼的光芒。
静静地静静地,一枚枚叶子飞旋到最终的归宿。
在宽阔的圣湖上漾开层层金黄灿灿的涟漪,清晰而谐美。学校广播室放着一首《琉璃湖畔》,阵阵荡漾,犹若真的到了柴德特时代光辉的琉璃的湖汀,看悠悠而落的树叶,香樟以及棕榈铺天盖地。
学生推着自行车在校道上陆续行走着回望东边,那里不仅有圣香最美的风景,还有圣香最著名的一对少年情侣。
羡慕的嫉妒的赞叹的感怀的遥望的一张张脸微笑着轻皱着莞尔着惊讶着从身边走过。
然而这里依然是静默而干净的。
少年伸着颀长的双腿斜靠在树干边,手里拿着一本堇色封面的书漫不经心地读着。旁边的少女躺在他身边,眼眸穿过重重叶,望向苍穹。天空一如既往的蓝,流云不知疲倦地游荡着漂浮着离开了又来。
萧瑟的风丝一般飞过来,卷起叶子,成片成片,像雪一样上下翻飞。
安静而轻柔。
美丽的长发少女。
俊美温柔的少年。
漫天漫地地枯叶和风儿翩跹起舞,剔透的阳光透过树叶滴滴答答洒落一地。
多么多么美丽,多么多么幸福。
“树扬。”白衣少女轻唤,脸色有一丝娇嗔,“今天晚上真的要去你家么?”
少年放下书,偏头想了想,低头嘲笑,“怎么?胆怯了?”
她自嘲地一笑,并不回避他的攻击,“那当然了。”白皙如玉的手遮住入眼阳光,透过枝桠是洁白无暇的浮云,突然吐吐舌头,“第一次嘛,我有点点紧张。”
他轻轻笑起来。
风悄悄地刮在他俊美的脸上,荡漾起宠溺温柔的味道。
他拉起她的手。
“不去也好,正好可以省下一份口粮。”他眨眨眼,起身欲离。
忽然感到手一紧。
低眸,看到她的笑脸盛开摇曳在风里,笑意仿佛滴出来,“骗你的啦。”她随他起身,“你这么好骗啊。”
名叫树扬的少年伸出修长的手指对她俏尖的鼻子一刮,学着她刚刚的表情,“你也一样好骗。”
一枚落叶从他们之间飞扬落下,幽幽飘去。
清萧的风吹起来,秋意绵绵。
秋天正是情人的季节。
安奢里帝国的天空没有一点点瑕疵,鸟雁翩翩飞过上空歌唱着清脆温和的音韵。圣香校园门口的路斯十三大街车水马龙,人潮拥挤。
街道上游走的是悠闲的安奢里人。这个国家有广阔的国土以及富饶优美的气候,因此也养成了在强大的安奢里帝国里居住人民天生优雅安逸乐业,整个国家和平谐美。
学校边长长的校道开满四季花,芳香四溢。
踩在枯枝烂叶上发出啪啪的响音。
接着便是一阵笑声。
“为什么要挤共车?”少女抗议,笑意全无。
“我没告诉你么?”树扬看似也并未习惯地生拉硬挤,一边上车一边回答,“今天不去公寓。”
少女停住。
她皱皱眉。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座位,他带她走过去,一拉窗,清新空气灌进来,刺激着每一寸皮肤。
坐定,他微微笑,“我怎么能叫父亲母亲来我这里呢。我们是去,”他瞥了外山一眼,“去曼欧城堡。”
从外面刮进亮晶晶的叶片,停留了几秒钟,再次义无返顾地离开。
曼欧曼欧,闻名世间的曼欧城堡。
她愣了愣。
她不说话,他亦没有开口。
周围熙熙攘攘。
“安璃啊,其实我还有个弟弟。”抚摩少女纤长漆黑的长发,树扬轻柔地道,仿佛在诉说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他的双腿残疾,所以……性格有些古怪阴僻。如果有什么……的地方,你要原谅他。”
“弟弟?”安璃挑眉笑笑,“怎么没听你说过。”顿了顿,她把玩着手中的长发,“他有你那么优秀么?”
“也许没有。”树扬迟疑了一下,还是报以莞尔。
“那么,他有你那么聪明么?”
他无奈一笑,回答:“不知道。但是别人说没有。”
白衣少女满意地笑,“我就知道。”顿了顿,她闭上眼嘴角微微翘着,“我的树扬是最优秀的人。”
他淡漠地笑了笑,有些意兴阑珊。
周围依然熙攘,燥热的501路车厢里被丝丝灌进的秋风吹得越发清澈起来。
“那么。”安璃最后补充一句,“他有你那么好看么?”
他的眸子苍茫地飘向车外马龙,清俊翩翩的脸庞浮出一点淡定。
她把树扬的话当作默认,赞许地点头,沉沉地睡了去。
一枚亮晶晶的玉兰叶从窗外飘飞进来,跌落到长发少女白皙美丽的脸颊上,像在呵护着世上唯一的珍宝。
洛基卑山脚是一片耀眼的金黄落叶,纷纷扰扰厚厚一叠,看得出主人是颇具雅兴,命人不要打扫掉这蜿蜒山麓上凋落的法梧叶。
踏在软绵绵的叶堆上,感觉仿佛是漫步七彩云端。
僚望山路逶迤的尽头,那般巍峨漆黑的建筑物便是闻名的曼欧城堡。金色圆顶雕饰得巨大而华奢,细尖的屋缀直插云霄,均保留了300年来不变的美伦美奂,不见褪色。依稀可以看见夜幕中榈金的大门,好象正为即将到来的两个人打开它们的礼待。
那样的宏伟巍峨,气势慑人,果然是其他建筑所不敌的。
曼欧,曼欧。
果不其名。
光是在外围看一眼,便是倾尽了所有。
一路来,枯黄与金黄相互翻跃飞舞,笑着叫着,深秋的蝴蝶同乐欢娱。
那么那么地谐美。
仿佛是人间天堂。
特别是落叶轻轻刮过皮肤那一瞬间的绝妙,宛若羽毛擦过水晶,虽然美好在瞬间来即逝,而那般的精雅却是那么真实地存在过。
沉重的榈金大门为他们的少爷敞开,远远看,便可以发现通然透亮的城堡从开着的大门中折射出金碧辉煌。
相视一笑,走近。
北方的天空划出尖利地一道闪电。
枯叶依旧飞扬翩跹,辛勤的洛比阿姨在帮忙打扫曼欧城堡前成堆的干枯植物。树扬牵着她的手从女仆边轻轻点头后,走进大门。
依稀可以看到站在门边两个雍容清俊的身影。
正是公爵夫妇。
树扬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的父母,扬起微笑,挪着脚步,牵着手中晶莹的指尖迈着步伐安静轻柔而又礼貌。
公爵脸上没有劳累的痕迹,只是一张近几年已不再媒体前频频亮相的面容已经带上了岁月及上的风霜,那般威仪慈祥的神情终究要老去,仿若漫天的金叶。他的脸上的带着浅笑,一双碧蓝的眸子高远深邃。
“苏曼公爵,夫人。”低低地挽了福身,纤长的黑发轻轻及地一点缀,旋即站起。
她接过公爵的手,轻轻地眷恋般地在上面吻了吻。
“父亲母亲,她是安菲尔医生的爱女,她叫安璃。”树扬径自介绍着略微紧张的少女。
慈祥的和美的微笑。
她的指尖有些发硬。
从大厅里吹出冰凉沧华的气息,润着少女细腻的皮肤。
天全都黑了。
暗夜下的曼欧城堡,落叶披着荧光的舞裳炫耀着在月光女神通知下骄傲的舞姿。
虫儿飞啊飞。
洛基卑山上依然云雾缭绕。
大厅里米裟白水晶大吊灯放射出无数七彩晶透的光芒,千丈万寸,连一点黑暗的角落都找不到。四面挂着古旧华丽的几幅油画,圣莎修女的笑容怪异温和地迎接着客人。再加上几盏平日不会亮起的碧灯大放异彩,更显得这座有远久历史的城堡熠熠生辉。
仿佛通体透亮。
四个人的影子从灯影中拉着长长的直直的黑色,漫向远方灯火闪烁。
“让他们父子好好叙一叙吧,我们上去。”苏曼夫人挽起安璃的手臂,携着她拐向左边阶梯边,唇边的微笑慈祥平和,“孩子,小心。”
软软的话语,安静而有温和的力量。
夫人的手臂很软很舒服,像春天的小溪温暖地流过肌肤。
弯弯的绵延的阶梯,用上等谲荆石铺就而成,雪白闪着荧荧的光泽。两人走在阶梯上,夫人的群摆拖在干净的地面,彼此没有话语。
金盏吊兰挂在墙壁边,被壁灯透下清晰的黑影。金盏一向长得精致,却不知是谁料理得如此鲜嫩光美,仿佛不将会凋谢般盛开在雪白泛金的壁间。
“夫人……”她边走边问,“那边是什么?”
手指指尖指向几十级阶下的雪白曜石门。这座门显然是旁开的,却好象被碧绿和苍灰包裹着,掩映在一株紫丁藤下,在碧丽堂皇的一楼大厅里如此突兀,仿若不该存在。
窗外的月光照在苏曼夫人的脸上,她微微笑,眼角的皱纹细细的柔柔的。
“年纪老了。”她的声音柔柔的小小的,“城堡很高,不再有力气走上去了,有时候就乘电梯。”苏曼夫人的脸望向楼上,阶梯依旧蜿蜒伸长。
她沉默不语。
脚步静默地踏在谲荆石阶梯上,从上面可以看到自己的脸。
似乎,真的没有什么不对。
来往的穿着白衣服的仆人静静地偶尔般穿过身边。
金盏花发出浓郁醉人的香气。精致剔透的长桌尾是盛开的金盏,露珠在水晶吊灯下熠熠生光。一桌的沉闷气氛悄悄四散开来。
月光清冷而孤傲。
射入厅堂来。
倾泻到她的身上,散发着晶莹的薄薄的光泽。
她打了个寒战,山上的空气果然好寒冷。
“饿了么?”树扬侧过脸看向旁边的少女,用手惯性抚摩她的长发,“要不要先吃?没关系的。”
轻轻的静静的话语,一如他的母亲。
安璃吐吐舌头,做了调皮的姿势,接口道,“公爵,您看,您的儿子已经被我彻底收服了。”她看向他,“是不是?”
她在说他关心她是吧?树扬摇摇头,捏起她的鼻子拉近距离,凑到他身边笑,“瞧。是谁被谁收服了?”
公爵夫妇失笑。
空气因子悄悄浮出欢快的气息。
就快忽略了。真的就快忽略了。
就快过去了。
身着绒白的女仆从楼上下来,走近华贵的桌边。她的步伐有些焦急,看得出是过来回复公爵的话。
仿佛像鬼魅一样。
安璃笑笑僵硬的嘴角,抹去没来由的想法。
“公爵。少爷他说身体非常不适,非常抱歉不能下来参加聚餐了。”女仆恭恭敬敬地鞠了躬禀告主人,“他让您代他向前来的安璃小姐表示欢迎。”
“树璃生病了?”树扬皱起眉头,“那就不要下来了。”
僵持的气息。
“他生病了么。”公爵淡定的面容上没有特别的表情,“还是这样啊……”
安璃看到公爵脸边浮着薄薄的雾气。
树扬微微笑,恢复了原本的神情,“好好照顾少爷,莎露。”他转过来对父母点头,“我们吃吧,不用等他了。”
女仆福福身,告退。
金盏花馥郁的味道充斥着每个人的鼻息,芬芳而清冷。
“安璃小姐,真是抱歉了。”公爵夫人斟了一杯沙亚果丁给安璃,“安心吃吧。曼欧不会亏待你的。谢谢你来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