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晚晚算了一下时间,如果请三天假,再跟别人调一节课还是不会耽误学生们上课的,就抱起周十一跟他商量,“小姑姑带你去野营,你要每天学两个字,还要给我讲一个特别精彩的故事,怎么样?”
周晚晚最近在训练周十一的逻辑能力,让他每天复述一个小故事,他高兴了就讲得绘声绘色还能自己加点情节进去,不高兴了就三句话完事儿,非常不好对付。
周十一赶紧点头,一副不管怎么样先答应了再说的样子。至于以后要不要践诺,那就要看具体情况了。
周晚晚早有准备,哗啦抖开一张纸,刷刷写了几行字,给周十一念了一遍,主题就是如果他说话不算数,零食没有了,三个月内都不带他出去玩儿了!
然后拿起他的小手,啪一下按了个大手印。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周晚晚把那张按了周十一手印的纸贴到进门就能看见的墙上,让全家人监督他。
“知道不守信用的后果了吧?”周晚晚趁机教育周十一,“没有信用的人可不只是这些损失,以后你说话都没人相信了,也没有人愿意跟你玩儿了。”
沈国栋见周晚晚看他。赶紧给她帮腔,“嗯嗯!反正你要是变成不守信用的人,我是肯定不会跟你玩儿了!你小叔叔也不会!墩子叔叔也不会!”
周十一可怜兮兮地看着沈国栋,“国栋叔叔。野营的时候你要教我烤肉,我还要自己去套兔子!”他的牺牲太大了,必须得争取点儿福利。
沈国栋点头,“你听你小姑姑的话,想玩儿什么都行!”
周十一看看就差给他小姑姑竖大拇指的亲爹和亲妈。知道没人肯帮他了,很识时务地点头,“我肯定听我小姑姑的话!”
石云高兴地一拍巴掌,“还是囡囡有办法!这混小子打都打不过来,你一张纸就把他治服了!”
“也是国栋配合得好!”周阳实事求是。
倍受打击的周十一被他爸一提醒,忽然想起父母晚上说的悄悄话,叉着腰站在地中间儿亮着小嗓门儿喊,“国栋叔叔结婚以后肯定怕老婆!得被我小姑姑管得死死的!”
四个大人一下都愣住了,周十一说完其实并不知道这两句话中间有什么联系,歪着头问沈国栋。“国栋叔叔,你老婆是谁?你别怕,我和我小姑姑去帮你收拾她!”
周晚晚的脸一下就红透了,瞪向周阳和石云,“你们俩……跟孩子胡说什么!”
沈国栋反应过来就一直傻笑,看周晚晚急了,赶紧去表决心,“囡囡你别生气,怕就怕呗,我愿意!咱不怕他们说!”
石云忍笑忍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周阳抱起闯祸的儿子,拉起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老婆,赶紧离开是非之地。
一家三口刚跑出去,门外就传来石云惊天动地的笑。然后是周阳压着的笑声,还有周十一不知道为什么要笑,可是一样很开心很响亮的傻笑。
沈国栋赶紧过来哄周晚晚,“囡囡,我带你出去玩儿吧?待会儿周十一找不着咱俩一定以为咱俩野营去了没带他,他肯定得跟他爸妈耍驴。到时候就有他们忙活的了。谁让他们笑话咱们!”
周晚晚想了想,点头答应,“不能走远了,把小十一急哭了就不好了。”
“行!咱们就去北大泡子玩儿一会儿。”沈国栋冲小汪招招手,带着它和周晚晚悄悄从后门走了。
后面的防风林里也铺着一层厚厚的树叶,走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响声,小汪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不时回头看看他们俩,一副傻头傻脑却精力十足的样子。
“这家伙今年十六岁了吧?怎么还跟个愣小子似的?”沈国栋非常奇怪。
“当年送给你的时候我就想着让它陪你长大,等你长大了它也老了。你看现在,你都这么大了,它还跟个小狗似的,不长心眼儿也就算了,好像连年纪都不长。”
“这样不好吗?我可舍不得它老了死了,到时候得多伤心。我就想让小汪陪我一辈子。”
“嗯,我们都能陪你一辈子。”沈国栋最近总是见缝插针地表白,不能直接说也会间接地表达,“你小时候我让它陪你,长大了我陪你。”
周晚晚从沈国栋手里拿过小汪的小皮球,喊了它一声,远远地抛了出去。小汪箭一样就追了过去,撞翻了好几堆树叶,肯定是谁家拢起来准备做烧柴用的。
周晚晚指指那些树叶堆,发现小汪撞上了瘾,叼着它的小皮球走曲线,专找人家拢好的撞,一堆一堆地撞过来,脑袋上顶着几片树叶笑眯眯地跑了回来,玩儿得开心极了。
沈国栋笑着拍拍它,接过它的球又给它抛了一次,这次可比周晚晚抛得远多了,小汪几个闪身就没影儿了。
沈国栋看周晚晚担心那些树叶,赶紧安慰她,“待会儿让大哥去去问问是谁家的,咱们赔他一车煤不就得了,总比这树叶子烧火好!正好上次咱们去绥林那天,我跟煤炭公司的人打过招呼了,让他们这几天送煤过来,顺便多送点儿就是了。”
周晚晚点点头,幸亏小汪是只小狗,要是个孩子。这种惯法,真是不知道会惯出个什么样子来。
“你知道你们学校后门那个挨着柳浪河的奇山公园吗?”沈国栋忽然转移了话题。
周晚晚点点头。奇山公园紧挨着美院后门,公园里古木参天,有几座小山。山上不知道哪个年代留下来的一些造型奇特的石雕,公园因此得名。
奇山公园挨着贯穿省城的柳浪河,公园地势高,地形狭长,不用爬到山上。站在公园里就能看到柳浪河平缓流过的河水,是全市最好的观景点。
“公园最近要改造,我看中了挨着你们学校后门那一块地,很早以前是个小淀米分厂,为了取水方便就建在了那里,后来做城市规划,就给搬走了,不过虽然划进了公园,也一直锁着,没人去管。
是一个大院子。有建好的围墙,院子四周都是大树,挨着柳浪河那边的围墙推了,站在屋子里就能看到河景。”
沈国栋试探地看着周晚晚,“我想把那边好好收拾一下,把小汪带过去,那个院子特别大,它可以随便跑,跟在家里一样。从你上高中以后,你们俩就分开。这么多年了,也该让它跟着你了。”
沈国栋说完,不待周晚晚答复,又赶紧补充。“我不是让你现在就过去住,我就是,就是想先准备一下,等,以后……”
沈国栋没有说完,冲周晚晚笑了一下。笑容里充满希冀,“你知道,有些东西现准备会来不及,仓促之间也弄不好。”
他是在计划着去建他们两个人未来的家。
周晚晚不知道沈国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这些的,肯定是在来之前,连地方都看好了。
那时候他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去看这个地方的呢?一个人孤零零地去为两个人的未来做准备,而且是几乎没有任何希望的未来……
周晚晚的眼睛忽然热辣辣地刺痛。
沈国栋看着周晚晚红了的眼圈顿时手足无措,“没事儿,囡囡,你要是不喜欢也没事儿!我们可以把小汪先放到爷爷那,我每天送它去看你,放假了你就去陪爷爷,也是一样的。我怎么样都没关系,真的!我们说好了不急,我还是急了,对不起……”
“院子里有什么树?”周晚晚带着鼻音问沈国栋。
“树?”沈国栋一下反应过来,眼睛里猛然迸发出璀璨的光来,“有变种梧桐,我去的时候正赶上梧桐落叶子,那些大叶子比你的手掌还大!还有枫树,都是几十年以上的大树。”
沈国栋越说越高兴,简直是滔滔不绝,“我们以后还可以种玉兰,你不是喜欢玉兰吗?我们白的紫的都种!还有银杏也种两棵!你穿着红裙子坐在银杏树下画画,太好看了!”
说到兴奋处,沈国栋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了,“我们也种石榴,比爷爷院子里的还大!今年秋天看见你站在石榴树下笑,我就想着以后我们家一定也要种石榴,还有你剥石榴的时候,手指那么白,沾上石榴汁,我当时差点就……”
沈国栋难得地满脸通红,竟然不敢说下去了。周晚晚慢了半拍才反映过来他要说什么,脸也一下就红了。
两张红透了的脸相对无言,心里却再也没有以前的苦涩尴尬,更多的是喜悦希冀。
“那,回去,我就带你去看看,好不好?”沈国栋小声问周晚晚,怕吓到她一样,声音里再没有了刚开始说这件事时的试探和紧张,变成了小心翼翼的珍惜呵护。
周晚晚点点头,抬头看了沈国栋一眼,又肯定地点点头。
“呦吼!!”沈国栋长啸一声,就地翻了好几个空翻,三十岁的成熟男人了,高兴得像个十六七岁的大男孩。
翻完空翻还是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和喜悦,沈国栋目光炯炯地看着周晚晚,“囡囡!我抱你一下行吗?我想抱你一下!”
周晚晚刚一点头,他就冲了过来。可是,小汪比他的动作还快,嗖一下不知道从哪蹿了出来。
两个人都是一愣,周晚晚一看它的神色就知道,它闯祸了,而且还是不小的祸。
沈国栋指着小汪点了两下手指,你这个没眼力见儿的傻狗!谁让你这时候跑出来的?!
“这谁家的死狗!?看我不打死你!”一个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
周晚晚一愣,这个声音,她都要忘了。
☆、第四一零章 周娟
沈国栋却没听出来是谁,但他非常不满意。骂小汪?还要打死它?
小汪是谁?那可是他们家小丫头的小伙伴儿!不跟他说的悄悄话都说给小汪听,高兴了还亲两口,他都比不上!
连他平时也就敢骂小汪一句傻而已,一手指都舍不得碰它。
小汪闯多大祸要打死它?他倒要看看谁这么大的口气!
小汪躲在周晚晚身后,露出一颗大脑袋冲远处张望,眼睛里还带着亮晶晶的光,显然刚才玩儿兴奋了。现在知道是闯祸了,可也没真的害怕,可见也不是多大的事儿。
看它调皮的样子,肯定没咬人,最多又把谁家的鸡之类的吓死了。
周晚晚站在原地没动,摸摸小汪的头没说话,脸色却冷了下来。
“囡囡,你带小汪先回去吧,我去看看它又干什么好事儿了,该赔咱们就赔。”谁敢再说一句不好听的,他可不会老实听着!到时候再吓着周晚晚就不好了。
周晚晚摇摇头,现在带小汪回去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把麻烦引到家里去。
确实是来不及了,已经有两个人从防风林里面追出来了。
沈国栋一看这两个人就皱了皱眉,把周晚晚和小汪挡在了身后,“是老周家的人,你要是不想见就回去吧。”
周晚晚上前一步站到沈国栋身旁,她对周家的人完全没有感觉,见不见的真无所谓,但既然碰上了,她也不会躲着就是了。
小汪感受到周晚晚的情绪,也不躲着了,跑到她身前站住,昂首挺胸,满脸严肃,早没了刚才的调皮劲儿,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周晚晚和沈国栋看到它这幅样子。相视一笑,这家伙就是有本事闯了祸还让你骂都舍不得骂它。
沈国栋揉揉小汪的头,决定以后还要对它再好一点。这傻狗对谁都傻乎乎没心没肺的,就是对周晚晚上心。在它心里,家里谁的地位都没有周晚晚重要。
这也是沈国栋当初把它送给周晚晚的目的,给她多一份陪伴和保护,这些年来小汪做得非常好。
沈国栋望着向他们走来的两个人,心里厌烦得不行。他们一家人出来高高兴兴地散步。怎么就碰上这些牛鬼蛇神了呢!好好的气氛都让他们给破坏了!
早知道这样,就应该把他们关监狱里一辈子别出来!
走过来的两个人看到沈国栋,也都迟疑了一下。
周老太太的身体已经佝偻成一团,眯着眼睛确认了一下,前面这个高高大大的男人确实是十年前那个心狠手辣的沈国栋,就不想过去了。
她是真的怕了,特别是这十年里在监狱关着,胆子越来越小,现在连见到屯子里的人都有些打怵,哪还敢去招惹这个瘟神。
可是她身边的周娟却不肯罢休。刚刚的话就是她骂的,现在她的全部注意力却都放在了周晚晚和她身边的沈国栋身上。
她一开始其实并没有认出周晚晚,确切地说,她是不肯相信,眼前这个漂亮出众得超出她全部想象的女孩子,竟然是当年那个被他们全家人欺负看不起甚至差点折磨死的黄毛丫头。
可是,周晚晚长得太像李秀华了,她不想承认都不行。
而且,她身边还站着一个沈国栋,从沈国栋出现在周晚晚身边起。每次见到她,他都在她身边,永远是这幅专注呵护的样子。
周娟心里压抑多年的愤恨和不平瞬间冲垮了她的全部理智,都是生在周家这个烂泥坑里的孩子。凭什么她一辈子就这样毁得彻彻底底,周晚晚却能干干净净地站在云端嘲笑她?
就因为她身边这个男人!是的,没有这个男人,她会跟她一样,甚至连她都不如!
周娟的指甲狠狠地掐进手掌,沈国栋再高高在上。他不也就是个男人吗?她这十多年,别的没学会,对男人却看了个清清楚楚。
她倒要看看,如果沈国栋沾上了她这团污泥,周晚晚这个装得仙女一样的小**还怎么装!她是忍着恶心接着巴着他不放呢,还是扔了不要?
无论哪样,都够解气的了!
沈国栋懒得看这几个人,只想赶紧打发了好接着去散步,看他们走近了,就冷着脸问,“刚才谁骂我的狗了?”
“呦!这是你的狗啊!我说咋长得这么壮实呢!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能养出来的!”
周娟笑意盈盈地迎上沈国栋的冷脸,一点没被他吓住,说完又挑起眼尾瞟了他一眼,眼风在他脸上一扫就过去了,只留下一个侧脸的轮廓给他。
周娟今年快四十岁了,这个年纪的女人,在这个年代,特别是农村,大多数女人都会被当做半个老太太来看了,已经基本丧失了作为一个女人的魅力。
可是周娟在监狱待的这十年却完全不同,谁都不知道她这十年是怎么过来的,又经历了一些什么,可是她从监狱出来,虽然眼角有了细纹,样子却比十年前要艳丽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