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祁峥在心里咀嚼着她的话,良久,丁兰心又开了口:“其实,我本来和你一样,是很排斥去邵锦文手下做事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丁兰心微微仰起下巴,笑得露出了一排牙,脸上还有着报复得逞的小喜悦,祁峥愣了愣,接着就淡淡地笑了起来。
他们点的饭来了,祁峥饿了,拿起筷子就开吃,丁兰心看着分量很足的叉烧,十分惊喜:“哇,那么多肉!”
祁峥嚼得腮帮子鼓鼓的:“你尝尝味道,不光是料多,味道也特别好。”
丁兰心夹了一块叉烧送进嘴里,忍不住赞叹:“唔……真的好好吃!”
见祁峥已经风卷残云地干掉了半碗饭,丁兰心把自己碗里的叉烧和米饭盛给他:“我还没吃,太多了我吃不完的,你是男人,要多吃一些。”
祁峥没拒绝,两个人继续默默吃饭。一会儿后,丁兰心说:“其实,刚才我说搬家的事,是想问问你,你愿不愿意带着祁嵘搬到我那个单身公寓去,里头家具家电都是全的,房客租到十二月底就不租了,至于房租,你现在的房子房租是多少,我就收你多少。”
祁峥默了一会儿,说:“那祁嵘上学怎么办?”
“他不是才一年级么,转个学吧,反正他现在念的学校又不好,祁嵘告诉我,经常会有同学欺负他。”
祁嵘念的是民工子弟学校,学校里阶级等级特别鲜明,跟在父母身边、父母又是做小生意的孩子,地位最高;其次是打工夫妻的子女;再其次是跟在老一辈身边生活的孩子,父母中的一个或两个都在外地打工;比较弱势的则是单亲家庭的孩子,而祁嵘则处在所有孩子的最底端,他没有爸爸妈妈,没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家里还穷得叮当响。
祁嵘不止一次对丁兰心说,班里的同学都笑话他,说他是捡来的小孩。
祁峥苦笑:“转学哪有那么简单,市区里很多学校都要收赞助费的。”
“这个我可以帮忙,我有认识的人,可以不用交钱的。”
祁峥停下了筷子,绷着下巴,脸色很是不自然,一会儿后他叹了口气,突然笑起来,摇头说:“丁兰心,你这个人真奇怪,一边对我说我想多了,一边,又对我那么好,你这样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丁兰心低下头,轻声说:“哪有啊,我对每个人都这样的。”
“你对每个人都这样?”
“对,我对每个人都这样。”
“你最好祈祷不要让我碰到你前夫。”
丁兰心莫名其妙地看他:“啊?”
祁峥的眼神变得莫测,手指死死地攥着筷子,一字一句地说:“如果我碰到他,我一定会揍他一顿,问问他,像你这样的女人,他怎么会舍得和你离婚。”
第十八章
一秒,两秒,三秒……
周围吵吵闹闹,桌上的饭菜还飘着香,但是对桌而坐的两个人却都静止不动了。
丁兰心最先反应过来,舀起一勺饭塞进嘴里,大口地咀嚼,笑着说:“谢谢夸奖,不过我要纠正一件事,离婚,是我提出的。”
祁峥:“……”
吃得差不多,丁兰心买了单,叫伙计再打包一份叉烧饭。她把打包盒递给祁峥:“上次不是说我请你吃饭时你要带家属的么,这个带回去给祁嵘,晚上热一热就可以吃,他一定喜欢。”
祁峥闷声不响地接过,和丁兰心一起出了店,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祁峥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点起一支烟深吸一口。
他又开始懊悔,心想自己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对着丁兰心总是会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回头想一想,简直是愚蠢透顶。
丁兰心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脚步,弯腰扭了扭脚踝,祁峥立刻丢掉烟蒂走到她身边,问:“怎么了?你脚又疼了?”
“有点儿,平时穿平底鞋没感觉,穿着高跟鞋走久了就会痛。”
祁峥板起脸:“谁叫你又穿跟这么高的鞋,活该。”
瞄到祁峥两条大长腿,丁兰心自嘲:“我矮呀,没办法,长得像门板儿那么高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说完了她继续往前走,祁峥见她没大碍,便晃在她身旁,还往她这边倾了倾身:“话说,你到底多高?”
丁兰心戒备地后仰:“干吗?”
“问一下嘛。”
“162。”
“你有162?”祁峥表示不信,“我以前送快递时,站里的小妹就是162,我觉得你没有她高啊。”
丁兰心郁闷地瞪他一眼,声若蚊吟:“160。”
“你说什么?”
“好啦,我只有159,行了吧!”
看着她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那样懊恼,祁峥开心了,哈哈哈地笑起来,还伸手撩了下她的马尾辫:“小矮子。”
丁兰心推他:“你讨厌!”
回去的那段路,由祁峥开车,丁兰心脱掉高跟鞋坐在副驾驶座,吹着空调,晒着午后的太阳,睡意渐渐来袭。
在祁峥身边,她很放松,歪着头靠在椅背上就睡了过去。祁峥在十字路口等绿灯时,转过头来静静地看她。丁兰心估计是嫌脑后的马尾硌得难受,就把头发拆散了,乌黑的发丝垂在脸颊旁,配着那副长睫毛和透进车窗的暖暖阳光,看起来就像一副慵懒的美人画。
祁峥鬼迷心窍,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要触摸她的脸颊,就在指尖距离她下颚不到五厘米时,丁兰心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祁峥飞速地收回了手,丁兰心坐正身体,看看窗外,自言自语地说:“怎么才到这儿啊。”
她似乎什么都没发现,祁峥感到庆幸,心还在怦怦跳个不停。
车子先到祁峥的家,他们下车,丁兰心坐上驾驶座,祁峥则准备上楼。
离开前,丁兰心想了想,还是降下了车窗,抬头对祁峥说:“进了新公司,你要勤快一些,虚心一些,向那些老员工多学点东西,不要总想着一些无谓的事情。等你以后工作上了正轨,有的是机会认识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最终,你会和一个靠谱的女孩谈恋爱,两个人一起按揭买套房子,结婚,生宝宝,陪伴宝宝长大。那时候祁嵘也大了,读了中学,也不需要你那么操心。祁峥,你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的。”
什么叫做无谓的事情?
这种说教式的大道理令祁峥烦躁,更关键的是,在丁兰心为他描绘的美好蓝图里,并没有她自己。
一直以来,不管他对她表现得多挑逗,多暧昧,多亲昵,都像是重拳击在一汪水里,无声无息。丁兰心就像个太极高手,最懂四两拨千斤,祁峥很不愿承认,其实,她始终与他保持着距离。
寒风阵阵,祁峥脑子里乱七八糟,欲言又止,丁兰心却没有等他开口,挥挥手说声“再见”,就启动车子开出了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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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圣诞节,丁兰心家里聚餐,丁介莉在酒店包了个大包厢,摆了三桌酒。吃完饭,几个女人去棋牌间打麻将,丁兰心本不想去,却被丁介莉拉上了。
牌桌铺开,丁兰心、丁介莉、杜娟坐一桌,另一个是丁介莉的小姑子范阿姨。范阿姨看到丁兰心后上下打量她,笑着对丁介莉说:“真是怪了,兰心离婚以后反倒越来越漂亮了,瞧这皮肤嫩的。”
丁介莉瞪她:“什么意思呀,我们兰心一直都很漂亮的!”
丁兰心难为情地说:“没有啦,我就是最近每天都去健身,瘦了一些。”
四个人平平淡淡地搓了两把牌,丁介莉又开始找丁兰心闲聊了。
“兰心,我听你妈妈说,你要上班了?”
丁兰心答:“嗯,朋友帮我介绍了一份工作,和专业对口的。”
“什么单位?具体做什么?”
丁兰心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丁介莉听完后就皱了眉:“你怎么能去做销售?销售都是风里来雨里去的,在客户跟前溜须拍马,阿谀奉承,有时候还要受他们的气。这些都还没什么,问题是你是个女的,有些男的吃你豆腐,你要是反抗人家就不和你做生意,那你怎么办啦!”
杜娟听得担心极了:“兰心,会这样吗?那你还是不要做了,家里又不缺你这份工资。”
丁兰心安慰她:“妈,没姑姑说得那么夸张,我老板是我大学师兄,他说现在的医药市场算是比较健全,比较规范的了。”
丁介莉不认同,和丁兰心辩了几句,对于这个姑姑,丁兰心有点头疼,但习惯了和和气气地对她。丁介莉疑心很重,相对来说吃软不吃硬,这些年来,丁兰心还是摸索出了一些与她打交道的方法。
顺她者昌,逆她者亡,发现苗头不对,她立刻就服软了。
“姑姑,我先去上班试试看,要是做得累,或是不开心,我立刻就不做好了。”说着,她伸臂揽住了杜娟的肩膀,笑嘻嘻地说,“反正我妈说了,我就算不上班,她也会养我的。到时候我辞职了,还得麻烦姑姑帮我介绍工作。”
丁介莉“哼”了一声,嘴角已经带笑了:“我才不给你介绍呢,上次叫你来上班,你一直拖,要给你介绍对象,你也一直不肯见面,金贵得很哦。”
杜娟很吃惊:“阿莉你给兰心介绍对象啊?”
丁介莉立刻拉住杜娟的手,说:“嫂子,我有个客户,和兰心特别特别配,三十八岁,老婆死了几年了,带着个儿子,人很稳重,人品没话说,叫程四季……”
这是丁兰心第三次听丁介莉说起程四季,潜意识里,有点排斥。
没想到,她在这头思想开小差,丁介莉在那头已经拨通了程四季的电话:“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大家都在,我干脆把他叫过来好了,刚好让你们大家给兰心把把关,这以后可是你们家女婿呦……哎,喂!小程啊,我是莉姐呀,你吃饭了吗?……你现在有没有空?莉姐这边三缺一啊,呵呵呵呵……好的呀,那地址我微信发给你,好的呀好的呀,那一会儿见哦。”
丁兰心半张着嘴,傻了。
第十九章
丁兰心坐在马桶盖上发愁。
想到一会儿要见程四季,她就一个头两个大。
丁兰心想起几年前自己和罗晋元的第一次见面,姑姑也没明确地和她说是相亲,她也就稀里糊涂地去吃了一顿饭。从头到尾,她都没怎么说话,只听见罗晋元在那里侃侃而谈。可是后来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罗晋元单独约她吃饭看电影,丁兰心推了几次,很快就接到丁介莉的电话,被臭骂一顿后,她只得去赴约。
就那么约会了两三回,罗晋元就以丁兰心男朋友的身份自居了,并且在两人认识后一个月就去拜访了丁兰心的父母,并得到了他们的肯定。
二十九岁的丁兰心不明白二十四岁时的自己怎么会那么软弱,她想人生如果可以重来一次,她一定会坚决地对长辈说“不”。可是现在,人生真的在以某种似曾相识的方式重来,甚至要比之前的那次都要悲催——厕所外头全是丁兰心的家人,她的父母,姑姑,姑父,表弟,还有姑父家一堆不熟悉的亲戚。
她居然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相亲。
丁兰心祈祷程四季是个中年大肚谢顶男,这样她便有理由拒绝。
可是,万一,他长得还算正常怎么办?她会不会又被赶鸭子上架似的穿上婚纱,推进礼堂,又一次快速地进入婚姻?
丁兰心抓了抓头发,问自己,你敢跑吗?
答案是,不敢。
手机的提示音突然响起,丁兰心划亮屏幕,发现是祁峥发来的一条微信语音。
她有点纳闷祁峥找她做什么,点开一听,居然是小男孩清脆又稚嫩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兰心阿姨,你好吗?我好想你啊,还有甜甜妹妹,我祝你们圣诞节快乐。】
丁兰心一怔,一颗烦躁的心瞬间就变得柔软了。
她回复语音:【小嵘,阿姨也祝你圣诞快乐,你现在在干什么呀?】
很快,祁嵘的语音回过来了,依旧很小声:【我刚做完作业。】
【祁峥帮你检查了吗?】
【还没有。】
【他在干吗呀?】
【他在洗澡。】
【他最近身体没事吧?有没有去医院复查?】
这一次,祁嵘很久没有回过来,丁兰心等了一会儿,就要放弃等待走出厕所时,一条语音过来了。
她点开听,祁嵘说:【我刚才帮老祁去拿内裤了,他洗澡总是不拿内裤,每次都要我帮他拿,真讨厌。】
丁兰心默了默,语重心长地回:【小朋友应该帮大人做点家务事哦。】
祁嵘:【可是老师说自己的事情应该自……啊啊啊~~~】
一条语音结束了,丁兰心莫名其妙,紧接着又是一条语音过来,她点开,嗲嗲的童音已经变成了年轻男人低沉悦耳的声音:【刚是小兔崽子偷玩我手机,你别理他,他皮又痒了。】
不知怎么的,丁兰心脑子里就浮起了祁峥此时的样子——湿漉漉的头发,刻板的面容,全身赤裸,只穿一条内裤。他一手拿着毛巾擦头发,一手拿着手机说话,因为放松,背脊微微地弓着,小腹上毫无赘肉,只有一块一块坚硬的腹肌,还有那两条诱人的人鱼线……
祁嵘哇哇大叫的声音打断了丁兰心的“幻想”,她忍不住回:【小孩淘气很正常,你别打他!】
等了片刻,祁峥回过来:【我不打他,我让他去把我的内裤洗了。】
丁兰心:“……”
“嘭嘭嘭!”厕所门板突然被敲响,丁兰心吓了一跳,表弟吴睿洋在外头喊:“姐,你掉马桶里了?快出来,大家都等你呢,那人到了!”
丁兰心一下子被拽回现实,应了一声后,她对着镜子整理妆容,做了个深呼吸后准备出门。
这时,一条语音进来,丁兰心收听:【我身体没事,你不要担心。】
她手拧上门把,又一条语音:【就是……几天没见,挺想你的。】
丁兰心走出了厕所,走廊那端就是丁介莉包下的棋牌室,隐隐约约,能看到里头晃动的人影,听到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