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你是回丽景园,还是你爸妈那里?”
丁兰心说:“我爸妈那里。”
“我送你吧。”
出租车上,祁峥打开手机,在计算器里按下几个数字,给丁兰心看。
五位数,5打头,丁兰心问:“这是什么?”
“我二季度的奖金。”祁峥回答,“到时候,我会打给你。”
“我跟你说过不用的!”丁兰心突然就有点气,“你把钱存着,不行吗?”
“我也跟你说过,欠你的钱我一定会还。”
“以后钟黎明也许还要用钱!”
“我后来有仔细想过你的话。”祁峥慢条斯理地开口,“我的确,不能只想着钟黎明的将来,他有他的人生,我也有我的人生,所以,还完欠他的钱后,我会好好规划自己的职业生涯,也会好好地培养祁嵘。”
丁兰心低下头:“你知道就好。”
“但是欠你的钱,还是要还。”
丁兰心头疼:“真的不用……”
“我知道你不缺钱,但是我不喜欢欠债。”
对于这样一个固执的人,丁兰心已经无话可说。
祁峥把手机放回兜里,问:“你在上海还习惯吗?”
“还行。”
“甜甜一定想死你了。”
“是,这次回来好粘好粘我,哭着叫我不要走了。我就和她说,等开学就会带她一起去上海。”
“你是不是和程四季分手了?”
丁兰心心口滞了一下,转头看他,祁峥喝过酒,脸色微醺,但丁兰心知道以他的酒量这会儿是十分清醒的。
“嗯。”她承认了。
“为什么?”
“没为什么,好几个月了。”
“我听老曹说,邵老板要结婚了。”
“嗯。”
“国庆节?”
“对。”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丁兰心笑起来:“怎么说到我了?关我什么事?”
“你不找好,我都没心思找。”
“你怎么没心思找?”丁兰心缩了缩肩膀,微微撇嘴,“你又不用去找,有的是女孩会来找你,比如魏爽。”
“你是不是听付燕她们胡说八道了?”祁峥皱眉,“压根儿就没有的事。”
“有没有你都不用跟我解释。”
“我哪儿跟你解释了?”
“祁峥,我不想和你吵架。”
祁峥一下子就坐直身子:“我哪儿又和你吵架了?”
见他倾身过来,丁兰心做了一个推挡的姿势:“祁峥,我们完了。”
“我知道我们完了!”这下子祁峥真是火了,“不用你一遍又一遍地来提醒我,我们完了,没戏了,之前那些好都是假的!丁兰心,你是不是修催眠学的?你没把人给骗了倒把你自己给骗了!是!我们完了!早八百年就完蛋了!老子就是纳了闷了,怎么就栽你这么个人身上!师傅!停车!”
出租车在路边缓缓停下,祁峥开门下车,狠狠甩上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司机回头看丁兰心,小小声地说:“姑娘,你要下车去追他,得先给钱啊。”
“不追。”丁兰心浑身僵硬地坐在那里,“师傅,开车吧。”
司机乐了:“嘿,有意思,人家吵架都是大姑娘下车男人去追,到你这儿给颠了个儿了。”
丁兰心一张脸都是黑的。
“干吗哪?小年轻谁不吵个架啊,回头就好了,别不开心。你男朋友帅成那样,你也不怕他被人给拐跑了。”
“爱拐不拐。”丁兰心赌气地说,“最好再也别在我眼前晃了。”
一盏盏的路灯从车窗外掠过,后视镜里早已看不到祁峥的身影,丁兰心麻木地靠在座椅上,一会儿后,听到司机说:“哎呀,怎么哭了呢?”
第二天的城市会开得很成功,丁兰心集中精神招呼着几位由她联系的专家和讲者,从头至尾都没有和祁峥说过话。
会议上公司产品部分由祁峥来讲,现在的他几乎已经成了赋江地区的御用讲解员,哪怕有参会医生提到一些很学术性的问题,祁峥都能当场回答,专业术语用得游刃有余,显然是做了充足的准备。
丁兰心坐在最后一排听他讲解,看魏爽在台下给他做助理,哪怕前一晚小姑娘负气离去,这时候倒也没任性,把资料准备得很齐全,看着台上的祁峥时,脸上尽是崇拜的表情。
会议结束,丁兰心善后,众人都忙碌起来,祁峥要开车送陆林君回医院,与丁兰心打了个照面时,他问:“下个月是不是有一场培训在上海?”
“嗯。”丁兰心都不敢抬头看他。
“我们这儿,大概是我去。”
“哦。”
“你什么时候回上海?”
“今晚。”
“那下个月上海见。”
这一句,丁兰心没回应。
与酒店结完会议的费用,丁兰心回了一趟父母家,收拾行李后就打车去了火车站。
独自一人坐在人声嘈杂的候车室里,丁兰心就像是灵魂出窍似的,整个脑袋一片空白。
检票上车,天已经黑了,她疲惫地放低椅背,打算眯一会儿,什么都不要想。
高铁列车快速地飞驰在夜幕中,丁兰心突然打了个机灵,蓦地睁开了眼睛。
车厢里一切如常,旅客们睡觉的睡觉,聊天的聊天,隔着过道的两个年轻人在刷手机,一个说:“哎呦,又有病人砍医生了。”
另一个说:“正常。现在医院黑啊,医生的态度简直日。了。狗了,砍死没?”
“不知道,新闻里没写,刚出的事儿,呦,还是赋江。”
“啊哈哈哈哈……我大赋江上头条啦?”
丁兰心掏出手机,打开新闻客户端,但是高铁上信号很差,她刷新几次也没刷出最新新闻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会有一种毛毛的感觉,整颗心好似悬在半空,不上不下的,她只是机械地刷新着新闻首页,就在这时,付燕的电话来了。
“丁姐!”付燕那边声音特别嘈杂,她带着哭腔,话都说不清了,“祁峥出事了!祝敏姐让我通知你和邵大区!”
“出什么事了?”丁兰心问,声音都不像是自己发出的了。
“有个变态去医院闹事,藏、藏着刀,想要杀陆医生,刚好祁峥也在,那人捅了陆医生一刀后,祁峥冲上去就和他打起来了,抢下了他的刀!没、没想到,他还有一把刀,他、他捅了祁峥四刀……”
丁兰心脑子里轰的一下:“他人呢?”
“在抢救,刺破动脉了,流了好多好多血,幸好就在医院里,现在还没出来,警察和记者都来了,我也不晓得怎么联系祁峥家里人,他不是还有个弟弟么……”
丁兰心说:“你先别哭,我把他弟弟的地址给你,你先上门去看看他,别吓着他。我现在就回来。”
下一站就是终点站上海了,丁兰心给邵锦文打电话,才刚拨出,他就接了。
“我去火车站接你。”邵锦文说,“直接开车回赋江。”
“哦。”丁兰心抑制不住地浑身发抖,末了,她问,“他会不会有事?”
邵锦文顿了一下:“我不知道。”
丁兰心一出火车站就坐上了邵锦文的车,两个人连夜往赋江赶,在车上,邵锦文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给她听。
“那个行凶的男的老婆刚死,卵巢癌也不知是宫颈癌,陆林君是主治医生。他们看病花了很多钱,几乎可算是倾家荡产,陆林君说她老婆治愈率很高,但是病情突然恶化,人就没了。那个男的受不了打击,说是陆林君害了他老婆,要她一命偿一命。”
丁兰心听得到自己上下牙咬得咯咯响的声音,明明是八月份,她却抖得跟筛子似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那人捅了陆林君一刀,在小腹,场面一下子就乱了,祁峥刚好在,把陆林君给拉开了,自己冲了上去,还抢下了刀。”
丁兰心闭上眼睛,几乎可以想象那个画面,她了解祁峥的,也许旁人看到有人被刀捅早就退开了,但是祁峥肯定不会,不是说他和陆林君关系好才不会,哪怕被捅的是个陌生人,只要祁峥在,他也一定会冲上去。
“可是那人有两把刀,他也是存心求死了。”
“求死就自己去死。”丁兰心终于开了口,“何必要拖医生。”
“你最好做足心理准备。”
邵锦文的话令丁兰心背脊都发凉了:“为什么?”
“丁丁,你也是懂点医的,医生不是万能的,我相信他们一定会用尽全力抢救祁峥,但是,万一救不回来,也没办法。”
丁兰心咬住嘴唇,双手指甲抠痛了大腿上的皮肤。
“我救过他的命的。”她自言自语地说,“他才二十六岁,哪能说死就死。”
“所以我才叫你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邵锦文专心地开着车,脸色冷峻,“丁丁,万一祁峥有了不测,我不想看到你垮掉。”
第七十七章
丁兰心觉得,邵锦文是不是太小看她了?
出事的是祁峥,为什么她会垮掉?
祁峥是她的谁?她又是祁峥的谁?
明明,他们之间的交集已经越来越少。
邵锦文开车飞快,一个半小时就已经赶到赋江红会医院。事情发生在住院部,事发楼层一片狼藉,邵锦文要先作为祁峥的领导去向警方说明情况。毕竟除去祁嵘,祁峥在赋江没有任何亲戚了。
警察还在现场勘查痕迹,丁兰心站在警戒线外,看到那一片片血迹是呈喷射状喷在墙上,走廊两边的墙、以及地板上都有,就像一大幅一大幅暗红色的抽象画,有些地方还有抹擦的痕迹,可以想象当时战况是如何惨烈。
血液特有的铁锈味混杂在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里,几乎令人作呕。丁兰心怔怔地看着这一切,一颗心仿佛已经没了知觉。
简单的问询和笔录后,丁兰心和邵锦文去到祁峥的手术室外。祝敏、付燕、王一航、乔磊和魏爽都在也在,连着祁嵘都被付燕带来了,耷拉着小脑袋坐在角落里,眼睛红肿成两个桃。
丁兰心走到祁嵘面前,蹲下来看他,祁嵘本来已经懵了,陡然看到丁兰心,眼睛一下子就睁得很大,再也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就扑到她怀里大哭起来。
丁兰心将他揽到怀中,一边揉他的脑袋,一边安慰着他,丁兰心明白,对祁嵘来说,这时候世上最亲的人,大概就是她了。
陆林君的手术已经完成,幸好那一刀很浅,没有伤到主要脏器,她没有生命危险,被送去病房观察。昏睡以前,陆林君还问了先生一句:“祁峥怎么样?”
没人知道祁峥怎么样,大家只看到护士不停地从手术室进出,并给他们下达一张又一张病危通知单。
所有人都看向丁兰心,大家都默契地知道,要签字,只有她可以。
丁兰心接过那些纸,一张又一张地签字,护士多嘴,问她和患者是什么关系,丁兰心说:“我是他姐姐。”
过了凌晨,手术还没完,大家都累了。
丁兰心劝他们回家,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走。
丁兰心像个女主人似的劝说大家,乔磊孩子还小,应该回家;王一航早上去外地接专家,四点就起了床,睡眠严重匮乏,也应该回家;付燕和魏爽还是未婚女孩,太晚回家不安全,而作为大老板守在手术室外几个小时,丁兰心已经很感激。
魏爽一直在哭,这个时候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小声问付燕:“这个丁兰心,和祁峥到底是什么关系?”
付燕懒得理她,说:“丁姐不是说了么,她是祁峥的姐。”
“我怎么从来没听祁峥说起过?”
“你和祁峥才认识多久?你们很熟吗?”
“难道他们认识很久了?”
“总归比你久。”
很久了吗?
其实,也只是一年。
还是没人肯走,邵锦文揽住丁兰心的肩,说:“行了,大家都是自愿的,你也别操心了,走,跟我去便利店给大伙儿买点吃的。”
他硬拽着丁兰心离开,只觉得这个娇小的女人浑身僵硬,但是面上倒没有太多表情,从头到尾,都没有哭哭啼啼。
“想哭就哭,别憋着。”邵锦文说。
丁兰心垂着脑袋,嘴边挤出一丝笑:“干吗要哭?他又没死。”
“但是他伤得很重,丁丁,你就是这点不好,明明心里担心得要命,却偏要嘴硬。”
丁兰心疑惑地看着邵锦文,问:“师兄,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冷血?”
邵锦文一怔,摇头:“当然没有。”
“刚才我听护士大概地说了一下,祁峥的四处刀伤,一刀在肋骨,没刺破心脏和肺,是万幸。一刀刺中了脾,估计要摘除,一刀刺破了左手臂,算是外伤,最严重的一刀在脖子上,颈动脉,真是幸亏了在医院里,哪怕是在医院门口那个大街上,他都救不回来了。”
说着话,两个人一起走到了便利店,丁兰心拿了个筐,往里头丢面包、火腿肠和酸奶,一边拿东西一边继续和邵锦文说,“师兄,我忘记了我有没有和你讲过祁峥一个朋友的事情。他有个朋友,因为车祸成了植物人,七八年了,现在还不能走路,说话也是口齿不清。那个人的妻子一直都在照顾他,一家三口的生活过得很拮据。我曾经有过疑问,一个人这样活着完全没有尊严和生活质量可言,还需要家人花费大量的财力和精力,还不如死了算了。他的妻子那么年轻,到时还能改嫁。”
丁兰心扭头看着邵锦文,一字一句清晰地说,“但是刚才祁峥出事,我心里想的就是,不管怎样,只要他活下来就好。变成植物人也好,变成残疾人也罢,只要他不死,我就照顾他一辈子。”
“丁……”邵锦文有些难以置信,“丁兰心,别冲动,一辈子这种话,不要轻易讲。”
丁兰心拿着筐去收银台结账:“你就当我在说大话好了。”
两个人买好东西往回走,半路接到祝敏的电话:“丁姐丁姐,你快回来!医生又下病危通知书了!”
丁兰心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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