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空被龙誉这堪称“独到”见解弄得微微一怔,应是完全没有料到龙誉会这么认为,片刻怔忡后不禁笑意甚,“圣蝎使说话真是有趣,独空佩服。”
独空说完,走到长石案前,将小陶炉放到了石案上,而后拿起陶壶到殿外装了些雪回来,将陶壶燉了小陶炉上,又转身到殿墙上那个暗格里拿出了一包巴掌大小几张枯荷叶层层包裹东西,而后跪坐到他方才落座过蒲团上,将手中包裹好枯荷叶层层打开,赫然是茶叶。
“圣蝎使,若是不怕独空茶水里下毒,又觉得这雪夜太过冰寒话,便坐下与独空一起喝一碗热茶如何?”独空边说边拿起放陶碗里长柄木勺陶壶里搅了搅,雪已经完全化开,正炭火温燉中酝酿着上升水雾,只听独空温吞吞地继续道,“这是台凯独有香茶,自家炒,今年年春祖奶奶特意让人给我捎,当时我拿着没舍得一时喝完,没想到现居然是用作回味只用,甚至还见到了圣蝎使。”
听到“台凯”二字,龙誉心不禁沉了沉,生生泛疼,躬身将脚边蒲团翻了个背,继而跪坐下身,一向能说嘴一时竟缄默得不知接什么话才好。
台凯台凯,美丽乐台凯,竟是因为她,全都毁了,一如独空所说香茶,这世上再也没有了,再也无人能品尝到了。
陶壶中雪水慢慢开始鼓起泡,沸腾,独空从枯荷叶中抓起一小把香茶,投入了陶壶中,而后将剩下茶叶继续用枯荷叶小心翼翼地包裹好,再小心翼翼地放回暗格中。
待独空做完这一切再坐下时,茶水已经咕咚咕咚冒着泡,揭了壶盖,用长柄木勺搅了搅,茶香即刻四溢。
自独空说了台凯二字之后,龙誉发觉自己有些抬不起眸,有些不敢看独空平平淡淡面容,她不是凶手,整个台凯却因她而毁,她始终是台凯罪人,那个小阿妹骂没有错,是她将不幸带给了台凯,除了找到那个幕后之人,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弥补她带给台凯灾难。
“有时候,不是你不惹灾难,灾难便不会找上你。”独空倒了一碗香酽茶水,双手捧起递给龙誉,“台凯命运如此,是早已注定事情,说来,圣蝎使是台凯恩人,又何必如此自责?命运该来时,谁也无法阻止。”
龙誉抬眸,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独空,试图他眼里寻找丝毫虚假与安慰之意,然而,没有,不管是虚假还是安慰,都没有,他依旧是一副温温淡淡神情。
龙誉接过陶碗,看着青绿茶汁中自己倒影,手紧紧握着陶碗,几乎要将其捏碎,眼神凛凛,“我不会让大伙白死,不会。”
独空缄默不语,捧起陶碗,慢慢饮茶。
“我收回我刚才话。”良久,龙誉捧着陶碗,直视独空,打破沉默。
独空看了龙誉片刻,似乎琢磨她要收回究竟是哪句话,淡淡一笑,“其实圣蝎使说得无错,我确又孬又懦弱,软绵绵连一把刀都握不稳,这是事实。”
“这句话你已经重复第二次了。”龙誉盯着独空眼睛,“大巫师乎那个蛮不讲理公主讲话?”
独空手微微一颤,陶碗中茶水险些溢出,虽很恢复自然,龙誉却已瞧得清楚,不再就这个问题往下,毕竟她与他素不相识,今夜能对坐饮茶,也不过是巧合,但是她心下却还是忍不住为其叹一口气,不值得。
“我想我应该走了,多谢大巫师热茶相待,让我这身子暖和了不少。”龙誉说完,欲站起身。
“圣蝎使且慢。”独空叫住了龙誉,龙誉平静看他,他才继续道,“圣蝎使来到王都已经将近一月,如今天是愈来愈冷,这雪,只怕还会下得大,独空觉得,圣蝎使还是回圣山去吧。”
“你知道我早就潜伏于王都?”龙誉再一次惊讶,对独空刮目相看,然而眼神却是顿时变得冷冽,声音也变得冷冷,“圣山事,大巫师也要管吗?”
王都周围以及王都内部有尸人出现,并且数量不少,苗王似乎有将大批苗民进奉给都督府和都护府当奴隶打算,由他们方才谈话,苗疆有长安随时会再次出兵危险,她必须要知道其中详事她才能返回圣山,否则等于弃整个苗疆于不顾。
还有方才他们所说都护府人倒马死情况,她也要去看看,究竟是否五毒圣教所为,若是,因由何?若不是,亦不能让长安大兵再压一次苗疆,苗疆会毁!
“不是独空要管,而是独空觉得圣蝎使再留王都也不会再有任何线索收获,不如就此回圣山将你探听到消息一并告知大祭司为好。”独空说完,不知有一句话当不当说,终还是平静说出口,“风雨欲来之前,独空想,大祭司是希望圣蝎使能他身边。”
他等,抑或说是他们等那一天,就要来了。
又或者说,整个苗疆一起等那一天就要来了。
所有付出,即将结束。
龙誉看着独空,眸光冷沉,并不言语。
独空也不意,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龙誉,一改温吞吞之态,而是变得严肃非常,“独空此处有一封信,还望龙誉能替独空转交给大祭司。”
“你就这么确定我会听你话回圣山?”龙誉没有接过独空递来信,只是冷冷盯着他。
“因为我相信圣蝎使是乎大祭司。”就像他乎你一样。
龙誉抬手,两只手指夹住信,“你我不过第二次见面,你就这么相信我会将这封信送到他手上而不会自己拆了看了扔了?”
“圣蝎使爱苗疆,我相信圣蝎使不会这么做。”
龙誉冷哼一声将信从独空手指拿过,是,他说没错,即便她不知道他话有几分真假,可是单单那一句,她就一定会选择先回圣山。
风雨欲来之前,她要回到他身边,即便她不知道他所说风雨是什么,也不知他是否信口而出,她此刻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因为这连日大雪,她也觉得着实诡异,似乎酝酿着什么狂风巨浪一般。
龙誉转身走了。
“圣蝎使,雪大,夜黑,独身一人,需小心。”
独空没有挽留她如此冰雪寒天夜留下,而是似乎话中有话,龙誉没有回头,径自走了。
狂风呼啸着白雪如刀一般扑打脸上,松涛仿佛鬼哭狼嚎,龙誉踮脚踩厚厚雪上,因着狂风与脚尖着力点太绵软,加之夜太黑沉,唯有她怀中一颗拇指甲般大小夜明珠散着浅浅淡淡绿光,她脚步并不。
她其实可以不急着赶回圣山,因为她已让林蝉蝉带着探听到消息先行回去,可是意那个白面小男人,再因着独空这么一说,她就意,她觉得自己有些犯贱。
忽然,龙誉感觉到风卷雪飞松林里有异样,虽不明显,但是她耳力不会有错。
“妹子,这么大风雪,这么黑夜,急急赶路是要回圣山吗?”
风大雪大,女子声音不甚清晰,黑暗中却已足够龙誉听得清楚。
------题外话------
今天大叔看啥啥不对,看别人电驴牌子,叫“宏驹”大叔眼睛不好,看成了“公厕”;然后又看到一辆驴车牌子叫“尼建”,大叔又看成了“尼玛”,哎,看来大叔老眼很昏花了~
133、孽,孽种的孽
一只火光猛烈晃动火把,风雪中明明灭灭,欲灭不灭。
借着这火光,龙誉看清了来人容貌。
“蛇阿姐!?”亦惊亦喜亦疑惑,惊是这样风雪夜居然会有人出现,喜是这个人竟是已经两月未见蛇阿姐,疑惑是蛇阿姐又怎会这冰冷风雪夜出现王都附近?
而且,周围,有异动。
“蛇阿姐怎么会这儿?”龙誉保持着面上惊讶神情,心下却多了一分猜疑与警惕。
“自然是受命而来。”沙耶娜举着烟火扑拉火把慢慢朝龙誉走近,温柔浅笑面容微弱火光映照下有些奇怪扭曲,翻卷寒风将她温和声音吹得细弱,“圣蝎使使女已回到圣山,布诺大人让我来找妹子回去向祭司大人复命了。”
然而,随着沙耶娜朝龙誉慢慢移动,龙誉眼神慢慢变冷,垂身侧手慢慢五指并拢。
“妹子?”沙耶娜见着龙誉没有反应,不禁又唤了一声。
“蛇阿姐小心!”龙誉眼神一凛,迅速抓过沙耶娜手腕,将她速扯到自己身后,与此同时,一枚银针擦着她耳畔往后她身后方向飞去,龙誉抬起另一只手用力向前甩开,七八道细微银光向前飞去,杀意凛冽!
沙耶娜因着龙誉这突然一拉使得握着火把手猛地一抖,火把跌落,而就火把跌落到厚厚白雪即将熄灭那一刹那,借着微弱火光,龙誉看见了面前松林里一齐摇晃出十几个人影!
火光骤然熄灭,归于风雪之夜黑暗中只有龙誉抓着手腕时扔抓手心里夜明珠透过她指缝散出轻微绿光。
“蛇阿姐——”龙誉正开口,忽觉后颈传来微微酥麻感,全身有些绵软无力。
“呵呵,妹子心,真是很善良,明明已经怀疑我,危难之际竟还会先保护我。”沙耶娜温柔声音龙誉身后响起,龙誉听耳里却觉她声音越来越遥远,以致不知是她错觉还是什么,沙耶娜似乎又说了一句,“难怪他们都喜欢你。”
沙耶娜后一句话混风雪中显得无比感伤,龙誉想要提起力气从沙耶娜身旁离开,发现竟是连抬眼皮气力都已没有,意识越来越模糊。
她终究还是大意了。
“啵……”一声龙誉手中夜明珠落入白雪中细微得不能再细微声音响起,她身体扑倒了冰冷白雪中。
那些埋黑暗深处黑影,没有再移动一步。
“呵呵,呵呵呵……”风雪湮没了沙耶娜低低冷冷笑声,仿佛有数不悲伤与苍凉。
龙誉再睁眼时,身体依旧瘫麻,唯有脖子能扭动,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狭小山洞中,小小洞口堆积着枯枝败叶,将洞口完全遮掩住,透过那错落枯枝,能看到些微属于白日光线,狂风仍呼啸,吹得那些枯枝咔嚓嚓作响,却顽强地没有塌落,看不出外面仍否下雪。
而龙誉之所以能看清这洞口情况,完全是因着山洞里燃着柴禾,只听干柴燃烧发出哔哔啵啵声,昏黄光投照洞壁上,若不是洞口那些枯枝间隙里些微白光,只怕她不知此刻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
龙誉能感觉到自己身下垫着是干草,和着山洞里火堆,并不觉得冷,她坐不起身,只能微微扬起脖子,看不到人,却看得到山洞中另一个人洞壁上投影。
龙誉眼神冷冷,张口,却发现自己张口是无声。
“妹子醒了?”沙耶娜温柔声音传入龙誉耳中,龙誉眼神完全冷了下来,不笑亦不怒,只静静地看着沙耶娜走到她身边,躬身将她扶起,让她背部靠着洞壁坐着,而后沙耶娜她身边慢慢坐下。
“妹子只是昏迷了一夜而已,以妹子用毒本事,我自不敢妹子面前搬弄自己用毒之术,不过是趁妹子大意之时就妹子迷晕了而已。”沙耶娜坐龙誉身边,并没有看着龙誉,只自顾自说着,好像自言自语一般,“妹子声音,只是暂时没有而已,七日后妹子仍能如常说话。”
龙誉冷冷盯着沙耶娜,仿佛要将她为何要这么做目看穿一般。
原来,她猜没有错,第二层试炼时,是她她毒药中动了手脚,动作之迅速连她都没有察觉到异样,而那时,若非那个白面小男人救她,只怕她早那时候就死了。
美丽温柔蛇阿姐恨她?恨得想要杀死她?
理由呢?她与蛇阿姐相识并不久,结怨无从说起,究竟是什么原因致使她想要置她于死地?
真是有些可笑,她以为,蛇阿姐是她圣山遇到第一个好人,像阿娘那般漂亮,像巫姑阿姐那般温柔,像小哥哥那般待她好,原来,却都是为了害她。
“妹子此刻定是想我为何要这么做。”沙耶娜说着,微微扭头看向龙誉冰冷却依然清泠双眸,嫣然一笑,“妹子眼睛真是漂亮,干净透彻得就像妹子本人一般。”
沙耶娜说完,又别回了头,不再看龙誉,而是微微往后昂头,将后脑抵洞壁上,幽幽浅浅地笑着,“妹子现无法说话,不如听听我说话如何?”
龙誉并不表态,也不再看沙耶娜,而是盯着面前不远处火堆看,看火苗漏进山洞些微冷风吹拂中微微晃动。
“苗民一直以来几乎都是与世隔绝,然而苗疆这片疆土上,有一个寨子,又一直与整个苗疆隔绝着,过着真正与世无争生活,那个寨子叫上碧。”沙耶娜没有去看龙誉微微晃动眼神,仿佛沉浸了自己述说中,“妹子想来也是知道这个寨子,不为别,只为整个上碧二十六年前一个雪夜被血洗,整个寨子三百多口人,不论还大着肚子女人,还是还吃着奶小娃,抑或是已经很老很老阿婆,皆不能幸免,唯一幸免,只有上碧圣女,阿青里。”
“上碧人很聪明,聪明得制造尸人这样事都是上碧人想出来。”说到此,龙誉无法动弹身子微微一颤,垂放干草上双手下意识地想要握紧,却仍是无力,沙耶娜说到此,眼神变得黯淡,“可是再聪明又有何用,终究没有逃过被屠村命运。”
“可怜那阿青里,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还被那屠村之人带走了,带到哪儿去,妹子知道吗?”沙耶娜呵呵一笑,“她被带到了中原,带到了苗疆人恨中原去了,村子被屠,自己被抓到中原,便是连自杀能力都被剥夺了,妹子,你能想得到那个可怜阿青里心中是有多么怨恨吗?”
“阿青里被关到了一个暗无天日石室中,连续三天被灌着吃下些食物后,第四日,当她以为那些中原人只是想要将她关这石室中时,那个屠村男人出现了石室,剥了被下了药身体软无气力阿青里衣裳,再剥了他自己衣裳,如禽兽一般压到了阿青里身上。”
狭小山洞静静,偶尔发出柴禾被火焰烧断声音,沙耶娜听不出是哀凉还是幽怨声音幽幽响着,龙誉静静听着。
“然后呢,如此禽兽行为自然孕育了一个孽种生命,自那男人告诉阿青里她肚子里已有了不该有生命时,一个多月来一直处于反抗状态并且时时想着自阿青里仿佛变了一个人,不再让人灌着喂食,也不再想着自,然而却是再没有说一句话,安静得像个死人。”
“又到了大雪扑飞季节,到了上碧被屠整整过了一年那一天,大雪下得猛烈,石室里,阿青里手腕脚腕被铁镣铐定石床上,没有产婆接生,那个男人就旁边看着,看她撕心裂肺地喊叫了整整一天一夜,看她生下一个血淋淋女婴。”
“那个男人说,女婴是他血与绝顶聪明上碧圣女结合,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