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拿下来比较好,这样看着顺眼多了嘛。”修长的手捋了捋樱井散乱了的发,“头发也是,怎么剪掉了呢……诶,你干嘛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啊,一会伯父伯母就要到了,你那副样子怎么见他们啊……”
即使是模糊的什么都看不清,樱井仍然可以想象出眼前浅川那张带着笑意的眼眸。
“我看不清楚了。”闷闷的声音。
“家里应该有很多你以前用的隐形眼镜,我去找找。”羸弱的少年站起身,拉开抽屉,开始胡乱翻了起来。
“喂,浅川,” 樱井的手臂软绵绵地垂在一边。在微弱的阳光里,浅川看见她的鼻翼轻轻地翕动了几下,清澈的眼眸闪烁不定,“你之前说的那句话……呃,就是那句话呐……是,真的吗?”
她的声音湿湿闷闷的,象盛夏里的一场雨,濡湿了周围的空气。
浅川若无其事地拉了拉自己的下襟,继续翻找起来,他的眼帘垂了垂,道:
“那不是你最清楚不过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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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井萌实际上不管是在上一个世界,还是在这一个世界,都是个不怎么喜欢和别人太过亲密的人。
但现在她却只能任由这个说是“自己”母亲的人泪流满面地紧紧抱着自己,她的手勒得樱井有些喘不过气来。对于这种让她过分不习惯的动作,樱井萌现在只剩下无奈和苦笑。
“小蔓,终于找到你了……你不知道我们找你找得多辛苦……” 女人那双细长的眼睛殷切地盯着樱井,使她觉得好不自在。黑色的瞳孔在明亮的灯光下泛着莹莹的紫色,如璀璨的水晶一般倒映折她的面容,就像要把樱井吸入那神秘的宝石内一般。
女人坚忍的唇角微张着,唇色是珍珠般的淡粉色,她的头发甚长,盖在萌的身上就像墨色芙蓉一样散了好大一片,让樱井感觉到它丝丝滑顺的触感。
有些奇怪。
这位应该是雪野的母亲吧,那后面那位……呃,用无比激动慈爱的眼光看着自己的男人就是雪野的父亲了吧?
雪野蔓和自己长得是一模一样,但为什么父母却和自己的有如此大的差异呢。呃……虽然抱人的方式挺像的。
樱井这样想到。
真的不知道该怎样说才好呢。
如果是刚穿越到这里来的时候知道这副身子是雪野蔓的话,以当时那种心境,是绝对会逃走的吧。那时候的她还不能允许别人看自己的眼光实际上是在看另外一个人,这副身子的主人,然后叫着这个人的名字,让自己替代她而生活呐。
但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樱井忽然感到有些累了,很久不戴隐形眼镜的原因现在还不太适应,眼睛有些酸涩的感觉。
“蔓,这阵子你吃了不少苦吧……”旁边的那位应该是雪野父亲的男人有些哽咽,神色带着几分自责,是在怪自己没有照顾好雪野吗?
“都是我们不好,不会让你再吃苦了……”女人的气息吐在樱井脸上,让她觉得很不自在,下意识地往沙发的旁边挪了挪。显然这种略显生疏的举动使父母两人大感诧异,女人又靠近了点过来,搂住樱井,呜咽着说道:“小蔓,告诉妈妈,这些日子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变成这样子了……我,好不习惯……”
萌紧紧咬住嘴唇,咬得如此用力,似乎连嘴唇中都感到一阵腥咸。
雪野的父亲飞快地跑到樱井身前,焦急地看着她:“蔓,……你到底受了多少苦,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告诉爸爸啊,我们会帮……”
“伯父。”浅川的声音很轻柔,不似普通男子的低沉,有种懒懒的,暖暖的,甜甜的味道,却奇迹般地有一股安稳人心的魔力。
“小蔓才回来,还有些不适应,我会和她好好谈谈的。”他笑着说,温和而儒雅。
窗外似乎有风,樱井看着浅川,心居然再无波澜,好像刚才的一切失措,只是一场梦。
“这样啊,”少妇沉吟了一下,最后一次紧紧抱住樱井,这次小萌没有回避也没有躲闪,她似乎感觉到了妈妈的味道。那个女人站起身,挽住雪野的父亲,冲樱井笑笑:
“不管怎么说,小蔓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那个男人脸上也带着慈爱的微笑:“蔓,你现在是在青学对吧?其实很早以前我就和迹部董事说过想让你去冰帝的。现在你回来了,那刚好就可以……”
“我不要去冰帝。”
樱井忽然抬起头,眼神坚定,容纳着蓝天白云的眼眸清清澄澄,纯纯粹粹的不含丝毫杂质。
雪野均晾一愣,忽然惊异起她的改变。从前的雪野,不会有这样的眼眸。
Chapter。24
——我们的信任全都是错,我们追求的都是捕风。
So long;my dear。
The summer is ending;and it’s time for me go……
飞鸟在天空中,不知从哪衔来一片云,遮住了并不明朗的阳光。
樱井萌站在青学校门口,看着那金晃晃的几个打字,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我来过,
又走了。
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
夏天过去了。大家都会忘了我,不管是龙马、不二、手冢、乾、菊丸、大石或是隆,更多的同学还有老师都会。
我也会忘记,彼此都忘记。
夏天的火热,在一半的时候就消失。
这年夏天,真是短得奇怪呐。仿佛只过去一半,秋天就提前来到。
眼镜摘掉了,咖啡屋卖掉了,早就学会不哭了,头发也会变长了,我会过上全新的日子了。
然后把这片空白似的青学生活,还给记忆吧。
让夏天提前结束,把回忆交给时间。
都要走了,还迟疑什么呢。
过去的归过去,往后的归往后。
樱井这样想着,没有丝毫留恋的转过身,向远处那棵树下一直等待着她的少年走去。
她似乎听见一朵花在绽放的时候,有颗露珠滴落在草丛中的声音。
当一切都变成了抓不住的水,离开便成为了其唯一的表情。
“好了?”
“嗯,走吧。”
所有的纯美夏日,所有的樱花,所有的眼泪和拥抱,所有潮湿的回忆,所有刻骨铭心的灼热年华,还有那个缠绕着白色纱布拥有着入沐春风般笑容的少年,和他伸出手对自己说:“不要怕,有我在。”的时刻……
都这样一起定格,
然后……
斑驳,脱落,原谅,遗忘。
多少擦身而过的面孔,陌生的眼光。看不出人生的匆忙,如此的无奈。
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我们,遇到什么、错过什么、失去什么好像都是由上天安排好的。我们好像坐标轴上固定的点,没有抱怨,没有假设,没有如果。记得那个数学老师才说过:一个假命题,无论你再怎么努力证明,也不会成为真命题。
如自己,无论再怎么努力挣扎,也只是生活在荒谬中。
樱井开始收拾东西,她收起架在阁楼上的画架。那画布上面未画完成的少年,手腕上缠绕的白纱散开,浅川忽然很想知道画上那微扬的嘴角是因谁的身影。还未上色,一片雪白。颜料已经调开,画笔却仍是干净的。
也许,这幅画,永远也完成不了了吧。
但是,她的那个心愿,永远不会落幕。
让那些繁盛而离散的记忆和回忆,都在那个短得出奇的夏天,一起扑向盛大的死亡吧。
So long;my dear。
The summer is ending;and it’s time for me go……
'This Summer'
完。
……(本卷结束) ……
This Autumn
Part。1
——金秋时节天色好,伤春悲秋尚且早。
站在那家咖啡屋前,海带头的少年感到有些迷茫。
切原其实也并没有刻意地记住去那里的路线——实际上即使是刻意地记忆对于他来说也基本上是没有用的。
他是一个十足的路盲,地图指南针什么的东西对他来说就象是爱因斯坦的相对论,高深莫测而又毫无意义。
然而他今天却很准确地到达了那个咖啡屋,切原试图在脑中描摹那条路线的时候沮丧地发现“路线”这种东西根本不存在,只能很宿命地接受这种“自然”。
如果说之前来到这个咖啡店纯粹是一个偶然,那么在店里遇到那个女孩子,就是偶然之中的偶然了。
然而切原常常在想,既然负负可以得正,那么他也许可以把这个偶然之中的偶然看成是必然了。
不过现在……看着那灿烂的招牌“二分之一咖啡屋”,切原不止一次怀疑是否是自己走错路了,他明明记得之前名字是一串无聊的让自己分外反感的英文来着,好像是叫什么什么“Black Dream”……怎么忽然变成这招牌了?
揉了揉海带似的头发,切原推门进去,管他的呢,什么英文招牌还是现在这个招牌都和他无关来着。
迎面来的并不是之前那一副满是淅沥沥雨水的油画,咖啡屋里面呈现的是一种和上次来完全不同的印象主义的迷乱错综。
各种各样的咖啡杯勺子咖啡豆之类的东西就那样横尸遍野,在杯子和杯子的缝隙中有速溶咖啡的包装一角泄露出来。
切原觉得心情一下子就坠入深渊,仿佛在春天看见一堆落叶,昭示着四季轮回的不可逆转。他用十分钟喝干一杯清咖,然后盯着杯子猛看一番,的确是和上次来时差不多的杯子啊……他这样想着,然后突然发现不透明的容器中漫溢着黑色的液体,粘稠得好象爬满他眼角眉梢的忧伤。
什么都变了。——不管是布置,还是老板。
站在柜台前面的是一个长满络腮胡子的大叔,他正哼着小曲,用湿帕子不停地擦着咖啡杯。
是走错了吧,一定是的。
我就说嘛,这脑子怎么可能一次就记清楚路线呢。切原敲了敲自己的头,嘟囔道。
也许再也见不到那个戴着高度的反光眼镜拥有着鸡窝一样头发的那个女生了吧?
想到这一点,切原心里竟莫名其妙地浮起一种酸涩的感觉,象星屑一般的伤感拨洒在他清澈的瞳仁中,居然激起点点温热的泪光来。为什么自己就是这么不认得路呢。
唉唉,奇怪,怎么忽然变得伤感起来了?
也许是秋天到了吧。
今年的秋天来得挺早,巨大的梧桐树叶打圈,落下,横在地上,经络分明,一脚踩上去,脆脆的发响。
切原穿着件深蓝色的呢子大衣,围了条格子围巾,斜靠在咖啡屋里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幽幽地看着那扇玻璃门,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很像那个在水中欣赏自己倒影直至郁郁而死的纳西撒斯。海藻似的头发被风吹得更加零乱了,软软地搭在肩头和围巾上。
离和那个家伙第一次见面的时间,也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呢。
那个时候,还是盛夏呐。
切原喝干最后一口咖啡,放下杯子,叹了口气,准备离开。
还是算了吧,心血来潮忽然想来这里看看,真是错误的决定,还不如拿这些时间去好好练练网球,马上还就是更正式的比赛了呢。
“哟,小伙子,叹什么气呐——金秋时节天色好,伤春悲秋尚且早啊。”迎面来的,是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叔充满沧桑的放大后的脸。
从他的嗓音里切原听到了酒精和香烟的味道,它们把他的声带折磨地象一块粗糙的沙皮,把切原的耳膜搓地疼痛起来。他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柔软的耳垂,这是他使自己平静下来的小动作。
“那个……”还是有些迟疑,切原踌躇地问道,“请问……之前这里是这间咖啡馆的么?和记忆中的有很大不同啊……”
人对于自身回忆所产生的问题就是这样滚雪球一般地迅速膨胀着,很快就把耐性撑破。切原还来不及给自己的问题找到一个合理的答案,就已经问出了口。
然后耳边穿来那位大叔爽朗地笑声:“我是几个星期前才接手的这家咖啡屋的,原来的老板——呃,是一个戴眼镜的小女孩子,可能是家里出钱让她试试什么的吧,现在又不做了。” 爽朗却略带沙哑的嗓音,颤抖的音符,让切原感到自己好象正站在高耸的山坡上听一位吟游诗人在风中的喃喃低语。
门前挂着的清脆的风铃,忽然响起,渐弱,在酝着暖暖咖啡香的小店里,传递着不知名为什么的复音。
“呀,又有客人来了。”听到响声,长满络腮胡子的大叔转过头去,堆着满脸的笑,“想喝点什么吗?”
“爱尔兰咖啡就好了。”淡淡的声音。
繁密的叶间,撒漏下细碎的片片天光。
眼前是一个女孩,入秋的风把她刚好及肩的头发高高地吹起。它们纠结在一起,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苍白。
切原怔怔地凝望着她,很熟悉的感觉……似乎他们在什么地方见过。
少女的眼眸很黑,但并没有看他。只是那样静谧地看着四周的布置,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哀悼,像一滴坠入清水的墨汁,立即在透明的背景里弥漫开来,有一种战栗而迷乱的美。
切原的思绪有片刻的空白,却又是一种无法描述的紊乱。
少女走到转弯处,极隐蔽的一个位子坐下,顺手将包搁在桌边,放松地将身子靠着椅背。她的目光瞟到之前放画的那面墙,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懒散的阳光洒在她身上,温和的午后,无其他太多客人的静谧。
她的眼眸忽地对上切原,似乎有些惊讶他怎么会在这里,同时她的眼睛在黑夜里明亮起来,切原感到天上细小稀疏的星星跌进了她细长的眼眸。
“咖啡来了。”依旧是大叔爽朗的声音。
“谢谢。”樱井萌接过,慢慢地用勺搅拌,然后饮尽。
好象一杯温过的清酒,淡淡地,暖暖地,滑过喉间,引起一阵轻颤,柔柔地在心肺间散开。然后在嘴里蔓延出一股苦涩却温暖的味道……想醉醉不了,想清醒又如晕开的灯光,在眼前晃晃悠悠。
果然自己还是喜欢这样的爱尔兰咖啡呢。
各种心情涌上心头,樱井萌到后来才发现,自己的眼眶居然都有些酸涩了……
可不要忘了正事。“苍崎先生,”少女开口道,“我是来拿那副画的,上次搬走的时候忘记拿了。”
苍崎似乎是愣了一下:“你是……”
少女轻声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长满络腮胡子的大叔马上变得惊异起来,张得大大的眼眸摆明了他感到的不可思议。
支支吾吾了半天,苍崎——那个满是沧桑感的店老板,才回过神来,似乎还是带着几分的不确定:“唔……请跟我上楼来吧。”
樱井倒还是那样一副云淡风清的表情。解释还真是麻烦的东西呢,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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