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手机的梁旭博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盯着市政府楼下的马路一动不动,也不知多久,才忽然转了转眼球,自嘲一笑——其实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她做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相信是她做的吗?
他不相信。
从三月份到现在,认识她整整八个月的时间,数次针锋相对,哪怕再水火不容,某种意义上讲,他们很像同一类人,就算玩的再大再荒谬,也至少,保留有自己的底线。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当初在昭阳县因工人闹事案被市纪委带走时,才会孤注一掷地去相信她会救自己出来。
这就够了。
“我只是从心理学上分析,这显然只是基于一个人对一个人的了解罢了。”
——与感情无关。
他摩挲着自己的手机,自我安慰道。
两人的通话,很快便被负责盯人的侦探从华国移动获取,一起带给了袁弈臣,而后者盯着桓妧事发后唯一一个接到的联系电话,发呆了许久——事情似乎已经十分明晰,这件事,确实,是在梁旭博的支持下,由桓妧负责操作的结果。
六条人命,一淌浑水,搅得整个海北省天翻地覆,若不是无意间找人时刻盯着,他连做梦都不会相信,这竟是她是手笔,只需稍作猜测,连证据都是如此明晰。
想反驳,都张不开口。
他甚至不能打电话去质问她,否则要怎么解释,一个本该回到青武市的人,缘何会知道她的一举一动?
他把自己逼进了死路。
“你再……再帮我查一下,宋启文这个人,到底是哪一派的。”
若真的是梁旭博的人,那么……袁弈臣轻轻阖上眼,面上一时间看起来十分无助,如果他真的是梁旭博的人,则说明自己手上的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而那起车祸,十有j□j,便是宋启文用来上位的垫脚石。
他忽然觉得心内极寒。
一直以为,他只是不够了解她,于是他试着去缩小这种差距,用尽办法想要让她多注意自己一些,甚至千里迢迢怕她遇到难题而追到这里……可是面前这一沓子资料,整整一个半月的梳理,都好像在嘲笑自己的异想天开与不自量力——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这样的算计与冷情,连人命都可以玩弄……
他喜欢上的,究竟是个什么?
那侦探记下他的要求后便离开了,袁弈臣坐在电脑前,看着那些照片,从都到尾,她每一个接触到的人,做过的事,甚至说话的口型,好像整颗心都被人揉碎了踩在地上,疼的阴冷。
直到放在旁边的手机响了许久,袁弈臣才终于被从自己的世界里拉了出来,这一抬头,便看到了窗外不知何时已沉下去的暮色。
费明泽的侦探朋友的声音很轻,语速极快,但袁弈臣还是听清了他说的话:宋启文,果真是梁家派系的人,这在体制内,基本不算是什么秘密。
“还要继续盯吗?”
袁弈臣哽了一下,缓缓摇头,许久在对方忍不住问第二遍的时候才想起来,他根本看不到自己的动作,继而喉头动了动,小声道:“就到此为止吧……还有,我请你帮忙调查的这些东西,希望你能保密。”
“您放心,我们的职业素养有口皆碑,给您的材料都只有那么一份,我们没有任何备份,照片洗出来的时候底片就被集中销毁了,这点儿老费可以替我担保。”
袁弈臣便又木木地点了下头,挂断了电话。
他从椅子里站起来,将所有的材料拿到了洗澡间,全部丢进洗漱池里,而后掏出打火机,点燃。
火苗将整间屋子都映射地明亮又虚晃,所有的纸张照片,都被火撩成了青色,而后变黑,最后化灰……很快,就看不到上面,桓妧的任何影子。
袁弈臣就这么一直看着,直到所有的证据都成了一团灰,这才猛地打开水管,全部都冲走了。
连同他的不自量力。
只因这次省报的纰漏,几乎所有排版区的人,都被清洗了一遍,而作为新进的实习生,在被排查不属于内奸后,桓妧也被随便找了个理由清理了出去。她抱着自己的东西,从大楼里面出来,瞧了眼表,正好下午六点,想着若是赶得准,火车一个半小时便能从省会回到中原市,说不定还能赶上晚饭,想着,便要伸手拦车。
廖13却忽然响了一下,桓妧立即去拉那屏幕板,只见上面记载的,袁弈臣对自己的好感度,已经由95,下降到了70,不由眯了眯眼。
“十三,帮我看一下,跟踪的人还在不在?”
廖13想也不想便立即回答她:【从刚才开始就撤走了。】
桓妧这才松了口气。
这次的事,可以称作是局中之局,和马文峰的碰面,在省报实习,用自己的手机接梁旭博的电话……明显很多事都不需要她亲力亲为,而如此留下尾巴,也不过是为了现在这一刻。
当初演戏赶袁弈臣离开,若是她真抱有那样的目的,就不会给他留下察觉的破绽,而他不上飞机重新折回来,也不过是再次入了她的瓮——这一切,明明一幢大楼的倒塌就可以全部办到的事,却非要加上这一起车祸的原因,无非就在这里。
现在目的达成,桓妧抱紧了怀里的私人物品,却不知怎的,竟觉得有些心酸。
【那个,其实我觉得你可以不要这样啊……】廖13是最能感受她情绪波动的一个,刚一检测到,便立即嘟着嘴开口道:【而且你还跟你妈妈说会找个好男人嫁了,我觉得他就很好,做什么非要推出去,70分啊,如果再降一点,可就变成讨厌了。】
“好什么啊……”桓妧咧开嘴看似无所谓地笑笑,冲着不远处正要开过来的出租车挥了挥手,一点点解释给它听:“袁弈臣人还不错,只不过你看他对待感情的方式,是不是很幼稚?这说明他其实刚开窍没多长时间,情商和智商明显不成正比,可越是这样的人,一旦认定了,就会陷得很深,因此在感情上受到的伤害也就越大,这样的感情太纯粹了,十三,我要不起……”
“所以我只能想办法,在尚且还能够掌控操作的时候,断了它。”
她越说声音越底,直到最后,几乎没人能再听得见。
如此这般,其实何尝又不是在解释给她自己?
廖13不懂人类的感情,因此也理解不了她这般算计的目的,只听她这么说了,便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想了想,又道:【那这个算解决了,可是,好像又出来点儿麻烦……】
“怎么了?”
【你自己看好了。】它闭上眼将屏幕重新调出来,桓妧随意瞟了一眼,便看到了上面梁旭博的名字,以及……不知何时上升到了86的好感度,不由发出一声嗤笑。
“果真是脑子被门夹了……行了,不用理他,这人就是对我的好感度达到100都不用我出手,他自己就能解决。”
【为什么?】
“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一个连活着都不是为了自己的人,又怎么可能会被感情这种没用的东西绊倒?”
说着,便重新看向马路,被招呼而来的出租车向着她的方向行驶过来,刚要在桓妧面前停下,忽然从斜里插|进来一辆大切诺基,直接将它挤到了一边。桓妧一愣,便看到车窗被缓缓摇下来,露出车内一个男人,对她来说并不陌生且极为刚毅立体的脸,桓妧心口一滞,彷佛被电到忽而抽搐一般,双瞳狠狠收缩了一下。
而就在这一愣之间,男人便已将自己便服兜里的证件掏出打开,递到了她眼前,那证件的封皮上,海北省公安厅的标志,显得异常刺目。
“桓小姐是吧?上车吧,我需要和你谈谈。”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这次估计不会到那么晚了,咳咳,但素因为手上还有别的活儿要晚上干,所以今儿还是两更捂脸~~~~
第78章chapter35
他说话的时候;从掏出证件开始;目光便一直钉在桓妧的脸上;除了最开始看到他相貌时的失态;桓妧仅用了一秒不到,就迅速将面部调整了过来。
男人显然注意到了;唇角勾了勾;将下移的目光落至身旁的副驾驶上;等她坐上车。
桓妧却并不领情;只用一种极为戒备的眼神看向他;脚掌同时向后稍稍退了一步;语速极快地问到:“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还有这个东西,你又没穿警服,我又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一边说话,视线同时向着四处瞟动,表现的形象很符合时下年轻却冷静的女孩子。
男人适时敲击了下窗框,再次将证件掏出来,打开,让自己的照片正对向桓妧的双眼:“现在看清楚了?”
桓妧的视线在他一麦一星的警服照上一闪而过,最后落在照片旁边的名字上,视线沉了沉,而后立即朗声念道:“牧、岩?”继而抬起头看了眼男子,故作轻松地笑道:“原来还真有这么帅的警察,那么警察先生,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眼前这男人已经三十出头,正值最有味道的年纪,举手投足都足矣激起小女生的尖叫,若不是早就对这幅皮囊免疫,只怕连自己也要被惊艳到。
牧岩便就着一边勾起的嘴角又将另一边提到同样的位置,对她露出个亦正亦邪的笑容,就在桓妧好似被他的笑容恍到走神的一刹那,忽而开口问到:“省报的内容是你换的?”
他这问题来的过于突然,又是在人心最放松的时刻,若是反应慢些,怕是就要被这一笑一问带得直接说出了真相,桓妧心中冷笑一声,立即转起一双迷茫的眸子,反问:“什么?”
所谓“反客为主釜底抽薪”,这么多年用烂的招数,果然还是没有变。
也正因为这一个问题,桓妧对他那点儿因隔了太久而产生的陌生感,便消减了许多,若是记得不错,那下一步,就该“引蛇出洞”了。
果然,见她没有上当,牧岩立即绷紧眉眼,用一种极有压迫感的声音,转为面无表情地陈述到:“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桓小姐,有人曾目击到你在昨天晚上七点二十八分的时候进了你们部长郭燕的办公室,随后她电脑上的内容就变了,你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却不知道,她办公室的内部,是装了摄像头的……”
还没说完,便见桓妧露出个清凌凌的笑,已打断了他的诈言骗语:“警察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你拦下我就为了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那不好意思,我赶火车,就先走了。”
摄像头?笑话,有廖13在,又有什么东西能瞒得过它的眼睛?
见她转身就要走,完全不配合,牧岩一脸的威严再装不下去,只得重新换上淡淡的笑意,立即亲手将副驾驶上的车门推开,笑道:“那可能真是我看错人了,真是不好意思,桓小姐要去火车站?这个点儿可不好打车,我送你一程?”
桓妧默默看了眼被他挤到一边却敢怒不敢言的出租车司机,算了下从这儿到火车站的打的费用,这才露出个比刚才任何时候都要真诚的笑来:“既然这样,那就麻烦你了。”
说完,也不跟他客气,迅速坐上了车。
牧岩的车子开的十分平稳,那速度完全亵渎了它的牌子与价格,他是个很惜命的人,一点儿小口子平日都要上药包扎,却也正是这样的一个人,在和金三角的人贩子周旋了整整十六天后,最后竟以十分难看的形态,满身是血地死在异国他乡。
连尸体,都是桓妧拼尽所有的关系和能量,一块块替他收起来埋好的。
想到这里,桓妧叹着气垂下了眼睑,侧头靠在椅背上,显得有些怏怏的,明显并不想说话。
但牧岩的目的显然还没有达到,一见她有了要睡着的趋势,立即将车内音乐打开,缓缓笑着,仿佛漫不经心地说道:“桓小姐这个名字不常见,不过说来真巧,我曾经上大学的时候交过一个女朋友,和你正好同名同姓。”
说着,脸上竟也露出了有些恍惚而怀念的神色。
唔,“以退为进”,这是要套近乎了。
但桓妧并不想和他讨论这个话题,虽然不知道这一世他那个叫“桓妧”的女朋友是谁,但只要她一想到那一段过往,哪怕隔了这么久,真心被人狠狠踩在地上的疼痛感,却还是箍地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从某些方面讲,桓妧其实是个很感性的人,有些阴影她早就锁在心底死死地扣住,绝不允许任何人翻出来。因而他刚一说完,便已闭实了双眼,自动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声音,像是一只缩回壳里的蜗牛,拒绝一切外界的联系。
绵延的呼吸渐渐传出来,最后趋于平稳,牧岩没想到说这话这丫头都能睡着,顿时便有些哭笑不得。
说实在的,这案子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只不过郭燕算是他堂弟的一个朋友,既然拜托到他这里让帮忙查查,这才去报社走了一圈,又问了几个人,最后才将视线放在了桓妧身上。
这才有了刚才这么一出。
但显然,眼前这女孩儿对自己的到来极为排斥,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想跟自己多说。
如此态度只能说明,她要么十分讨厌自己,要么,就是十分讨厌警察。
他自认玩弄过不少人的感情,但眼前这人自己可以肯定没有见过她,所以前者应该不成立,那如果是后者的话……这姑娘的态度,可就值得人推敲了。
桓妧直接屏蔽着他“睡”了整整一路,又在车子抵达火车站的时候适时醒来,一睁开眼便看到了车站广场上数十米高的大钟,顿时莞尔一笑,转过头来:“我到了,谢谢您了警察先生。”
说着,也不待对方回答,打开车门便要出去。
牧岩刚想叫她,一只脚还没迈下去的桓妧却忽然顿住了身子,抬起头看向了他,猝不及防地问到:“我忽然想到好像刚才你跟我说过什么前女友……那你,当时爱过她吗?”
牧岩的脸上一时恍然莫辨。
桓妧一问出这个问题便后悔了,立即站直了身子把另一只脚放回地面,歉意到:“不好意思,因为我刚跟男朋友分手不久,所以老喜欢问这种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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