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敏是外科医生,桓妧想过了,若是想将她从首都贬入下级地市,又让梁家无法阻拦,便只有一个办法:犯错。
要么是医疗事故,要么就是冲撞了医院的规定,并被强力报道出来。
鼠标指针在屏幕上胡乱划着,直至定格在一处日期为今天上午发自广津新闻网的新闻上:原壤县一母亲为救女儿,身体被大面积烧伤。
桓妧将新闻迅速浏览了一遍,而后进入了当地新闻网站主页,找到了该网的联系方式,看了办公桌上的座机和自己的手机一眼,又回头瞟了瞟梁旭博办公室半开的木门,眼神一动,拿起了座机的听筒。
“您好,我刚才在网上看到你们发布的一条新闻,就是有个救孩子的母亲烧伤的事,我想问一下,她现在的治疗费用凑齐了吗?”
那头一听,立马精神一震,他们发布这条新闻的最终目的还是给烧伤者筹款治疗,而桓妧这么问,显然是有捐款的苗头,因而电话那头立即传出比刚才热情了许多的声音:“您好,从新闻发出到现在,已经筹措到一部分捐款,但由于病患烧伤面积过大,需要植皮手术,而且还感染了,且肺部和支气管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吸入性损伤,所以所需治疗费用……保守估计,至少还差十八万元。”
桓妧敲着桌面的手停了停,微不可查地点道:“……这笔钱我可以捐,但是我有两个条件。”
“您说。”
“一是您们把患者的联系方式给我,这件事我需要和她直接沟通,而后就是,我是匿名捐赠,所以任何新闻报道上不能再报道这件事,患者那儿也不能再进行后续跟踪。”
电话里犹豫起来。
半晌,才听到对方回答:“您好,就您的第二个条件,我们需要请示上级领导,一个小时内给您答复,您看行吗?”
桓妧应了一声,方才挂断电话。
一抬头,办公桌前的高大身影立即吓得她一颤,桓妧拍着胸口缓缓做了个深呼吸,顺便瞪了梁旭博一眼:“出来也每个声音,吓我一跳。”
“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有什么好怕的?”梁旭博勾唇一笑,等她平复下来,方才继续道:“需要多少钱?”
桓妧一怔,仿佛这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踟蹰了片刻后,缓缓道:“十八万。”
“你有钱?”
“我之前打工的时候存下点,来这以后……”她瞳孔向上转了转,有些不大好意思:“加上来着以后收到的红包,差不多够……”
梁旭博闻言挑了下眉,笑了:“你这倒是物尽其用。”
桓妧现在所处的位置,不知多少人巴结送礼,常在河边走,从来就没有能够不湿鞋的说法,在官场,不只是送礼,便连收礼,都是一门极深奥的学问,有些礼,是必须要拿的,否则你就是坏了官场的规矩,是要被排挤和提防的。梁旭博自然是知道这一点,别说是桓妧,便连他的办公桌里,也不知会什么时候无缘无故冒出几张购物卡来,因而并无任何怪罪。
桓妧的家庭情况他是知道的,虽然也明白依照她的脑子,赚这些钱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如今她这种将礼钱用在捐款上的作法,还是到让他十分欣赏。
“那些钱你愿意捐就捐了吧,不过打工的钱就算了,你自己归置归置,不够的来找我,我给你补上。”
见桓妧嘴巴张张合合就想拒绝,便立即笑着制止:“放心吧,也是这种推不掉的,捐了反倒好。”
桓妧这才点了点头,再看梁旭博的眼神,就好像多了些别的变化。
后者对这种变化显然十分开心,当即伸出手指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不待桓妧去捂额头,就已经再次笑着折回办公室,脚步异常轻快。
桓妧捂着额头的双手顿了许久方才慢慢放下了,露出方才被手掌遮住的双眼,再看过去,那丁点儿的变化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桓妧神色复杂地将神经思维延伸入脑部系统,见虚拟的4D板上,梁旭博对自己的好感度,已经由89升至93。
感情会让人变得更为迟钝和幼稚,哪怕一点小事,就能够影响感情的深度,连最严苛的理智,都控制不了它。
桓妧无声地叹了口气,又看了眼自己的任务,神色渐渐凝聚起来。
就像是当初袁亦臣的放弃,喜欢一个人永远没有讨厌一个人……来的容易。
到那个时候,这组高高挂起的好感度数字,又还能剩下多少呢?
燕京第一人民医院。
俞敏来了已经有两个月。
自从出了刘汀兰的事情后,梁家便不再放心让她待在军区总院,照着她这般性子,若是再利用职务之便得罪几个不能得罪的人,风雨飘摇的梁家势必会受到更大的波及。偏又不能下放到地方,只敢放在眼皮子低下看着,为了她的事,梁家不知费了多少心思。
因为当年的一个誓言而瞻前顾后到如此境地,可以说,俞敏,是所有梁家人心头一颗拔不掉的刺。
新年将近,医院里反倒繁忙起来,俞敏刚才手术室出来,跟着她的实习医生就立即将手上的一份病历交了过来:“是个重度烧伤患者,烧伤总面积60%以上,深二度烧伤面积达到20%,因为治疗条件所限,部分已转化为三度烧伤,且并发复合伤。”
“烧伤?”俞敏动了动自己的手,蹙眉道:“这不该由我负责吧?”
“但是患者不知道从哪儿听到过你的名字,所以指定了你,薛主任已经同意了。”
俞敏步子稍顿了下,点了点头:“那就准备一下,我去看看患者。”外科也分许多支线,俞敏一般并不负责皮肤烧伤,但这方面的手术倒也难不倒她,既然病人指定了,上面又批了,那接下来倒也没什么。
见她应了,那实习医生方才继续说:“患者是别的市区转过来的,听说是个贫困乡村的,丈夫在外面打工,自己在家守着一个女儿,晚上家里着了火,她是为了救孩子冲进火里才烧成这样的。目前费用还没有凑齐,这件事媒体关注度比较高,所以副院长的意思是先做手术,院方已经通知了她的家属,下午就会过来。”实习医生显然刚出校门没多久,说着自己眼圈就先红了。
俞敏斜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匀速走向病房。
患者叫张兰花,只有三十岁,面部基本已经完全毁容,整个人的烧伤程度,比想象中还要严重。她的一只眼睛因烧伤已完全失明,只留下一只左眼,耷拉着看向自己,眼中溢满对生的渴望。
实习医生明明是个一米八多的糙汉子,却偏偏长了一颗柔软的少女心,一看到她这眼神,立即出言安慰:“你放心吧,俞医生一定能治好你。”
一边说,一边用同样渴望的眼神去看俞敏,希望她能够给病人一声安慰,后者立即拿笔敲了他一下,这才无可奈何地点点头:“你好好休息。”
实习男医生立即发出一小声欢呼,这一串面部表情的变化,做起来竟是异常赏心悦目,便连俞敏都对其生不出哪怕一点儿厌恶来。
尽管心中尚存在疑惑,鉴于患者无法说话,俞敏将病例重新又翻了一遍,给病人做了个检查后,方才出了ICU。
张兰花的家属很快便被找到。她男人叫赵国栋,目前就在首都打工,联系上后,当天下午便到了医院。
但却不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
俞敏坐在办公桌后,看着眼前一身土里土气的时髦装扮,并还搂着一名浓妆艳抹女人的中年男子,眉头不由蹙地十分厉害。
这男人显然是有些小钱的,单是手指上明晃晃的大金戒指,就能判断出他入京打工后必是过的不错,又想到张兰花的经济状况,俞敏目中快速划过一丝了然。
赵国栋还没说话,上来就从随身带着的皮夹里掏出个厚厚的信封来,放到了俞敏的桌上,俞敏扫了一眼,大概有万八块。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只轻轻看了那信封一眼便再没分半分余光过去,只用公事公办的口气刻板地叙述道:“救死扶伤是我的职责,你放心,我会尽力救治病人的。”
说着手指在信封边缘一弹,便将其弹回了赵国栋跟前。
后者面上立即一黑,扭头看了一眼,见门锁着,这才压低声音道:“这位……医生,咱明人不说暗话,这婆娘已经烧成这样了,治不治都一样,平白浪费老子的钱,我给你这些不是让你给她治病的……”
俞敏眉梢一挑。
“你别治好她,随便抹点什么药就行,”说着又将自己怀里的女人向前推了推:“这是我城里的媳妇,已经怀了孩子,医生说是个男娃,那婆娘我早就想跟她离了,正好趁着这次的机会……”
俞敏的脸已经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忙的我已经无法再以这个为理由来请假了,再说就成借口了,表示每天都在挤出时间一点点写,好几天才能攒一章,而且现在乡下驻扎,三天两头来回跑,导致经常性摸不到网络,不能及时请假,所以大家完本以后再过来吧,年前我实在无法正常更新了,真的不能再给了大家承诺却又给大家失望了,哎……要疯了。
对不起大家了。
第100章chapter4
赵国栋在燕京摸爬滚打了十来年;而今仅靠着外地打工者的身份赚来如今的身家;也是个会看眼色的,因而俞敏面上的厌恶之色刚一露出来;赵国栋立即哈下了自己的腰;面上由此也显得更为谄媚。
“医生;还差多少钱,您说;只要我赵老三能拿得出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俞敏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当我们医生成什么了?真以为你那俩臭钱谁都稀罕了?而且你出轨在先;只要张兰花把你告上法庭,你身上所有财产大部分都得赔给她;在这儿穷得瑟,什么玩意儿!”
这一席话带着股子浓浓的京片子味儿,和赵国栋夹着方言的普通话放在一起,就好像是未发达起来的每一刻,他站在四九城的大街上,受到人j□j裸排外与白眼时,那种愤怒到无处可发泄的心情一样。
哪怕他赚了钱,在这里买了房,娶了个本地媳妇……他骨子里,还是甩不掉那个带着自卑的农村人的影子。
越自卑就越逞强,因而赵国栋立即像是被踩了尾巴尖儿的猫,毛炸了起来。
“我呸!别给你脸你不要脸,我告诉你……”
“国栋!”他旁边一直未曾说话的年轻女人一把拽住了他:“你瞎说什么!”
说着,一边看向俞敏,笑着给她赔不是:“医生,他就是个大老粗,也没什么文化,您别放在心上。我知道您也是好心,觉得国栋这么做不道义,可是清官都难断家务事,这一家子里的情况您也不清楚,我想您可能也是误会了。”
她笑笑,因怀孕而浮肿的面上,浮肉更显。
“其实他们是早就没有感情了,也一直在商量离婚的事,没想到就遇到了这种事……”
俞敏已经冷笑出声:“你给一土鳖当小三,还能当的这么尽职尽责,你妈知道吗?”
那女人被噎得差点儿动了胎气,眼泪不要钱似的刷得就滚了两道子泪:“您要是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清者自清,只要我自己知道我是爱国栋的就好,您觉得张兰花可怜,我肚子里的孩子难道就不可怜?您就忍心他一生下来就没了爸爸?”
说着,一把讲桌上的信封又重新塞进了俞敏手中,而后二话不说,拉起赵国栋就往外走,俞敏皱着眉刚要给她送出去,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即停下了步子,给交费处打电话:“烧伤的那个,叫张兰花的,医药费还差多少?”
“俞医生您等一下,”顿了几秒钟,重新传回声音:“俞医生,加上刚到账的社会捐赠,前期还差五万。”
俞敏掂了掂手上的信封,点点头:“知道了。”
俞敏随手降信封放回抽屉里,准备一会儿下楼的时候把这笔钱当医药费给张兰花交上,恰好带的实习医生快步推门进来:“俞医生,张兰花的病情复发了!”
俞敏想也不想立即站起来,快速走向病房。
后来又碰上起车祸,做了个手术,这一忙就忙到大半夜,俞敏在办公室和衣睡了一觉,一醒来天都亮了。实习医生适时敲门进来,把早饭递给她:“俞医生,宋主任叫你过去。”
俞敏揉了揉太阳穴,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跟着他去主任的办公室,见对方正黑着一张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
“宋主任你找我。”
“坐,小马你先出去。”
实习医生立即偷偷给俞敏做了个打气地手势,关门出去了。
门刚一关上,宋主任立即拉开抽屉,直接将里面的东西甩了出来,一沓子照片从未封口的信封里滑出,俞敏皱了下眉,随手拿起来,这一看,脸就黑了。
这照片上照的不是别人,恰好就是昨天张兰花的家属把信封塞给自己的瞬间,那信封触到她手指的动作被照的清清楚楚,就好像自己真是在收病患家属的红包一样。
俞敏从来不是个笨人,一见到这一沓照片,立即就明白过来,她这是让人给算计了。
宋主任已经开始教训她:“小俞,你这是怎么回事?院里开会多少遍不让收红包不让收红包,现在记者都跟狗似的,就揪着咱们这样的咬,这信封本来是要给院长的,让我给拦下来了,你想想办法,尽量不要让他们捅出去。”
俞敏刚要给他解释两句,又觉得没必要,宋主任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这件事的事实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医院的名誉。话他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如果有必要,哪怕是通过梁家之手,也要把这件事压下来。
俞敏下意识皱皱眉,点点头从里面走出来。
刚一出宋主任办公室,她便立即奔向张兰花的病房,谁想却是空的,俞敏狠狠讲手上病例摔到了地上,随手抓了个护士:“人呢?这里面的病人呢?”
“俞,俞医生,病人今天早上已经转院了……”
“转哪儿去了?”
“说是去三院,那时候俞医生你还在休息,所以就没打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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