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嫁则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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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嫁则已-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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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教授在厨房里下面,正往锅里打鸡蛋时,电话铃响了,他听到妻子接了电话。
  电话里是一个女声:“请找谭文冼教授。”
  小雨妈妈一个字都不多问:“请稍等。”对外面喊,“你的电话!”
  谭教授盖好锅盖,去客厅接电话。小雨妈妈在这边刚听到那边电话接上了头,便把这边电话挂了,一个字都不多听。她现在对丈夫格外的小心,生怕再有什么冒犯。她现在已不再奢望爱情,感情都不奢望,只求他能够在家里,只求他不再撇下她离去。她开始面对现实,在现实面前节节后退。
  谭教授接电话的声音由客厅传来:“……是手术就有风险,尤其是颅脑手术。……”全然忘记了厨房的锅里还煮着面,“做有做的利弊,不做有不做的利弊。不做,狭窄越来越重,到一定程度,斑块就会掉下来把血管堵住,会出现我们平常所说的中风;做,把斑块切掉,但极有这样一种可能,反而胳膊腿都不能动了,还是中风。……”
  小雨妈妈闻到了一股股焦糊味,有心想叫丈夫去看看,又不敢打搅,犹豫不决,心里着急。客厅里谭教授还没有说完:“什么道理?把这个斑块切掉,需要半个小时,半小时缺血,血栓会很快形成把血管全部堵住。这种情况有可能发生在手术台上,也有可能发生在以后。……”
  焦糊味越来越大,后来又加上了煤气味,该不是锅里的什么把火浇灭了吧,那可危险。最后,她决定自己下床,亲自看看。先是用拐棍把轮椅够过来,试着自己挪上轮椅,就差那么一点点没有坐上去,摔到了地上,想重新起来,试了几次,没有可能,只好认输,高声地对外喊道:“我说,这什么味啊,火上是不是坐的东西啊?”
  谭教授“啊”了一声挂了电话跑去厨房,火果然被面条汤浇灭了。他先把煤气开关关上,然后开窗通风擦灶台擦地,一通忙活。小雨妈妈扶着床沿跪在地上,细细听那屋的动静,心里非常难受,为丈夫,也为自己。
  陶然、典典和保姆就是这个时候到的。按了门铃后,谭教授来开的门,手里拎着个拖把。
  陶然一下子叫开了,“哎呀,主任,您怎么能干这些?我来我来!”就去抢谭教授手中的拖把。
  保姆抢过拖把:“给俺。”然后就依照谭教授的指点去了厨房,态度相当积极。因为找她来的那女的跟她说了,干的好,每月还有奖金,250元。奖金由那女的公司里出,他们将定时来了解她在这里的工作情况。在如此优厚的激励下,她当然得全力以赴。这时陶然向谭教授介绍说这是新请的阿姨,小雨托她们给找的。
  小雨妈妈在屋里听到了这一切,手扶床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叫道:“是陶然吧?”陶然和典典过来,一看眼前的情景,赶紧跑上前去,合力把小雨妈妈架起,扶上床去。小雨妈妈努力配合着,以不使姑娘们太吃力。“阿姨太胖了。这个病啊,能吃不能动,竟长肉了。”上了床后,“你们这两个孩子,可是给阿姨帮大忙了!”……
  楼下,肖正坐在车里等,车里回响着勃拉姆斯的小提琴曲。陶然和典典回来,肖正打开车门二人上车。
  肖正发动车,边问:“怎么样?”
  陶然答:“一句话——雪中送炭!”肖正一笑,开车走。陶然赞道:“肖正,够能干的啊!”
  肖正目视前方:“也别把我们想得过于功利。我尊重谭教授。”
  陶然追问:“请客的事什么时候兑现?”
  肖正说:“我走之前。”
  典典一愣:“走?……你又要去哪里?”
  肖正转对典典:“正想跟你说呢典典,这两天一直忙一直没空说——公司派我去厦门,负责厦门分公司的工作。至少半年。”
  陶然说:“带上典典去啊!她又没什么事,孩子又不用你们管。”
  肖正摇头:“那里工作刚刚开始,事非常多,典典去还得安排典典,真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陶然不满:“怎么能这么说!两人在一起,别的不说,总还有个感情需要还是个伴儿吧,妻子对你来说,未必就只是一个负担吧。”
  典典幽幽地:“现在在他的眼里,我可不就是一个负担?”
  陶然不满地对肖正:“那你就不该结婚!”
  肖正大笑:“也许吧。”口气极像是开玩笑。
  典典脸却挂不住了,沉了下来。
  陶然有感觉了,看看肖正,看看典典,不知该说什么,于是都不说了,只有勃拉姆斯的小提琴曲在车里回响。
  医院里也要实行聘用制了。这天,正式传达文件。医生护士标准不一,分头传达,护士长李晓向护士们传达有关护士的部分。由于利益攸关,这次开会完全不同以往,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一个人走神,人人屏息静气全神贯注,会场气氛极其紧张。
  李晓说:“院里关于专业技术人员实行新的聘期竞争上岗的实施意见下来了,现在给大家念一念。前面的套话就不念了,”翻过去一页,‘指导思想’也算了,”又翻过去一页,“从‘第二’开始。二,实施的范围,步骤。……”
  在李晓念到“四”时,下面出现了一阵交头接耳。“四”是这样的:专业技术人员有下列情况之一的,不能参加竞聘。1、因病事假等原因连续六个月不能坚持正常工作的;2、年度考核不称职或连续两年属基本称职者;3、严重失职、渎职,出现医疗事故、差错;……
  会散之后,陶然拦住了李晓:“护士长,只要出过差错的就不能参加竞聘了吗?”
  “应该是。”
  “那谭小雨呢,那次灌错肠的事?”
  “这个我得问一下护理部。”
  “您得替谭小雨说话!差错和差错又不一样。灌错肠是差错,可是对病人没造成危害呀!严格说,还有好处呢,现在都兴定期洗肠子呢,……”
  李晓摆手:“这些不用你说,我还不希望我手下都是些好护士?”说着,走了。陶然一直目送她消失,心里仍不无担心。尽管李晓这样说了,但这事最终不是她说了就能算的。这次会谭小雨没有参加,她正在家里休病假,保胎。
  4。孩子没保住
  她的孩子到底没有能够保住。晾衣服时给抻了一下,就这么简单。当时会扬正上班,在公司擦外墙玻璃,联系都联系不上,她给典典打了电话,典典让肖正开车把她送到医院。进人流室后,陶然也闻讯赶来了,连连叹息说这是天意,因为他们现在根本就没条件要这个孩子。不多会儿,身穿白大褂的谭教授也匆匆赶来了。这是肖正的第一次与谭教授见面,也可以说,是一次对他非常有利的见面。听陶然介绍完了情况后,谭教授握住他的手许久没有松开,连声道谢。
  几个人在人流室外面聊着天等小雨出来,陶然跟肖正讲了谭教授与刘会扬那段传奇性的初次相遇,肖正听得津津有味。陶然说完了后,肖正问:
  “谭教授,当时您就没有一点预感,这个人以后会跟您有什么样的关系?”
  谭教授笑着摇头:“小雨跟他都开始交往了找我问他的情况了,我都没想起他是谁来。……”
  陶然也摇头:“您哪主任,真的是——怎么说您呢?真的是,太好了。”
  谭教授说:“听你的口气像是在说:太不好了。”
  都笑了。陶然也爽快承认:“说太不好有点过分,但是,也不能说一点问题没有。主任,您知道别人背后都怎么说您?”
  “怎么说?”
  “当然也是有好的有不好的……”
  “好的我自己知道,说不好的。”
  “古板,刻板,跟现代社会严重脱节!”
  谭教授笑了:“嚯,还严重脱节。要我说,这是人各有志。你们说的那种不古板不刻板,那种跟现代社会接轨的事,我做不到。”这时的肖正一声不响,格外专心地听,他需要对他的工作对象有一个全面了解,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谭教授说:“你想想,病人做一个手术下来,至少一两万,三四万,家里富裕的还好,对大部分人家来说,能拿出这笔钱来就不容易。我们科有个小女孩儿,十二岁,颅底肿瘤,大手术,做完了本该加强营养,她家里给她吃方便面,为什么?没钱!”
  肖正问:“小女孩儿后来怎么样了?”
  谭教授说:“死了。”
  肖正说:“不过谭教授这件事我想还是得区别对待,现在有钱人越来越多,倘若人家有钱,又真心诚意地想给——”
  谭教授道:“为什么不给别人给你?还是有求于你,希望你好好给他做手术,反过来说就是,他认为不给钱你就不会好好地做——怎么会呢!?医生有没有收病人钱的?有,这个我心里非常清楚。但是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手术时医生都是会尽全力的,不会因为你没有给钱他就不好好地做。起码,该做好的手术没有做好,对他个人的专业水平总还是个不好的影响吧?我理解病人的心情,但反感他们的做法,对我个人来说,我认为这是对我的不信任,不尊重。……会扬那一次情况紧急,我就先收下了钱,一般情况下,你如果坚持非给钱不可,对不起,这手术你另请高明,不要找我。”
  闻此,肖正和陶然不约而同对视一下。陶然做了个鬼脸,肖正目光严厉轻轻摇头,意在制止她对他们的所为有任何泄露。
  刘会扬匆匆赶到身上的工作服都没有脱,脸上满是汗污。到后先招呼谭教授,又对众人点点头表示致谢,歉意等等意思。他刚到不久,人流室门就开了,小雨出来了,一看外面这么多人在等她,立刻开心地笑了起来:“呀,来了这么多人啊!”
  就在这时他们要走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始料不及的事:一个女清洁工推一车被服由此路过,那车是四轱辘的平车,正走得好好的,突然,喀答一声,前轱辘掉了一个,车子推不动了。女清洁工向这边的一干人看了看,径直冲刘会扬招了招手:“大哥,前面掉了个车轱辘,帮忙抬一下。”
  刘会扬看看小雨没动,他还要照顾她。这时肖正忙道:“我来我来。”过去抬起了车子前部。清洁工却走过去把肖正的手扒拉开了,笑道:“开玩笑啦先生,这哪是你们这种人干的活儿?”对刘会扬示意,“来,大哥,咱们走?就前面不远,两三分钟的事儿。先谢谢了!”
  众人沉默,一时谁也想不出话说。几秒钟的极静过后,刘会扬向女工走去,抬起车子前部,同女工走。小雨的目光不无担忧;陶然和典典不约而同一边一个挽起了她的胳膊。众人静静目送刘会扬和女工远去。
  1。重演的悲剧?
  人流室外的走廊长得仿佛没边,刘会扬在众人的注目下回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有些躲躲闪闪,比直视更令人难受。刘会扬伤残的是说话能力,头脑依然清楚,众人此刻想的什么他心里明镜似的。这时那个肖正站起来说他去把车开过来,刘会扬摆手叫他不必;那肖正又说他那车后面放个自行车没有问题——很是周到体贴,断定了他是骑自行车来的。他当然是骑自行车来的,却也并不就因此想坐任何人的汽车。肖正再三邀请,刘会扬再三不允,气氛眼见着有些僵了,小雨赶紧打圆场道:“就坐肖正的车吧,不麻烦的,我们跟他们顺路!”顺
便地就替丈夫向众人解释了,刘会扬再三拒绝主要是不想给人添麻烦。不料她替刘会扬想,刘会扬却不替她想,当众回答她道:“那好,你,跟他们走。”小雨的脸顿时变了颜色,肖正忙拉起典典走,边说:“我们走我们走!”又对其他人点点头,“我还要去公司一趟,正好。”走了。谭教授和陶然也借口赶着回去上班,走了。人都走了,剩下谭小雨和刘会扬在原处。沉默一会儿,小雨长长叹了口气,挽起了会扬的胳膊:“我们走吧。”那胳膊依然是那么结实有力,但又已然不是了。
  二人站在路边等出租车。小雨好言劝道:“会扬,你的心情我理解,不过,在外人面前,咱们还是应该尽量克制一点,……”
  刘会扬突然地就火了:“我已经、够克制的了,不想、再克制了,如果你还嫌、嫌我丢……人,就不要再往我眼前招、招他们来!……”
  小雨再不说话。车来了,小雨打车,上车,刘会扬正要把自行车搬后面去,听她说了声:“我回我爸妈家。你自己回去吧!”咣,关了车门。车远去。
  刘会扬一个人骑车回到空空的家里,自己给自己下了面,吃了,把碗拿去厨房洗。那碗是在双安商场买的,据说是韩国产的,价格贵的没有道理,但它的确好看,白底上镶着淡绿的图案,质地细腻,看上去娴静优雅,小雨一见就爱不释手,同时又坚决不买,一个巴掌大的饭碗,就敢卖出88元的高价,再好也不买,再好它也是泥巴做的!后来刘会扬一个人去把它买了回来,买了四个,他一个,小雨一个,奶奶一个,再留一个做替补队员。那天小雨高兴得啊,搂着他的脖子半天没有撒手。他知道她的高兴不仅仅为了碗,或说根本就不是为了碗……会扬在龙头下把那碗洗了,沐浴之后的碗愈发的晶莹光泽,刘会扬把它举到眼前,试着对它说话,出声地说:“……碗。”居然说出来了,说对了,他高兴极了,又顺手拿起碗池上的筷子:“筷……子。”也对了!又拿起杯子,这次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想了又想,想不起来,如果这时谭小雨在家,他还可以问她,于是想到谭小雨刚才的举动,想到她竟能为那么几句话就弃他而去,极力压着的怒火再次升起,爆发,他“啊”的一声大叫,把杯子摔到了地上。杯子摔的粉碎。
  刘会扬哭了。
  回到家,妈妈让保姆做的鸡汤面,小雨大口小口地吃着,妈妈坐一边看着她吃,目光一如十几年前,专注满足。怀孕的时候,小雨吃什么吐什么,这会儿,胃口好得似乎能吞下去一头大象。谭教授回来了,马上就发现了问题,问会扬呢?小雨不吭,埋头吃面。谭教授便没再问,过了一会,自语般说:“多体谅吧。那个清洁工的举动,对他是一个刺激。”小雨仍是不吭。谭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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