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嫁则已》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不嫁则已- 第3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大概由于这件事距离要近一些,谭教授想起来了:“噢你是那个,那个那个——”
  电话里女生笑了:“得了谭教授,您根本就不知道我是哪个我叫什么!……这么回事,进修结束了,我就要回哈尔滨了,走前想跟您告别一下,可以吗?”
  谭教授道:“可以可以。明天我上午手术,下午……”对方已把电话挂了,谭教授纳闷地看看电话,以为掉线了。这时,响起门铃声。保姆去开了门,女生的声音传来:“我找谭教授。”
  小雨妈妈在床上一下子挺直了身体,同时一手啪关了电视。她听到谭教授迎接客人的声音。
  谭教授惊讶地:“你?!”
  女孩子笑:“没想到吧,刚才我就在您家门口。”
  “我说呢。你怎么会知道我家?”
  “如果一个人诚心想找一个人,她总有办法。”
  “进进,快请进!”
  脚步声,进客厅的声音。进客厅后的说话声小雨妈妈就听不清了,她努力侧着身子听,也听不清,只有那女孩儿清脆的笑声如风铃般阵阵传来。小雨妈妈痛苦地闭了闭眼睛,仿佛是不忍卒听。
  客厅里,谭教授问女孩儿:“吃个苹果?”女孩儿摇头。谭教授:“甜橙?”女孩儿仍摇头。谭教授:“你想吃点什么?”
  女孩儿一本正经:“什么都不想吃。”谭教授窘住,女孩儿这才扑哧笑了:“我是来跟您告别的,又不是来吃的!”
  谭教授也笑:“对对对,好好好。”找话说,“你是哈尔滨哪个单位的?”
  女孩儿笑着:“不告诉您。告诉了您您也记不住,只能使我伤心。”
  谭教授头上冒汗了,嘴里机械道:“哪里……”
  女孩儿也不笑了,沉默着,显然是在做某种思想斗争,然后突然地就说了:“我只要来看看您,就好。本不想来的,一直坚持着不来的,不想这事,一直坚持到现在。……再坚持坚持就好了,坚持到明天,明天我就走了,我明天的车票。可是我没能坚持住……”
  谭教授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你看看你说的……学生想看看老师……回去后好好工作……”
  “我会记住您的,永远。哪怕是有一天跟别人结了婚有了孩子,都会记住您。您呢,会忘了我吧?”
  “哪里的话……怎么能这么说……将来有什么困难……”
  “——为了不让您忘了我,我一定要送您个礼物。”
  女孩儿说着,从包里取出一张碟,四处看看,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影碟机,放上,打开。里面放的正是医生进修学院结业那天的情形。女孩儿一旁做解说:“那天的结业典礼学院搞了录像,我找他们要了来,上街把我们的这段刻了两张碟,你一张。”屏幕上出现了谭教授和女孩儿二重唱《山楂树》的情景,音质虽有些嘈杂,但仍可以说清晰动人。二人默默看。谭教授忽然有感觉似的,扭头向客厅门口看——
  ——坐在轮椅上的妻子如镶嵌在客厅门框里一般。
  谭教授一下子站起身,想说什么,又实在说不出什么。女孩儿随之看去,也看到了这个坐着轮椅、森森然看着他们的老女人,跟着站了起来。这时小雨妈妈却不看他们了,而是把目光转向了屏幕上动情歌唱的那对男女。……屋里空气凝固了一般,只有歌声尴尬地继续着,此时没有人想到该拿它怎么办。小雨就是在这个时候,进了家。一进家就听到了《山楂树》的歌声,她有些奇怪地向里走,先看到的是坐在客厅门口的妈妈。小雨叫了声妈妈,妈妈一动不动,无知无觉,雕塑一般。小雨快步过去,看到了客厅里的情景。她盯着电视屏幕看了一会,又盯着那女孩儿看了一会,显然她认出了她。那女孩儿似乎也认出了她。歌声继续。
  忽然,小雨一言不发走到影碟机前,关上机,取出碟。谁也不看地问:“这是谁的?”
  女孩儿微微一震,不动,不响,静默片刻,谭教授答:“我的。”
  小雨眼睛盯着爸爸,两只手一下,把一张碟一分为二,两下,二分为四……谭教授紧盯着女儿,片刻后,突然转向女孩儿:“走吧。我送你。时间不早了。”
  小雨尖叫一声:“爸!”拦在谭教授了面前。
  谭教授一把推开小雨,对女生厉声地:“走!”率先走了。女生吓得拿包低头迈着小碎步跟谭教授走了。大门关上了。小雨扑跪在妈妈身上,仰脸看她:“妈妈?”妈妈不响,不动。……
  楼下,谭教授送女孩儿上了出租,临关门的一刹那,女孩儿说:“都是我不好,太任性。对不起!”
  谭教授温和地笑着:“走吧。没有关系。”女孩儿流着泪挥手告别,车走了。谭教授久久站在原处没动,任夜风吹起了他的衣襟,头发。
  家里,小雨把妈妈安排上了床。妈妈一直没有说话,小雨看着她。许久,妈妈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小雨,这不是我说,你都看到了。”
  “这不能说明什么!”
  “不。”妈妈摇头,“它能说明!说明你爸爸——的确是有人喜欢他!”
  小雨嚷起来:“那有什么用?这种事都是双向的,我爸爸这边不动心她再喜欢也白搭!”
  “怎么知道你爸爸他不动心?小雨啊,是个男人这种时候他都得动心——那女孩子你看见了,年轻,漂亮,热情,主动——你爸爸他不是神仙也不是钢铁做成的!”
  “我敢保证爸爸他没做什么……”
  “没做不等于不想做!本质上男人都一样,区别只在做不做。”停停,自语般:“从前啊,都是猜测,想象,和亲眼看到真不一样。猜的想的,怎么猜怎么想,都是假的,死的,不会像这样,一个大活人摆在你眼前,有血有肉的,会说会动的,笑起来,铃铛似的。那女孩儿,我看着都喜欢,男人要不喜欢才是不正常呢。”沉思着,“……是我拖累了他了。”小雨一懔,看妈妈。妈妈笑笑,“小雨,妈妈是不是太自私了?”小雨不知如何回答,心情复杂。妈妈:“不说这些了!……你打电话说回来有事,还非叫你爸爸也回来,什么事?”
  小雨“噢”了一声,拿出一个卡,“这是你们帮我们交的房钱,密码是您的生日。我们把房子卖了。”
  “说卖就卖了?”
  “可不说卖就卖了。”
  妈妈点头,“也好。本来就是为了会扬的奶奶,既然老人什么都知道了,你们就没必要这么硬撑了。下步怎么打算的?”
  “我来就是想跟你和爸爸说说这些事。”
  “我的意见,不如你们住到家里来,我想你爸爸他肯定同意。”小雨摇头,妈妈不解:“为什么?”
  “他现在这种情况住家里,他别扭,你们也别扭。……”
  妈妈点头补充:“我和你爸爸这种情况,对他也是一个刺激。”
  小雨忙道:“那倒不是。你们和我们还不一样。”
  “一样的小雨一样的,不要再自欺欺人了!看看你爸爸和你妈妈,看一看!现成的例子摆在这——他生生被我拖到了五十多岁!可他是男人,女人上了五十,一文不值!……”
  小雨两手捂住耳朵:“不听不听我不听!”
  妈妈扒开小雨的双手:“你必须听——小雨,当断则断!”
  小雨眼泪汪汪:“可爸爸说,会扬他不是没有希望……”
  妈妈毫无怜恤:“我得这病的时候,也是你现在这想法,包括你爸爸,也是一样:抱着一线希望,治,以为能治好,以为自己会是个意外,自己身上会出现奇迹——所有不治之症的病人和他们的家属都是这个心理,所以才千方百计地治,受那么多苦,甚至为此倾家荡产。结果到头来,你跟大伙一样——不治之症他就是不治之症,奇迹只能发生在极个别人身上极个别的情况下。……”
  “他就是治不好,我也要跟他在一起!”
  妈妈心痛地看着女儿:“小雨,我理解你的感情,可是,现在需要的是理智。”
  小雨喊:“别说了妈!”继而乞求,“妈,我现在心里难过得很,不要再说那些话,拜托!……”
  妈妈拍着女儿的肩:“好好好,不想离咱们就不离,啊?”停停,痛楚地自语般,“等想离的时候,再离……”
  1。会扬送水
  灵芝好长时间没有来家玩了,说是到杭州拍戏去了。然后有一天突然又来了,杭州的戏拍完了。来时又拎着两大兜子的东西,灵芝现在比起原先的主人来说,是有钱人了。灵芝的到来使小雨妈妈高兴,自从那天丈夫一去不返,家里日日就只剩下了她和保姆,保姆白天还要出去买菜或干点别的什么需要外出的活儿,她一个人便非常寂寞。灵芝只身在京把她这里当家,自然而然地,她对灵芝也生出了一种自己孩子般的感情。灵芝灵巧地削着苹果,削好后又削成块,一块一块给阿姨塞到嘴里,边跟阿姨说着话。
  “……那人四十一岁,北京人,自己开了个店,卖鞋,右腿有点残。老婆死了,有一个闺女放奶奶家。”“那人”是别人给灵芝介绍的一个对象。别看灵芝是农村女孩儿,由于长得不错,人又聪明,自身也有一份很好的工作,所以,颇有一些人在为她张罗这事。
  小雨妈妈关心的第一个问题是:“他的腿残到什么程度?”
  “走路能看出瘸来。”
  “见过面了吗?”
  灵芝点了点头:“……他对我很满意。”
  “你对他呢?”
  灵芝没直接回答:“介绍人说,能找到这样的人是我的福气,北京户口,家里开着自己的店,我嫁过去就是现成的老板娘。那人自己也说,好多农村来的打工妹都追求他,可着他挑可着他捡。话里话外地,说我不识抬举。”
  小雨妈妈非常生气:“谁不识抬举!不就是个北京户口吗?不就是开了个小店儿吗?有什么了不起!我们二十来岁健健康康端端正正清清白白能自食其力的一个好女孩儿,用得着他抬举!……这种人,他的出发点就不对,对人压根就缺乏基本的尊重。我看这事,不行!”
  灵芝怔怔看小雨妈妈,眼圈慢慢红了,她极力忍住不哭,极力笑着,“还、还没有一个人像、像阿姨这样说呢……都觉着农村女孩儿不值钱呗,瞧不起农村女孩儿呗,只有阿姨您不,从来不。您是把我当自个儿的孩子看,疼我,爱惜我,看重我……”
  她再也说不下去,低下头,任泪水一颗颗滚落。许久。灵芝自语:
  “真后悔啊,当初离开这。要是我跟您坚持着学下来,这会儿成人高考该全过了,我现在就是大学文凭了。……”
  小雨妈妈道:“不能这么想,你得这么想——当初你要是不去挣那份钱,你弟现在他就上不了大学。”停停,又道:“妈妈不在身边,个人的事得个人抓紧。我也帮你留着点心。”
  灵芝含泪点头。
  这天,灵芝在谭家吃完午饭才走的,饭后,乘公交车返回剧组。车上人不多,灵芝坐着一个靠窗的位。汽车缓缓驶进车站,灵芝漫不经心地朝外看着,突然,涣散的眼神一下子集中了起来,她看到一个送水的工人像是会扬哥。那人把三轮车停在了路边一幢居民楼的楼下,从车上提下两桶水,然后大约是有点担心车里剩下的水,向四周看了看,就是这一瞬间,使灵芝看到了他的脸,一愣之后灵芝跳起来就向车下跑,这时司机已关门了,已关了一半了,灵芝硬是从那关了一半的门里挤了出去,她一定要去看看,看看那人是不是会扬哥。
  那人正是会扬。
  卖掉了房子的小雨会扬按计划开始了他们充满艰辛但也是充满希望的新生活。每天,会扬白天去取水,送水,小雨去学校上课;晚上,会扬去公司做卫生,小雨在家里做饭写作业;睡前,小雨还要帮会扬做一会儿的语言训练,日子过得和谐,充实。一天,小雨接到了爸爸的电话,让她次日去他办公室一下,说是要跟她谈一谈关于会扬病的治疗。这是那次“哈尔滨女孩儿事件”之后父女二人的第一次对话,也是从那以后,爸爸再也没有回过家。
  小雨到前谭教授正在拆看信件。最后一个信封拆开,里面是一张非常女性的贺卡,他有些好奇地展开来看,里面只有一句话:谭教授,我想您。没有署名,甚至没有地址,信封上写地址的地方只写了三个字,哈尔滨。谭教授怔怔地看,心里感受到的是一种非常痛苦的甜蜜,或者也可以反过来说,一种非常甜蜜的痛苦。他的妻子看他、看男人很准,没做不等于不想做——这时他听到了渐近的脚步声,知道是小雨来了,赶紧把贺卡塞进了抽屉。他无法跟女儿解释这种事。深信女儿也无法站在一个客观的立场上理解这件事。那么,最好的办法便是,隐瞒。门被推开,女儿进来,站在他的面前,脸上的笑容有些拘谨。
  “爸爸。”
  谭教授拿起手边的一本杂志,道:“就是这份刊物,我昨天下班时收到的。你拿去看看,38页,我窝了个角。”
  小雨接过去翻开急速看着。谭教授在一边说:“写这个文章的刘教授是我大学同学,大学毕业后又去学了中医,现在在中医研究院,你们去找找他。”
  小雨抬起头来:“他文章里写了32个病例,显效的只有18例,……”
  “这就是个体差异了。同样的治疗方法,有的人敏感,有的人就不敏感。无论如何,让会扬去试试,再拖下去,随着年龄增长会越来越难恢复。西医无能为力的时候就得求助于中医,我看他们用的这些方法,就算治不好,也不会有害处。”
  “他什么原理呢?”
  “中医我不懂。我想,无非是通过针灸的强刺激,激活受损的神经细胞吧。”小雨点头。谭教授道:“一定要找他本人,我给他打过电话,他同意。只是他的收费肯定会高,而且疗程长。钱上面,家里可以帮你们。时间我也跟他约了,后天一上班,你们就去。”
  小雨答应着向外走,走几步,又站住,鼓足勇气,“爸爸,上次的事,对不起。”
  谭教授叹了口气,“小雨啊,不能够这样处理问题。你这样做搞得我很被动。本来没有什么事,叫你这么一弄,倒明朗化了。”
  “她又找你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