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教授叹了口气,“小雨啊,不能够这样处理问题。你这样做搞得我很被动。本来没有什么事,叫你这么一弄,倒明朗化了。”
“她又找你来了?”
谭教授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再说,这样做,对别人也很不尊重的。”
小雨有点不服气,小声地:“我觉着她这样做,对我妈也很不尊重。”
“她并不是造成你妈妈和我现在这种状况的原因,你没必要把账往人家头上记。”
“她不是原因,那是——结果喽?”
谭教授皱起了眉头:“小雨!”小雨不响了。谭教授说:“你还是对你爸爸不够了解。你想,我能把那种感情当真吗?那是一种由于距离而产生的感情,是虚幻的,幼稚的,不可靠的,一旦距离没了感情也就没了,这本身就是矛盾的,相悖的,不足取的,我有数。”
小雨低低道:“……对不起。”
谭教授挥挥手:“回去跟会扬说一下,后天就去!”
中医研究院的刘教授对会扬的病充满信心,但是具体实施起来难度很大,对会扬他们来说难度很大。每天上午治疗,九点到十点半,一个疗程十天,星期天都不能停;另一方面,会扬送水的事情要求随叫随到。于是小雨提出先不上学了,先工作,以让会扬集中治病。这个提议被会扬否决。基于这样的想法:病能不能治好,什么时候治好,还得两说着;而小雨上学的事,只要努力,就一定能够在预期的时间里达到目的。因此,不能为一件无法预知的事情把一件结果明确的事情耽误了。又是那样的严谨缜密令人无可辩驳;再说,会扬认为,送水又不是救火,不差一两个小时,到时候跟客户解释一下不是不可以变通。于是,就这样定了。小雨上学的计划不变,会扬抓紧时间治病,同时,尽量把两份工作做好。
……
2。给灵芝找对象
灵芝在那人消失的居民楼门口等。终于,那人出来了,正是会扬哥!拎着两只空桶。灵芝难以置信:“会扬哥,你怎么干这个?”
会扬没有直接回答:“我还得送,就前面那个……楼,完了咱们说?”
灵芝闷闷道:“我跟你一块。”
两人一起来到前面那个楼,刚到门口就看到了一块小黑板,上书:“电梯修理,暂停使用。”于是灵芝问几楼,会扬答九楼一家,八楼一家;灵芝问那怎么办,会扬说走楼梯呗。说罢提起两桶水就走,灵芝一声不响,将另一桶水往肩上一扛就走。到底是农家姑娘,腰腿很是有些力气。会扬赶忙阻拦,灵芝根本不理,越过会扬,嗵嗵嗵上楼,会扬只好跟上。一层,二层,三层……不时有上下楼的人对灵芝侧目,如此时髦的姑娘扛着桶水上楼的形象的确是绝无仅有。
……二人下楼,肩并着肩,一蹬一蹬,一边说着话。这时的灵芝已然知道了全部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由得心生羡慕。“小雨姐真好福气啊!……会扬哥,以后我只要没事就来帮你。”
“你一个小姑娘干这个,让人笑话!”
“你都不怕,我们农村人怕个啥?”
“灵芝现在可不像是农村人啦。……”
灵芝认真了:“真的吗?会扬哥你真是这么觉着吗?……你不觉着我是农村人我土吗?”
“我也是农村人啊。”
灵芝定定地:“对,会扬哥也是农村人会扬哥就一点不土!”
会扬笑了:“其实啊,不管什么人,本色就好。你就非常本色。”
“本色是什么意思?”
“不装腔作势,是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样真的好吗?”
“好啊。非常好。说实在的,我们就怕你去了那些地方会变了呢。”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你现在没有结婚,我这样的,你要吗?”
“可是我已经结了婚了。”
灵芝毫不放松:“如果!”
会扬紧张思索片刻,最终还是不想伤小姑娘的心,“那当然了。你这样的好姑娘,打着——”他说不下去。灵芝替他说完:“——灯笼!打着灯笼都难找!”
都笑了。灵芝一高兴,便有些得意忘形,手一松,不小心将桶掉了,空桶顺楼梯向下滚,灵芝一步几蹬地追了下去,下到一层,站住,回头向上看会扬。大声地:“会扬哥,我要是有小雨姐的福气,就绝不让你受这样的累!”
会扬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灵芝已扭头向楼下蹬蹬蹬地跑去。会扬这才觉出了问题有一点严重。
这天是星期天,小雨妈妈坐轮椅指挥保姆收拾屋子:“小夏啊,把这塑料花扔了吧,脏兮兮的。”一会儿,“小夏啊,茶几底下!都是些看过的报纸,别老堆那!”一会儿,“小夏啊,你看看这电视屏幕,太阳一照,一层的土!”一会儿,“小夏啊……”
弄得保姆笑了起来:“袁老师,您让我一样样干,来得及,他们不是十点才到吗!”
小雨妈妈:“赶早不赶晚!”
保姆边干活:“碰上您是灵芝的一辈子的福气,就是亲生女儿,也不过这样了。”
小雨妈妈笑眯眯:“小夏,到时候你也帮着给看看。”
“袁老师给找的还能有错?”
“关键是合适不合适。”门铃响了,小雨妈妈:“看看吧,来了!”
保姆开了门,来人是徐亮和陶然,后面还跟着一个男青年。徐亮把男青年推向前来为双方介绍,“袁老师。徐启光。”
男青年规规矩矩道:“袁老师。”
小雨妈妈打量着他,男青年中等身材,看上去老实本分,不显山不露水的,小雨妈妈神情中流露出满意:“走走走,小徐,进屋坐。”
陶然问:“灵芝来了吗?”
“告诉她的是十点。”小雨妈妈,看看墙上的钟,不到十点。这时电话铃响,她拿起电话,是灵芝打来的,说是“剧组临时有任务,去不了”了。
一屋子人扫兴,默然。
事实上灵芝正在替会扬给人送水。会扬在中医研究院做治疗时有客户打传呼要水,由于是刘教授的病人护士特许他用办公室的电话给人回了个电话,但客户坚持马上要水,无奈,会扬只好给灵芝电话请灵芝帮忙。这些情况小雨妈妈是后来才知道的,但仍是生气,不肯原谅。一天晚上,小雨回家看妈妈,妈妈对她就灵芝的事数落开了。“……上回跑到家里来,哭。我说帮帮她吧,一个人在北京不容易。为这事逢人就说到处打听。有一回陶然打电话找你我顺便也跟她说了,陶然又跟徐亮说了,徐亮还真当回事——那人是徐亮的堂弟,知根知底,可靠;在四星级酒店里做厨师,有手艺;年纪上也般配。这下子好,完了。”
小雨说:“再约他一次!”
小雨妈妈:“人家不干了!……人家想找一个本本分分的女孩儿过日子——她可好,见面都不来,说什么剧组有临时任务,听听,剧组!一下子就把人家给吓着了。替人家想想也是,头一次就这样,以后指不定怎么样呢!这个灵芝也是,干什么去了就说干什么去了,会扬那事别人也可以帮忙不是非你不可。小雨你说,她撒这谎干吗?”
“也怪我事先没跟会扬说。会扬也是病急乱投医,那客户要水要的急……”
小雨妈妈继续着刚才的思路:“会扬怎么单就要找她呢?”
这下子连小雨也觉着有一点蹊跷了。回到家里,就此质问会扬,会扬的回答是,那个客户家灵芝去过,认识门儿。小雨仍不高兴,说他说过,送水不是救火,不差一两个小时。会扬耐心解释,一方面,人家客户不同意晚送,另一方面,及时了总比不及时好,本来因为晚上要去公司上班无法送水他的客户就少,若送水再不及时,客户只能越来越少。现在治病又要一大笔钱,更不敢掉以轻心了。
小雨固执地问:“那为什么非要找她?”
会扬回答:“那你让我找谁?”
“但是就能找她!就觉着她有求必应!……我说,灵芝是不是对你有什么想法了啊?”
会扬没正面回答:“以后我不找她就是了。”
小雨惊叫:“她还真的对你有想法?!”
会扬喝道:“胡说!……小雨,我努力挣、钱,你好好学习,这是我们目前的当务之急!”半开玩笑地,“咱好赖也是个、知识女性,考虑事儿不能那么狭隘。”
小雨便有些赧然:“对不起。”
会扬沉思着:“我要是,客户,再多点就好了。……要能找到,单位那样的集体用户就好了,单位里白天有人,不像住家,只晚上有人。……”
小雨再也不吭声了,自己也觉着自己比较无理。
3。庆功宴与音乐会
正是上班时间,李晓接了人事处一个电话,刚听没几句便喜笑颜开,放下电话后就去找陶然。陶然今天上治疗班,正推着治疗车去病房给病人输液。李晓脚步匆匆过来,一句话不说,就去接过她手里的治疗车。
陶然不解:“干吗,护士长?”
李晓板着脸:“我替你上治疗,你去——随便干点什么。”
陶然小心地看李晓:“我又怎么啦护士长?……我今天很正常啊!”李晓依然板着脸,依然不响,推起车就走。陶然追上去,“护士长?”
“刚才人事处来电话了。”顿住,陶然立时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喘,李晓这才笑了,一拍她的肩:“傻丫头,你考过了!”
陶然茫然地:“考过了,什么?”
“英语和专业,都过了。而且,分数在整个系统里高居第三,真给我长脸啊陶然!你晋升副高这回是板上钉钉!”
“真的吗护士长是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吗?”拍自己的脸,掐自己的手。
李晓一笑,推起车子走,不料被陶然一把紧紧搂住。李晓显然不习惯这种同性之间的肉体接触,使劲直着个脖子向后挣。陶然不放手,搂住她又哭又笑,嘴里喃喃:“护士长护士长……”
李晓使了好大劲才掰开了陶然的手:“好啦好啦。去,看看徐亮在不在,找他发泄你的幸福才是正宗!”走了。边走,边用手抹一把被陶然蹭湿的脸,把手放眼前看看,自语:“啧啧啧!这都是些眼泪啊还是鼻涕?”
中午,食堂,陶然正跟徐亮兴高采烈地说着,一抬眼看到了端着饭盒找地方的李晓,站起来高叫:“护士长——”
李晓过来,看徐亮一眼:“看徐医生高兴的,嘴都咧成个瓢啦!”
陶然说:“他说今天晚上要为我开一个庆功宴,叫上小雨典典。护士长,你也一定来啊!”
“不行不行,今天晚上不行,我有事!”
“你晚上能有什么事。只要科里没事你就没事!”
“嘿,瞧你说的,告你说吧,今天晚上我要带我儿子去看德国交响乐团的交响乐!”又强调,“德国!”
李晓没有撒谎,她晚上的确要去听交响乐,的确是德国的。票是谭教授给的。上午她去谭教授办公室送小雨这个月的三百元钱,正遇上一个痊愈病人的家属来向教授告别,这人有亲戚在文联工作,顺便送了三张票来。谭教授让李晓都拿去,李晓看了看上面的票价——八百元一张——便小心翼翼撕了两张,说两张就够了,她和儿子去,够了。
陶然撒赖撒赖:“护士长!”
李晓正色道:“真的不行。机会难得。其实我去不去的倒无所谓,”看看四周没人注意,小声地道,“实话说吧,交响乐我是一点兴趣没有,谁能听得懂那玩意儿呀?那是咱听的吗?我的音乐水平充其量也就在……《甜蜜蜜》啊《中国心》啊那个档次上。但是儿子得去,得让他受一受高雅艺术的熏陶,要不,将来长大了又是一个土老帽,跟我似的!”
陶然说:“我觉着吧,孩子是得熏陶一下,您呢,再熏陶——”
李晓点头表示同意,接道:“也就这样了。”
陶然也点头:“所以你没必要去陪着受那罪,让孩子自己去得了。”
李晓说:“自己去?让他自己去等于是直接放他一个晚上的羊——还是得我押着他去。叫上小雨典典就行啦,咱们在一个科,怎么都好说。”
于是陶然拿出手机就拨,说是现在就给她们打电话定下,别到时候又这事那事的。
典典这时候刚刚起床,她现在已然养成了有钱有闲的人的生活习惯,半夜睡,中午起。拉开窗帘,顿时,屋里洒满阳光,照得她眯起了眼睛。她穿着拖鞋睡裙、揉着眼睛懒懒地去了厨房,开开冰箱看看,对什么都没有胃口,但为了营养,还是拿出了一盒奶,插上管吸着,慵懒地吸着。陶然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到的,响亮的电话铃响声令典典精神为之一振,小跑着去接了电话。听到是陶然后就更高兴了。然后就专心地听,然后神情就慢慢地就起了变化。依然是笑着,却已很勉强了,努力掩饰都不行,口气明显的不自然起来,“那太好啦!祝贺你呀陶然!不过今天晚上我有事,去不了!真有事,以后吧,好吗?”然后说声“再见”就挂了电话。陶然考过了,陶然要晋升副高了,当年她们在一个护校一个科里,如今差距越来越大。典典怔怔想,想着想着,眼圈慢慢红了,突然,她用双手捂住了脸,哭了,为了自己失去的永不再来的过去,也为了自己未知的渺茫无绪的将来。……
医院食堂,陶然收了电话,也怔怔地。
李晓问:“怎么啦?”
陶然说:“她说她来不了。……她好像不是很高兴,情绪不高。”
徐亮说:“她情绪不高也正常。替她想想,当年一块从护校毕业一块分来,……”
李晓频频点头:“对对对,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要是苏典典都这样,谭小雨那边就更不要说了,我看这电话不要打了,别到时候报喜不成反倒给人家添了堵。”
于是陶然对徐亮:“那晚上算了,就咱们俩,跟平常有什么两样?”
看着陶然沮丧的样子,李晓想了想:“别算了呀!……我去!”
陶然问:“交响乐怎么办?”
“让他爹带他去!”看表,“我这就给他爹把票送去!”
“他爹”正在生气,正在办公室里对他的一个部下发脾气。
“以后你那里,本科生以上的一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