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嫁则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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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嫁则已-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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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块。”谭小雨说,那人从钱包里抽出八块钱放下,谭小雨笑着又问:“你没有跟我们头儿告状吧?”
  对方摇头,说道:“不过那人实在是有点过分。我奶奶都七十多岁了,她才多大,可以对一个老人那么个训法?”
  谭小雨微笑:“你很爱你的奶奶。”
  对方没笑,沉思着道:“这么着说吧,如果我奶奶没了,在这个世界上我就是孤儿了。”
  谭小雨不笑了:“是这样。”
  于是,自然而然的,那人跟小雨讲起了自己的身世:四岁丧父,父亲是渔民,一次出海打鱼遇上了大风,就再没有回来,母亲当时二十六岁,二十八岁再嫁,结婚后就跟那个人走了,也是再也没有回来,剩下六岁的儿子跟奶奶长大。奶奶没有文化却懂得文化的重要,从小学一直供孙子上完了大学,其艰难至今为全村人称道。孙子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北京,成为了山东长岛老家人的骄傲。……
  “你叫赵什么?”那人说完后,谭小雨问。通常护士们是不管这些的,那么多危重病人,那么多来陪床的,天天走马灯一样进进出出,管得过来么?管得过来也没有兴趣管。显然,谭小雨是为对方的讲述吸引了,亦或是被他本人吸引了也未可知。当时谭小雨并没有细想,只是想问,就问了。
  对方却反问:“为什么是‘赵’什么?”
  谭小雨说:“你奶奶不是叫赵荣桂吗?”对方笑了起来,谭小雨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的问题,也笑了,但还是为自己狡辩。“哎哎哎,也不见得非得跟爷爷爸爸姓啊,现在跟妈妈姓的也不少。”
  对方连连点头:“是是是。不过,跟奶奶姓的,至少我是没有听说过。”谭小雨这才发现又错了,嘴里“哎呀哎呀”地摇着头笑。对方微笑地看着她,认真地道:“我姓刘,叫刘会扬。你呢?”
  “谭小雨。”
  刘会扬伸过手去:“好。我们这就算是认识了。”
  谭小雨略一迟疑,伸手握住了那只手,笑着点了点头。
  刘会扬和他奶奶出院那天谭小雨不在,来接班时候苏典典告诉她十七床那个老太太出院了,她孙子跟她打听谭小雨的电话,说有急事,典典当然不会随便跟病号说小雨的电话,只让他有事往科里打。这时站在一边的陶然开口了。
  “小雨,十七床的孙子对你有想法了。”这个时候陶然已知道人家至少不是个民工了。
  谭小雨一笑:“怎么可能?”
  陶然嘲笑地模仿她:“怎么不可能?那天晚上,你们俩不是聊得很投机嘛?”
  谭小雨一愣,下意识地问了句:“你怎么知道的?”
  陶然不能说出她怎么知道的,影响不好。事实是,她那天晚上专为监视谭小雨去的——找徐亮找不到,遂想到了徐亮的“前科”,遂想到谭小雨值小夜,遂去了科里,遂碰上了在一起聊天的刘会扬和谭小雨。陶然反攻为守:“你说有没有这回事吧!”
  谭小雨脸微微有些泛红了:“什么呀!我不过看他对老人挺孝顺的,才多说了两句。”
  陶然不以为然:“你还真行。要我,还就瞧不上这种男人,婆婆妈妈的,一点男人气没有。这人我敢百分之二百的保证,事业上肯定不行。”
  “怎么呢?”
  “没听说吗?有本事的男人不顾家,顾家的男人没本事。”
  “难道就没有既有本事又顾家的男人了?”
  “有。”陶然一顿,“——在女人的梦里。”
  谭小雨不响了,片刻:“如果真的是这样,要让你选的话,你就选那个——不顾家的?”
  陶然头一扬:“对!你呢?”
  谭小雨静静地道:“跟你相反。”
  第三章
  1。刘会扬的电话
  刘会扬属当下最标准的白领阶层。研究生学历,现任某房地产公司销售部经理,年收入二十万,年轻,单身,身高长相中等水准——男人过于漂亮了反而不具让女人想同其结婚的亲和力——总之,是目前女孩子们最理想的婚恋目标。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个女孩子能像那个护士谭小雨般使刘会扬心动。按说,谭小雨的硬件比刘会扬周围那些女孩子差着许多,比如文凭,比如工作,比如收入。当然她长得不错,但追求刘会扬的女孩子个个都长得不错——长相是女孩子的基本资本,手里若是没有这个金刚钻,谁敢去揽刘会扬那个瓷器活儿?曾经,刘会扬以为离开医院就会渐渐将那个女孩儿忘掉——年轻男女,谁都有过不止一个甚至是无数个瞬间心动的时刻——但是事与愿违,他忘不掉。也曾试图要求自己冷静、客观、认真地思考,居然也做不到。一想起那个女孩儿,想起她递给他那个八块钱盒饭的样子,那双弯弯的笑眼,那在倾听他述说时清澈宁静的目光,他的身心就会出现恋爱时的那种化学反应。终于,这天,他决定了:随心所欲。
  笃,笃笃,门外响起小小心心的敲门声。来人是他手下的业务员,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儿。女孩儿素着一张脸,口红都没搽,显然情绪已低落到了极点。待她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后,刘会扬问她:
  “失败的原因找到了没有?”女孩儿摇头。刘会扬道:“六套房子啊,合同签了,定金交了,又退了,坚决退,不要定金也得退,为什么?”女孩儿仍摇头,沮丧得口都懒得开的样子。是啊,一天售出六套房子,是一个怎样骄人的业绩?且不说随这业绩而来的丰厚提成了;倏忽之间,莫名其妙,煮熟的鸭子又飞了,怎能不叫人心情沮丧意志消沉?刘会扬却不管不顾穷追到底:“仔细想想当时的每一个情景,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女孩儿苦恼地:“都想了,还做了文字的总结——”
  “你那个总结我看了,据我了解的情况,你忘掉了关键的一个细节,”女孩儿抬起头来,刘会扬说:“当一下签出六套房子时,你很高兴是不是?……一高兴又说了些什么?”
  女孩儿回忆着:“就说他的选择是对的,说我们的房子确实好,……”
  “为证明你的房子确实好,你还对人家说某某著名歌星也选了你的房子,就在他选的其中一套的对门!”
  “可这是事实呀!”
  “可接下来人家就把房子退了!”女孩儿怔怔地看刘会扬,仍是想不出这二者之间的联系。刘会扬道:“还不明白吗小姐!……显然你喜欢那个歌星,我也喜欢,但是,那个客户是不是喜欢?可能,他也喜欢,但他喜欢的顶多是她的歌而不是她的人至少是不喜欢同这个人做邻居!售楼除了专业知识,更要懂点心理学。将心比心,你想想你,是否愿意有一个生活规律生活习惯和一般人不一样,而且很可能是门庭若市车水马龙引人注目的邻居!……”
  女孩儿茅塞顿开后悔莫及惭愧不已,同时敬爱之心也油然升起,连道:“刘总!刘总……”
  这时电话铃响,刘会扬一手抓起电话另一手对女孩儿挥挥:“你先回去,回去好好想想。”将女孩儿打发走之后,方对着手中的电话道:“你好。……”脸上、声音里满是殷切,期待。
  他正在等一个电话。
  此前他曾打电话过去,接电话的那人也不知是男是女,听声音说是女中音也可,说是男高音也成,总之,性别特点不那么明显;也许多说几句就明显了,偏偏那人言辞又是出奇的简练,简练到了不够礼貌。比如刘会扬说“请找谭小雨”,他(她)说声“不在”就要挂,弄得刘会扬急道:“哎哎我有急事能不能请她回个电话?”他(她)道:“说你的电话。”又道:“下班后才能回。”就挂了。
  来电话的不是谭小雨,是刘会扬的大学同学,亦即是陶然曾在科里瞻仰过她一个背影的那位优雅女士。那天的实际情况是这样的:女士前来探望——女士年龄与刘会扬相仿,都属年轻人,本应称女孩儿或小姐的,但见到她的人大半会想到“女士”一词;跟年龄无关,是气质、仪态、服饰使然,极为优雅——去探望时带的东西也优雅,一个大大的花篮。赵荣桂老太太还在手术室手术时她就闻讯去过,在手术室门口陪了刘会扬许久,直到他对她下了逐客令。此前刘会扬对她虽说从未承诺过什么,但应该说一直是友好的,绅士的,但是那一次,在手术室门口,他对她的态度相当生硬甚至是粗暴。她问他需要什么帮助,他说“需要安静”。就是说希望她走。她一声不响地走了,不跟他计较,惟一的亲人生死未卜,可以理解,她通情达理善解人意,从不对所爱的人乱耍脾气。
  那天女士去探望时刘会扬的态度仍然不够绅士:怀里抱着半个西瓜用小匙给他奶奶篦西瓜汁喝一直就没有撒手,没有说放下来一会招呼招呼她,给她拿一瓶水或者一个水果。到后来老太太都过意不去了,指着床头柜上的东西让姑娘自己拿着吃,喝。女士眼睛看着刘会扬对奶奶说不用了,该走了,刘会扬闻之马上说谢谢前来探望没有一点要挽留的意思。女士勉强笑了笑向外走,刘会扬这才放下怀里那个被小匙挖得稀烂的西瓜起身送她,到门口时,大约是良心发现,说了一声:“那天在手术室,对不起。当时我奶奶情况不好,我心里急,所以态度不大好。”
  女士闻此眼圈一下子红了。像所有性格坚强的人一样,她受得了打击却受不了委屈。她努力睁大眼睛不让泪水流出,笑着说:“好好想想会扬,你什么时候对我态度好过?”说罢扭头就走,不让对方看到她夺眶而出的泪水。
  刘会扬这才觉察到了自己的过分,愣了一下才追出门去想要送一送她,但是女士已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只能眼怔怔目送她远去,当时普一科护士陶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情景,同一幕情景,在陶然的眼睛里便成了“民工色迷迷盯着优雅女士的背影出神”。足可见所谓百闻不如一见的“见”也未见得就那么可靠。
  电话中女士声音如人,优雅悦耳。
  “是我,会扬。……你此刻忙吗?”
  刘会扬尽量不让心中的失望由电话中透露过去。“忙。在医院呆那么多天,攒了一大堆的事。”
  “耽误你一分钟时间——今天一块吃顿饭,你出院后我们还没有见过面,算是给你接风,如何?”
  “恐怕不行。我得回去陪我奶奶,她马上要回老家。”
  “——午饭!”
  “不行!”斩截地。又缓缓口气,“午饭我约的有事,改天吧,好吗?”
  午饭刘会扬没事,并不完全是为了搪塞女士,更是怕错过了他等待中的电话。那个听不出性别的人说谭小雨下班后才能回电话,他很怕她来电话时他不在。后悔没告诉那个中性人他的手机,概因当时他被那人的简练和自己心中莫名的惶恐搞得乱了方寸。
  在刘会扬饿着肚子苦苦等电话时,浑然不觉的谭小雨正和科里的女孩儿们在食堂吃饭。陶然也在。陶然永远是这种场合中的中心,此刻也是,一桌子人都瞪着俩眼儿听她讲笑话。
  “……有这么一对老夫妻,同年同月同日生,六十岁生日时他们决定庆祝一下。上帝问他们有什么愿望,老太太说,她希望能得到一笔钱,和她的丈夫一块周游世界。上帝点点头,又问老头有什么愿望。老头说,他希望得到一个比他年轻三十岁的妻子。上帝说,好吧。并马上满足了他们各自的愿望:老太太得到了一大笔钱;老头呢,胡子白了,背佝偻了,牙全掉光了,一下子老了三十岁,九十岁了。”
  女孩儿们静了两秒,“轰”地大笑。惟个子只有一米五四的小胖护士反应不过来,急得向左右连连发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没有人理她,都笑得顾不上了。笑毕,又相互感慨:“这男的和女的还就是不一样啊!”
  陶然做总结道:“男人,没劲!”
  谭小雨附她耳边小声说:“——徐亮例外。”
  陶然警告她:“回避啊!”
  谭小雨笑曰:“保证!”
  护士长李晓端着饭盒曲曲折折走来,给了谭小雨一张小条:“上午有你电话。这是电话号码。”李晓的嗓音属女中音,护士们都说,她要是去唱歌,赛得过关牧村。当然这里面不无奉承,但李晓嗓门粗却是不争的事实,不光粗,还带着点磁性的沙哑。作为女人,要搁从前,这绝对得算生理缺陷,而今却成了时尚时髦。为此,李晓骄傲而且庆幸。庆幸就自己的年纪来说,还算抓住了这个好时代的尾巴。李晓今年年方三十八。
  ……
  2。一问三不知
  刘会扬约谭小雨看话剧,周末,首都人艺剧场。其心意再明显不过,谭小雨便有点犹豫。就是说,她有点想去。她对“十七床的那个孙子”——陶然语——很是有一些好感。每每想起他蹲在地上撩水给他奶奶洗脚的样子,她心里就会暖融融的。当然她没有当场答应,毕竟这不是小事,至少先得跟妈妈商量一下,于是,她回答刘会扬说:“周末晚上我还不一定值不值班,等我问问护士长看。”
  对此,妈妈的第一个问题一如世界上所有的妈妈。
  “他是干什么的?”
  尽管“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属应受到批判的传统范畴,可是话说回来,凡能成为“传统”,就必有它形成存在的根基,社会的,历史的,文化的,等等等等,就“这一个”传统而言,甚至可能还有生物学方面的因素。所以,仅仅靠批判很难从根本上将它摧毁;所以,妈妈们在为女儿选择夫婿的时候,必然会沿袭那个一直在受着批判的传统,将这个问题放在首位。
  “在一家房地产方面的什么公司。具体干什么我还没问。”谭小雨喃喃,不觉的就有了一点心虚。
  妈妈不放松地追问:“收入多少,大概?”
  小雨答不上来,答不上来就不高兴,并且要把这不高兴归罪于妈妈。她叫起来:“怎么还没怎么呢,就问人家的收入,不礼貌!”
  面对着如此的冠冕堂皇,妈妈也没了办法,又不能就此撒手不管,便采取迂回政策。“那,他老家是哪儿的?”
  “山东的。现在一个人在北京。”
  “住在哪儿?”
  “不知道。”
  “要不,叫到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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