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内疚将持续一辈子，直到他葬入黄土。
黎乔在进顾美芳病房前，要求穿上消毒衣，戴上帽子和口罩。
她轻轻推门进去，轻轻的走道顾美芳病床前，她脸上罩着氧气罩，眼睛看似闭着，却没完全合拢，留着一条眼缝。
一边的监视人生命迹象的机器发出轻微的声音，这一切，落在黎乔耳朵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
她长这么大了，这是第一次直面即将来临的死亡，心里没有什么恐惧，反而想起了第一次看到顾美芳样子。
那时她多么肆意飞扬，尽情挥洒着她美貌的青春，而现在呢？
顾美芳像是感受到有人来看她，缓缓睁开眼，她的眼睛已经没什么力气，盯着黎乔看了很久才认出她，“黎……乔……”
这两个字喊出来已经用了她全身力气。
黎乔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应该眼红，不应该哭，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她是有常识的人，知道和艾滋病人握手是不会传染，俯身下去，握住顾美芳的手，“你一定要坚强！”
顾美芳用很缓的速度摇摇头，“黎乔，没用的，我坚强不了了，我也活不了了，谢谢你还肯来看我！”
黎乔吐出口气，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顾家双亲已经站到黎乔身后，顾母已经承受不住，扑在丈夫怀里无声痛哭。
黎乔拉着顾美芳的手，和她说了很多，有大学的那些美好记忆，有顾美芳曾经喜欢的那些明星的消息。
顾美芳不知不觉缓缓闭上眼睛，脸上的表情格外安静，不带一丝幽怨狠毒。
顾母早扑到顾美芳身上哭得不像个人样，顾父到底是男人，边抹眼泪边和黎乔道谢，“黎小姐，谢谢你，能够来看我们美芳最后一眼，也谢谢你让她走得很安心。”
黎乔擦了擦眼角，笑得很勉强，她的笑，真的只是勾了下唇，做了个动作而已，“顾叔叔，好好照顾阿姨，我想这才是美芳最放心不下的。”
世上最悲催之一事，就是晚年丧子，黎乔的心脏承受能力不行，不能再看到顾家双亲难过成那样，退出病房。
第一百二十七章：枉为人母
她刚走到通道，就听到一声惨叫，这声音她熟悉，是范琳琳。
范琳琳的这声叫太过于凄厉，黎乔顾不得自己怕看到张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张颖的病房里，范琳琳背对门的方向站着，身子在微微颤抖，黎乔走上前，看到眼前一幕，惊得差点尖叫。
张颖她不是应该躺病床上，虚荣无力的样子吗？
她怎么还有力气一手抓着范琳琳的长发，一手猛扇范琳琳巴掌。
在这之前，不知道范琳琳挨了多少下，左边半张脸又红又肿。
黎乔就算不认识范琳琳，这样的一幕，也看不下去，冲上去，抓住张颖眼看又要落到范琳琳脸上的巴掌。
张颖狠狠看向多事者，当看清是黎乔，眼睛眯了起来，释放出危险的冷光，“黎乔，你这个贱人生的野种，你胆子好大，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黎乔又不是真的怕她，只是心理作用而已，她暂时还没走过自己心里的那条槛，用力甩开张颖的手，顺势把范琳琳拉到身后。
张颖到底是刚自杀过的人，身体虚弱，没什么大力气，她之所以能那样打范琳琳，完全是因为范琳琳站在那里，心甘情愿的被她打。
被黎乔一个一甩，整个人朝后仰，颠倒在病床上。
黎乔目光平静的看着她，“就算你心情再不好，也不应该把气撒在琳琳身上！”
她已经能想象得出范琳琳从小到大，张颖是怎么对她的，好心疼范琳琳。
话说完，她不想再理会张颖，拉上范琳琳就要走，
范琳琳愣住不肯走，眼睛一直看着病床上的张颖，看得出来她放心不下张颖，真是个孝顺的孩子。
黎乔叹了口气，“走吧，你妈妈需要冷静一下。”
“谁是她妈妈？！”黎乔的话刺激到张颖，厉声截上话。
范琳琳刚才被张颖打成那样都没哭，听张颖说了这样一句，却一下子哭出了声，“妈妈，我会很听话，你千万不能不要我！”
范琳琳的反应，让黎乔心酸的不得了，她从小到大，到底经历了什么，让她这么怕张颖不要她。
“我不是你妈妈！”张颖语调冰冷“以后不要再喊我！”
别看范琳琳是个大明星，在张颖面前，她就是个还需要妈妈的小女孩，拨开黎乔的手，朝病床走去，边走边哭，“妈妈，妈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千万不能不要我！”
黎乔愣住，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一时忘了应该怎么做，眼看范琳琳就要跪下，一个人已根本不看清他样子的速度冲进病房，膝盖刚呈弯曲状态的范琳琳，被人一把捞进怀里。
范琳琳看清抱着她的人是谁，更伤心了，“于少谦，我妈妈不要我了！”
于少谦低头看着和怀中人，满脸满目都是心疼，“琳琳，就算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要你，还有我要你！”
如果早知道这些年，你在国外过得这么不幸，我一定不会等到你回国，而是会一早就去国外把你找回来。
这煽情的话，于少谦作为年轻有为的市长候选人，当着外人的面，注定说不出口，只能在心里默默对怀中人说。
病床上，张颖已经坐好，她满怀恶意的开口，“范琳琳，你真的不是我的女儿，甚至你都不应该姓范……”
后面她还要说更刺激范琳琳的话，被于少谦一个眼神懵住了。
等她回过神，于少谦已经抱着范琳琳走了，黎乔没有，她觉得很多事，可以趁着这次和张颖独处，和她把很多话说清。
“在昨天之前，琳琳的确是你的亲生女儿，至少你也是这样认为的。”黎乔看着病床上的女人，率先开口，“你为什么还要那样对她？”
范琳琳从小到大，张颖是怎么对她的，答案已经很清楚。
她不是不爱范琳琳，只是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的事！”张颖非常不友善地开口。
黎乔看着她，心想，如果她不是刚自杀，精力该有多充沛，只怕早冲上来打她了，“我当然没资格管你，但是，以后你休想再那样打骂范琳琳。”
她顿了顿，看着张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就算范琳琳真的是你的女儿，你也枉费人母！”
话说完，她收回视线，不想再多看张颖一眼，转身就走。
张颖恼羞成怒，抓起枕头朝黎乔砸去，奈何真的没力气，枕头还没碰到黎乔就已经落到地上。
张颖在黎乔身后破口大骂，黎乔没有理会，人活在世上，没有必要太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否则早该活不下了。
黎乔从另外一边的楼梯朝下走，她没等电梯，医院里的电梯，很长很宽，是为了方便移动病床抢救病人。
她总觉得医院的电梯特别吓人，宁愿走楼梯，也很少乘坐电梯。
刚走到一楼，电话响了，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她做记者这么多年，电话也没像今天这样繁忙。
作为媒体人，接到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那是再正常不过，黎乔并没有因为号码不认识而没接电话。
电话接通，那头的人说话很客气，“你好，请问是黎乔，黎小姐吗？”
“我是。”黎乔口气也很客气，“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冯先生的秘书，他想约您一个小时候在……喝茶。”电话那头的人绝对受过专业训练，说话的口气，把握的非常好，让黎乔很拒绝。
黎乔虽然很少出入高档会所，电话那头人说的会所，她也是知道的，这可是S市最高档的会所，据说每年的年费就是七位数，关键是，不是有钱就能成为会员。
换句话说，只要是那家会所的会员，就是S市真正有钱有权一族。
那家会所的私密性很高，能进去消费的人自然不会像刘姥姥进大观园那样，逢人就说里面多么奢华，至于会所里面的工作人员，高薪好福利之下，口风更是紧的像是被针缝上了。
黎乔愣了愣，没拒绝赴约，反问电话那头的人，“你说的冯先生是谁？”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几秒钟，“冯承佑。”
听到这个名字，黎乔微怔，昨天晚上，她等冯默娣走后，到底没按捺住心头好奇，从手里百度了张奇舅舅的资料，冯承佑——S市鼎鼎有名的商人，只是因为实在太过于低调，反而没人注意到他。
真是巧啊，昨天晚上她才在电台里无意中听到一个自称姓冯人的故事，冯默娣就上门给她补充了很多信息，然后是张奇留便签条告诉她，今天晚上和他舅舅一起吃晚饭，而现在呢？
冯承佑已经约她见面了，想到冯承佑是张奇的舅舅，想到百分之九十是他打进电台说的那个故事，黎乔在心里无声叹息，真的好想不去。
人活在这个世上，总是有很多无可奈何的事，黎乔是硬着头皮去的那家会所。
她刚下出租车就有人迎了上来，看得出来，事先有人已经叮嘱过，迎上来的人简单确认好她的身份，就带她进了会所。
这家会所真的名不虚传，黎乔既然是记者，肚子里也是有点文采的人，就算如此，她也只能用八个字俩形容眼睛看到的一切，“富丽堂皇，奢华壮观”。
训练有素的服务员在前面带路，黎乔跟着他东绕西转，都觉得有点晕乎，他终于在一间房门紧闭的包厢门口停下，轻轻叩了下房门，听到里面传出声音，这才对黎乔做了个请的动作，“黎小姐，里面请。”
话说着，他轻轻推开了包厢的门。
黎乔深深吸了口气，暗暗给自己壮了壮胆，这才朝包厢里走去。
这间包厢和整个会所的装修风格，格格不入，清静幽雅，而早已在包厢里的那个人，一袭藏青色长衫不说，手里还拿着支毛笔，听到黎乔的脚步声，他头也没抬，继续写他的书法。
黎乔有点拘谨，犹豫再三，斟酌再三，这才开口，“冯先生。”
冯承佑猛地抬头朝她看来，毫无疑问，他对黎乔这声“冯先生”非常不满，“你叫我什么？”
黎乔感觉后背一阵发冷，她怕冯承佑，这种怕，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冯承佑明明只是个商人，无疑就是生意做得比较大，基业比较厚实而已，为什么她会从他眼睛里看到了一种久居高位的人才有的不怒而威。
“舅……舅舅。”黎乔又斟酌片刻，觉得这个时候还是跟着张奇喊冯承佑比较合适。
冯承佑哈哈大笑，似乎对黎乔的这声舅舅很满意。
他放下毛笔，拿过一边干净的丝帛细细擦拭着每一根手指，用眼神示意黎乔坐。
黎乔对他发憷，他让坐，她不敢不坐，坐下后，小心翼翼开口问道：“舅舅，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不是个笨蛋，冯承佑才回国就能有她的电话，足见，他把很多事都调查清楚了。
“我不是老虎，不吃人的，不要那么紧张。”冯承佑从身后拿出个盒子递给黎乔，“我喊你来，是想把这个送给你。”
哪有第一次见面，而且是在张奇不在场的情况，就送东西给她的，黎乔不敢伸手去接，冯承佑却是生气的样子，“拿过去！”
黎乔缩了下脖子，只觉这个舅舅的气场好强大，她完全HOLD不住，只能伸手接过，生怕冯承佑又生气的对她说“打开看一下”，她抢在冯承佑开口之前，飞快打开盒子。
第一百二十八章：不愿形容
盒子打开，黎乔看到里面放的是一只手镯。
她对任何首饰都没研究，一眼还是看出这只是上等老玉镯，价格肯定不菲，把盒子推了回去，“舅舅，这个实在是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俗话说无功不受禄，黎乔胆小，从来不敢拿任何人的东西，尤其眼前这个人还是张奇的亲舅舅。
冯承佑不高兴了，看得出来，很少有人会忤逆他的意思，当即板下脸，“给你的，你就拿着！”
黎乔不敢不拿，抓在手里，没放进包里，她打算乘冯承佑不注意，放在某个地方。
冯承佑打量了她片刻，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语声淡淡，警告味道却已经很明显，“这是张奇妈妈的遗物，也是我们冯家传女不传男的家传信物，你想清楚了，到底要还是不要。”
黎乔愣了两秒，打开包，把盒子放进包里，“谢谢舅舅。”
她在知道了这只手镯的意义之后，暂时收下就变得心安理得。
张奇为了两个人能在一起那样的努力，她就算是帮不上什么大忙，也不应该拖后腿。
冯承佑用眼神示意黎乔喝茶，这样拘束的坏境，黎乔怎么会喝得下，她正襟危坐片刻，佯装想起了什么，“舅舅，我还要回去工作，先走了啊。”
她以为冯承佑会说，“你去忙吧”，她也以为冯承佑会不满的说两句，哪里想到冯承佑说的是这样一句话，“什么破工作，这么不人性，都几点钟了，还不下班，辞了，过来帮我打理这家会所。”
黎乔猛地一怔，除了惊讶这家会所是冯承佑的，更是心里暗道，张奇舅舅，你真的好霸气，但是，现在才下午两点多，任何一家单位，福利再好，也没有两点多就下班的吧。
你这一辈子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自然不明白普通老百姓的生活。
黎乔以为冯承佑只是说说，可，冯承佑可不是个开玩笑的人，看着她，一本正经地反问她，“打算什么时候来上班？”
黎乔虽然第一次和冯承佑接触，已经知道这样的人，不能直接反驳他，这样会让他很没面子。
他一旦没有面子，倒霉的还是黎乔，黎乔很快有了主意，“舅舅，我以前从来没有过打理会所的经验，要不，您让我学习一段时间再说。”
冯承佑沉吟片刻，颌首，“也好。”
他开这家会所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挣钱，而是在钱和权之间找个平衡点，再换句话说，这家会所在他既是商人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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