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的很好,认真、安分、严谨,从不多说一句话。
姜向晚是个好老板,冷静、稳重、敬业,对每一个员工都一视同仁,从来不让她做分外的工作,加班时肯定会算加班费。
做了姜向晚几年的秘书,她还从未见过他神不守舍的样子,她敏锐的感觉,姜向晚似乎在不安着什么,恐惧着什么。可她不敢问,姜向晚对自己的事情从来都讳莫如深,这么长时间,她甚至从未见过他的女朋友,只听说他的女友是个警察。
“姜总,下班了,您,还不走?”
姜向晚回过神来,这几天他总是睡不好,感觉精神有些恍惚,扔下手中的报纸,上面头条报道着鼎盛集团接替岳氏与滨海市政府合作,继续开放星月湾工程,仅此一项,鼎盛在前期开发中就省了十几个亿的投资,业界称,此项目前景十分看好她从来不爱看报纸,也不关心财经新闻,也许,她还不知道他心存侥幸。
听了安静的提醒才看看表,居然五点了,他点头,拿起衣服道:“哦,这就走!”
揉揉额角,他决定今天让司机送他回家,他的情况不适合开车。
走进家门时还在想今晚要做什么菜,这几天阿婉一直在忙,好像最近有什么新案子灯一打开,姜向晚一愣,沙发上赫然坐着岳沉婉,深色疲倦,手中的烟正燃着,袅袅的烟圈在空气中飘渺。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岳沉婉每天到家都要七八点钟了。
岳沉婉将手中的烟掐在烟灰缸中,一只手揉揉脸,仰头看着姜向晚,她的唇角还带着笑,可眼中却带着冰冷的倦怠,她看向姜向晚的目光十分陌生,似乎是审视、绝望、淡漠和嘲讽在细密的交织着,凝成片片雪花,每一片都带着寒凉的锋锐。
姜向晚觉得身子发冷,心头阴云密布。
“今天,我三叔来找我了,他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搞垮岳氏?”因为吸了太多的烟,嗓子有些干哑,她自嘲的笑笑:“我说我不知道,我三叔扔了一张报纸给我,上面写着鼎盛集团接下了星月湾工程,接替岳氏成为滨海市政府新的合作伙伴,岳氏前期未完成的工作,将由鼎盛集团接着完成。三叔非常伤心的问我,是不是我一手导演了这场戏,将岳氏搞垮,让鼎盛集团捡了个大便宜。他咬牙切齿的问我,勾结外人把自己祖母一辈子的心血葬送进去,你难道不怕以后下地府见到你祖母没法交代?你祖母信任你,对你寄予了那么大的希望,甚至将岳氏百分之六十五的股份都留给了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仿佛是在问自己,她唇角的自嘲更加鲜明了:“我也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姜向晚!”她将手上一个大大的公文袋掷在茶几上,公文袋划开,里面是很多文件、照片,照片上是姜向晚和几个男人谈话。
☆、第360章 婉心第七十三章
“张岩,原名张天恩,三十七岁,北大金融专业硕士,岳氏的投资顾问,曾经是陈顺之最为信任的属下,不过他不知道,张岩的父母是一起建筑工地事故中的罹难者,那个建筑公司其实是岳氏旗下的,他唯一的妹妹是个尿毒症患者,多年来靠透析活着,张岩父母遇难时,是你大哥帮了他,帮他妹妹付不菲的医疗费用,还供他读了大学,十年前,你找他谈话,让你二哥帮他制造了新的身份,进入岳氏工作,除了张岩,还有陈顺之的秘书苏苏,因为她成了张岩的妻子,从此也成了你们的内线。岳氏在海外的投资其实是你找人牵的线,对方是一间意大利公司,公司的经理弗尔南多披萨耶尔,是我们美国的朋友大卫罗曼的叔叔,我没记错的话,大卫曾经提过他那位罗曼叔叔,是一个职业骗子,在很多国家都留有案底,我特意找到大卫求证了这件事,你在用人上的确很知人善用啊,罗曼的确不负你所托,以一个莫须有的矿产项目,从岳氏骗了九百万美金,岳氏因此元气大伤。”
“还有江曼,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说服了她,为你通风报信,岳氏倒闭后,她带着女儿去了瑞士,所有的环节都是你让人安排的。那个时候,你告诉我,祖父和二叔想要我跟邱家联姻,我就觉得纳闷,这应该是陈家人内部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原来是江曼,你是买通了江曼,让她做内应,才知道陈家的许多计划。”她从中抽出一份文件,仍在姜向晚面前:“我一直都不知道,原来鼎盛真正的老板根本就不是你大哥,而是你,从你十七岁开始,你就是鼎盛的决策人了,你大哥不过是执行者而已,鼎盛的很多项目都是你一手策划的,包括这次将岳氏弄垮,捡了十几亿的大便宜。”这是邱少晗给她的那份文件,当时她看了十分震惊,却一直不敢确定,最后还是请陈归人找人调查,才得到了证实。
“你真行,姜向晚,人人都说你惊才绝艳,聪明绝顶,我总觉得那是个传说,看来,是我太傻了,我在你身边八年,居然一直不知道你在我眼皮子地下布下这么大的一个局,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傻透了?”岳沉婉悲愤的看着他,浑身发颤。
“我以为,你,不在意岳氏”姜向晚艰涩的出声,每一个字都发着颤。他小心的抓住岳沉婉的手,似乎生怕她一怒之下拂袖而去,他侧身坐在她身边,眼中有着不安和哀求。
岳沉婉冷冷的抽回手,目光没有焦点的看着远处,窗外,是一轮有些惨淡的月,初春的帝京还没有从寒冷在中完全苏醒,夜晚还带着凉意,月光打在都市钢筋水泥的森林中,显出一片朦胧的灰色,透着广袤的寒凉。
“我来你家给你治病的时候,你就已经开始这个计划了是吗?”
“是,当时,还以为你看穿了这个计划,是特意来揭穿我的,后来,才发现,你是因为喜欢我,才说服了叶怀仁来给我治病的,我当时,很内疚”姜向晚望着空空的双手,感觉那种忐忑不安已经转为恐惧,遍布了全身。
“我试探过你很多次,你都表现出对岳氏无意,陈家父子对你一直深怀恶意,甚至几次三番要害你,我就告诉我自己,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鼎盛,也是为了你,为了给你报仇,我知道,我这样心存侥幸,这样欺瞒你,是非常无耻卑鄙的行为,很多次,我曾经想过我应该告诉你真相,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对不起,对不起,阿婉,我知道,我辜负了你的信任,辜负了你的爱,可我爱你,是真的”姜向晚双眼通红,不顾岳沉婉的挣扎,死命的抓住她的手。
“对你的感情越深,我就越是害怕,我害怕真相被揭穿的一天,害怕你会离开我,我甚至曾经想过要更改计划,可是,这个摊子铺的太大,关联的人太多,我,停不下来了,对不起,阿婉,对不起,别离开我,哪怕你不能原谅我都没关系,只要你别离开我,我会为你重新建一个岳氏,只属于你的岳氏”情急的姜向晚大脑一片空白,简直有些语无伦次了。
“所以,你迫不及待的要了我,改变计划忽然要跟我登记?你怕有一天真相被揭穿,我会离开,所以,想先用身份上的束缚制约我,只要你不同意离婚,我就还是你的妻子”
姜向晚垂下头,满眼愧疚:“是”
岳沉婉长久的沉默了,面对今天的真相,她觉得说不出的悲凉,她跨越生死,两世为人,从地狱爬到人间,她忍受了长久的痛苦和孤独,忍受了刻骨的伤痛、漫长的愧疚,只为了身边这个男人。
可真相如此丑陋,前生美好的回忆原来不过是因为真相尚远,他们曾经的幸福,不过是镜花水月,不过是她自以为是的美好,她用前生的美好回忆努力构筑着今生的幸福,她以为她终于圆满了,命运转瞬就给了她狠狠的一击,一切都是一场骗局,他扮演着温柔深情的丈夫,是为了毁掉她身后的岳氏,温柔几许,深情几许,原来不过是一场商战的演绎为什么要回来?岳沉婉很想嘲笑的问问自己,为什么要回来?如果就那样行尸走肉的活在地府里,是不是就可以避免知道这丑陋的真实,她甚至很想问问前生那个一直残疾的姜向晚,是不是一直也在做戏?他是怎么做到的?可以一直演的那样真实,让自己深陷其中,甚至为了向他证实自己的爱情自杀可笑吗?原来自己是那么可笑,这个世界都那么可笑这一刻,岳沉婉觉得心疼的已经麻木了,浑身冷的毫无知觉,她似乎可以穿透身体看见自己心上的伤口正汩汩的流着血她狠狠的向后仰头,将眼眶中的泪水生生的逼回眼眶,眼睛刺痛,她却展开一朵极为灿烂的笑容,那笑容如冰雪中盛放的玫瑰,凄艳决绝,让姜向晚的心瞬间沉的了谷底。
“我不在意岳氏,我也不在乎自己能不能继承那些财富,我在意的是你,姜向晚,我们在一起八年,你居然骗了我八年,你让我觉得自己非常非常的可笑,也许你的借口很好,你的理由很充分,可我不能接受,我不能接受自己的丈夫城府如此的深,深的可怕,你让我觉得害怕,这么多年,你的戏演绎的如此完美,简直让我挑不出错来,可我觉得自己像一颗棋子,被放在你需要的地方,姜向晚,做你的妻子就是这样的命运吗?我为自己感到悲哀!”岳沉婉拨开他的手指,站了起来,脊背笔直,表情肃穆:“这出戏也许很精彩,现在也到了落幕的时候了,你得到你想要得到的,那么,请允许我退场吧!”
“姜向晚,我们离婚吧!”扔下这句话,岳沉婉头也不回的拎着包冲出了家门。
身后,姜向晚颓然的从沙发上滑落到了地上,将头埋入双膝,他狠狠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发出沉闷的嘶吼,由低到高,越来越撕心裂肺,像一只受了伤的兽,哀鸣不绝。
初春的夜晚,还残留着料峭寒意,月色如水,映着人间几多破碎的圆满,几多彻骨的真实。命运终于露出狰狞的面容,照见岁月深处那些曾经美好的过往身后,雪消冰融后的肮脏这个夜晚,岳沉婉一直在行走,从帝京的中关村,一直走到未名湖畔,从黑夜一直走到天色发白,遇到那些出早市的小商贩,才发觉身上已经被露水打湿,浑身疲惫寒冷,脚已经麻木的毫无知觉。
她终于停下脚步,胡乱的找了一家宾馆开了房间,洗了个热水澡,然后筋疲力尽的睡去了。
梦里居然是姜向晚,不过是前世的姜向晚,坐在轮椅上,由人推着匆匆的冲进岳沉婉的房间,房间中,满是冲鼻的血腥味道,床上的女孩已经浑身冰冷,身下的床单被鲜血浸透,,一只胳膊放在身前握着一把壁纸刀,一只胳膊放在身侧,手腕上是一道长长的刀口。
跟着闯进来的服务员惊叫起来,姜向晚身后的护工也吓得浑身发抖:“少爷,少爷,是,是少奶奶”
姜向晚似乎是痴了,目光呆滞的看着床上毫无生气的女人,那么多的鲜血,几乎流尽她身体所有的血液,此刻,她的身体呈现出一种石膏状的惨白,她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他记得那是他给她买的,简洁的抹胸塔夫绸小礼服,胸前缀了很多的水钻,星辰般耀眼。下面是简洁的裹裙,她爱梳短发,俏丽的瓜子,欣长的脖子正好配这样的发型,俏丽活泼,还带点随性。
她怎么不起来?怎么不起来了?
他茫然的转动着轮椅,靠近床头,看见女人沉睡的容颜,他推推她,轻声道:“起来了,阿婉,起来啊,太阳都升起来了,别睡懒觉了”
跟着冲进来的是姜向阳,他面色惨白带着几个警察,急匆匆的走到床前,一脸震惊的看着死去的岳沉婉:“阿婉,天啊”
昨天晚上才听弟弟说今天要跟岳沉婉办理离婚手续的,他也劝了老三许久,可姜向晚一直神色冰冷,态度坚决,他也没办法,可今早老三去了民政局门口,等了很久都没有岳沉婉的踪影,打电话也没人接,老三慌了神,给自己打电话,让自己查查岳沉婉住在哪间酒店,然后急匆匆的赶去了,不一会,他就接到了报警电话,称那里有女性自杀,他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完了,他敢肯定,那一定是阿婉。
“老三,老三,”姜向阳看着姜向晚的神色,觉得有些不对劲。
“二哥,你叫阿婉起来啊,你看她怎么这么懒啊,都什么时间了还不起来”姜向晚茫然的看着他,叽里咕噜的说。
“老三,阿婉死了,你醒醒,阿婉死了”
姜向晚的神色骤然变了,他一把将岳沉婉的上半身抱在怀里,双眼通红,疯了一般冲姜向阳嘶吼:“你胡说,我的阿婉是睡着了,才没死,你走开,我的阿婉没死”
轮椅因为承受不住尸体的沉重向后滑去,身后的护工忙死死的顶住,姜向阳按住弟弟的手,企图从他怀中把岳沉婉的尸体抢过来,可姜向晚忽然间力大无穷,姜向阳居然争不过他。
“老三,你放开,放开”
“不放,阿婉是我的,是我的,你们谁也别想抢走她”姜向晚似乎陷入了幻想中,周遭都是要抢夺他妻子的敌人,他疯狂的抱着岳沉婉,岳沉婉的整个尸体居然被他拖下了床,身后的护工因为受不了尸体下滑带来的惯性,先后退了几步,姜向晚被尸体带着从轮椅上滚落下来,整个人压在了尸体上,姜向阳的手下忙跑过来,向帮忙将姜向晚拉开,可姜向晚疯了似的挣扎,死死的抱着岳沉婉的尸体不撒手,还疯狂的叫着:“你们放开,放开我,阿婉是我的,是我的”
姜向阳终于受不了了,他冲过去在弟弟的后颈上砍了一击刀手,姜向晚晕了过去。
所有人松了口气。
画面一转,姜向晚坐在一间白色的房间内,周遭一片雪白,屋内温度很低,他甚至穿着厚厚的棉服,他面前是一个水晶棺,里面是岳沉婉的尸体,似乎做了防腐处理,尸体仍然栩栩如生。
他正对着水晶棺说话:“我尝试着做了,不过没用枫糖,你不是说不喜欢枫糖吗?我用了你爱吃的焦糖,做出来挺好吃的,还放了你最爱的樱桃和草莓,等你起来给你吃,你一直是个馋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