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娘也不再多说,起身冲了杯红糖水给她,让她自个好好想想,就去了厨房帮杜氏做饭去了。
☆、188第三十八掌
杜氏知道桃花这几日恐怕也没吃什么东西,熬了锅绿豆粥,做了个凉拌豆芽,烧了一大碗茄子,切了一盘子酱牛肉,配上自家腌的咸菜和白面馒头一起端了上去。
看桃花云鬓蓬松,两眼红肿的坐在炕上发呆,本来秀美的脸瘦的只剩下一双大眼睛了,心里一酸,劝道:“孩子,别想那些没用的了,吃饭最大,咱先吃点的东西,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先放着,过后再说!”
桃花看见杜氏,想起自己娘亲简婆子,心中的委屈骤然爆发,一下子扑在杜氏怀里大哭起来,杜氏也觉得难过,难免陪着掉下眼泪来。
刘婶子正好听见翠姐说了贞娘把桃花偷着带到家里来藏着的事,她是个急性子,立马就带着翠姐和纯哥儿风风火火的来了许家,见桃花扑到杜氏怀中大哭,不免也觉得难受,连忙拉着桃花道:“好孩子,快别哭了,收收声音,被旁人听见了,起了疑心,再给你许家婶子招出事来。”桃花这才擦着眼泪直起身子,直接跪在炕上给杜氏磕头:“婶子,多谢你好心,救我性命!”
杜氏连忙扶着她,按她坐在炕上,道:“你这孩子,这是干嘛?婶子一向喜欢你,哪能就这么看着你被人糟蹋了名声要了性命?孩子,听婶子的,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过了这一关,咱就啥事业没有了,贞娘啊,去端盆水来,给你桃花姐姐洗把脸。”又招呼刘婶子:“姐姐,你坐,咱一起吃饭,”
刘婶子跟许家一向交好,也不客气,洗了手坐在炕上,又劝桃花:“你这孩子,千万别死心眼,你爹那是在气头上,等过了这个劲,有他后悔的日子呢,你真要傻乎乎的任他们把你弄死了,不过是全了傅家那个缺德人家了,听婶子的,咱就不死,就要好好活着,还得活的比谁都好!”
桃花含着泪点点头,想起丈夫薄情愚孝,婆婆泼辣狠毒,公爹迂腐自私,心里暗自咬牙,断然的道:“婶子,我听你们的,我不死,我要好好活着!”
晚饭时,杜石头过来了,贞娘笑着看着石头道:“石头哥哥,你打哪找的那几个哥哥,真是个顶个都是人物啊,我们在那看着,唱念做打,样样精彩,比那些唱戏文的人都出彩啊!”
杜石头不知怎么脸一沉,闷闷的道:“他们不是你哥哥!”
“啊?”贞娘莫名其妙,不明白石头为什么忽然不高兴了。
杜石头看着她白皙秀气的小脸,咬了咬嘴唇,叹了口气道:“算了,你还太小,跟你说你也不懂,不过记住,不许随便跟男子叫哥哥,知道吗?”
贞娘心里这个气啊,小子,你牛什么牛?我才八岁,我不叫哥哥叫什么?等我大一些我当然不能随便管谁都叫哥哥,这还用你教我?
瞅着杜石头俊脸紧绷,十分严肃的样子,只好咳嗽一声,装出十分受教的样子来:“哦,我知道了,石头哥哥,我爹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打发人回来报信了,最迟明儿傍晚就回来!”
许怀安和杜大壮是在第二日下午到了家,两人此次去山东买了地,事情办的很顺利,俩人心情都不错,还给家里的人买了不少山东的特产,谁知一进家门,许怀安就见一个年轻俏丽的小媳妇坐在自己家的炕上,吓了一跳,脚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站着,不知该不该进去了。
桃花一见许怀安,忙跳下炕行礼:“许叔叔,侄女是简家的桃花。”
许怀安有些尴尬,杜大壮跟着进了门,也是一愣,俩人面面相觑,贞娘端着几个刚洗好的桃子进来了,十分惊喜:“爹,舅舅,你们回来了?”
杜氏正在厨房跟刘婶子唠嗑,一听贞娘的话,忙从厨房跑出来,惊喜的道:“相公,哥哥,你们回来了?”
贞娘让了桃花到自己屋里,给爹和舅舅舀水擦洗一番,杜氏又端了茶水和饭菜上来。刘婶子也过来见了礼,自从许怀安考中了举人,镇上的人见了都过来喊举人老爷,一开始许怀安还解释不用了,时间长了,也只好随他们了,在这些人眼里,举人就跟县老爷差不多,都是官身,是了不得的人。
吃饱喝足,许怀安才问起桃花的事,杜大壮也纳闷:“那简家的闺女上你们家来干嘛啊?”
刘婶子嘴快,就把桃花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许怀安十分恼怒,一拍桌子道:“胡闹,迂腐,为这么点事情就要休妻,简直是岂有此理!”
杜大壮也愤愤不平:“这傅家是什么玩意?当自己是谁呢?还上门闹?依着我揍他们个半死再说!”
杜氏十分为难的道:“相公,你看如今这个事却怎么办好啊?闺女已经把人给偷出来了,简家肯定不依,可若不管,那孩子就要把命丢了啊”
许怀安坐直身子,面容严肃道:“娘子,贞娘这事做的对,见死不救,岂是我们许家所为?我一会就去简家,这事必然得管!”自从成了举人,许怀安骨子里读书人那种天下兴亡为己任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贞娘忙上前道:“爹,简家大伯人十分倔强,不如先跟简家的族长说一说这事,那边说通了,再去傅家理论,两边都不追究,才好跟简大伯说啊!”
刘婶子也道:“可不是,举人老爷,那简驴子是个一根筋,犟的几头牛都拉不回来,我们也劝过了,你家娘子还拿出银子来愿意替他还上,他都不干,跟这样的混人,讲不出什么道理的!”
许怀安是个听得进去劝的人,人品虽然端方,可并不迂腐,思忖了一下,跟舅兄商量:“大哥,这样,你带两个人咱们一起去,一定要凶恶一些的看上去蛮横一些的,傅家这样的人家须得银子加大棒才好,可如此一来,”他叹了口气道:“如此一来,只怕桃花这姑娘就回不去傅家了,两人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和离,娘子,你得问问桃花,这和离后的女子恐怕日后”
和离后的女子可以大归,就是可以带着嫁妆回娘家,可那是富家女子,陪嫁多,就算日后再不嫁人也无妨,凭着嫁妆可以一辈子吃穿不愁,可贫家女子不行,嫁妆本来就没多少,回了娘家还要靠父母,多半父母还会张罗再嫁,只是再嫁之女基本不会有好人家的男子前来求娶,不是鳏夫就是身体又残疾的人,而且桃花的名声也就完了,只怕日后在这顺义镇上难以立足了!
杜氏也有些犹豫,和刘婶子去了贞娘的屋子,问了桃花的意思,这次桃花的意思却很坚定:“婶子,我知道你们的意思,我虽嫁入傅家半载,可其中的滋味,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愿意和离,哪怕从此以后我只能绞了头发去做姑子,我都认了,我不会再回傅家的。”
刘婶子眼睛毒,看桃花意志坚定,不免细细打量了一番,发现桃花的手臂上有几道伤痕,拉过来一把将袖管撸上去,看见桃花的手臂上有好多伤痕,刘婶子大惊:“这是谁打的?你爹?”
桃花忙放下袖子,摇了摇头:“不是,不是我爹打的,我爹虽然脾气不好,爱面子,但从来不打我的。”
“是你婆婆还是你相公?”
桃花憋了半天,才含着眼泪道:“是,是我相公,我婆婆一对我不满意,就告诉我相公,他,他就用柳条子抽我”
刘婶子和杜氏都气的浑身乱颤,这都是有女儿的,眼见着这闺女才嫁入傅家半年,就受了这么多委屈,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给自己闺女找婆家,绝对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婆婆。
刘婶子和杜氏出来,将桃花的决定告诉了许怀安,刘婶子气急败坏的说了桃花的被打的事:“举人老爷,你可得好好说说这傅家,看上去书香门第,私底下做的这叫什么事啊?那个傅勉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原来心肠这么歹毒,对自个媳妇下这样的手,太不是个东西了!”
许怀安一甩袖子,怒道:“迂腐无知,还虐待妻子,这样的人还说什么书香门第,实在辱没了斯文。”杜大壮更是义愤填膺:“娘的,这是什么人家?老子这就去揍他们一顿去!”杜氏和贞娘忙拦住他:“你快别添乱了,当下最要紧的是说服简家的族长,还有傅家,得让他们拿出放妻书来,不然桃花这辈子就得毁在他们手上,你要揍他们什么时候不行,非赶这时候?”
☆、189第三十九章
许怀安静了一会,提着两条鱼去了简家的族长家,族长是简驴子的叔爷,已经五十多岁了,人品端方,在这镇上很有些威望。这位叔爷对简驴子非要把自己女儿侵猪笼一事也很不以为然,许怀安一说来意,马上就答应不开祠堂,并以自己长辈的身份去劝解一番,还说:“桃花这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根本就不是那样不知礼数的孩子,这孩子心地好,不过是给人家舀了碗水,就说这孩子不守妇道,这傅家是在太过分了!举人老爷,还盼你为我们简家主持个公道才是!”
许怀安自然答允,又马不停蹄的带了杜大壮和几个威武的男人去了傅家。
傅秀才正和儿子妻子在家里生闷气,妻子昨日白天去简家要聘礼,反被人羞辱了一番,气的在家骂了傅勉一顿,傅勉唯唯诺诺,傅秀才看着妻子满脸的血道子,厌恶的一拍桌子:“别说了,你埋怨勉哥儿干什么?若不是你不顾身份,到简家去撒泼,也不会受这个羞辱!我傅家在这顺义镇上也是有些声名的人家,你看看你,我几十年的老脸都让你丢尽了,被男子当着众人上下其手,伤风败俗,我看应该浸猪笼的是你才对!哼,若不是顾念勉哥儿将来还要考功名,我早就就写休书休了你这无知妇人!”
武氏被丈夫的一席话说的如五雷轰顶,傻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气的脸涨的通红,瞳孔充血,浑身颤抖,尖叫一声一头撞进傅秀才的怀里,撕扯他的领子又哭又叫:“你要休了我?我为你当牛做马二十多年,给你生了儿子,你要休了我?要不是老娘,你能天天坐在那假醋酸文之乎者也?这家里里里外外都是老娘撑着的,你会干什么?啊?你要休了我?我不活了,我跟你拼了”
傅秀才身体文弱,根本就不是武氏的对手,被武氏撕扯的衣衫凌乱,头发蓬松,脸上也被挠出了几道血痕,傅勉忙上前去拉,三口人一时间打做一团。
许怀安一行人一进门就看到傅家这么热闹的场面,杜大壮咧着大嘴就笑了:“呀呵,傅秀才这是练的什么功啊?大晚上的一家三口怎么还打起来了?”几个男人上前拉开了这家人,傅秀才一见来的是许怀安,十分不好意思,满脸通红,背过身将衣裳整理了一下才过来行礼,许怀安客气的还礼,傅勉面孔发紫,也过来见礼,武氏也知道这是举人老爷,比自家相公功名高,也上前见礼,然后灰溜溜的进了后堂,端了茶出来。
许怀安也不兜圈子,直接就说:“傅兄,令郎和桃花的事情,我是代表简家来跟傅兄你谈谈的,都是一个镇上的,俗话说,人不亲这水还亲呢,不过是桃花一时好心而已,傅兄何必这么不依不饶的?我的意思,还请傅兄收回休书,让两个孩子和离吧!”这被休和和离是两个意义,被休的妇人一般都是品行不端,此后很难再嫁,和离不过是夫妻两人感情不和,双方自愿分手,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傅秀才一皱眉道:“孟子云,男女授受不亲,礼也。礼记有云,男女不杂坐,不同施枷,不同巾栉,不亲授。外言不入于捆,内言不入于捆。妇德,贞顺也我傅家乃书香门第,焉能容此不守妇德之人?”
许怀安心里这个气啊,你们一家打的乱七八糟,这就是你们书香门第的作风?你跟我辩论?好,那咱们就一起辩一辩。
许怀安端正身姿,神情肃穆道:“昔太祖昭毅仁皇后未嫁之时,太祖乃士卒也,伤而厥,傍后之家门,逢其时,后哺水敷伤以救之。继而罔顾父母之命,以身相许,随太祖投军抗元。亲对敌,鼓士气,慰伤患,定军心。以巾帼之身行须眉之事,置男女之防于不顾,然,如此以留太祖之千秋英明,奠我朝之万世基业。今吾皇后程氏,亦曾坐守困城三月余,与众儿郎同进退,,并肩立于危墙,相濡浴于血汗,倘如尔所言,岂非不守妇道耶?”
杜大壮是头一次听妹夫说这些绕口的之乎者也,那几个和他一样也听不懂,只有傅勉和傅秀才听懂了。
许怀安说的是大金开国皇帝太祖皇帝洪武帝的皇后昭毅仁皇后何氏,当年太祖皇帝只是个小兵,一次负伤昏倒在何氏家门口,何氏心善,亲自敷药喂水,救了太祖的性命,在养伤过程中,何氏慧眼识珠,认定太祖皇帝定非池中之物,不顾父母的反对以身相许,跟着太祖皇帝投军,这何氏之父是一名参将,母亲出身沧州武术世家,一身好武艺,随着太祖皇帝亲上战场,效仿当年梁红玉,擂鼓助阵,鼓舞军心,成就了太祖万事基业,也是大金国最令人神往的皇后。至今皇家庆典每次必点的戏文仍然是《红玉击鼓》,让人遥想当年万军丛中,一身红衣的何皇后在猎猎风中,红衣飘飘,英姿飒爽,恰如九天仙女,让世人无不仰慕!
当今昊玄帝的皇后程氏,也是武将之后,其父程炎是前朝的威武将军,程氏武艺一般,但自幼熟读兵书,兵法娴熟,擅用谋略,为了使昊玄帝顺利进攻燕京,拖住名将阎更平,亲自带五千人驻守济南,困守三月,城头浇水成冰拒敌,城中无粮杀马食草,死死的拖住了阎更平,使昊玄帝顺利的攻下了燕京,坐上了帝位。
许怀安说的这两位皇后都是视男女大防于不顾,却对金朝的基业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的女人。傅秀才被说的哑口无言,傅勉也愣愣的,心里却暗忖,这许举人用心甚是歹毒,他说的这两位皆是皇后,自己若再说什么男女大防,什么妇德礼教,就是在侮辱皇后,罪同犯上,可若不追究,桃花就是无辜被休,傅家等于是污蔑了简家,简家可以告上衙门,一时间傅秀才和傅勉都傻了!
许怀安喝了一口水,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