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慧道:“我和你赌。”
公孙丑两颗小眼一翻,摇摇头道:“不成,你赌输了会不认账。”白慧气道:“我怎么会不认账?”
公孙丑还是摇着头道:“不成,女孩子赌输了会哭,区区最怕女人哭了。”白慧气鼓鼓的道:“你娘赌输了才会哭。”
公孙丑笑笑道:“区区是个孤儿,妈哭我倒投有见过,但区区的黄脸婆,就是个赌鬼,赢了会笑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输了就又哭又闹,和区区闹没个完,所以区区宁可长年在外流浪,三年五载,也难得回去一趟,为的就是怕看哭丧脸,所以区区发誓也不和婆娘们赌。”
白慧听他说得可笑,不觉咭的笑出声来。
白建中冷冷的道:“阁下废话少说,如何赌法,在下和你赌了。”
公孙丑耸耸肩道:“区区这赌法,最是公道不过,可没有半点手法,全凭真实功夫,这也可以说是较枝。”
他手中拿着那文制钱,缓步走到—张茶几面前,移动了一下茶盏。把制钱靠着茶盏,竖立放好。
然后回身走了五步,站停身子,俯下身子,伸手朝地上轻轻一划,铺着青水方砖的地上,经他手指划过,登时留下了一道几分深的横线。
白建中心中暗道:“这人指上倒是有几分功夫。”
公孙丑微微一笑,朝白建中问道:“你比不比?”
白建中不知他要如何比法?但方才已经说和他赌了,说过的话,自然不能不算,这就点点头道:“在下说过和你赌了,自然算数。”
公孙丑道:“你是说过了.但区区总得问问清楚,不然等区区说出来了,老弟说不赌了,那不是白说了么?”
白慧道:“我大哥答应了,还会赖么?”
公孙丑道:“不赖就好。”
白建中不耐道:“咱们时间宝贵,阁下快些说吧!”
公孙丑咧嘴一笑道:“这叫‘空手招钱’,咱们就以五步为限。人站在这线外,足尖不能超过这条横线,当然,你上身要朝前扑出去一点是可以的,伸手一招,要把钱招过来,就算赢了。”这活,听得在场诸人,齐齐一楞!
制钱放在几上,中间隔了五步距离,内功再好的人.也无法把钱凭空吸过来。
鬼医公孙丑医道高明,当今之世,无出其右,但江湖上没听说过,他内功已经到了隔空取物的境界。
这话连东天王戴天行都有些不置信。
白建中道:“阁下能取到么?”
公孙丑得意的一笑道:“区区说出来了,自然可以取到。”
白建中道;“那就请阁下试试看。”
公孙丑道:“区区取到了,老弟可不能说了不算。”
白建中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了自然算数。”
公孙丑道:“不论在下用什么方法?”
白建中道:“阁下只要照你方才说的方法,取到几上制钱,在下自然认输。”
公孙丑道:“这个自然,区区总不能拿支钓杆,把钱钓过来。”
白慧觉得好奇,催道:“废话,你快招吧!”
公孙丑回头道:“区区总得把话说清楚了再拣。”
说到这里,举手掳了掳袖管,双脚站在线外,口中“咄”了一声,右手扬处,从他掌心飞出一点黑影,朝那竖立的制钱投去!
那点黑影去势极快,堪堪掠着茶盘飞过,就听到“叮”的—声轻响,接着但见黑影划了个半弧形,又飞了回来。
公孙丑左手向空一招,便自接在手里,呵呵一笑道:“老弟,钱在这里了,承让、承让。”
手掌一摊,那枚制钱,果然已到了他的掌中。
白慧道:“这不算,从你手里飞出去的是什么?”
公孙丑哈哈一笑道:“区区这就有先见之明,没和你姑娘打赌,否则岂非白拣了,咱们有话在先,不论用什么方法,只要区区伸手一招,把钱弄到手,就算赢了。”
白慧道:“你非说清楚不可?”
白建中道:“妹子,他说得不错,该算他赢了。”
白慧不依道:“大哥,你上了他的当,他方才不知放出去什么东西,把制钱衔了回来。”
白建中笑了笑道:“不,他掷出去的,是从地上拾来的半颗铁弹子,大概他那枚制钱上,涂了磁铁,才会被铁弹子吸过来,但他使的这手‘回风蝴蝶镖’手法,倒是真实的功夫。”
公孙丑呵呵笑道:“这位老弟,果然高明得很,你说得一点没错。”
白慧披披嘴道:“他事先就在铜钱上涂好了磁铁,明明是来讹诈大哥的了。”
公孙丑道:“姑娘这话就冤枉了区区,区区是说出和令兄打赌.才想到这枚制钱的,一个跑江湖的郎中,身上总会带上—块磁铁,区区灵机一动.才在伸手取出制钱之时,在磁铁上轻轻磨了一下,这叫做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可不能说区区存心讹诈。”
白建中道:“妹子,算了,咱们就让他先替戴庄主令嫒看了病,再和戴庄主比划不迟。”
公孙丑连连拱手道:“老弟真是信人,区区这里谢了。”接着回身朝戴天行笑了笑道:“戴大庄主,现在该谈谈咱们的事了。”听他口气,似乎也有为而来。
戴天行是什么人?他自然听得出来,一手摸着垂胸花白长髯,说道:“老夫方才已经说过,只要先生能治好小女的病,就算老夫身死,先生说个数目,刘总管自会照付,先生要是不信,这里还有冷总舵主,和路、铁两位寨主作证。”
“好说,好说!”公孙丑连连拱手,陪笑道:“区区在下,行医济世,为的并不是金钱,戴大庄主厚赐,区区可不敢接受。”
这话听得在场之人,莫不暗暗纳罕!
鬼医公孙丑医道高明,那是没有活说的;但他是个贪得无厌的人,你把他请到家里,无异请鬼上门。
走方郎中,看病给药,本来是简单不过的事,医药费用.你说多少,病家给多少,不就结了?
但他鬼医公孙丑可不是这样和你算法,他一进门,你就得先付两笔钱,一是车马费,一是诊断费。
车马费有一定规矩,是五两银子,这等于说,你要花五两银子,才能把他请来。
诊断费面议,面议也者,那就没有一定标准,从他踏进尊府,就已在估量你的家私,是中等人家,还是大户人家?当然,他说出来的数目,正好是你忍痛可以拿得出来,不伤脾胃。
等你付清这两笔费,他才肯坐下来.给病人切脉,切了脉,照说该处方给药了,但他又不。
他先问你要上等药、中等药、还是普通药?然后又问你要使病人三天痊愈,还是七天或十天痊愈?
当然.每一种药的价格,都是一级比一级高,等双方议定药价,付了药费,他又问你要不要病人当天就好,药到病除?药费当然更为昂贵。
但说也奇怪,只要你付得起药费,经他答应你当天好的,真可说是药到病除。
你出的药费较少,那就得三天、七天,甚至十天才会痊愈,但他和你约了三天,就是三天,绝不会拖到第四天去。
经他看过病的人,病是好了,但被他一次敲诈去的财物,可也为数不赀。因此,他才有鬼郎中的外号,说他棺材里伸手,死要钱。
如今他居然说出行医济世,并不是为了金钱,这话又有谁能相信?
戴天行拱拱手道:“公孙先生果然是清高之士,但你为小女治病.如是不收医药费用,老夫如何过意得去?这样吧,咱们都是江湖上人,讲究爽快,公孙先生医愈小女病症,老夫何以为谢?还是先生自己说吧!”
“岂敢。岂敢?”公孙丑笑得有些阴阳怪气.不好意思的道:“戴大庄主这么说,区区倒似挟令嫒之病,向大庄主勒索了。”
戴天行道:“不要紧,这是老夫自愿的,老夫只此一女,久病未愈,老夫早就说过,只要把小女的病治好,老夫不惜任何报酬。”
公孙丑一双鼠目,闪着亮光,呵呵笑道:“戴大庄主只管放心,区区虽没诊过令嫒的病情,区区可以放肆的说一句,令嫒的病症,服了区区的药,纵然不能药到病除,立竿见影,即刻痊好,但三日之内,区区有把握保她痊好。”
戴天行大笑道:“行、行,小女今年十七岁,差不多生了十七午的病,别说三日,就是三个月,把小女的病治好,老夫已经十分满足了,公孙先生也不用客气,要老夫如何酬谢,只管直说无妨。”
公孙丑耸着双肩,笑嘻嘻的道:“区区有一嗜好.喜欢收集些古玩……”
戴天行爽朗的笑道:“先生怎不早说,老夫虽非赏鉴名家,但舍间也收藏了不少古人的书画册页.鼎彝古器,宝玉珍玩,悉凭先生挑选。”
公孙丑深沉一笑道:“戴大庄主盛情可感,区区虽是浪迹江湖之士,但普通古玩,也未必在我眼里。”
戴天行听了一怔,诧异的道:“公孙先生之意……”
公孙丑连忙含笑道:“区区是说……”.他咽了一口口水,接道:“戴大庄主既然垂询,区区也不用隐瞒了,这次区区从仙霞岭来到南昌,原是跟踪一个人来的。”
戴天行望着他,口中“噢”了一声,显然他还没有听出公孙丑的口气来。
公孙丑续道:“这人是个古董贩子,专在各地收买古董图利。这次他在浦城一家官宦后裔的家里,买下不少古董,其中有两柄折扇,是唐人的工笔画,区区喜它用笔精细,色彩艳丽,当时曾问他要多少银子?他说买进来是二百两银子,至少要赚一倍,四百两银子,才能脱手.区区出他二百二十两,他不肯买,说少一分都不成,其实据区区事后知道,那两柄纸扇,他根本没花银子,是人家送给他的。”
“那知区区看了那两柄折扇,竟然心有偏爱.忽忽若有所失,再一想一个人劳碌奔波大半世,既是心爱之物,四百两就四百两,把它买下来就是了,这就一路追着那人下来,前天,终于在路上遇到了,但他却说这两柄折扇已经卖了,在下问他卖给谁?他才说出他有几件书画,一起卖给了戴大庄主。”
戴天行一直静静的听着,心中暗道:“此人吝啬成性,怎舍得花四百两银子去买二把旧扇,看他这般如醉如狂,从仙霞岭—路赶来南昌,莫非这两柄折扇,有什么奇特之处?”心中想着,不觉点点头道:“不错,前天确有一个古董商人,携着书画古玩.问老夫兜售.老夫确实选购了几件……”
公孙丑喜形于色,急急问道:“如此说,这两柄折扇,果然在戴大庄主这里了?”
戴天行颔首道:“不错,老夫也看出那两柄折扇是唐代之物,用五百两银子买了下来。”
公孙丑忍不住心头狂喜,拱手道:“戴大庄主一再垂询,区区治好令嫒之病,何以为谢,戴大庄主倘肯割爱,就以这两柄折扇见赐,于愿足矣。”
原来他巴巴的赶来,只是为了两柄折扇!
公孙丑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他替人看病,索价之高,因人而异,戴天行答应他不惜任何报酬,而他却只要两柄折扇,由此可见这两柄折扇,极非寻常之物。
戴天行爽朗的道:“一言为定,先生只要治好小女病症,除了这两柄折扇之外,老夫收藏的书画古玩,悉凭先生自取。”
公孙丑听他一口答应,不觉喜形于色,满脸堆笑,连连拱手道:“戴大庄主言重,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兄弟因对这两柄古扇心有偏好,能蒙大庄主慨允割爱,足见盛意,其他珍玩,兄弟断不敢受。”
说到这里,不觉看了白建中、白慧二入一眼,说道:“事不宜迟,大庄主是否可以请令嫒出来,区区替他看了病再说。”
戴天行点点头,朝刘总管吩咐道:“寄生,你去请小姐。”
刘总管应了声“是”,但他有些迟疑。
那是因为白建中方才说过:这场过节没有了结之前,这里所有的人,都不准离去。
何况老管家白福就守在书房外面,方才铁弹子贺德生,就是—个例子,以贺德生的功力,尚且接不下人家一掌,像斗败的公鸡一般,被人家逼了进来,他刘寄生自问比贺德生还差得远,如何能出得去?
但就在他这一犹豫之际,白建中已经开口了:“白福,这里的刘总管出去有事,可以放行。”只听外面白福应了一声。
刘总管一声不作,举步朝外行去。
最难堪的自然是东天王戴天行了!他身为四天王之首,叱咤江湖数十年,长江上下游只要他跺跺脚,几省地面都会震动。如今在他戴庄的书房里,有人进出,都由不得他作主。
他纵然是个城府极深的人,此时一张满脸红光的脸上,已经气得由青转白,由白转青,一手摸着花白胡子紧闭嘴唇,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路传广、铁凌霄、冷中锋二人,同样怒形干色,但也噤若寒蝉。
公孙丑看看众人脸色,耸着肩,在一张雕花椅上坐了下来。
这间精雅的书房小客厅里,在这一瞬间,空气像是凝结了一般!
过了约莫盏茶工夫,只听门外传来了一阵环配之声,但见一名青衣使女扶着一个脸有病容,身材纤瘦的少女,缓步走入。那少女看去不过十七、八岁,瓜子脸,因她面色苍白,显得有些瘦削,两条细长的眉毛、配着一双灵活的大眼睛,一望而知是个相当聪明的人。
只要再丰满一些,脸上有了血色,准是个大美人。
那少女跨进书房,目光一抬,发现小客厅里竟然有许多人,苍白的脸上,不禁飞起两朵红云,低着头,走到戴天行身边,低低的道:“爹爹叫女儿出来,有什么吩咐么?”
一个江湖大豪的女儿,竟然如此羸弱,腼腆得有如深处闺阁的千金小姐一般。
戴天行看到女儿,本来紧绷的老脸,忽然有了笑容!
那只有在慈爱的父亲脸上,才可以看到的慈祥和蔼的微笑。一个杀人无数,叱咤江湖的霸主,这种充满了慈爱的笑容,也只有在舐犊情深的时候,才可以看到。
戴天行一手摸着花白长髯,和声道;“珠儿,你先坐下来,歇一歇。”那少女一手扶在使女肩上,娇声道:‘女儿不累嘛。”
戴天行点点头,含笑道:“你不累就好,那就见过这位公孙先生……”。他抬抬手,指着鬼医公孙丑,续道:“公孙先生是大大有名的神医,特来给你看病的。”一面朝公孙丑道:“公孙先生,这就是小女珍珠。”
戴珍珠转身朝公孙丑福了福,轻启樱启,低低的叫了声:“公孙先生。”
公孙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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