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她也不知道怎么了,长期以来的压抑,让她终于吐出了自己的心声,有朝一日,她任夏瑾一定要站在比她们更高的台阶上,让他们为自己所做过的事情感到后悔。
柳云一愣,双手环胸,慢悠悠道:“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把我踩在脚底下,不识好歹!”
说完,她捡起自己的牛皮袋,塞进包包中迈着高跟鞋离开。
*
赫连尹从包间出来的时候,头有些昏昏沉沉。
她也喝了几杯,有些醉了。
女洗手间的镜子里,有一张熟悉的脸,她静静地站立在角落里,失魂落魄。
赫连尹一愣。
脑袋瞬间清醒过来,走上去,温声问她,“小瑾,你怎么在这?”
“小尹。”任夏瑾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伏在赫连尹肩膀上,哀声而叹,“怎么办?我的心好难受。”
赫连尹沉默了片刻,伸出手,抚摸她的背部,安慰她,“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任夏瑾说了谎,视线看向别处,失笑道:“只是想到马上要你们分离了,我很不舍得。”
“傻瓜,我们还会在见面的,心若是系在一起,就永远没有分离。”
“可我还是很难过。”
“那你要不要哭出来?也许哭出来,会令你好过一点。”
“不,我不想哭,如果哭出来了,这件事就会变成记忆,如果我不哭,这件事就会很快被遗忘,我不要记住它,我要遗忘它。”任夏瑾说完,努力朝赫连尹笑了笑,“毕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在见面,小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以后我回来了,就一定会来看你,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最尊敬的人,将来如果有机会,我去京城旅游,你可要给我当导游。”
赫连尹点头,“你也是,有机会我去美国看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等你毕业了,你可就是哈佛的高材生了,到时候连我都要自叹不如了,加油。”
“这句话是我今天听过最好听的一句话,谢谢你,小尹。”
“你别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呆着了,越自己发呆,越容易胡思乱想,来,跟我一起去跳舞,不开心就要发泄出来,这样,才可以真正放松自己。”
赫连尹说完,便拉着任夏瑾的手回到音乐劲爆的包间,五彩斑斓的光影摇曳着,音乐吵杂沸腾,群魔乱舞,赫连尹大声说:“小瑾,舞动起来,把心中所有的不愉快都宣泄出来,明天太阳升起,我们就忘了生命中所有的不愉快,重新开始!”
“可是我不会跳舞。”任夏瑾为难地说。
“不需要会跳,其实黑暗中,谁都看不见你,你想怎么跳就怎么跳,来,学我一样,晃动你的头。”赫连尹手把手教她。
而后。
任夏瑾低下头,用力摇晃自己的脑袋。
黑暗中。
谁也看不见谁的面容。
任夏瑾灌下一杯酒,情绪开始高涨起来,把自己的鞋子脱掉,疯狂地舞动起来。
赫连尹哈哈大笑。
任夏瑾也笑。
忽然。
赫连尹腰上一紧。
她身子一僵。
扭过头去。
就被人亲了脸颊一下。
赫连尹眸色一冷。
抬头寻去,那人的气息已经远去,找不到人影。
刚才。
是谁亲了她?
她能肯定那个人不是哥哥,因为那人身上的味道很陌生,像是牛奶沐浴露的味道。
的士高停止之前,赫连尹也没找到是谁亲了她,刚才的一切就像是一个恍惚的梦,她开始思考,那人应该不是故意的吧?可是,如果不是故意的,为什么要抱她的腰,在亲她的脸?可想而知,那个人一定是有意为之的,会是谁呢?
思忖间。
又有人的气息飘来。
经过刚才的事情,赫连尹有了警惕,大声对来人呵斥,“是谁?”
“是我。”是元熙的声音,他声音委屈地说:“完了小尹妹妹,我出事了。”
赫连尹的态度软了下来,“你怎么了?”
“呜呜呜……”他紧紧握住赫连尹的手,痛哭流涕,“我刚才去上厕所,发现我的小弟弟不见了,呜呜呜,我完了,我变成太监了……”
“……”赫连尹眼底闪过一丝错愕,脑袋发胀,“你喝多了吧?”
“没有……”他的声音很真诚,很真诚,不像是在说谎话,“真的不见了,我好伤心,呜呜呜,我以后该怎么办啊?”
“什么情况啊?”
“他喝多啦。”耳畔一个熟悉的声音回答她,是哥哥的声音,哥哥把元熙一把拖住,拉到后面去了,“元宝喝多了就喜欢胡言乱语,别理他。”
赫连尹忍俊不禁,“特么吓了我一条。”
“他说了什么?”赫连胤靠在她耳边说话,他们的距离很近,赫连尹能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停留在自己耳廓边缘,很别扭,也很奇怪。
“他说他的小弟弟不见啦。”赫连尹说,笑意促狭。
“哈哈哈,这傻逼。”
那端。
元熙又重新站了起来,站在黑暗中跟所有人握手,逢人就握,“你好,你好。”
所有人都是又无奈又忍俊不禁,笑得前仰后合,东倒西歪。
那天晚上,大家都尽了兴,一直玩到脖子差点抽筋才作罢,的士高结束,灯光亮起,所有人都筋疲力尽的仰倒在沙发上,全身酸痛,无力虚脱。
赫连尹趁机看了所有男生一眼。
所有人都醉晕晕的,看不出哪个有嫌疑,大概刚才的吻,真不是故意为之的吧,她只能这样想了。
聚会完毕,就到了谁送谁回家环节了。
他们这里共有五辆车。
韩洛宵跟柳云和韩洛思一起回去。
江辰希送自己女朋友还有顺路的几个男同学。
元熙已经醉大了,只能自个被司机带了回去。
于舟也送了几个顺路的男同学回家。
而赫连尹跟赫连胤送任夏瑾回家。
任夏瑾已经醉死了,坐在后座上,拉着赫连尹的衣服大声哭泣,她也不说话,就是紧紧握着她的衣角,嚎啕大哭。
赫连胤从后视镜里瞪着任夏瑾。
“别瞪她了,她也是喝醉了,不由自主的。”
“哭就哭,拽着你干嘛啊?”赫连胤的表情很不满。
赫连尹微笑,“别那么小气了,她现在又没有意识,小心看路,前面路口往左拐。”
“知道了。”赫连胤敛眉,打过方向盘,“晚上我看阿宵很不开心似的,喝了很多酒,他们两,是不是又发生了些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小瑾不肯说,算了,韩洛宵已经选了柳云,小瑾也要出国了,他们之间的事情也就这样了,我们别再多言这事了。”
“老子也没兴趣管人家的家事。”
“那可是你兄弟啊。”
“兄弟是兄弟,但不谈兄弟的家事,我们男人就是这样,你没听说过有一个调查吗?一对夫妻,分别离家出去过夜,男的打给老婆的五个女性朋友问,我老婆这么晚还没回来,她是不是在你家里?五个女人都回答没有。而男人的老婆打电话给男人的五个朋友发问,我老公这么晚还没回来,他是不是在你那里啊?结果五个男人的回答都是是啊,他喝多了,在我家里睡着呢。这件事证明,男人和女人的想法和看待问题的眼光远远不同,与兄弟感情无关。”
“这话我赞同。不过你喝了酒还能开车么?我看你晚上也喝了不少,刚才还晕熏熏的呢,这回怎么那么精神了?”
“我根本就没醉。”
赫连尹一愣,“装的?”
“嗯,逢场作戏,为了合群嘛。”赫连胤骄傲地笑着说:“我酒量很好,一般人很难放倒我。”
“切。”赫连尹表情不屑,抬起头,忽然看见前方一盏坏了的路灯,她说道:“到小瑾家了,停车。”
“停哪?”
“靠左边停,就在那盏坏了的路灯那里。”
“好。”赫连胤把车停下。
他并没有摇下车窗。
这条路的四面都是田野,荒凉空旷,感觉上,这里不太安全。
“她住在这里?”赫连胤有点吃惊。
“嗯。”赫连尹并不想多说什么,抬起任夏瑾的胳膊放在自己肩膀上,笑着说:“哥哥,你在车里等我吧,后面的小胡同车开不进去了,就算进去了也开不出来,她家还有段距离,我送她回去吧。”
“小胡同?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见?”赫连胤疑惑,这里就四片田野,哪里有小胡同啊?
“那呢。”赫连尹指着一处无法视物的黑暗,“经过这片田野,那边就有很多平房了,那里没有路灯,所以夜晚什么都看不见,只有白天才能看见。”
闻言。
赫连胤也下了车,“这么危险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呢,我跟你一块去,你的手本来就不太好,别扶着她了,我来吧。”
说着把赫连尹肩上的任夏瑾接了过去。
他很高。
比赫连尹高了快一个头了,预估着有188了,足足比赫连尹高了20公分。
赫连尹没有拒绝,走在前面带路,“那你小心一点,这里的路有点难走。”
“好。”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赫连尹带着赫连胤穿过田野,来到了小小的胡同里,狭窄的空间里,他们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受到身边有两面乌黑的泥石墙壁,这种地方,最怕的就是蛇,因为住在田野附近,很可能会有蛇,走在黑暗中,他们什么都看不见,要是被蛇咬了一口,那就麻烦了。
这一段路,赫连胤走得惊心动魄,他从来不知道港岛有这么贫困的地方,第一次来到这里,甚至以为是回到了云江。
到了破旧的任家前。
赫连尹敲了敲门。
好一会,才有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响起,“来了来了。”
是一个中年妇女开的门。
她手中提着一盏煤油灯,脸色蜡黄,“你们是谁?”
这人是任夏瑾的小姨,赫连尹之前见过她,她是来照顾任妈妈的。
“你好阿姨,我们是送任夏瑾回家的,我们是她的朋友,她喝醉了。”赫连尹礼貌地说。
赫连胤心里却觉得有说不出的怪异,都什么年代了还在用煤油灯,活得简直就跟解放前似的。
“这样啊,那你们进来吧。”任小姨说,让开了身子。
这时候,赫连尹才看清了这间屋子外面写的字。
黑黑的墙壁上,用白色的刷子画了一个圈,写着‘拆’!
赫连尹吃惊,“这里要拆迁了?”
任小姨轻轻点头,“是的,这里本来就是政府的房子,现在政府要收回去了,我们得想办法找地方住了。”
赫连尹顿时觉得心里很难受,小瑾的家境竟是这样的不乐观,奶奶终日抱怨,爸爸沉迷赌博,妈妈病重,而现在,连他们住的房子都要被政府收回去了,这简直就是雪上加霜,天要亡任家,可尽管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是不愿意向她开口借钱,可见她的自尊心有多强。
赫连胤也没有说话,沉默地跟在两人身后,把任夏瑾放在她病重的妈妈的床边上,狭小的任家,不足30平方大,整个家里只有两张床,任妈妈跟小谨睡一张,任小姨睡一张,中间用一张帘子隔起来,要不是因为任妈妈是小姨的亲姐姐,要不是为了任夏瑾的高考,小姨不会牺牲这么大来照顾任妈妈。
家里穷得一贫如洗。
赫连胤抬头看着这间破旧的房子,几乎都没有赫连家的洗手间大,原来这个任夏瑾,家境竟是这样贫苦。
“你是赫连尹吧?”离开任家的时候,任小姨突然问她。
赫连尹点头,“是。”
“尹同学,既然你是小瑾最好的朋友,那么有些事情我也就不瞒着你了,其实我希望你能劝劝小瑾,让她不要出国了。”
赫连尹一愣,“阿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小瑾好不容易才申请到哈佛的申请书的,这是一种荣耀啊。”
任小姨脸色灰暗,“其实她这么争气,我们整个任家都是很高兴的,但是现在的情况不允许她留学呀,我之前向校长打听过,学校负责的留学基金只是学费,没有生活费,美金比我们的钱大那么多,我们这的七百到了那边就变成了一百,我听别人说美国的留学是最贵的,生活费至少每个月要花掉人民币几千几万吧?你明白的,以我姐姐现在的家境,负担不起,就算小瑾去打工,她赚的钱大概也只能满足自己的生活费,那么这样一来,姐姐这边就没有了任何收入,政府马上就要收房了,到时候我们就没地方住了,没房子加上姐姐病重,我怕姐姐活不了多久,而且我也有孩子,明年也要高考了,我没那么多时间在这边照顾姐姐的,到时候没人照顾姐姐,我怕……”
赫连尹明白她的难处,为人父母,也有自己的孩子要照顾,自然无法顾到太多的事情,假如小谨真的去留学,可能她的母亲,就真的要自生自灭了。她能明白任小姨的无奈,微微握住她的手,“任小姨,既然你是小谨的小姨,我也就喊你一声小姨了,这件事我们这样解决吧。现在小谨好不容易才熬出了头,我们不应该折断她的翅膀,现在贫困很快就会被知识改变。如果现在放弃了,那么小谨就只有高中水平,将来存活在学历满天飞港岛上,就只能做一些粗活和低下的工作,永远拿不到高的工资,一生劳劳碌碌。而如果她能成为高学历海龟,她的命运将会是不同的,所以我希望你能让小瑾去自由翱翔,至于任伯母的病,要不这样吧,伯母的医疗费就由我来出吧,另外我在请个看护照顾她,让她好好在医院住着,你看怎么样。”
任小姨微微吃惊,“这样不太好吧?”
“没关系的,我和小瑾是结拜姐妹,她的苦难就是我的苦难,眼下正是她的重要时刻,我希望她可以完成最后的学业,至于任奶奶,我另外找个房子给她住着,也给她请个看护,你看可以吗?但是这件事我希望不要让小瑾知道,如果她知道了,一定会宁愿辍学而不去留学的,我不想她的人生就这样走到尽头,她还可以走得更远的。所以小姨,我请求你帮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她,明天我会把钱汇给你,钱你就帮小谨管理吧,她的家人,也请你好好照顾吧,如果需要钱的话,你可以告诉我,我会再给你汇钱的。”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