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卓一蹙眉,“伤好了再去。”
“不行,我答应了朔渝,我要去。”病中仍然不减执拗,严卓无法,只能和陆花花带着她来了洛阳。
没曾想,闻冬看见公孙朔渝的第一句话便是,“我觉得你这里养伤不错,我又来了。”
当时公孙朔渝坐于竹林之下,金丝拢线香炉球里缓缓的飘出灰色烟雾,他像是早就知道闻冬要来一般,穿着水色长衫,神情淡然看了一眼闻冬,倒也未像平时那般焦急,急着找人给她看伤,而是轻轻的吐出一句,“公孙府不收养病的,若是想来养病,必得是我公孙府的人。”
闻冬一拍桌子,咬牙道,“嫁给你算不算公孙府的人?!”
公孙朔渝敛眸,笑意渐渐的涌满了脸庞,“后日成亲。”
“这么快?!”
“夜长梦多。”公孙小魔头干净利落的回道。
于是,便有了今日,幸好闻冬从小身强体壮,不然拖着多愁多病身,说不定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成亲呢。
公孙朔渝和闻冬走了一半,他便一把把闻冬抱起来揽在怀里,向着云浅阁的方向走去。
“朔渝,这……”闻冬脸红,好歹也是在外面,这般亲亲我我,周围的人视线射来,倒也不是第一次来洛阳的那个卫闻冬,什么都感觉不到。
公孙朔渝倒也不在乎,只轻声说,“你身上还有伤,明天的婚事不能误了,能把你娶回家,我抱着你走这一段路又算什么?”
原来两人的婚事,因为闻冬的家远在大震关,家里又没有人了,便把她失忆醒来的云浅阁做为女家。而此刻等在云浅阁做为闻冬女家的,便是陆花花,严卓,千大海,千盛镖局诸人,衡山派诸多弟子,华山派小弟子,不知道为什么,辰恪也被安排到了这边。他似乎是带了公孙小魔头的命令,总是神经紧张的看着四周。
公孙小魔头把闻冬送到云浅阁,便被陆花花等人推着往外赶,说他偷偷带着闻冬出门,耽误了给闻冬试嫁衣的时间。公孙朔渝一边笑着,一边握了握闻冬的手,“明天早上我来接你,今晚好好睡下。”
“恩。”闻冬点头。接着便是一阵人仰马翻,陆花花带着云浅阁的众人对这闻冬折腾交代个不停。唯一的好处是到了夜里,闻冬累的没有紧张激动就睡了过去。
公孙小魔头的成亲之事后来也多为人津津乐道。
公孙朔渝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最后跑到祖宗祠堂站了一晚上才稳住心神。他心里自嘲,在百晓门看了那么多别人的恩怨情仇轰轰烈烈,现在竟然为了一个亲事激动,原来看别人的事情和自己亲身经历确实不同。
临行前公孙慕远坐在门厅里再三交代他要谨言慎行,以后要好好传承公孙家,好好对闻冬,说了一大堆官腔。最后,公孙慕远一咳,说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对你也是,对闻冬也是,所以什么都不用强求,只要你和闻冬好好在一起就行了。”
公孙朔渝点头。转身出门上马,带着迎亲队伍一路向着云浅阁去了。他今日是一身大红礼服,放在谁身上都会显得有些过俗,可公孙朔渝偏偏不是,他头发用玉冠拢起,骑在黑色高头大马上,更显英姿飒爽。路边诸多围观之人多得听说公孙少主风流意气,事实却从未相识,今日得见,个个啧啧惊叹,小魔头果然有偷香窃玉的先天优良条件。
陆花花在门口迎着,想自己还没成亲就要来操持别人的亲事,不由得一阵郁闷。不过公孙朔渝的亲事成的急,前面的婚聘六礼都稀里哗啦一气儿完成了,让人实在有些应接不暇。
千大海的夫人从屋里扶着闻冬慢慢的屋里走了出来,闻冬被蒙着喜帕,晕晕乎乎的眼前一片红通通,分不清东南西北,竟然自顾自的走到了公孙朔渝的马前,然后扑哧一声,马打了个响鼻,差点把闻冬的盖头给掀开,吓得一群人连忙来捂着,公孙朔渝也是在一旁笑个不停。
一群人忙的一团乱,好不容易把闻冬塞到轿子里往公孙府去了。然后陆花花等人又连忙往公孙府赶去,做为朋友的身份参加婚礼。
送亲队伍到了公孙府的正门门口,按照习俗喜轿不能直接进门,应当是留在外面一段时间,说是“憋性子”,能把新娘子的性格憋的柔顺温柔些。公孙朔渝却直接从马上一步跨下,迈着步子就要去掀喜轿的帘子。陆花花赶忙去阻止,这还了得,完全不按照规矩来!公孙小魔头一个眼神,辰恪立刻把陆花花挡在外面,陆花花连忙叫着哭笑不得的严卓来帮忙。
公孙朔渝掀开轿帘,把手伸了进去,“闻冬,出来了。”说完,他便俯下身子把闻冬抱了出来,“我公孙朔渝喜欢的女子,不需要憋性子。”他留下一句让众人瞠目结舌的话,抱着闻冬就往院子里去。
“那那那,那跨火盆怎么办?”陆花花在一旁着急道。按照习俗,下一步便是轿子要小心翼翼的跨过烧着檀木,三钱红豆、三钱朱砂的火盆,意为驱邪,以后日子会红红火火。现在轿子没了,还怎么跨?
公孙朔渝淡淡一笑,英俊的脸上现出一丝光泽,他足尖轻点,抱着闻冬从火盆上飞过,“岂有让我家闻冬一个人跨火盆的道理,以后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和她一起。”他手上略略用力,感觉怀里那个女子抖了一下。闻冬听见他说的一句句话,脸涨的通红,知道他对自己好,足以反抗门派,忤逆江湖,不屑习俗。
众人随到院子里,这才发现厅堂前面竟然没有红色毡毯,不由得皆是一愣。公孙朔渝却在此刻把闻冬轻轻放下,”自己走,我拉着你。”
闻冬点头。
陆花花扶额,红色毡毯是让新娘子不能踩地,隐含不可得“地”,即不能让她在男方家得到什么权势。公孙朔渝原本抱着闻冬过来也就罢了,到了这个地方竟然特意放她下来。陆花花抬头看了公孙慕远一眼,发现他竟然连连点头,差点昏厥过去。怪不得公孙小魔头向来有恃无恐,原来有爹爹在背后撑腰。
王玉在一旁低哼一声,“师父做的这一切,卫闻冬那个傻丫头什么都不知道。”
严卓淡淡笑道,“若是让她知道,便不是用心换心了。”
陆花花看了一眼严卓,轻咳一声,“那个……我们两个成亲的时候……也可以这样吗?”
严卓低头,“自然。”
两人迈进厅堂,司仪清了清嗓子,张嘴大喊,“这亲结不得!”
众人愣住,司仪也愣住,转身四处看了看,又张嘴,“这亲结不得!”
众人这才听出,这声音是从外面传来,而非司仪口中,本来诸多凌厉的眼神从他身上抽离,转眼向外看去。
只见外面狂风大作,一个魁梧大汉从天而降,宛若天神一般威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魔教护法虎啸。他落到院中,匆匆忙忙地喊道,“公孙朔渝,你趁我魔教圣姑伤势严重,强迫她和你成亲,实在是……太……”他摇头瞪视公孙朔渝,本来是莫寒教给他一堆的话,到了关键时刻竟然忘记,便只能用眼神替补上。
闻冬听见声音一惊,“虎兄?”
“圣姑不用怕,我这就带你离去,今日谁敢挡我,便是和魔教作对!”虎啸快步走上来。陆花花拉了拉严卓的袖子,却看见他在一旁看好戏一般不做声响。
闻冬沉吟片刻,“去哪儿?”
“大震关,教主在那里等你!”虎啸回道,他想了想,补充道,“教主为了救你受了重伤,怕是……”这话是莫寒教的,非得有个看上去老实的人来说,闻冬才会相信。
闻冬本跪在软垫上,此刻站起身来,把头上红布一扯,说道,“我跟你去!”
众人哗然,公孙朔渝愣了一下,沉声唤道,“闻冬……”
闻冬扭头冲他一笑,“我答应了戚白依,要和他一起回大震关的,我去去就回,你等着我。”说完,她便转身和虎啸一起纵身飞出了院墙,留下惊异的众人。
“这……”陆花花哑然,穿着她云浅阁做的嫁衣,去找另外一个男人了?!
公孙朔渝愣了半晌,也缓缓站起身来,回头冲着公孙慕远苦笑了一下,慢慢的往外走。
“你去哪儿?”陆花花在他身后问道。
公孙朔渝没有答话,他只朝着前面不远的一个白发老人走去。王玉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师父。”公孙朔渝嘴角扯出一丝苦笑。这故事的结局,大约在刚才他看见老人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
“走吧。”老人没有多言,只是自顾自的转身离去,而公孙朔渝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两人看似平常走路,却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公孙小魔头的亲事,就这般,在众说纷纭中,虎头蛇尾的结束了。原因是──魔教抢亲。
闻冬一边跟着虎啸往前走,一边着急的问道,“戚白依他,没事吧?”
虎啸摇头,“暂时没有大碍。”他伸手递上一枚药丸,“这是当日华山上陆俊所用毒药的解药,莫寒让我给你。”
闻冬这才舒了一口气,“那就好。”她接过解药吞咽了下去,顿了顿,说道,“我的脚步有些慢,伤口也还没好,要是走的不够快,虎兄你就一把拉我起来拽过去也行!”
虎啸闻言豪爽一笑,“咱们魔教怎么能让圣姑路途奔波呢?到时候传出去岂不被人笑话?”他引着闻冬一路走到洛水旁,“咱们走水路,胡老三他们水性好,水里浪里的,一阵儿的功夫就到了。”说完,他指了指洛水河畔,果然有一只小船,不大,但却足够盛下闻冬和虎啸二人。船头有一船夫手执长浆,像是等了很久一般,脸色晒的棕色匀称。他远远的看见闻冬和虎啸,咧嘴笑道,“快点!再不来我就要走远了!”说完,他便真的支起浆子,原地一撑,远远的把船荡了出去。
虎啸在后面骂道,“胡老三!圣姑身上受了伤!你又不是不知道?竟然还来这套!”他并无半点责备之意,只是对着闻冬笑道,“他一直都这样,性子急,总等不得别人上他的船就走了,江湖上送名‘疾走船客’胡老三。”
闻冬点头,“没事,这两日身子恢复的挺快,大概是以前老受伤,所以身体都抵御了。”她足尖一点,轻飘飘的飞向了船,虎啸也在后面连忙跟上。
胡老三一看闻冬就要上船,船桨一摆往空中一递接她,闻冬的足尖刚好踩在船桨头上,她咧嘴一笑,快步跃到船上。虎啸在后面也想踏浆,胡老三却眼疾手快的把浆抽回,险些让虎啸扑了个空。
“属下胡老三,恭迎圣姑。”胡老三一抱拳,满意的看着闻冬,“刚才多有得罪,这性子这么多年了,改不了了。”
闻冬笑道,“这有什么?胡大哥不是还用浆来接我了吗?”
虎啸伸手掀了胡老三的斗笠,“要是圣姑出了什么事,我看你怎么和教主交代!”
胡老三嘿嘿一笑,快步走到船边,“圣姑抓稳了,咱魔教这船快的很咧!”说完,他长浆着力一撑,小船猛地贯出去老远,船身却稳的很,就算是逆流而上,也好比刀入皮肉,轻轻一划,畅所无阻。
“走啊走啊走,好汉跟我一起走
走遍了青山人未老,少年壮志不言酬
莫啊莫回首,管它黄鹤去何楼
黄梁呀一梦风云再变,洒向人间是怨尤
划一叶扁舟任我去遨游,逍逍遥遥天地与我竞自由
共饮一杯酒,人间本来情难求
相思呀难了豪情再现,乱云飞渡仍闲悠
划一叶扁舟,谁愿与我共逍游
天若有情天亦老,不如与天竞自由
天若有情天亦老,不如与天竞自由。”
胡老三的嗓音有些沙哑,却浑厚的很,他站在船头放声唱了起来,水旁偶尔见到洗衣服的女子,见他身型岸然,性情狂放,也不由得吃吃的笑起来,她们既不是江湖中人,也不是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但对于胡老三的歌声反而有一种格外的感触。
“胡老三!老远就听见你的歌儿了!”空中飘来两个身影,一黑一白,乃是魔教阴阳使。两人快步踏着水面,疾走而来,足下如生莲花一般,水波潋滟。
“圣姑!”黑面使抱拳行礼,“咱们水路就到这儿了,下面得转陆路了。”
闻冬笑道,“怎么?你们还山一重水一程啊?”
白面使嘴快,说道,“可不就是,抢亲当然是要快的,还要选好道路,不然就会被人家追上。”
“抢亲?被人追上?”闻冬不解。
白面使抬头看了看太阳,“不成了,再晚了毒乌鸦就要发脾气!”他袖口一张,敛起白色锦缎。闻冬以前见识过这白缎子,以为他又要缠住自己的手腕一路拖到大震关去。
“圣姑放心,教主有交代,我们哪里敢动粗。”黑面男子从她身后接过白色锦缎,猛地一展,竟然有一人宽。“请圣姑坐上来,我二人带着圣姑一路向西。”
闻冬点头,坐上去稳了稳神,“好了。”
“圣姑坐住了!”两人脚下生尘,一左一右仿佛松了弦的箭,疾速的向前冲去。闻冬就在眼前看见一处处田地,偶尔到了一座山前,明明是直冲着去的,黑面男子一喊左或者右,两人就像事先说好一样猛地平移,几次闻冬都感觉山上的石头要擦到自己的鼻子上了,却皆是虚惊一场。
“黑白脸!放下闻冬!”前方出现了一个消瘦的女子,便是毒乌鸦莫寒。她一扬手,黑白二使猛地停下,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站在莫寒面前。
闻冬从白缎上跳下来,这么一番折腾确实是比按照街市道路快上许多,天色未沉便已经快到了大震关。
莫寒拉着闻冬的手,问道,“又是水路。晕不晕?”
“不晕。”闻冬答道,她又问道,“戚白依是不是病的很厉害?”
“啊?”
闻冬摇头,“魔教这般排场,怕是戚白依受的伤……”
莫寒抿嘴一笑,拉着闻冬往岸边走,“是,病的死去活来的,你就是最好的良药,还不快些?!”
闻冬点头,“只要我能帮上忙,一定尽力。”
这次的水路并不着急,这是西面少有的波涛大河,绵绵延延竟然有几十里。莫寒站在船头一侧,身边一名魔教男子快速划着船桨,却不如胡老三那般凌厉。太阳渐渐的缓了下去,从山的一侧缓缓相照,水面映衬着橙色的光芒,一时之间,所有的人脸上都泛上了一种奇异的光泽。
船渐渐的缓了下来,岸边站着一个黑衣男子,风姿韵动,衣角翩跹。夜间的风吹的他脸庞发丝纷纷扬起,夕阳从身侧照来,男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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