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能看到自己的身体被摆弄,承欢与膝下,只是表情淡漠,眼神空洞。
身下的云被上,污浊横流。
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个布偶一般,被操控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醒来时,一瞬间,有些迷茫,不知今夕何夕,亦不知何人何时何地。许久,我才徐徐意识到,原来是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已经麻木了的疼痛渐渐泛上来,动一动手臂都疼得龇牙咧嘴。
天还是黑的。楚晨轼想必刚走不久。
手腕上传来沉重而冰冷的触感,吃力地抬头一看,竟是一副镣铐将我铐在了床头。〖Zei8。Com电子书下载:。 〗
不由得唏嘘。楚晨轼,你就这么害怕我逃走?可如今,这副残花败柳的身子,我又能逃到何处去?
阖上眼,被楚晨轼强占的事实与画面双双浮于脑中,想到我的身体已被异物充斥过、洞穿过,已是不洁之身。
肮脏、恶心。
然而同时,心头却缓缓升起一股不知名的决绝与狠毒。曾经我最害怕的便是被他人占有从而不忠于所爱之人,可现在最坏的事情已经发生,我已经退无可退,我已经无所畏惧,因为最坏的莫过于如此,莫过于如此了!大不了重新经历一次,两次,无数次!还能更糟吗?
我、不、怕。
想通之后,两行清泪滚下,灵台却顿时一片清明。
我想,就算楚晨轩真的走了,我也要好好地活下去。等身体康健了,便想办法逃出京城,到交州去早云扬。我发誓,我会踏平京城,斩杀所有的护城侍卫。倘若放箭的命令是大哥所下,我也绝不会放过他。
倘若,晨轩并没有死——大哥并没有带我去朝阳殿,我并没有亲眼见到他的尸首,所以心里依旧存着一丝希望,大哥是故意诳我,一切不过是他想得到我的伎俩——那么,我更得好好地活着,等他来救我,哪怕等到白头。
这个世上,只有那一个人是我生命的希望。身体可以被任何人践踏,可只要希望还在,哪怕是苟延残喘,我也要朝希望爬过去。他活着,我就要回到他身边,他死了,我便要为他复仇,让天下陪葬。
想着想着,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涌出。哥哥,你看我想得那么好,说得那么坚定,可知我强装出的坚强已经耗费了我大半的心神?我好累,真的好累,这条路像是没有尽头似的,绊倒了楚成毅和楚玉捷,绊倒了郑熙,得到了家主之位,得到了虎符兵权,可为什么我们之间的距离却愈来愈远,甚至,到了生死相隔的境地。
遥遥相望,我看不到曾约定过的我们的结局。
就算,就算你还活着,就算我跋山涉水回到你身边,你会不会介意我被别的男人玷污过,会不会介意我已经不干净,会不会?
我好希望你出现在我眼前,告诉我一切都会好的,告诉我你什么都不要,只要我在你身边。可我又不希望你出现,怕你真的活着,却又被大哥赶尽杀绝。我不晓得自己受不受得了再听到你的死讯。
呵,我都在想些什么啊?拼了命地告诉自己还没见到你的尸首就意味着你还活着,那如果最后死亡,岂不是绝望。
“啊……”
我挫败地、狠命地拽着镣铐,手腕上很快就出现了一道血痕。
可疼的却不仅是手腕,山洪袭来般的头痛再次让我抱头呻吟。是蛊在发作,可伸手所能及的地方,都摸索不到药丸。
疼,好疼。
疼得撕心裂肺,天塌地陷,似跌入混沌之中,死生不得复出。
窗外忽而电闪雷鸣,狂风吹开窗子,砰的一声响。我睁开眼,勉强眯着,就看见一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天,天空仿佛被劈成两半。
这次,可真是应景。
我重又闭上眼,虚弱地缓和着那头欲裂的疼。蓦然,耳边传来一声:“浅儿?”
我顿了一顿,只道这声音是从心底传出的。忽然笑了:真好,漫漫长夜,至少还能想起他叫我的声音,那么栩栩如生,好像他就在身边似的。
我笑着将头埋进云被中,很快,被褥就湿了一片。
然而下一刻,一双手拥着我的肩,那个声音变得急切,“浅儿?”
我猛地把头抬起来,仰着脖子看过去——
深邃的双眸,如画的面容,不是晨轩是谁?
我捂着嘴,泪滴似断了线的珍珠源源不断地滚落。
他没死……他没死,他真的没有死!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不会抛下我的。我就知道!
“怎么了?”他不解地将我拥进怀里,手一动,扯着镣铐的锁链叮铃哐啷一阵响,他惊愕地看去,喝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遂用力去扯,可使尽全力竟也未能撼动半分。
“是青山峰赤铁……就算是碧落黄泉剑相合也不能将其击碎。”他沉声道,“是楚晨轼将你锁住的?我这就去找他。”
“等待……”我带着哭腔拉住他,死命地抱住他的腰。
他心疼地摸着我的头发,低下头来吻我,喃喃地道着歉:“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断断续续地哭诉道:“他们都说……说你死了……”
晨轩皱眉:“怎么回事?”
“大概一两个时辰前,”我抬手抹去眼泪,“他们说你独闯南城门,被万箭穿心……大哥还说,你的尸首就、就放在朝阳殿。”
晨轩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竟像是受了打击一般。很少见他这样,我连忙问:“怎么了?”
他合上眼,深深地叹气,“我与云扬的打算,是让夜芾易容成我的样子,在南城门吸引侍卫,降低另外几个城门守卫的警惕心,然后我绕道京城北面,从北城门混进来。没想到……夜芾他……”
夜芾,我的大师兄。我一直都觉得,他和晨轩很像,无论是身形还是相貌。
“所以……”小声地问,“死的是我的大师兄?”
晨轩无奈地摇头,又叹气:“抱歉……”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晨轩没死,自然最好,可代价却是大师兄丧了性命。世事是否就是这般,有得必有失,得越大,失越大。
我埋在晨轩怀里。此刻,我只能庆幸他安然无恙。
安静半晌,晨轩问:“镣铐的钥匙,是否在大哥身上?”
我的嗓音仍然带着些许鼻音,答道:“应该是吧。”
“宫里巡逻侍卫极多,方才费了我与风色很多功夫才进得了永安宫。想必要近大哥的身更不容易。不过现在暴雨倾盆,对藏身有利,你等着我,我争取天亮之前回来,然后带你离开。”
我刚想说这很危险,却见晨轩皱了皱眉,低声道:“有人在朝永安宫来。”
“什么人?”
晨轩仔细听了听,“士兵,大约百人。”
我恍然大悟,急道:“大哥一定是发现了那尸首并不是你,猜到你用了调虎离山计,所以派兵来永安宫驻守!你快走,宫里很快也会戒严,到时候你武功再好也逃不出去了!”
他摇头:“我要把你带走。你等我,我去取钥匙。”
“你傻啊!”我推他,“大哥已经对你起了杀心!他不会让你安然离开皇宫的!”
他倔强道:“我并不是一个人,风色就在外面。”
“纵然你们两都能以一敌百,你们怎么敌得过朱雀军九万人?带着我这个病躯,又能走多远?你快走啊!别让师兄白死!”
他紧紧地揪着被褥,指甲都要掐进布料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铮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我必须要让晨轩离开。
“你要是死了,我就会永远一个人留在这里。”我抱住他,凑到他耳边低语,“你快走,回到南方去,我等着你打回京城,再让我自由。”
顿了顿,违心地补充道:“大哥虽然把我禁锢,但他心里有我,所以既不会伤害、也不会勉强我。我能保护好自己的。”又催道:“快走,就算是为了我也要保护好自己,我等你回来。”
他俯首,狠狠吻住我。
朱雀军已抵达永安宫门口。我隐隐约约听到楚晨轼下令封锁整个宫苑。
“我爱你,浅儿。”晨轩最后紧拥我一次,“上穷碧落下黄泉,此生决不负卿。”
“我懂。”我说,“……走。”
晨轩翻窗而出。我听到零碎的打斗声,最后一切归于宁静。
继而,房门被用力地推开。楚晨轼铁青着脸向我走来,被雨水打湿的衣摆滴滴答答地落了一地水渍。
“花前月下,良辰美景,幽会可还愉快?”
他站定在我床前,居高临下地冷冷问道。我抬头,故作不怵地、安静地回望着他。
他又往前一步,巨大的身影将我笼罩,“九儿,你现在已是我的女人。红杏出墙,我该怎样惩治?”
梦中月下 第三十六盏 顺应
大商白帝楚晨轼,字英之,精于兵法,年少有为。庆熙帝三年,坐振威大将军之位,率朱雀军平雍州之乱。
大庆末年,熙帝专宠贵妃楚氏洛婉,荒芜朝政,后得病不起,交由大将军监国。交州理王慕容云扬、左丞相兼镇南大将军楚晨轩先后起兵谋反。振威大将军遂拥兵于京,自立为王,易大庆为大商,称“白帝”。
同日。白帝立其同父异母之妹、大庆末代贵妃楚氏洛婉为后。群臣上书劝谏,白帝一意孤行。白帝未举封后大典,藏后于深宫中,无人得见其尊荣。
五日,镇南大将军楚晨轩于益州拥兵自立,称“玄王”,定都锦城;理王慕容云扬于交州称王,沿用“理王”之名,定都苍梧。玄王、理王以吴水为界,划分南北荆州。
至此,三国鼎立之势初显。
——《史传。楚晨轼本纪》
被锁在暗无天日的永安宫中,我的日子过得昼夜颠倒。
楚晨轼任何时辰都可能过来,而我要做的,便是满足他的一切需求。起初,我还把他想象成晨轩的样子聊以自慰,可他们俩的差别实在是大,于是这招不灵验了,只能靠忍,久而久之,身心渐渐趋于麻木。
有一日,服侍我的奴婢开始唤我为“皇后娘娘”,我始知楚晨轼已立我为后,我已从大庆贵妃,摇身一变,成了大商皇后。
可对我而言,无甚差别,不过是做完祸水做傀儡。我只是担心晨轩,倘若大哥夜夜留宿永安宫由我侍寝的消息传到他的耳朵里,我怕他会一气之下鲁莽行事,那于大计不利。好在,听说长虞在大哥兵变之前就逃离了皇宫,现在在晨轩麾下任丞相一职,而云扬虽然自立为王,却与晨轩大有结盟之意。这两人到了关键时候,一定能劝阻晨轩的。
而我呢,自从打定无论再难也要活下去的主意后,就逐渐开始利用楚晨轼对我的感情来讨要一些东西。譬如,我想要夏荷、翦童、宁川他们几个回来伺候我,他起先不应,我满含失望的一句“原来,你便是这样哄我开心的?”便让他退了一步,把他们仨从干脏活儿的地方调到了六姐的景鸿宫当差,虽不尽如我心中所愿,但至少暂时让他们脱离了苦海。
有时候,我提的要求会让他动怒,继而动手惩治我。可他惩治我的办法不过是床上的那几种,对于现在的我而言,早就“无伤大雅”了。
其实最可怕的永远是第一次,往后,一百次、一千次,真的是没有差的。
话说回来,楚晨轼的确允了我很多事情,像是在宫中搭戏台,像是让乐师舞娘排演节目,像是辟出一块地方试着种羽萱花。他也会带我出去走走,当然,前提是我之前让他快活了,并且,还要用镣铐把我俩的手铐在一起。但为了离开永安宫,哪怕一小会儿,我都是愿意付出的代价。
不过,有三件事,是他绝不会应允的禁地。第一件,自然是不许我摘下镣铐。第二件,不给我三步笑的解药。第三件,扼制我脑中蛊发作的药丸也不肯给我。
我原本觉着奇怪,为何他宁可让我每日饱受头疼的折磨,也不愿给我救济之药。进来我渐渐明白过来。
他就是想让蛊发作,等我失忆后,他便成了我生命里唯一的男人,那样的话,他笃定我会爱上他,从而一心一意地与他在一起。
我承认,明白过来之后,我感到一股强烈的恐慌。因为谁也不知道失忆后的我会是怎样,从现在的情况推想来,他的胜算的确很大。
生活仿佛突然有了目标——我必须要阻止这样的事发生。我找到两条出路,第一条,想办法让司乾或者司晓入宫,将药带给我;第二条,我逃出去找他们或者直接去找晨轩。
思前想后,找司乾的目的太过明显,楚晨轼绝不会应允,而逃出去又不大现实。那就只好从司晓身上下手了。
最近脑子里总是晕晕乎乎的,有很多事已经很难回忆起来。因而,我捧着脑袋独自想了许久许久,想到脑袋泛疼,才确定大哥从没有见过司晓,应该也不知道晨轩与芳满楼的关系。
那天夜里,被他圈在臂弯里的时候,我打好腹稿,小声地说:“白日里太无趣了,找一些歌舞伎来给我消遣消遣吧。”
他皱眉:“前两日刚刚召了一些戏子入宫,你不是不喜欢吗?”
我淡淡道:“那些人只会唱些莺莺燕燕的东西,我不喜欢。”
他顿了顿,复问:“那你想看什么?”
“像是‘鸿门宴’、‘垓下之围’那一类的。”我不紧不慢地答道,“我记得听风茶馆、顺心茶馆还有芳满楼都擅长排这些戏的,哪一日找他们来演一出吧,还可以比比哪家演的好。”
他沉默不语,似是在想我这突如其来的想法里会有什么花样。
我叹了口气,语调略微有些转冷,“若是我的每一句话都会让你疑心重重地猜忌,我们的关系恐怕永远就像现在这般不伦不类。”
说罢,转身背对他。
“我们的关系?”他低笑一声,“你恨我,又怎会希望我们的关系好转?”
“我的确恨你。”声音没有一丝起伏顿挫,“但我现在只能指着你活,而且,我想好好活着,自怜自哀有什么用。”
一番话,他终于放了心,应允道:“明日我就去安排。”
隔日,顺心茶馆、听风茶馆、芳满楼的戏班子便浩浩荡荡却又规规矩矩地入宫了。每一批入宫的戏子都是如此,听闻要为神秘的白帝新后唱戏,又是荣幸又是惶恐。
戏台直接搭在永安宫的院子里,楚晨轼陪着我一起看。起先是顺心茶馆的一出《鸿门宴》,接着便是芳满楼的《霸王别姬》。报幕的一报出“芳满楼”三个字,我便不动声色地往前微倾身子,正襟危坐,做出仔细聆听的样子。
开场便是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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