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儿,你当真又失忆了。”他搿过我的肩膀,面对我,“告诉我,你还记得些什么?”
我假意回忆了一下,答说:“我醒过来的时候,在苍梧的王宫。只记得一个人,就是慕容云扬,我记得我很爱他。于是我到处找他,可是所有人都告诉我,他死了,是楚晨轩杀的!他们还说, 我、我……”我捂住嘴,做出惊恐的样子,“我怀过楚晨轩的孩子!啊——!怎么会这样——!” 说着我埋头尖声叫喊,像是想到了不堪回首的事情。
晨轼安慰地搂住我的肩,“然后呢?”
“然后,”我吸了吸鼻子,“我求方丞相替云扬报仇,求各个将军为云扬报仇,可……可没有人愿意,他们都被楚晨轩骗了!竟说他是明君!”我越说越激动,抓住晨轼的衣襟,“我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了!普天之下,能够杀他的就只有你了,所以,我只能来找你,求你替我报这个仇!”
我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含着十二分的恳求与殷切。
“那你可知道,我曾经,掳了你做皇后,你不恨我吗?”
“我……”我垂下头,“我听说了。”狠狠咽了口唾沫,复又抬头,决绝地说:“只要你替我报了仇,我愿意……愿意继续……做你的皇后。”
他眼中剎那间闪过一丝惊讶。
我毫不心虚地看着他。
“那好,”半晌,他说,“我答应替你报仇。事成之后,你还是我大商的皇后。”
第十四盏 盗剑(二)
长安战事紧急,盜剑一事须得尽快。
此番晨轼安排我住在离他的寝殿最近的翩鸿宫。头一天夜里,我偷偷溜回永安宫一瞧,这是当年我在万阙宫最后落脚的地方,也是我落下碧落剑的地方,我存着一丝不可能的侥幸,希望晨轼从来没有发现过碧落剑,那样我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取回它,然后在他发现之前,全身而退。
抵达永安宫后,发现永安宫竟已成了废宫,因为年久失修,院中杂草丛生,屋里灰尘遍布,到底是辜负了“永安”这样一个美好的名字。
而碧落剑,不出意科地不在这里。
那么,就肯定是被大哥拿走了。他是识剑之人,弄加上剑柄上明白地刻着的“碧落” 二字,他必然识得,并且必然会将这宝剑收入囊中,妥善保存。
但大哥平素在宫中并没有佩剑的习惯,而我这个“失忆” 了的人又不能正大光明地去问,于是只好每日缠在他身边,这才有机会出入御书房和他的寝殿,用余光不动声色地搜索着。然而——都没有找到。
这样下去,进展太缓慢了。
于是我决定,引蛇出洞。
回到万阙宫三天后的下午,我在御花园与大哥对弈。杀了三盘之后,我伸个懒腰,故意叹了一声,说“三盘,一胜一负一和,我俩不分上下嘛。”又露出得意的神色,“大哥,妹妹这一路来京城,发现自己竟然会些剑法,不如我们来切磋一下?”
“好啊,”大哥应道,“改日择个机会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我走过去撒娇般地挽起他的胳膊,“大哥你看今日秋高气爽, 正适合比武,好不好嘛!”
大哥无奈,只得答应:“好,真是绕不过你。”回头对侍立在一边的侍从吩咐道:“去取两柄木剑来。”
“木剑?”我在心中暗叫不妙,面上做出不乐意的样子,嘟起嘴,手臂则更紧地缠着他,“木剑有什么意思?不如真刀真枪比一个,那才爽快呢!”说着越过大哥,直接对那随从说:“快去把你们皇上箱底里藏着的最好的两把剑给取来。”
随从看向大哥,大哥点点头应允了, “就取兵器库三层东阁南墙最上面的那两把吧。”
“是!” 随从领命而去。
我暗自盘算,原来大哥把好剑都藏在了兵器库。不管随从取来的是不是碧落剑,今夜,我都可以到兵器库中一探,说不定会有所得。
随从不一会儿就取来了两把剑,我这么一看,心头轰地一下燃起激动的火焰,那果然就是碧落剑!
随从将剑交给大哥,大哥转头对我道:“过来选一把吧?”
我掩饰着心中的狂喜,只稍显 雀跃地蹦到他身边,手先抚上另一把剑,啧啧赞叹两声后,才转向碧落剑。
手上的动作迟疑了一下,大哥问:“怎么了?”
我故作疑惑的样子道:“没什么……只是这把剑……感觉好熟悉。”将剑身翻过来,待看清那“碧落” 二字,心头又涌上来一股狂热,我竭力压下去,只淡淡地念道:“碧落……真的好熟悉。”然后抬头迷惘地看向大哥:“为什么我会有这个感觉?”
他定定地看着我,说:“因为这是你当年离开万阙宫的时候,落下的。”
我做惊喜状:“你是说,这本就是我的佩剑?”
他点点头。
“真的!”我喜上眉梢,“那我就选这把了!”
大哥于是用了另一把,与我比起剑来。
碧落剑重回手中的感觉,美妙得难以言述,像是所有不对的手感都同到了正确的地方,一招一式,极尽舒展,《翰阳二十四式》从指尖自然地宣泄而下,逼得大哥步步后退,而我步步紧逼,招招犀利,让大哥疲于抵挡。
虽然黄泉、碧落二剑齐名,但在我的手中,黄泉剑能发挥的威力,不足碧落的四成。
我打得兴起,直到听到有人惊呼“皇上小心!”,我这才悻悻地收了剑,转身扶住大哥,满脸堆起歉意:“大哥!真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一下子就……”
“无妨。”大哥轻松地一笑带过,“看到九儿功夫如此了得,大哥十分欣慰。”
我低头抿嘴莞尔。
他却朝我伸出手来,“来,这把剑还是由大哥先替你保管着,你若带在身边,杀气太重,不适合在皇宫里。”
我一惊,原本想趁热打铁请求他将碧落剑归还给我,可是没开口就已经被他这番话给堵住!
握着碧落剑的手犹豫起来,好不容易到了手,我不想放,不想放!呼吸稍稍变得急促,脑子飞速地思考,以方才的形式看,大哥并不是我的对手,而风色不出意外地话就应该埋伏在御花园中,若我俩联手,打出皇宫……
余光瞥向四周,大哥在御花园的时候,这里护驾的侍卫大约会有五十人,此刻还有几个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大臣与将军。我飞快地算了一下,就算我与风色成功突围打出皇宫,在没有暗人帮助的情况下,仅以我们俩之力,要躲避追兵,还要越过朱雀军与羌胡大军在长安的驻兵,最后安然抵达玄武军管……难上加难。
欲速则不达。哪怕晚个一时半会儿,也绝不能让大哥识破我的意图。
我终是放了手,让碧落剑回到大哥手中,小声地抱怨了一句:“可妹妹喜欢这把剑。”
“喜欢的话,改日我带你去校场就是了,那里更适合你使剑。顺便,也可以教一教朱雀军的将士们。”
我只得绽出一个笑容来:“那感情好!”
大哥摸摸我的头:“嗯。你自己玩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好!”
我一边在棋盘边坐下,一边注意着他走向那几个大臣。暗自运功,用内力拉近与他们的距离,好听清他们讲的话。这是师父的独门秘诀,只有落天阁的人才会。
“皇上,是长安军报。”
“说。”
“玄王领兵将羌胡大军引入西华山,设计埋伏,羌胡大军不谙地势,众不敌寡,被歼灭两万余人。”
大哥没有说话,转头看了我一眼。我做无知状,应着他的目光温顺一笑,又低头看着棋盘做思考的样子,手里如常自在地拔弄着两颗白子。其实心中已然波涛汹涌——晨轩果然厉害!
又听大哥吩咐说:“从朱雀军派两名将军过去,告诉努赤哈尔,不想全军覆没,就听我们的指挥!不然的话,之前的约定全部作废,让他自己对付鲜卑人去吧!”
“是!”
原来是这样。
羌胡族受到鲜卑人的侵犯,向大哥求援,交换条件便是他们出兵长安,攻击玄武军。
这个情报太重要了!我得立刻告诉晨轩。
事不宜迟,今晚就潜入兵器库,盜得碧落剑,然后连夜离开!
兵器库在皇宫西北角,是一座三层的阁楼,楼外有重兵把守,每一层也都有巡逻的士兵。
我与风色躲在树丛后面,看着阁楼门口举着火把交接的士兵,双眼不停地寻找着突破的缝隙。
“他们正好都是两人一队,”我压低声音道,“我们绑两个,换上他们的衣服,混进去。”
风声道:“好。”
我们绕到阁楼的侧面,找到一处只有两个巡逻兵的地方,悄无声息地靠近,两个手刀敲在他们的脖颈后,他们都没来得及看清我们,就倒了下去。
“快!”
将两个晕过去的士兵拖到草丛中,麻利剥下衣服、铁皮帽,穿戴完毕后,又用布料把他们的手脚绑在一块儿,最后塞住嘴巴,梆到离阁楼远远的地方去。
风色瞧我一眼,含笑:“你女扮男装,也挺好看的。”
“你这个大木头终于会开玩笑了。”我瞥他一眼,回敬道,“回去以后,记得让星絮好好地感谢一下我的栽培。”
回到阁楼的正门,我俩一前一后走过去,有个脸上长了一颗痣的侍卫拦住我们:“这么晚了,什么事儿啊?”
我啐了一口,粗着喉咙说: “还不是翩鸿宫那主儿吵着要下午用过的那把剑!皇上被折腾得没办法,只好叫奴才过来取。”
“这大半夜的,那主儿是要抱着剑睡觉么?”
“谁知道啊。哎大哥,还是快带我们上去取吧,不然那主儿等急了,皇上回头得罚我们。”
“跟我来吧。”痣兄一挥手,我和风色连忙跟上。
进阁楼的时候,痣兄随口兑:“我看你们俩面生得很,是新来的?”
“这倒不是,我们俩一直在圣上跟前伺候着呢,不过以前就傻站着不办什么事儿,今儿陆公公不在,这才叫我们俩过来。”
痣兄是个粗神经且有点八卦的家伙,一听我们一直是御前的,就高兴地问:“哎,那翩鸿宫的主儿,真的就是当年皇上立的皇后?”
我答道:“是啊。”
“真的是皇上的亲妹妹?”
我又道:“是啊!”
痣兄露出痞子相:“那女的使的什么妖术,竟让皇上、玄王、理王都抢着要她?长得美么?”
身后风色的拳头攥得指关节嘎嘎响。
痣兄疑惑道:“什么声儿?小兄弟你听见没?”
我打哈哈地敷衍过去:“哪儿有什么声儿啊,大哥你听错了。”马上转移了话题,故作神秘地说:“那主儿不仅美,还骚得很呢。”
痣兄立马忘了有什么奇怪的声响,震惊道:“当真?小兄弟,快跟我说说。”
我压低声音:“我们就私下里说,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啊,不然……”抬手在脖子处比划了一下,“我们的小命全得丢!”
“知道知道!”
我看看四周,岔开话题:“咦?我们已经到三层了吧?”
“是啊,你要的那把剑就在那儿。”痣兄指了指方向,又催我道:“小兄弟,你还没说呢,那主儿怎么个骚法儿?”
我在心底鄙夷他,举起小手指勾了勾:“你且附耳过来。”
痣兄十分得瑟地照做了。
风色出现在他身后,风一般地出手,打晕了他。
“呸,流氓。”我解气地踢了他一脚。
那厢风色已一跃而起取下了碧落剑,在手中掂了掂。我一边把痣兄拖到墙角,一边对风色说:“看看剑柄上是不是刻了‘碧落’两个字,还有,那两个字下面,应该还有一个圆形的花纹纹章。”
风色看了看,答道:“都有。”然而话音刚 落,他突然吃痛闷哼一声,我抬头看向他:“怎么了?”
“这剑上,竟有暗器?”
“什么?”我快步走过去,“不可能啊!师父从来没有对我说过。”
可风色的拇指明显是被剌破了,血滴滴答答地流下来,顺着剑柄流到剑鞘,最后、滴在地上。
“怎么回事?你可有看清是哪里的剌?”
“太快了,我没能看清。”风色思索着说,“我感觉应是从剑身里面剌出来的,就在我摸了一下这花纹的时候。”
我检查了一下风色的手指:“只是皮肉伤,没有毒。”然后疑惑着,将自己的拇指摁上那枚花纹纹章。
“你小心!”
“没事,我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时迟那时快,拇指指腹处猛然传来一阵剌痛,因为我全神贯注地看着,才看到是一枚细长的针飞速地一剌一缩!我的血也滴下来。
“好奇怪。这样深藏不露的精密的暗器,只可能是造这把剑的人安置在里面的。”我抬头看着风色说,“可是,为什么呢?”
风色却瞪圆了眼晴,目先落在剑上:“洛婉……你快看!”
我低头看去,只見那小小的圆形纹章竟像一扇门一般向左右两侧拉开,我的血与方才风色的血清晰地分成了两路,接着我的血像是受到了引带一般,倒退着流入纹章后方的空穴中!随后纹章重新合拢,门缝消失不见,一切恢复如初,只有纹章上的花纹变成了黑色。
我目瞪口呆:“这、这是怎么回事?”
风色迷茫地摇了摇头,尚在震惊之中:“我也不知。”
两人想破头皮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先作罢,决定先离开,路上再说。
第十五盏 真面(一)
骗过阁楼下的侍卫,又躲过皇宫的守卫,我们出了宫,奔跑在夜晚的京城大街上。
路经楚府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匾额上、门楣上皆挂了白缎子以及白色的花球。我很是疑惑——是什么人去世了,竟让整个楚府都高悬白条?
我不由得停下脚步:“风色,你看。”眼皮突然开始跳,心底里出一种不祥的感觉。
“许是某个少爷殁了?”风色走到我身边,“洛婉,我们得赶紧出城,等楚晨轼发现,再走就难了。”
他言之有理,此刻应以大局为重。我只好暂时压下心里没来由的惊慌,点点头:“走吧。”
不料,才走了两步,却听楚府大门打开,我们没来得及躲,只好回头一看,走出来的人竟是——
司乾。
我惊道:“司叔叔?!”
他看到我们,也是一惊:“小洛?风色?!你们怎会在这里??”他看着我,眉头蹙起来:“你不是应该在苍梧吗?晨轩知不知道你来这里?”
“他……他不知道。”我像犯了错的小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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