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佩芳道:“你总不能让我糊涂下去啊。”
云飞道:“姑娘但知云飞还不够么?”
赵佩芳道:“假如你是我,你认为够不够?”
云飞道:“但知云飞,但知有这么个人,我认为很够了。”
赵佩芳道:“那是你的看法,当然你会这么说。”
云飞叹道:“姑娘,天色不少了,回去吧。”
“不,”赵佩芳猛一摇头道:“你要是不告诉你是谁,我就在这儿站到死。”
云飞眉锋—皱,道:“姑娘……”
赵佩芳道:“至少你也该让我知道你姓什么?”
云飞道:“那跟告诉姑娘我是谁有什么两样……”
赵佩芳道:“知道你的姓,就能知道你是谁么?”
云飞轻叹一声道:“姑娘,我可以在百家姓里随便找上一个告诉姑娘,可是我不愿意这么做,我既有不忍之心,姑娘又何忍……”
赵佩芳道:“这就叫不忍之心么?你的心肠还不够硬么?”
云飞道:“姑娘,我不得已……”
赵佩芳道:“你就只会说这句话么?”
云飞道;“这是实情,姑娘,我也只有这句话。”
赵佩芳一摇头,道:“我不管,我非要你说……”
云飞双眉一扬道,“姑娘假如一定要我说的话,那是逼我提早离去。”
赵佩芳一怔忙道:“怎么,你不管我了?”
这句话又有语病,她娇靥为之一红。
云飞没想那么多,微一摇头道:“倒不是撒手不管,我不是有始有终、虎头蛇尾的人,管我仍然会管,可是我要换个地方管。”
赵佩芳泪珠往外一涌,道:“别这么狠心好么?”
云飞道:“姑娘,我仍是那句话,不得已……”
赵佩芳低下了头,道:“那……那你别走,我不问就是……”
云飞道:“谢谢姑娘,我也感激,请擦擦泪,回去吧。”
赵佩芳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道:“我这么伤心,你好像无动于衷。”
云飞道:“姑娘,我是不敢动于衷。”
赵佩芳扬起螓道,美目凝注,道:“你该是世上第一忍人!”
云飞避开了那双令人心神震动撼的目光,道;“姑娘,走吧。”迈步行去。
赵佩芳跟他走个并肩,但一路默默然。
走了一阵之后,云飞突然说道:“姑娘,你看见了,这些人只是侍卫营的人……”
赵佩芳道:“怎么样,还不是一个个地倒在你手下!”
云飞微一摇头,道:“姑娘,不是我自大骄狂,这也不是我,总镖头的那些位朋友,单打独斗虽可胜他们,可是不及他们人多势众,再说还有卅位真正宫廷好手尚未现身,尤其更有火枪营那个肉体难当的火器,仔细想想这安危胜负实在堪忧。”
赵佩芳听完了这番话,也自愁聚眉锋,道:“我不明白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云飞道:“很简单,姑娘,在他们眼里,一般百姓不足虑,可虑的只是读书人与江湖人,读书人能以文章鼓舞人心,江湖人则能不知不觉中取人性命,这两种人一旦造了反,那是一件很扎手的事,真要说起来,读书人手虽缚鸡,可以逮可以抓,江湖人高来高去,拿刀动杖,却使他们穷于应付,吕四娘刺雍正,血滴子杀人于无形,这两件事一直使他们引为警惕,一旦有机会让他们一网打尽江湖好手,武林精英,他们岂会轻易放过……”
赵佩芳摇头说道:“我不以为他们这种想法对,揭竿而起,三户亡秦,这是很明显的前例,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可畏者唯是,真要说起来世上差不多是读书人与江湖人可怕,再说仇恨耻辱深埋人心,代代相传,又岂是杀得尽,消弭得了的,要想不让人造反,一个杀字适得其反。”
云飞点头说道:“姑娘高明,奈何他们不这么想,在他们眼里,所有的江湖人都是草寇都是匪类,是野性难驯近不得的。”
赵佩芳道;“不管怎么说,他们总是错了,我听二叔说,已经派人到石家送信去了,利害攸关,石家不会不答应取消比武,既如此,只要人不聚集一处,看他们怎么下手。”
云飞摇头说道:“姑娘,石家或会答应取销比武,但那石玉绝不会放过了姑娘,至于后者,我也以为他们会劳师动众而出,来个毫无收获,空手而回!”
赵佩芳脸色一变,道:“石玉他还敢……”
云飞道;“姑娘,石玉宁愿把自己的妹妹双手送给阴小卿,他求姑娘心意之坚决可见一班!”
赵佩芳道:“我的命就那么苦么?”
云飞道:“姑娘,这跟命无关,石阴两家也不足虑!”
赵佩芳点头说道;“我知道,可虑的只是窥伺在侧的他们,我自己的福祸我已置于度外,可是我不能让这些武林精英毁于一旦!”
云飞道:“真要到了那时候,我或许可以解这个危厄!”
赵佩芳忙道;“你有什么办法解这个危厄?”
云飞摇头说道:“姑娘现在别问,到时候再说吧,不过我不希望用这个办法,除非万不得已,到了最后关头!”
赵佩芳道;“怎么,这又不能说么?”
云飞目光前望,道:“姑娘,到家了,你看,李顺追上来了!”
赵佩芳转眼一看,可不是,距离镖局门口已不足十丈了,李顺飞步追了过来,当即她道:“怎么他这么匆忙……”
云飞道:“怕是有什么事……”
李顺已到了一丈内,只听他叫道:“姑娘,您可回来了,赵爷都快急死了!”
赵佩芳道:“怎么,有事了么?”
李顺到了眼前,道:“赵爷听说老云陪您出去了,本来没说什么,可是后来黎爷回来了,也不知道黎爷对赵爷说了些什么,这才着了急,正预备弟兄出去找您呢!”
云飞抢着问道:“赵爷人在……”
李顺道:“赵爷,黎爷,还有总镖头跟诸老都在后听等着呢!”
云飞双眉微扬,道:“姑娘,请快一步去看看吧!”
赵佩芳微一点头,立即加紧了步履。
进了镖局,到了前院,赵佩芳突然问道:“二叔知道你有这一身……”
云飞微一点头道:“知道,可是姑娘最好也别跟他提!”
赵佩芳讶然说道:“我二叔不会武,他是怎么知道的?”
云飞道:“赵爷固然不会武,可是他有过人的目力跟心智!”
赵佩芳嫣然一笑道:“你说对了,二叔是我爹的军师,镖局里的事全由他运筹帷幄,我爹也放心把所有事务交给他……”
云飞道:“事实上赵爷确有过人之能,精明干练,总镖头尽可放心把镖局里的事务交给他!”
眼看已到后院,他一顿接道:“姑娘,我不进去了……”
赵佩芳情急伸玉手,一把拉住了他道:“你以为二叔是在等我的么?”
云飞神情微震了道:“姑娘,镖局里过往人多……”
赵佩芳猛有所觉,娇靥通红,连忙松玉手,轻声说道:“走吧,陪我进去,我不说谁知道,再说是你陪我出去的,如今回来了,你应该有个话呀!”
云飞迟疑了一下,点头说道;“好吧,姑娘先请!”
赵佩芳定了定神,迈步进了后院。
这后院云飞是头一回进来,抬眼一望,只见既深又广,亭、台、楼、榭一应俱全。
他跟在赵佩芳身后很快地到了后厅,后厅中灯光外透,却听不见有人说话,静悄悄地。
赵佩芳回过头来轻轻说道:“你说句话吧!”
云飞会意一点头,扬声说;“禀赵爷,姑娘回来了!”
沉静的后厅里立即响起赵于彬惊喜话声:“佩芳,快进来,快进来!”
人影一闪,时迁飞掠出厅,第一眼他先望向云飞,云飞浅浅一礼,叫了他一声。
第二眼,他望向赵佩芳,深深一瞥道:“姑娘,你可回来了,快进去吧!”
赵佩芳脸一红,头一低,轻轻说了声:“是的,时叔叔!”快步登阶进了大厅。
时迁转望云飞道:“二爷,你不应该跟她出去。”
云飞苦笑说道;“时老,我是个下人,有什么办法!”
时迁道:“抽个空往后送个信儿不就行了么?”
云飞道:“奈何她不给我机会。”
时迁瞪了瞪眼,道:“二爷,留神她那无形的网!”
云飞心头一震,忙道:“时老,别开玩笑,我没把自己和盘托出。”
时迁一怔道:“噢,她依么?”
云飞道:“毕竟她依了!”
时迁摇头说道:“让人难信,让人难信,二爷,我偷儿老眼雪亮,瞧得清楚,她已经有点别扭了。”
云飞道:“时老,就凭我如今?”
时迁道:“这可难说,有时候……”
只听赵子彬在厅里叫道:“时老,你怎么迟迟不进来呀!”
时迁低低说道:“听见了么,这不是叫我,是叫你,跟我进来吧!”转身折了回去。
云飞跟着时迁进了大厅,抬眼看,主座上坐着一位须须俱霜的魁伟老者,一袭深蓝袍子,外罩团花马挂,浓眉大眼,狮鼻海口,顾盼之间,隐隐生威。
姑娘赵佩芳就站在魁伟老者身后,魁伟老者定然是赵家镖局的总镖头,老英雄赵景星了。
诸老在客座上,小温侯华玉麟站在乃父活报应华子鹤身后,下首末座上一人,三十多岁,长眉风目面白无须,英挺俊逸,想必就是那位黎副镖师。
赵子彬,他也敬陪了个末座。
他一见云飞进来,立即站起来说道:“云飞,上前见过总镖头!”
云飞应声向前,从容施下礼去。赵子彬道:“大哥,他就是大虎的表亲,云飞!”
赵景星虎目深注,刚一点头。
时迁在背后淡然说道:“赵老大,我跟他—见投缘,结为忘年之交,彼此兄弟相称,你可要另眼相待,知道么?”
赵景星“哦”地一声,点头笑道:“那我是当另眼相待,我惹得起任何一个,唯独惹不起你这个偷儿,火了你,我的私藏就要遭殃!”
此老风趣,说笑着,眉宇间却难掩忧愁之色。
诸老都笑了,却都笑得勉强。
时迁一点头,道:“这还差不多,来,老弟,咱们一块儿坐!”
伸手拉过了云飞,云飞抬起头,赵佩芳送过来深深一瞥跟一抹甜笑,他想起了时迁的话,心头一震忙跟时迁走向一旁。
时迁够意思,除了拉过了自己的椅子之外,另外还搬了一张椅子,陪着云飞坐在右边,也就是诸老的对面。
坐定,赵子彬扫了云飞一眼,然后转望上座道:“大哥,石家已经悍然回绝了,好歹你也得拿个主意!”
云飞为之一怔,他没想到石家会拒绝取消比武。
只听时迁冷冷说道:“赵老二,利害攸关,人家撒了网,要一网全兜了去,可不会便宜谁,石家仍然拒绝,你不觉得奇怪么?”
赵子彬道;“除非石家预备跟他们拚……”
时迁道:“谁拚得过火枪呀,你要弄清楚,石家是人不是钢筋铁骨,也是血肉之躯,经不起那短命玩意儿一轰的!”
赵子彬皱眉道;“这我就不明白了,听黎镖头说,见他的是阴小卿……”
时迁道:“那跟石老头亲自出见没什么两样!”
赵子彬摇头说道:“怪的是石家为什么让阴小卿出见黎镖头,而且应付之间有说有笑,那么和气…”
时迁道:“那小子可是一肚子坏水,内里不知藏着什么奸诈呢!”
云飞抬眼望向了那位黎镖头,这一眼,看得他脸色忽然一变,当即趁诸老议论之际,低低说道:“时老,请看那位黎镖头!”
时迁抬眼望了过去,道;“看着了,怎么?”
云飞道:“你细看他眉心,可有一丝黑气?”
时迁目光一凝,脸色忽变,道:“刚才我怎么没留意,你是说……”
云飞道:“这是阴家独门阴煞掌力,他被阴小卿暗伤了!”
时迁忽地站了起来,两手一伸,道:“大伙儿先停停,大伙儿先停停!”
在座之人立即停声,一起望向时迁。
九指追魂池冷道:“听吧!时偷儿要说话了!”
赵景星虎目凝注,道:“老偷儿有何高见?”
时迁道:“我偷儿只会穿房越脊,越墙揭瓦,没有高见,就是有也没有先救人来得要紧!”
赵景星微愕说道:“偷儿,你这话……”
时迁道:“在座可都是成名多年的大行家,却一个个老眼暗花只顾穷扯,放着垂危的人命不救。”转望黎镖头,道:“后生,阴家那小子可曾碰过你么?”
黎镖头忙欠身说道:“晚辈不记得他曾碰过晚辈,莫非时老有什么……”
时迁道:“那就是虚空发掌,伤人于不知不觉间了,后生,你中了阴家独门阴煞气力而不自知……”
黎镖头脸色一变道:“时老怎知晚辈……”
时迁道:“你瞧不见,你们睡瞧,他眉心可有一丝黑气!”
在座俱凝目,华子鹤突然沉声说道:“不错,时偷儿好眼力,黎镖头确中了阴家独门阴煞气力,黎镖头,你可曾觉得有什么不适么?”
黎镖头忙道:“晚辈只觉得有点恶心,正当是路上没吃好……”
时迁道:“这就对了,要不是我老人家瞧了出来,只怕你别想再吃饭了,还想吃吃好舒服么?”
黎镖头震地站起,道:“好阴险的阴小卿……”
华子鹤道:‘他是够阴险的,有道是:‘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时迁道:“阴家不讲这一套,后生,你坐下吧,别动气了,再动气你就会死的快一点儿!”
黎镖头一惊忙又坐了下去。
赵子彬道:“事不宜迟,那位能解,请伸伸手……”
此言一出,在座俱怔,没一个说话。
赵子彬讶然说道:“怎么了,那位能……”
赵景星突然说道:“二弟,别说了,阴家阴煞气掌称独名,霸道歹毒,中者无救,难活过一个时候,除非阴家父子出来施救……”
黎镖头猛又站起,悲愤道:“总镖头,当年恩惠容黎东扬来生再报,就此拜别!”
身子一起,转身要走。
时迁突然喝道:“后生,你站住!”
黎东扬倏然停步,转过脸道:“时老还有什么吩咐?”
时迁迟疑了一下,道:“我不信除了阴家父子外,无人能解此毒、救你命!”
黎东扬道:“那么请时老指示!”
时迁没说话。
赵景星道:“偷儿,你倒是快说啊!”
他冷道:“偷儿,到了这时候你怎么装哑巴,莫非你能!”
时迁道:“我不能,偷儿没那么大能耐。”
他冷道:“那么你能,你倒是说啊!”
“偷儿,快说!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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