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玉屏道:“少主跟阴家少主呢?”
大姑娘道:“睡了。”
石玉屏微微一愕道:“睡了。”
大姑娘道:“跟三位唐爷喝酒,全喝醉了,少主跟阴家少主刚被下人们扶进后寨,三位唐爷也没能走。”
石玉屏冷然一笑道:“他们称心快意了……”一顿,转了话锋,道:“龙姑娘睡了么?”
大姑娘摇头说道;“不知道,那儿少主又不让人进……”
石玉屏突然站了起来,道:“你在这儿等我,我去看看龙姑娘去。”
大姑娘讶然说道:“您要去看看龙姑娘,少主吩咐过……”
石玉屏道:“我不是别人,他敢把我怎么样?”螓首一扬,走了出去。
大姑娘在身后想说些什么,但她终于还是没说。
石玉屏出了房门顺着通廊往后走;她穿水榭,过小桥,直到了抱犊寨的紧后头,抱犊寨的夜景美而宁静,也许是从小在这儿长大,再不就是心情不好,她根本视若无睹,懒得去欣赏。
抱犊寨的紧后头,有一小片树林,站在夜色中看,这片小树林里还透着灯光,风过处一闪一闪的。
石玉屏刚到林边,一声轻喝从林里传出:“什么人,站住!”
石玉屏冷然说道:“我,谁在这儿?”
只听林内一声轻“哦”:“原来是……”
一条矫捷人影透林射出,那是个中等身材,腰佩长剑的中年黑衣汉子,太阳穴鼓起,眼神十足,一望可知是个好手。
他落地恭谨躬身:“二姑娘,是裴汉奎在这儿。”
石玉屏“嗯”了一声,迈步就要往林里走。
中年汉子技巧地跨前一步,陪笑问道:“二姑娘到这儿来是……”
石玉屏道:“我想看看龙姑娘,行么?”
中年汉子道:“您这是什么话,不是打属下的脸么,少主吩咐过,没他的话任何人不得往里去,但您是二姑娘,自然……”
石玉屏道;“那就好了。”迈步又要往前走。
中年汉子又技巧地拦住了她;“二姑娘……”
石玉屏美目一瞪,冷然说道:“裴汉奎,你这是什么意思。”
中年汉于忙道:“二姑娘,属下那敢有别的意思,属下只是还有下情禀报。”
石玉屏冷冷说道:“说。”
中年汉子应了一声道:“二姑娘,龙姑娘交待过,她不见任何人。”
石玉屏道:“怎么说?”
中年汉子道:“龙姑娘说只要她在石家一天,就不见任何人。”
石玉屏道:“有这种事?我不信。”
中年汉子道:“属下怎么敢欺蒙您。”
石玉屏道:“我去试试看,她要是真不愿见我那就算了。”迈步向林里走去。
这回中年汉子没敢再拦,忙迈步跟上去。
林里,有一条笔直的小路,只是嫌黑了些,可是因为它笔直、平坦,也并不难走,好在它也没多长。
小径的尽头,也就是树林的中央,有一小片空地,空地上铺着一块块的青石,青石上座落着一间精舍。
如今,这间精舍内深深地关闭着,只有纱窗上透着灯光,瞧不见人影,也听不见一点动静。
石玉屏到了门口,抬皓腕刚要敲门,倏地转过头来道:“你这算什么,跟纵我。”
她身后中年汉子忙陪笑说道:“二姑娘,您这是……属下怎么敢。”
话虽这么说,他似乎是不是,脚下可没动一动。
石玉屏双眉一扬瞪了眼,他这才忙一躬身道:“二姑娘,您请在这儿试试,属下不陪您了。”转身快步走了。
石玉屏敛态冷笑,抬手轻轻敲了门。
落声方起,房里传出一个甜美而且嫌冰冷的话声:“谁呀。”
石玉屏立即应道:“是龙姑娘么。”
房里那甜美话声道:“是龙素梅,姑娘是……”
石玉屏道,“龙姑娘,我叫石玉屏。”
房里龙素梅道:“石玉屏。”
石玉屏道:“石玉的妹妹。”
房里龙素梅“哦”地一声道:“原来是石二姑娘,有什么事么?”
石玉屏道:“我来看龙姑娘……”
房里龙素梅道:“谢谢二姑娘,我不敢当,二姑娘请回吧!”
的确,果然,石玉屏柳眉为之一皱,道:“龙姑娘,我想见见你。”
房里龙素梅道:“二姑娘,我已经睡了,恕我不便相见。”
石玉屏道:“龙姑娘,我并不愿在这时候前来打扰……”
房里龙素梅道:“二姑娘言重了,所以我请……”
石玉屏道:“可是我有必须见龙姑娘的理由。”
房里龙素梅“哦”地一声道:“二姑娘有什么必须见我的理由?”
石玉屏道:“我有些话要告诉龙姑娘……”
房里龙素梅道:“那就请二姑娘在外面说吧,请二姑娘别见怪。”
石玉屏眉皱一皱,接而低低说道;“龙姑娘可愿知道李剑寒的近况。”
房里龙素梅没说话,转眼间门栓忽地一响,随听龙素梅在房里说道:“二姑娘请进来吧。”
到底也只有三个字能打动她,而如今斯人……
石玉屏香唇边掠过一丝凄楚悲笑,推门走了进去。
进门后,她背着手掩上了门,跟前,一明一暗共是两间,左边那间房垂帘挡着门儿,看不见里面的情形,眼前这一间是小客厅,摆设考究雅致,俨然是款待贵宾的所在。
龙素梅蛾眉淡扫,脂粉末施,神色有点憔悴,娇容有点冰冷,但衣服整齐,乌云不理,她,就站在眼前。
石玉屏见过她,她却是头一回见石玉屏,也许惊于石玉屏的美艳,她娇靥上浮上一丝讶异,但很快地又消失了。
她淡淡地开了口;“是二姑娘。”
石玉屏站在门边没动,道:“是石玉屏,龙姑娘,你好。”
龙素梅喟然而笑道:“二姑娘看见了,龙素梅好得很,谢谢,也该我先问候,地虽在府上,这间屋却是我住的,我勉强算得上主人,二姑娘请坐。”话落,她抬了皓腕。
石玉屏忽一扬眉,高声说道:“话说在前头,谁要让我发现在外头偷听,我割谁的耳朵打断谁的腿可别怪我事先没打招呼。”
龙素梅一怔,随即恢复正常。
而石玉屏说完了话,也跟个没事人儿似的往里走去。
随后落了座,龙素梅顺手倒了一杯茶送到石玉屏眼前:“茶跟水都是府上的,我借花献佛……”
石玉屏一声“谢谢”伸手接过。
龙素梅跟着坐下,道;“二姑娘,今夜你我头一回见面……”
石玉屏道;“不,这是我第二次见龙姑娘,头一回龙姑娘被人制了穴道,人在昏迷之中。”
龙素梅没在意,淡然一笑道;“这却是我头一回见二姑娘。”
石玉屏道:“龙姑娘是位宦门闺阁,富贵干金,对石玉屏有什么看法。一个生长在强梁家,浑身沾满贼气的江湖……”
龙素梅道:“二姑娘过于作贱自己。”
石玉屏道:“我说的是实情。”
龙素梅道:“二姑娘,龙素梅也算得半个江湖女儿,跟一般江湖人并没有什么两样,二姑娘如果知道我跟李剑寒的关系的话,就会相信……”
石玉屏道:“我相信,我只是想知道龙姑娘怎么看我。”
龙素梅道;“在我见二姑娘第一眼后,我觉得二姑娘不该是石家的人。”
石玉屏道:“在没见我之前呢?”
龙素梅道;“二姑娘,你也姓石,何必让我多说。”
石玉屏凄然强笑道:“谢谢龙姑娘,龙姑娘对我的看法让我惭愧,因为就整个石家来说,没有一个人比我作的胆大。”
龙素梅讶然说道:“二姑娘这话……”
石玉屏道;“这就是我要对龙姑娘说的,也就是我必须见龙姑娘一面的原因。”
龙素梅诧异地望了她一眼,道,“二姑娘请说。”
石玉屏垂下了目光,道:“龙姑娘,请让我从头说起……”
龙素梅道:“龙素梅洗耳恭听。”
石玉屏没客套,也没那个心情,当即说道:“龙姑娘,让我先告诉你,你被劫掳到石家来的事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李大侠他派华少侠上京去接你……”
龙素梅笑笑说道:“那是当然,石家的人要不知道这件事,我也不会……”
石玉屏道:“龙姑娘,我不否认就整个石家来说,这件事我最先知道,我也不否认这消息是我送到石家人的手里的,可是我没想到石家会这么做……”
龙素梅没计较后者,就前者问道:“二姑娘是怎么知道……”
石玉屏道:“龙姑娘,也许你不信,那时候我在保定赵家,正跟李大侠在一起。”
龙素梅惊异地一怔,道,“二姑娘正跟他在一起是真的么,那怎么会……”
石玉屏由头说起,一直说到良宵分离。
听毕,龙素梅沉默了,好半天她才说道:“原来如此,这么说玉麟他知道二姑娘当时在……”
石玉屏道:“华少侠应该知道。”
龙素梅道:“玉麟他怎么没告诉我……”石玉屏道:“大概是他不再启齿。”
龙素梅淡然一笑道:“也许是吧,二姑娘,这么说你是救了剑寒。”
石玉屏失色的香唇边闪过一丝抽搐,道:“是的,龙姑娘,事实如此,我不能否认,我也不敢否认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身为人女,不得不听父命,也只有我自己知道,当我头一回见着他的时候,我就暗暗的动了情,后来我越陷越深,越陷越深……”
龙素梅“哦”地一声道;“二姑娘,这是为什么?”
石玉屏道;“难道说龙姑娘不认为只有他才能称当世唯一的奇男子、大丈夫么,侠骨柔肠,剑胆琴心……”
龙素梅道;“二姑娘看对了他,要不然我也不会在家父那儿落个不孝罪名。”
石玉屏道:“我眼见阴谋一步步得逞,心里却一天比一天痛苦,我悲痛,我矛盾,我不忍害他,却又不敢违背父命,尤其在那天晚上,我有着摧残自己、毁自己之心,要把身子献给他,谁知他婉言拒绝了,清醒之后,我感激他,由于我也越发痛苦、惭愧,恰好在这时候我知道龙姑娘赵姑娘同时被石家劫掳,为救二位,为稍安自己的良心,也为对他有所补偿,所以我毅然留书离开了他……”
龙素梅道:“怎么,二姑娘要救龙素梅与赵姑娘?”
石玉屏道;“是的,不然我无以安自己的良心,无以对他有所补偿,这辈子要愧痛到底,落个含恨而殁。”龙素梅道:“二姑娘,那只怕不太容易。”
石玉屏摇头说道:“我不怕难,也不惜一切,好在如今只救走赵姑娘一人就行了,听他们说过一两天就要把龙姑娘送回给龙大人去了。”
龙素梅“哦”地一声道:“真的么。”
石玉屏道:“应该不假,事实上龙姑娘的利用价值已没有了,他们也绝不敢动龙姑娘。”
龙素梅道;“利用价值,这话……”
石玉屏道:“龙姑娘,他们既不敢动你,却把你掳来此处,你以为他们用意何在。”
龙素梅道:“我正想请教。”
石玉屏道:“据我所知,他们所以劫掳龙姑娘,只在胁迫令尊龙大人带人去夜攻保定赵家镖局……”
龙素梅花容一变,道,“二姑娘说我利用价值已了……”
石玉屏道;“恐怕赵家镖局已经遭了毒手了。”
龙素梅颜色大变,半响始道:“看来我的罪孽也不轻,赵家镖局老少近百人,还有些成名多年的老辈英豪,只为一个赵姑娘……”住口不言。石玉屏道:“这全是我哥哥一人作的孽。”
龙素梅淡然一笑道:“家父也该明白了,当日我苦劝不听,他老人家一定很懊悔,也一定很难受可是已经太迟了……”
猛然一惊,急道:“二姑娘,剑寒他……”
石玉屏道:“他不在赵家镖局里,来了石家庄。”
龙素梅神情顿松,轻“哦”一声道:“我早该想到,他知道我跟赵姑娘被掳来石家庄,二姑娘又骗了他,他岂会不找上石家庄,二姑娘,他人……”
石玉屏缓缓说道:“龙姑娘,他来过了。”
龙素梅道:“如今呢,又走了?”
石玉屏微一点头道:“是的,龙姑娘,他又走了,他永远误会石玉屏,永远不知道石玉屏对他是真心,她用心良苦他永远……”
突然哭了起来,哭着说道:“龙姑娘,剑寒他,他死了……”
龙素梅猛然一怔,道:“二姑娘,你说什么。”
石玉屏捂着脸痛哭道:“龙姑娘,你何必让我再说一遍……”
龙素梅没说话,半响才颤声说道:“二姑娘,是怎么回事?”
石玉屏道:“怎么回事,我骗了他,害了你,我亲手害了他……”
龙素梅木然道:“二姑娘,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石玉屏痛哭着,把李剑寒独闯抱犊寨的经过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龙素梅没哭,没掉泪,但是她的娇靥更白,身躯颤得也越发厉害了,她缓缓说道:“二姑娘亲眼看见他投了河。”
石玉屏道;“我没看见,是唐家兄弟说的,等我赶到那儿,剑寒他已经不见了,我连个向他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龙素梅道:“这么说,只有唐家兄弟看见他投了河。”
石玉屏道:“是的,当时只有唐世民跟唐东民在场。”
龙素梅道:“二姑娘亲眼看见他中了阴小卿的暗器。”
石玉屏道;“阴小卿没看见,我看见,我知道他没办法支持下去,得赶快找地方疗伤祛毒,所以我才诓阴小卿放他走。”
龙素梅道:“二姑娘确是用心良苦。”
石玉屏悲声说道:“有什么用?到头来仍是害了他。”
“不,二姑娘,”龙姑娘道:“二姑娘如果真要害他,他出不了抱犊寨,害他的是阴小卿、唐家兄弟,还有……”迟疑了一下,住口不言。
石玉屏却接着说道:“还有我哥哥。”
龙素梅道:“他跟令兄的仇,应该没那么深。”
石玉屏抬起模糊的泪眼道:“龙姑娘,你为什么不难受。”
龙素梅道:“谁说的,只怕这世上没一个人比我更难受,更伤心,更悲痛了。”
石玉屏道:“那你为什么不哭,不掉泪。”
龙素梅道:“我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掉泪,二姑娘,哭跟掉泪并不是表示难受,悲痛,伤心的唯一法子,假如二姑娘看得见的话,定可知道我心已碎,肠已断……”
石玉屏道:“可是我却忍不住眼泪,想哭,想大哭,想哭死……”
龙素梅道;“二姑娘,人与人是不尽相同的,二姑娘是二姑娘,我是我,他人又死了,纵然哭死又有什么用。”
石玉屏道:“可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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