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岫瞧她这副模样似有心事,也不方便多问,只笑道:“云府实在太大了,走着走着就走偏了。无妨,拐回去罢。”
“夫人……”淡心欲言又止,眼见四下无人,终还是说道:“夫人,我有件事想与你说。”
“怎么?今日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出岫关切地问。
淡心有些吞吞吐吐,踌躇着道:“夫人……我觉得,三爷和四姨太有些奇怪……前几日我当值,您派我去给三房送月例,我瞧见四姨太和三爷在偷偷说话……”
“偷偷?”出岫娥眉微蹙。
淡心点点头:“三爷说那日刑堂审讯二爷时,瞧见四姨太从二爷园子里出来,怀疑她与下情毒之事有关。”她越说声音越低:“三爷还警告四姨太,要她安守本分,不要起异心。”
鸾卿从云起的园子里出来?这倒是令出岫大为诧异,连忙再问:“他两还说什么了?”
“其他也没什么了。可今日二爷的死讯一传来,三爷得知后立刻去了四姨太所住的冷波苑,一脸凝重神色好像很担心似的。”淡心又道。
出岫闻言不禁斟酌起来。云羡到底发现了什么?是鸾卿与云起有私情?还是有宿怨?他去冷波苑又做什么?是怕云起死后鸾卿伤心?还是猜测云起之死与鸾卿有关?
出岫越想越觉得蹊跷,她自然不会怀疑淡心扯谎,不禁开始暗自揣度起来。正想着,眼风忽然扫见一个鬼鬼祟祟的女子身影,披着个宽宽松松的斗篷,乍眼一看也不知是谁。
许是方才被淡心那番话误导,出岫的第一反应,这女子是四姨太鸾卿。于是她连忙拉过淡心躲在抄手游廊的柱子后,看她往哪个方向走。
“这是去静园的路罢?”出岫问淡心。
“四姨太的冷波苑也在这方向。”淡心回道。
主仆二人立刻对望一眼,有了些想法。出岫当机立断道:“我跟着去瞧瞧,你不要声张,现下就跑回知言轩,让竹影带人过来,就说是找我。届时如若我撞破什么,让他听我指令抓人。”
淡心有些紧张和担心:“夫人……”
“你放心,她若撞破了,我便推说自己迷了路,佯作什么都不知道,想必她还不敢冒然动手。”出岫安抚淡心,又看了一眼那渐行渐远的宽松斗篷一角,连忙迈步跟上。
淡心见状也不敢再耽搁,匆匆返回去搬救兵。
出岫跟着那女子身后,见她越走越偏,当真是往静园方向,心中也不禁提了提精神。再走近些,却见那女子忽然停下步子,也不转身,只背对出岫幽幽问道:“你来了?”
这声音……不是鸾卿!
出岫没有接话,那女子又道:“今日我约你们来,就是要当面对质!我已同二姨太说了,如若我酉时还没回去,就让她去荣锦堂找太夫人告状,拿你们二人试问!”
“你们二人”指的是谁?难道是指云羡和鸾卿?
出岫终是忍不住了,想着面前这人早晚会发现,不禁开口唤道:“灼颜,你果然是装疯。”
灼颜穿着宽松的斗篷,刻意掩藏孕相,回头见是出岫一袭白衣胜雪,不禁吓了一跳:“小姐……”
原来灼颜把自己当成了夏嫣然,出岫扯出一丝冷笑:“你再看仔细些。”
灼颜闻言,狠狠眨了下眼,再定睛一看,才长舒口气:“原来是你。”
“你在等谁?”出岫谨慎地问出了口。
灼颜诡异一笑:“你想知道?你不怕我对你下手?”
出岫也不瞒她:“我已让人回去唤竹影,若你对我下手,只怕自己也跑不了。”言罢还威胁似的看了看她的肚子:“你有孕在身,你确定对我下手时,你比我占优势吗?”
这句话仿佛捏住了灼颜的软肋,她咬了咬牙:“算你狠!今日你既然找来了,也算天意,我就让你看一出戏。”
又是看戏?出岫还未及反应过来,却听灼颜再道:“你躲起来!”
躲?躲到哪儿?这四面荷塘,左右绿荫,自己又是一袭白衣,躲起来也太惹眼了!
正思忖着,却感到背后传来一阵阻力,出岫向前踉跄了两步,未及站稳,又被人使力一推。跌入荷塘的那一瞬间,出岫听见灼颜在她身后道:“抓住岸边儿的浆绳,别露头。”
第102章:拨云见日真相白(二)
荷塘岸边系着几根浆绳,是用来栓绑打捞污物的小船使用。出岫忽然被推入荷塘中,扑腾几下喝了几口水,才勉强抓住其中一根浆绳。她被呛得咳嗽两声,死死捞住浆绳斥道:“灼颜,你做什么?!”
“别做声!人来了!”灼颜正正站在出岫头顶上的岸边,披风的下摆顺着岸沿垂下来,差一点就能沾湿在塘面上,已几乎盖住出岫的整张脸。
出岫伸手捋掉盖在自己脸上的披风下摆,张口正欲再斥问,却听灼颜抖着声音道:“三姨太、四姨太,你们来了。”
四姨太?是鸾卿?联想方才淡心说起鸾卿有异,出岫想要斥责灼颜的话就此卡在嗓子里。她不禁将身子往岸沿的墙壁上靠了靠,死死抓住浆绳,仔细倾听岸上的动静。
“你在发抖?灼颜,你抖什么?”鸾卿尚未说话,三姨太已关切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灼颜依然站在原地不动,仿佛是故意遮挡住身后荷塘里的出岫,只听她愤而道:“是你们合谋害死了侯爷,对不对?”
“你在说什么?灼颜,你人疯了也不能胡言乱语。”三姨太语中带着几分委屈与诧异:“这都说的什么胡话!”
“胡话?”灼颜想笑,又不敢笑出来,也不知是害怕还是生气,声音依然抖着:“三姨太,你不要装了,你买通地痞无赖杀害二爷,又佯装成二爷酒后闹事,这一招已将你的心思都抖露出来了。”
“二爷的死是你做的?”这一次,换做鸾卿高呼出声:“你分明答应过我,就此收手的!”
话音落下,久久无人接话。半晌,才听三姨太的声音幽幽响起,很是诡异与狠戾:“不错,是我做的,云起是个蠢人,死有余辜。”
“他为你背了黑锅!甚至已经成了废人!你还不肯放过他!”灼颜刻意拔高声调,应是专程想让出岫听见,又哽咽着道:“闻娴!你怎么如此狠心!”
“只能怪二房母子太蠢!被我利用!”但听三姨太在岸上冷笑一声,全然没了往日的温婉娴静:“你以为那天从云起园子里搜出来的蛊毒是谁的功劳?”
未等有人反应过来,闻娴已自问自答:“是鸾卿悄悄放进去的。呵!想不到罢?”
“你们太狠了!”灼颜恨声。
“若要说狠,你也不差。”三姨太语调平平地冷笑。
此时出岫已然浑身被水浸透,可,依然抵不过身心的寒凉。原来……
“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出岫正兀自想着,忽听岸上传来灼颜的惊呼。自己头顶上的那个身影仿佛移动了两步,想要躲避什么攻击。
紧接着,鸾卿的喝止声已快速响起:“三姨太!不要!”
然,为时已晚。一种锋刃刺中肉体的声音赫然传来,灼颜的惨叫尚未来得及喊出来,已被人用手捂住口鼻,只能转化为阵阵惨然的痛苦呻吟。
“扑通”,一个重物落入水中,溅起荷塘上阵阵水花,撩了出岫一脸。可她却动也不敢动,只能竭力咬住双唇,唯恐会发出一声惊呼。荷塘里的灼颜惊恐地在水中挣扎,咽喉处的匕首泛着刺眼的银光。
出岫看到灼颜求救的眼神朝自己投来,可后者终究什么都没来得及说,露在水面上的身子狠狠抽搐了几下,最终止于平静,唯有脖颈上汨汨流下的鲜血,染红了周遭的水,又渐渐氤氲消弭,与水色融为一体。
在灼颜的尸身沉入荷塘水底之前,出岫看到了她狰狞的表情永久定格,衬着咽喉处那把银光闪烁的匕首更加骇人。
眼睁睁瞧着一具鲜活的生命,就在离自己不远处缓缓沉入水底,这滋味,出岫只觉得永生难忘。更何况,还是一尸两命。
“你为何要杀她!”鸾卿的声音再次传来,对着三姨太闻娴呵道:“你太狠心了!先是老侯爷与太夫人,再是侯爷。连替你顶包的二爷都不放过,如今还杀了灼颜!”
“不杀了她,难道让她将你和我捅出去?”闻娴的声音冷冷传来,人就站在方才灼颜站过的地方,正正是在出岫头顶上。
此时此刻,只消闻娴低一低头,便能瞧见荷塘里靠着岸沿躲避的出岫,然而,她终究没有低头,只转身看向鸾卿,冰冷地道:“鸾卿,从你决定帮我的那一刻起,你已没了退路。”
鸾卿仿佛倒吸了一口气:“若不是为了三爷……我……”刑堂审讯那日,玥菀供出了灼颜与云起的私情。鸾卿为了帮助闻娴脱罪,匆匆潜入金露堂,在云起的丹药之中加了诛心蛊的蛊虫,只盼着搜园子时,能将云起的罪行坐实。反正二房本就对云辞起过杀心,鸾卿自认为也不算残害无辜。
本以为金露堂的药房偏僻,她偷偷潜入不会有人发现,谁知刚想出来,却瞧见云羡带着人过来搜园子。鸾卿不想被他怀疑,又想到云起是色中饿鬼,灵机一动便将自己衣襟解开、鬓发拨乱,装作一副被调戏的模样,光明正大从正门跑了出来。
云羡果然想歪了,不仅没问她为何会出现在金露堂,反而煞费心机地遮掩此事,前几日还特意约见她,警告她不要生出异心。
当时鸾卿心中是有些甜丝丝的,至少云羡肯护着她,即便是被闻娴利用,她也甘之如饴了。当初无意中发现闻娴的诡计,为了云羡她选择一而再再而三的沉默,甚至推波助澜嫁祸给了二房……可不曾想,如今却是助纣为虐,再也脱不了身。
“三姨太,二房都替你将罪行挡下了,你为何还要赶尽杀绝?”鸾卿素来冷淡的语调也带着丝丝起伏愤慨,质问道。
“出岫心慈手软,留了二房母子的性命,谁知以后是否还会横生变故?云起那日可没承认是自己下的诛心蛊,一直坚称没来得及下手。若哪天谢描丹和出岫生了疑心,再彻查此事,我三房焉能有活路?”闻娴语中毫无愧疚之意。
“三爷怎会有你这般狠心的母亲!”鸾卿怒喝。
“哦?就是我这狠心的母亲生养了他,你不是也喜欢上了?”闻娴别有居心地调侃:“若非如此,你找到你师兄时,弄清他是受我所托下的毒,又为何没有揭穿?反而不声不响跑进金露堂做伪证?若不是羡儿后来向我提起,我倒还不晓得,原来你都知情了。”
事到如今,鸾卿唯有悔恨的长叹。二姨太当年找的所谓“江湖术士”,正是姜族人,也是她的师兄。去年五月她受云辞嘱托,返回姜地寻找情毒解药时,才无意中与分开多年的师兄重逢。
两人各自说起近况,鸾卿提到自己如今身在云府,那位师兄意外之余才肯透露,他曾先后两次受人重金所托,向两任离信侯下情毒!而且,师兄竟然已经将下诛心蛊的方法传授给了他的第二个雇主——
一位看似温婉、眉心一颗朱砂红痣的妇人,说一口甜糯软语。这不是三姨太是谁?
鸾卿正回忆着自己知晓内情的过程,但听闻娴又“咯咯”地笑了起来:“这还要感谢花舞英那个蠢货!是她先找到你师兄,还说是什么江湖术士!我只好将计就计,请你师兄二次下毒,再将罪名推到二房身上。”
“二十年后,你又故技重施!”鸾卿不等闻娴说完,已接下话茬:“你明知道云起去找了我师兄,想要给侯爷下毒,你便任由云起出手,又暗地里学会诛心蛊的手段,趁我回姜地寻找情毒解药的机会,置侯爷和出岫于死地!”
“你都猜到了,还问我做什么?”闻娴很是平静:“若不是羡儿去姜地前对我说,你思乡情切要一路同行,我还不知道你又要插手了!不过还好,你算是个有眼色的,又喜欢上羡儿,否则,我必铲除你这后患!”
“最毒妇人心,你太狠了!”鸾卿终于忍不住激动起来:“你前后毒杀两任离信侯,实在是……”
“实在什么?”闻娴打断鸾卿的话,亦是心存怨气:“我若不狠,羡儿怎能当得了离信侯?谢描丹没嫁过来之前,老侯爷对我多宠爱!可后来一切都变了,男人的誓言最不可信!还有云辞一介废人,竟也能当上离信侯!他凭的是什么?还不是嫡出血统!只要他死了,云起死了,这位置就是我羡儿的!”
“可你打错算盘了,顺位派的主张未被采纳,太夫人为侯爷过继了子嗣。”鸾卿替她道出心中所想:“往后,你是否还要继续毒害世子云承?”
“毒害?呵!”闻娴又是冷笑一声:“我有的是机会下手,情毒这一招已经不管用了。你且看着,这云氏早晚是我羡儿的!云黎当年负我,我绝不能让他死后如意!”
“三爷与慕歌小姐若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也不知要多寒心。”鸾卿低低叹道。
“只要你不说,羡儿如何会知道?即便知道了,他还能供出我这个母亲不成?我前后筹谋二十年,不都是为了他?羡儿有哪点比不上云辞?”这番话,闻娴说得愤愤不平。
“当初我一念之差,以为嫁祸给云起便算了事,想着他心肠歹毒,背了这黑锅也不亏……”鸾卿话语之中难掩愧疚:“未曾想,我手上如今也沾了鲜血,还让灼颜一尸两命。”
闻娴听闻此言,假意抚慰鸾卿:“你放心,羡儿也并非对你无意。只要你保守秘密,待他当上了离信侯,你便能与他名正言顺在一起了。届时我绝不拦着。”
第104章:拨云见日真相白(三)
允许自己和云羡在一起?闻娴怎会如此好心?鸾卿已是看透了她:“三爷若做了离信侯,你维护他的威名都来不及,又怎能容许他与庶母有私情?你是顾及我擅毒,怕我对你下毒,才不敢轻易动手治我。否则哪能留我到如今?”
“不,羡儿喜欢你,我会考虑留你一命的。”这一次闻娴否认道:“鸾卿,我的儿子我最清楚,他与老侯爷不一样,是个一心一意的人。既然你二人有这缘分,如今咱们又同在一条船上,你还不如……”
闻娴的诡计尚没有说完,但听一阵脚步声从远处“唰唰”传来,看样子,来者不止一个人。闻娴与鸾卿对看一眼,俱是默契的住嘴不言。
而此时,听完两位姨太太的上述对话,出岫已惊怒得几乎要晕厥过去,她只能死死咬住牙根,生怕自己会发出痛骂声和痛哭声。
脚步声越发近了……停下来的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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