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陈厚绩和陈厚温忙道:“知道你们一切安好,便放心了。若是能见一见姑母,那再好不过。”
邓长年笑了笑,没有表示什么。
当他知道沈四老爷一家上京,也是惊讶了一下,随即就高兴起来,一直让人留意着沈柔凝一行的消息。陈厚绩的出现,他的身份,显然也没有瞒过邓长年。
只是邓长年也同样没想到,沈四太太竟然就是赫赫陈氏嫡女。
不过,这样更好。
邓长年想。
若是沈柔凝留在京城,沈四老爷中了进士做了官,那真的十分不错。恩,这么一来,按照时人的眼光,他邓长年和沈柔凝就是门当户对了。
门当户对,青梅竹马……
光是想一想,就让人觉得姻缘天定,和谐美满的让人忍不住想要赞美了,难道不是么?
邓长年咧开嘴巴,笑容灿烂极了。不过,当他对上笑的比他要俊俏好看许多倍的陈厚绩之后,眉头不禁打了个结——
这人笑的真让人不爽。刚才真应该狠狠揍他一顿。恩,下次逮着机会,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顿。
还有这个“温表哥”……
“表哥”这个称呼,怎么就那么让人觉得不爽呢!
☆、025 出身白
很快,沈端榕便回转了。
只是,除了他,还有沈端榆和沈柔冰她们兄妹。呼啦啦地从后面过来,沈氏一行的小辈,一个都没少。
沈柔凝看向沈端榕。
沈端榕微微摇头,小脸上露出歉意和懊恼。
沈端榆此时是长兄,正拱手客气地同陈氏兄弟和邓长年寒暄说话。沈柔清和沈柔澜走到沈柔凝身边,一左一右挽住她的手臂,难以压抑自己的兴奋、激动和好奇,一边打量着那三少年公子,一边低声问沈柔凝道:“他们真的是我们表哥?陈家人?”
沈柔凝点点头。
“原来是真的啊!”沈柔清望向陈厚绩,道:“我见过他,有一次在街上,他和明嘉郡主切磋,我正巧在附近看见了……真的是他,陈二公子陈厚绩!”
这种兴奋……沈柔凝扫了一眼沈柔清,见她双眼放光双颊透红,心中有数,却是不动声色,问道:“明嘉郡主是谁?”
“明嘉郡主是应亲王的嫡女,自幼习武,总是爱找人切磋……”沈柔冰解释道:“她地位尊崇,极少有人该同她过招……只有陈府二公子才能同她对打不落下风,因而常有往来。”
沈柔冰也同样很难相信沈四太太的陈氏就是京城赫赫有名的陈氏,人人都识得的贵公子陈厚绩会是沈柔凝真正的表哥……她十分震惊,站在那里,一时忽略了别的。
沈端榆已经开始请陈氏兄弟两个往内走。
大约是去见沈三太太和沈四太太两位长辈。
沈柔凝被清澜姐妹带着,也跟着走了进去。临拐角之前,她回过头,只见邓长年对她无声露出大笑,而后便在廊柱间隐去了身形,并未跟上来。
似乎,他从沈家人一出来,就退了几步离开了,并未让谁注意到。这会儿特意藏到廊柱后面去,又瘦又小,从这边看,根本就发现不了。
陈厚绩和陈厚温足足被留了小半个时辰,才得已告辞离开。而沈四太太不愿意透露的娘家身份信息,也算是公开了。
沈三太太从头到底笑容满面,看出出来,她真心高兴极了。她并未耽搁陈氏兄弟太多的时间,介绍了一下众人,寒暄了一阵,就领着不怎么情愿离开儿女,将时间和空间留给了沈四太太这些真正的亲眷。
沈柔凝暗暗点头。
沈四太太的神色同样能看出少了些冷意。
“你父亲不在京了?”沈四太太问陈厚温道。
“是。”陈厚温老实地道:“父亲年前领了差事,随监察使入浙江一带监察盐课,归期未定。”
“不顺利么?”沈四太太又道。
似乎,相较于谈及长兄陈大老爷的冷漠和隐隐淡淡的怨恨,沈四太太显得格外关心自己的二哥陈二老爷,神态间有了些温情。又像是回忆起旧时时光,有所感慨触动。
陈家只有这两位大老爷。陈维廷和陈维训。
大老爷陈维廷科举出仕,却一直都在国子监任职博士,教书讲学,颇受尊敬。二老爷陈维训荫封出仕,官阶一直不高,职位也不固定,多是随行监察,时常不在京中。
“盐课繁杂,总要多费些时日。”陈厚温道:“只是并未听说太多的消息动荡,想来应该是顺利的。”
“顺利就好。”沈四太太出神片刻,才看着陈厚温道:“你很像你父亲。”而后,她不等陈厚温再说其他,就摆手道:“你们年轻人出去逛去吧。注意安全。”
“走的时候,就不必来告辞了。”
陈厚温愣了一下,看了陈厚绩一眼。二人行礼告辞,由沈柔凝和沈端榕送了出去。
沈四太太房间的隔壁,就是沈三太太的歇脚处。
此时。
沈三太太和自己的两个女儿一双儿子正待在里面。
“娘,四婶娘居然是陈家人,你和爹爹怎么从来都没提过!”沈柔清眼眸发亮,又道:“刚才你怎么就出来了!”
“瞧你那样儿!”沈三太太皱眉瞪了沈柔清一眼,倒是没说太多,缓缓解释道:“严格说来,人家是姑侄一家人才是亲戚,我们就隔了远了些,还能没个眼色的赖着不走,让人笑话么?”
沈三太太说到这里想了起来,警告沈柔清道:“二丫头,你刚才是不是也喊了他们表哥?”
沈柔清点点头,一双眼睛不断地朝着窗外张望着。
沈三太太见状面上一板,吩咐沈柔澜道:“澜儿,将窗户关上。关严实了。”
“是,娘。”沈柔澜听话起身。
沈柔清这才将注意力转了回来,不高兴地道:“娘!您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关窗户!不准我们留在四婶娘哪儿,难道还不准我们朝外看一眼么!澜儿,我不许你关!”
她一喊,沈柔澜的动作就顿了下来,迟疑地看向沈三太太。
“关上。”沈三太太沉下脸,正视沈柔清道:“清儿!你怎么回事!姑娘家的矜持呢!你这要给谁没脸呢!”
“我……”沈柔清这才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顿时涨红了脸,捏着衣角,期期艾艾,说不出话。
沈三太太放缓语气,环视自己的儿女,缓缓地道:“你们听娘说……”
“陈家是那沈柔凝和沈端榕的外家,并不是你们几个外祖家……你们的外祖家姓牛,你们的亲表哥也都在荆门呢!即便你们嫌弃,那也是你们嫡亲的外祖家!生养了你们娘亲的外祖家!”
“你们巴巴地去喊表哥,也不怕被人笑话!”
沈柔清咬起了粉唇,握起了粉拳,眼中有了水意。
两个男孩子,沈端松和沈端柏嘀咕道:“不叫就不叫,我们也没想叫,谁稀罕。”
只有沈柔澜低着头,没有多少反应。
沈三太太叹息一声,道:“澜儿,你领着两个弟弟出去吧。”
沈柔澜顺从地点头,带着两个男孩子走了出去。经过沈四太太的房间门前,隐隐听到说话声,她朝着里面飞快地看了一眼,才问松柏两人道:“我们到放生池那边去看看吧,听说有许多小龟的。”
“有乌龟?”
“我喜欢金鱼!”
姐弟三人说话之间,渐渐走远了。
谁也不知道沈三太太同沈柔清说了什么。只是这一晚上,她都没有从自己房间里出来,也没有用斋饭。
☆、026 山寺夜
沈柔澜在沈柔清门外徘徊了一阵,被沈三太太叫了去。
“她会想清楚的。”沈三太太摸了摸沈柔澜,将来揽在怀中,轻叹道:“一转眼,你们都长大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娘。”沈柔澜低低唤了一句。
沈三太太笑了笑,道:“本来,娘以为你们都还小,便没有跟你们解释太多……澜儿,娘一早就打听到了你们四婶娘陈氏就是京城的尚书府的陈氏,于是才让你们父亲一力说服他们上京里来。你们四叔有学问,科举出仕,才是正理。对于你们父亲而言……你们四妹的亲外祖父掌管着吏部,若是搭上这份姻亲,你们父亲这届任满,官职应该就能升一升了。”
“朝中有人好做官。”
沈三太太道:“经营得当,到你们十五六岁开始议亲之时,你们父亲哪怕只是等两级到正五品,那你们两姐妹能选择的范围就要大的多……”
沈柔澜低着头,微微咬了咬粉唇。
“但是呢,此时不该想的,绝对不能去想。”沈三太太对沈柔澜道:“你们才十二岁,这么急慌慌的,难道还能明天就嫁人吗?既然不能,又何必折腾?不如安静地等待,给所有人留下好印象,将来看准了,要成事,就会容易的多。”
“娘这么说,你能明白么?”沈三太太问道。
陈厚绩和陈厚温这二人自然都是极好的。沈三太太也很想将女儿嫁过去。但沈三太太心中清楚地知道,她这想法多半就是痴心妄想了。至少暂时如此。
让沈三太太庆幸的是,此时自己的两个女儿年纪尚幼,还有好几年能够谋划。
关键,还是在乎沈三老爷的官职大小。
只要沈三老爷的官位再往上挪动一下,将来女儿若是想进入陈氏那样的门第,未必就不可能。
所以,要有耐心。
而不是急急地露出贪婪妄想来,没有自知之明,惹人厌弃。
沈三太太理解少女朦胧的心思,但却更女儿一直都是清醒明白的,矜持自持,将来才能有份好前程。
“娘,我明白的。”沈柔澜低声道:“我并没有多想。”
顿了顿,沈柔澜又低声道:“今年上元节灯会的时候,明嘉郡主同陈二公子在街上比试……明嘉郡主不小心鞭子脱手,差点儿打中了二姐姐的脸……二姐姐当时吓坏了,幸好有陈二公子眼疾手快,替二姐姐及时抓住了鞭子,跟二姐姐道了歉……”
“陈二公子救了二姐姐,所以她见了陈二公子,才会比较激动。娘,您别怪她。”沈柔澜替沈柔清解释道。
“原来如此。”沈三太太微笑道:“她倒是没有跟我说。”
“不过,这对于陈家二公子来说仅仅是小事,我们也没必要总是记得不放。若是待将来熟悉了些,再到谢也不迟。恩,你们四妹妹有这样的外祖家,以后必然是不同的。你们两个身为姐姐,总要爱护妹妹才是。”
沈三太太又谆谆教导了沈柔澜一阵,才让她下去歇了。寺庙安宁,沈三太太坐在蒲团上默念了一会儿心经,心神空明,起了睡意,便也歇了。
沈柔凝的房间早早就熄了灯。
她打发了跟来的朝颜去睡,自己和衣躺在了榻上,闭目养神,却一直没有睡——
沈四太太点名来了兰若寺,却一直待在禅房不出……沈柔凝总觉得不应该是这样。按理,兰若寺应该是沈四太太旧日来过有回忆之地,既然来了,总得去那旧日所到之处走一走看一看才是……但沈四太太却分毫没有动静。
兰若寺本身,也透着些古怪——
哪里的佛祖不爱人间香火。
佛教和道教不同。道教讲究的是天地自然,修养自身;而佛教要教化世人,求的就是一个香火鼎盛。从这一点看,兰若寺的僧人们很有些不像是僧人做派,反倒是有些像道士做派了。
沈柔凝决定再等一等看。
或许,夜深人静之后,沈四太太会出去走一走。
沈柔凝正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突然听见自己的房门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动,立即睁开了眼睛,朝外看去。
天气晴好。十六的月光很亮。
借着皎白的月光,沈柔凝轻易就发现了一个消瘦的身影正从门外闪身进来,掩了门之后,敏捷地纵身跳到朝颜所在的矮榻边,连点了几下。
沈柔凝拥着被子坐起来,瞪大眼睛,紧抿着唇,看向来人。
不用说,来的正是邓长年。
除了他,哪里还会有别人如此胆大妄为。
邓长年一回头,恰好就对上了沈柔凝冰冷恼恨的双眼,顿时满脸涌起笑意。
“邓长年,你难得不觉得自己的行为过分了么!”沈柔凝咬着牙低声道。如此半夜进门,算是什么!于她何曾有半点尊总!
许是沈柔凝的语气不对,邓长年面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而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笑嘻嘻的,道:“哟,凝妹妹生气了?我这不是太想你了么……一别半月,度日如年,今日好不容易见着了,却不能痛快说话……我不这么进来,又怎么能好好看看凝妹妹你呢?”
“好妹妹,别生气了。”
邓长年走近沈柔凝床边,死皮赖脸地笑道:“我给你打几下,成不?”说着将那张脸凑了上前,鼓瞪着两只眼睛,眼中全是让人着恼的笑意。
沈柔凝暗暗做了几个深呼吸,压抑住自己心头想要杀人的冲动,冷声问邓长年道:“你离远些。”跟这个无赖扯,永远都扯不清楚。
沈柔凝很庆幸,自己是和衣而卧,此时穿的整整齐齐的。她掀开被子,想要坐到椅子上,应付这个无赖。
哪知,邓长年见她衣着整齐,低声惊呼道:“啊,原来凝妹妹也在等我么?我真是太高兴了,哈哈哈哈……”
“闭嘴!”沈柔凝气的一个哆嗦,眼中冒出火花,低低道:“你是想要将人都招来吗?”
“啊,没有……是我错了。”邓长年立即夸张地捂了嘴。
沈柔凝找了把椅子坐在阴影中,紧紧闭着嘴,半点儿也不想开口,只是冷冷地看着邓长年。邓长年倒也乖觉,跟着沈柔凝坐在了暗处,不让人轻易从外面看到,目光炯炯,盯着沈柔凝看。
就像他之前说的一样,他似乎真的就是来看看她的。
☆、027 山寺夜(二)
“这一届春闱,我祖父是主考。”邓长年道。
沈柔凝不动声色,想要听听邓长年能说什么。
邓长年的祖父也曾是一榜状元,历经宦海,自然有主考春闱的资格。而且,这也并非他第一次主考了。
邓其佑邓大人为人方正严肃,行事认真严苛。他主持的科举,俱是格外严厉,断绝舞弊行贿之事,时人都十分信服。听说,他从确定主考身份之后,就立即住进了贡院,再不与外面联络。
邓长年即便是他疼爱的孙子,也根本不太可能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