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他却是想错了。
陈府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将陈大姑娘嫁入皇子府。而陈大姑娘也从未想要引起他这个当时身份尊贵的皇子的注意。她仅仅是失手罢了……而当他几年后再见到陈大姑娘的时候,陈大姑娘却是已经与自己的弟弟暗生情愫了……她的心中,从前就没有过他。她甚至都已经忘记了,曾经往他的脚上洒了一盏茶。
应王爷已经想不起来当时他心中的意味,但却在与她越来越多的接触中,心中有了她的影子!他的每一次有求必应的掩护,难道不是因为想要看见她!
应王爷看着沈柔凝。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许久。他才回过神,问沈柔凝道:“你母亲,可还好?”他的问话很轻,显得格外的小心翼翼。
“母亲很好。”沈柔凝心中觉得这位王爷的行迹神态十分可疑。又一时想不出所以然来。便老实谨慎地回答道。
应王爷似乎还想问的更详细一些。但却忍住了,想了想,才开口道:“那你父亲呢?他为官做事。可有什么为难之处?上峰刁难,或是什么的?”
沈柔凝摇摇头,道:“有外祖在,父亲为官十分顺利。他已经打算一直做个地方小官,因而低调不争功,所以人缘也不错。”
“你父亲竟然不想升官?”应王爷有些诧异。
“是。”沈柔凝想到这位王爷与自己的母亲当年也是熟识的,却直觉这位王爷对自己的母亲太过关心了些,便慎重地道:“父亲并无太多的抱负,所求不过是妻儿平安,家庭和美。他打算借着在各地方任地方官的机会,让母亲也能多看看山河美景,打发一生。”
应王爷闻言沉默了一阵,随即轻轻一叹,道:“本王与你母亲,当年算是旧识……你若是在京里有什么为难之事,可让明嘉转告本王,本王应该能帮你一些。”
“多些王爷好意。”沈柔凝低声道:“只是,小女三日之后,便要离京了。若他日归来,再向王爷请安。”
“你要走了?”应王爷再次一怔。
沈柔凝微微点头,道:“小女离家已久,很是思念父母亲人。”
“走了也好。”应王爷怔了片刻,站起身,对沈柔凝道:“今日外面人多眼杂,你还是别再出去了。本王走了,若是……”他想要对沈柔凝说,让她见到陈君怡只是,待他问安,但又一想,就放弃了,道:“算了,我走了。”
说罢,他便离开亭子,走下山道台阶。
在下去之后,有一个随从侍卫模样之人恭敬地迎了出来,护住了应王,缓缓地走远了。
沈柔凝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对更加沉默的红缨道:“红缨,我们也回去吧。”应王都能看出她的不妥来,她肯定不能再冒险往前面去了。
“是,姑娘。”红缨没有问一个字。
她从来都不会多问。不像碧冬,心思活的很,总是想将什么都弄个明白。
沈柔凝回到了伴月轩,换了衣裳,再没有露面。
红缨却是去了前面打探消息,没一会儿就回来了,默默地找了个机会,对沈柔凝道:“王爷已经走了。”
沈柔凝沉默地点点头。
虽然她能够感受的出来,应王爷待她是善意……但她本能地还是觉得,要离这些皇室的男子越远越好。尤其是这位王爷还参与到了当年之事中,甚至对她的母亲有一种异样的关心之意。
这让她觉得不舒服。
好在,她很快就离开这京城了。沈柔凝靠在了大枕上,安静地听着前头隐隐传来的喧闹之声。其中,陈厚蕴似乎知道了应王爷有特意见过她,派人来问了问她是不是还好,得知她没事之后,也就没来打扰她了。
蕴表哥真是再好没有的兄长了。
沈柔凝微微一笑。
“姑娘,府上的花轿出了门!表少爷要去接新娘子了!”
“姑娘,听说表少爷已经到了黄府,一口气做了十首催妆诗,每一首都特别特别好,人人都夸赞表少爷才华横溢呢!”
“姑娘,听说表少爷已经接到了新娘子,正在绕路游街呢!”
“姑娘姑娘,新娘子已经到了门口,开始跨火盆了!太后娘娘赏赐的凤冠霞帔真是漂亮极了!您不去看,真是太可惜了!”
“姑娘姑娘,已经开始拜天地了!”
“姑娘姑娘,表少爷挑开了红盖头,两个人已经喝了交杯酒!新娘子今天可美了!”
☆、273 表嫂
碧冬叽叽喳喳的兴奋之音和那喧闹的爆竹声犹在耳边,时间却已经过了两日……沈柔凝启程离开的日子,就在明日了。
沈柔凝忽然有些舍不得。
陈老爷子待她那般的慈爱纵容。陈大太太又是那样的真心关切。尤其是陈厚蕴,更是疼爱非凡,她想做什么,他都支持,全部管世俗如何,应不应该。
陈府,更像是她的家。
在这里,她远远比在沈家得到的真心实意的关爱更多,且这种关爱,完全是为她着想,不曾参杂着任何一丝其他的情绪。而在沈四老爷和沈四太太那里,因为种种缘故,她总是与他们有些距离的。
“表嫂,你怎么来了。”沈柔凝站起来,迎向了黄幼香。
黄幼香红衣粉裙,周身洋溢着新妇特有的娇艳的美。这娇艳之中,又有些故作大方的羞怯,反倒是格外的引人注目。沈柔凝曾经去到过她新房看她梳妆,她的头发才长过耳,不接假髻的时候有一种异样的美,甚至更比她现在戴着假髻的时候更加动人心魄一些。
黄幼香是新妇。
除了次日敬茶,她完全可以安静地守在自己的新房,享受着几日的新婚时光,哪里也不需要理会的,直到回门归来,她才需要侍奉公婆,友爱兄弟,行为人妇的职责。
“表嫂若是想找我,让人来叫一声好了。”沈柔凝十分亲热地道:“哪里需要表嫂亲自走这一趟。”黄幼香,如今被称作黄氏的。与陈厚蕴新婚相处十分融洽,感情很好,这让沈柔凝很是替陈厚蕴高兴。
她能够看的出来,黄幼香对待陈厚蕴的心思完全变了。若说在雷音寺的时候,她和陈厚蕴都有些客客气气彼此尊重的意味,当然两人若是成亲也能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但怎么也不如黄幼香在经历这一变故之后,陈厚蕴依旧努力将她娶进门,对黄幼香的触动。如今,黄幼香一颗心已经完全系在了陈厚蕴身上。全然以他为重。其他的,如同娘家人之类,在她心中的分量自然也就轻许多了。
黄幼香真心实意地仰慕陈厚蕴,沈柔凝当然也会跟着更喜欢黄幼香一些。更何况。沈柔凝本来就觉得黄幼香性子很不错。算是能配的上表哥。
“我听说阿凝明日要走了。就想来看看你,也看看你住的这伴月轩。”黄幼香笑着道:“虽然你走之后这伴月轩我也能随便来,但你不在。这个地方怕也没有什么颜色了。”说话间透着亲昵。
伴月轩的格调十分疏朗。
若是夏天的时候,这里正对着府上的明渠里的满池清荷,清风徐来荷香送爽,是个非常不错的纳凉赏景之处。但其他三季,这里的精致就有些显得淡了。
此时遮蔽屋檐的古槐尚未长出新叶,沈柔凝本来就不怎么愿意在院子摆放花草,显得这里十分的安静。只有那在明渠边的山石里露出的一簇一簇明黄色的迎春花,和沈柔凝以及服侍她的大小丫鬟里的美丽衣裳,才让这个小院子生动活泼起来。
若是没了人住,这里肯定寂静极了的。
阳光很不错,沈柔凝执了黄幼香的手,领着她在这里卧室书房都参观了一阵,才将人领到明渠的迎春花边上,安置了桌椅,摆上了茶点,才坐下来说话儿。
黄幼香舒舒服服地抿了一口茶之后,才看向沈柔凝,又仰面让白白的阳光落在她白皙红润的面颊上,如同轻叹,又如同呓语,低低地道:“阿凝妹妹,你知道吗?我都没有想过,还能嫁给他。我甚至想过,若是这桩亲事不成,将来最好的境遇,不过是降低门槛,嫁的的低一些,或者是去做了继室。我甚至想过,不论对方门第高低,甚至也不管是不是要做继室,我只想着那人能够品行端正就好了……我有很多日子在想,我既然嫁不成你表哥,有表哥的给我的承诺,他将来也会将我当成义妹一样,看顾着我,不让我所托非人……他那样厉害,肯定能帮到我,那我也就不怕什么了……”
说到这里,黄幼香眼角划过一滴泪。
正因为一直从最坏的结果之中寻找最好的出路,所以她才能那么平心静气地养着身体,才能不怨不很,还能守得住自己的本心。不然,若是她将来婚事不顺,会不会癫狂怨毒?她过得很不好,那心也就难以守住了!
“表嫂现在不是好了么?”沈柔凝听了她的话,很受触动,便温言劝慰道。黄幼香能在那种境地还能有那般豁达乐观的想法,这让她十分敬佩。难怪陈厚蕴会看中她。
“是啊,现在都好了。”黄幼香微微一笑,笑容格外的美。她睁开眼睛看向沈柔凝,轻轻地笑道:“我那时候大约知道你表哥厉害,但没有想到他会那么厉害,不动声色,就请下了太后娘娘的懿旨,又有了凤冠霞帔,任谁也不敢来笑话我头发都没养好呢就急着嫁人……”她像是恢复了情绪,带着笑意,道:“这些话,我在家中连母亲都没说……也就跟阿凝妹妹你说一说。”
“说出来了,心里痛快多了。”
这些在她最困难时候的心思,她也不能与陈厚蕴去说。
反而陈厚蕴一直十分疼爱的沈柔凝,她自己也觉得沈柔凝是值得结交的人,又有雷音寺的陪伴,所以才来找沈柔凝吐露了些心里话。
“阿凝妹妹,我听说,夫君行事安排的时候都不避你……不知道你能不能同我说一说,夫君他到底怎么请动太后娘娘懿旨的?”黄幼香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好奇,有些小心翼翼,又十分的诚恳,道:“若是阿凝不方便说,那就算了。”或许陈厚蕴愿意与沈柔凝说一些外头的大事,因为她听说,陈厚蕴一直在教导沈柔凝,就像是在教导弟子一样。而她也清楚,许多男人,都是不喜欢妇人过问外头事情的。
说不定,陈厚蕴并不愿意她知道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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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4 长久
所以,她虽然想从沈柔凝这里打听打听,却也十分的小心翼翼。
她有些羡慕沈柔凝。因为陈厚蕴待沈柔凝简直比亲妹妹还要疼爱。待亲妹妹,也不过是管着她吃喝玩乐的高兴了,但对沈柔凝,他却花费了许多心思去教导,这份看重就极其不一般。
但她也不过是羡慕而已。并不会多想了。
而且,她已经正式嫁给了陈厚蕴,沈柔凝又要离开京城了。再相见,不知又是什么日子。黄幼香一向都是想得开的人。
“我说给表嫂,表嫂别给宣扬了去。”沈柔凝听到黄幼香的意思,十分乐意见到她心中更感激更仰慕陈厚蕴一些,便笑着道:“其实我也仅仅是知道了个大概,许多细节,表哥也不会同我说的……”她将陈厚蕴的布置简约地说了一些,道:“……大约就是这样。表哥的策略就在‘借力’二字。皇后身份贵重,却也有能压住她的人。廖氏行事不妥,皇上和太后都不高兴了,所以才会借着你和表哥的亲事做由头,给皇后和廖氏一个警告。”
说起来很简单,轻描淡写一样,像是没做什么事情,但要谋划的处处妥当,又要能估算到即便事情有变故也不会影响到初衷和结局,却是委实不易。
难怪她一直关注着外面的消息,却什么也没有抓住,甚至还疑心陈厚蕴没有了法子。
沈柔凝不说,她那里知道。郑廖两家还曾经有过联姻的心思呢?虽说后面郑大公子意外没了,但……
若是连她一个关注市井消息的闺阁姑娘都知道是陈厚蕴出手了,那上头那些贵人们都是人精子,怎么会想不到!若是他们都发现了,那陈厚蕴也就不能成事了!就算成事,也会得罪许多人了!哪像是现在,陈府摘的干干净净,谁也怨不到陈家人头上来。
黄幼香越想,越是心生敬佩。
是啊,若是陈厚蕴和几个知情人不说。谁也不会想到。陈厚蕴在其中的种种作为。
“现在,表嫂心里可是踏实了?”沈柔凝坐在那里欣赏了黄幼香神色变幻,半晌才重新笑着开了口,道:“表哥对表嫂您可是十分有心的。”
黄幼香一下子面色通红。
她实在抵挡不住沈柔凝调笑的目光。便是嗔道:“这个小丫头。也来笑话我。将来待你成亲。看我不羞你!”
“我成亲还早的很呢,表嫂可要有的等了。”沈柔凝却不在意,俏脸连红都没有红。
这又让黄幼香有些看不明白。只能在心中对自己道,夫君疼爱的这个小表妹,怕是情窦未开,人又大方有见识,才会这般坦荡吧。也是夫君的教导。只是她也有些不懂,夫君如此教导沈柔凝,是想将她教导成怎样的人呢?将来是否有所安排?
但这些,显然不是她一个刚过门的新妇所需要考虑的。
黄幼香很快就调整了情绪,抛开了心思,与沈柔凝闲话起来。说话间,难免谈到了沈柔凝在黟山山居时光,和一路去宁波又从宁波到岳阳的见闻来,心中颇为感慨,道:“……难为阿凝妹妹能有如此见识。我却是生在京城长在京城,最多也就到过钟山礼佛罢了。”
沈柔凝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聊了好一阵子,却见陈厚蕴居然找上了门来。才是新婚,陈厚蕴也难得穿的十分喜庆精神,却是与他往日的胸有成竹的淡然内敛的气质有些不符合。沈柔凝抿了唇笑,对黄幼香眨眨眼,道:“瞧,表哥来接表嫂了。”
黄幼香再次满面通红,有了片刻的手足无措。
陈厚蕴却是施施然走过来,含着笑意瞪了沈柔凝一眼,对起身见礼的黄幼香和煦点头,转而问沈柔凝道:“行礼都收拾妥当了?”
“恩。”沈柔凝收敛了些,依旧含着笑意,回道:“都是早就准备妥当,在表哥成亲之前就收拾妥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