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平帝表达了对自己欣赏之人的喜爱之后,便略显无趣地道:“若没有其他事,那就退朝吧。”
“恭送陛下!”众臣跪地相送。
庆平帝“嗯”了一声,起身离开了大殿。
他一离开,殿上立即哗然起来。有人上前恭喜西夏使臣和得到皇上关注的徐先河。有人想要上前去询问应王,但看到安王已经走近应王身边,有识趣地暂时避让了。
“王叔。”安王目露忧虑,眼中还有一些不解。
应王对他点点头。道:“西夏王受封称臣,这是大事,我们大庆也不能有失大国风范……安王你为皇室王爷,身份足够尊贵,就代表大庆处理相关事宜吧。”顿了顿。他又道:“这一次西夏国付出了足够多的利益和代价,我们大庆身为上国也不能吝啬了,粮食衣服多送一些,本王会关照户部全力配合你。”
安王依旧不解。
虽然这一次西夏人的确付出了名义上的巨大代价,但大庆想要拒绝也不是没有办法吧?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但皇上金口玉言,应王也赞同……朝中大臣们虽然有一部分人不甘心,但也有多过半数的人都对这样的结果表示满意……安王无可奈何,内心叹息一声,拱手接下了差事。
庆平帝回到乾清宫,迫不及待地将好消息告诉了新晋珍妃。在珍妃感激崇拜的目光之中哈哈大笑。突然涌出无以伦比的欲念和力量,大手一揽,将珍妃抱入了帷幔之中,肆意驰骋起来,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快意!
明珠楼。
陈厚蕴歉意地冲着几位同僚点头,走出雅间,在迎上来的一个小伙计的引领下,走近了一个显得有些隐蔽的房间,对着里面高大的男人背影道:“王爷。”
“来了。”应王转身,示意陈厚蕴道:“坐。”
“今日早朝发生的事情。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应王轻叹一声,道:“没想到,皇上他当真会因为一个女人,轻易就做出了允诺。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乃一国之主,做下的任何决议,都关系到万万人……”
身为决策者,就是心中有所决定,也当考虑再三,而绝不是当场定下。完全不去询问任何一人的意见!
应王对庆平帝的表现,十分失望。
陈厚蕴轻声道:“皇上只是习惯了依赖王爷您这个长辈而已,本质上还是聪慧的。”若不是有应王有意无意的纵容引导,皇上怎么会成为今日这样怠政的皇上!
应王道:“本王总有入土的那一日。”
陈厚蕴轻声道:“王爷正当盛年,大庆有王爷在,自然江山稳固。”
应王抿了一口茶,叹道:“不说这些了。只可惜,厚绩他的理想多半是没有机会,早日让他回京吧。”应王无疑是个聪明人。当年“让”出了皇位,换取如今摄政王的权利,自然也不愿意去直接反对皇上难得一见的决议,触怒了天子。
他是摄政王。
有一个不喜政事,且对他信任的皇上,才是他最好的依仗。而显然,让皇上不快,进而促使其意识到权利的重要性,再进而夺权猜忌他这个摄政王,无疑是十分愚蠢的行为!
难得他当一次家,顺着他又何妨!
应王眼中闪过一丝幽暗的光。
陈厚蕴微微沉吟,道:“西夏人骨血里都是狼性……如今因为天灾而不得不蛰伏低头,待过去了这个寒冬,他们缓过来,定然会忘记大庆的救命之恩,而只会记得自己曾经匍匐的羞辱!这样的民族,就该消弱再消弱,压制再压制,让他们永远跪在地上起不来才是!”
“安王和厚蕴你的想法差不多。”应王轻声道:“本王派他负责此事,相信他会为大庆攫取足够的利益,让西夏重重虚弱一阵子的。”
陈厚蕴微微一笑,赞同地点点头,没有就此再多说什么了。
不多时,他从这房间中出来,又从容返回之前的雅间,与同僚们谈笑起来。
“报告王爷……”一个人低声在安王耳边悄悄禀告起来。
安王点点头,道:“你做的很好。不过这个差事到此为止,你去账房领赏吧。”
打发了人,安王起身背手,在书房缓缓踱步,口中呢喃道:“陈厚蕴么?”
陈厚蕴回到陈府,登上半山斋,凝神手书一封之后,用火漆封住了。唤过长远,吩咐道:“你亲自走一趟,务必将这封信交到军中二爷手中。你辛苦一下,快去快回。回来之后。我给你放假。”
“小的明白。”长远点头,将信收好,抱拳离开了。
陈厚蕴又在书房待了一会儿,回到内院,才走过二门。就见陈承方站在路边,眼睛红红的,仿佛有许多委屈,却又咬着唇一脸倔强的样子。陈承方左右看了几眼,走到近前,问道:“承方在等我么?”
“是的,爹爹。”陈承方眼泪差点儿就落了下来,咬着唇,道:“爹爹,是不是娘要生小宝宝了?”
陈承方眼泪立即凌厉起来。从陈承方身后跟着的几个人身上一一看过,重新看向陈承方时候,恢复了温和,示意他跟着自己往碧心院走,边走边道:“你娘当然会生小宝宝……难道承方不愿意要弟弟和妹妹?”
“那娘有了宝宝,是不是就不喜欢承方了?”陈承方眼泪忍不住了。
陈厚蕴有些诧异,道:“怎么会?谁告诉你这么荒谬的话?若是你娘亲听到你这样说,肯定要伤心了!”
陈承方忙道:“真的不会么?”
“肯定不会。”陈厚蕴笃定地道:“你娘有多疼你,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将来你有了弟弟妹妹,你娘会因为他们小而多照顾他们一些。但你想想,你比你弟弟妹妹大这些年,你娘永远都多疼你这五六年是不是?”
陈承方想了一会儿,似乎想通了些。也放松了些。他悄悄地将眼泪擦了擦,跟上了陈厚蕴的脚步,低声道:“爹,今天祖母送我去黄家看外祖母去了。那边舅舅舅母他们都说,我不是娘亲生的,她现在是疼我。是因为就只有我……要是将来娘有了小孩子,就不会再疼我了。爹,我听了心里又慌又怕,所以才来等您的。”
“爹,您不会怪承方吧?”陈承方有些忐忑。
他刚才的样子,好像与父亲平日教导他要做铮铮男儿的样子不符合的。
“你心中惶惶之时,知道不能胡乱相信别人,而是要向爹爹求助,我很欣慰,当然不会怪你。”陈厚蕴拍了拍陈承方的肩膀以做鼓励,问他道:“你外祖母的病情这样了?待到休沐日,我或许也会去看看她老人家。”
“外祖母很不好。”陈承方道:“那爹你要去的时候,承方和您一起去好不好?”他本来不愿意再去黄家,不想看到黄家那些亲戚,但一想到外祖母躺在床上看到他去的时候那么开心高兴,看到他走的时候那么舍不得……老人家那么可怜,陈承方不禁想着,若能让她开心一下,也是好的。
“哦?”陈厚蕴问道:“你愿意去,当然可以去。就是我不去,你也可以让人陪着你去。”顿了顿,陈厚蕴问道:“你外祖母有没有说,你娘有了弟弟妹妹会不喜欢你这样的话?”
陈承方想了想,摇摇头。
“所以你看,你完全不必有这样的担心。”陈厚蕴放松一些,道:“你外祖母是你母亲的母亲,她疼爱你,就像你祖母疼你差不多,都是一心盼着你好,没有旁的心思的。所以,她不会说不实的话,破坏你和你娘之间的感情……而其他人就不一样。”
陈厚蕴道:“承方,你很聪明,要懂得分辨,什么人是真心待你想要你好的,而什么人又是或者歹意,抑或是仅仅是想看热闹看笑话,并不为关心你的。”
陈承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回想在黄府的经历,的确是觉得如父亲说的那样,只有在外祖母身上,才能感觉的明显的善意和关切。而其他人……陈承方本能地不喜欢他们,不愿意与他们打交道。
明明外祖母病的要死了,他们都是嫡亲的亲戚,不仅没有多伤心难过,反而围着他说笑问话……很讨厌。若是父亲不去,他就是惦记外祖母,也不愿意再去。
父子间说着话,就到了碧心院。
沈柔凝正站在院子里,一只手放在小腹上,眉头轻皱。
陈厚蕴心中一凛,忙大不走过去,问道:“阿凝,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表哥。”沈柔凝摇摇头,看见陈承方,笑着招呼道:“承方来了……咦,这是怎么了?眼睛红红的?”
陈承方想起自己之前的表现,小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局促不安地看向陈厚蕴,求他不要将自己的哭鼻子的事情讲出去。
陈厚蕴笑着道:“说是在树下玩的时候,一阵风将树上的雪吹下来,落到他眼里一些,就揉成了这样子。”
陈承方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沈柔凝含笑相信了陈厚蕴的解释,道:“那都别站在外面了。红缨,你领着大少爷去洗洗。”
进了屋,立即暖意融融。
在陈承方去洗脸的功夫,陈厚蕴再次低声问道:“阿凝,你是不是不舒服?”
沈柔凝扬起脸,笑容满面地道:“表哥,我们可能有孩子了。我想明日去请老先生进府来看一看。”
陈厚蕴立即激动起来,高兴地道:“阿凝,我就知道!你的小日子已经超过十二天了!你坐着,我这就去请老先生去!”他转身要出去,想了想将陈承方刚才的忧虑对沈柔凝低低说了一遍,见陈承方已经净面后出来,便对陈承方点点头,道:“那我去了。”
他走之后,陈承方好奇地问道:“娘,爹不是才回来么,怎么又走了?”
“是我可能怀上了小宝宝,所以你爹去请个信任的大夫来瞧瞧是不是。”沈柔凝牵着陈承方坐在炕上,道:“一会儿承方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准备。”
“哦,我吃什么都行的。”陈承方满心都被沈柔凝说的“小宝宝”给占据了,有些慌,又有些欢喜,道:“真的有小宝宝么?是弟弟还是妹妹啊?”
“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呢,所以要请大夫看一看。”沈柔凝拉着陈承方到自己身边坐,轻笑着道:“若是真的有了小宝宝的话,小宝宝在肚子里的时候很脆弱需要保护,比如说会有一些东西不能吃不能碰,承方忍耐一下好不好?”
☆、506 有喜
陈承方想了想,严肃地点点头。
一大一小两人就小宝宝的话题交流了一番。
沈柔凝没有表示出紧张,这似乎让陈承方十分自在。而让沈柔凝满意的是,陈承方放松下来之后,对未来的弟弟妹妹表示了足够的期待和喜爱,并没有失落和排斥。
老先生住的有些远。
沈柔凝便让人告诉了陈大太太那边一声,留了陈承方一起用饭。而看着桌面上的菜式,陈承方十分满足:都是他喜欢的菜式,全部都没有放葱花。因为他讨厌葱花啊。
心满意足地用过饭,陈承方抿一口酸酸甜甜的山楂水,才对沈柔凝开口道:“娘,今天我去看黄家外祖母了。”
他向沈柔凝一点一点地说着在黄家的遭遇:“……几位舅舅舅母我都不喜欢,还有一个小姨十分可怕,看着我笑的时候,却把我给掐疼了!”他挽起袖子,竟然真的有一点儿青色的痕迹。
显然,对方下手不轻。
沈柔凝俏脸一沉,示意丫鬟拿出膏药替陈承方揉着,一边低声问道:“你没有告诉黄家的人?告诉你外祖母了么?”
陈承方摇摇头:“娘,外祖母病的很重。”所以他不想让她再操心了。而至于黄家其他的亲戚,他满心戒备一个都不信任,便也不想说。再者,他只想早早地离开,不想与他们多纠葛。
“承方,你受了委屈,要懂得抗争。”沈柔凝低声道:“不然,别人会以为你好欺负,下去你上门的时候,说不定依旧会掐你一把,甚至想出更歹毒的法子害你。你要记清楚,你现在是小孩子,却是我们陈家的大少爷!只要你开口一哭,他们必须得给你给我们陈家一个交代!”
陈承方听后没有言语。似乎依旧有些不赞同。
“我知道你是不想多生是非,不想与他们多生瓜葛。”沈柔凝轻轻揉着那一点儿淤青,一边道:“但承方,那是你的外祖家。血脉关系。无法割舍。所以,就算你不喜,也得应付他们,尤其是将来你长大之后。但若是你将自己被欺负的事情大声说出来,就是他们没脸!将来再要求你做什么的时候。你完全可以拒绝,无需忍耐!”
陈承方依旧似懂非懂,问道:“娘你是说,若是我大声说出来了,就不用对他们笑了么?那样是不是就太不礼貌和不懂事了?”
“正是如此。”沈柔凝道:“你是小孩子,又占据了道理,是他们不懂事丢脸,而不是你一个小孩子……你不喜欢他们,当然就可以生气不理他们。”
“那我现在开口还有用吗?”陈承方这一下听懂了。
沈柔凝遗憾地摇摇头:“现在晚了。他们可以不承认的。”她替陈承方整理了一下衣服,道:“承方。这也是一个教训。下次受委屈的时候,一定记得不用忍着,懂了没有?”
陈承方懂了,点了点头。
陈厚蕴陪着老先生进门的时候,看到的正是沈柔凝同陈承方柔声细语说话的样子。他的心更加柔软下来,脚步顿了顿,才请了老先生进屋。
沈柔凝站起来行礼。
陈承方也忙跟着行礼,目光有些好奇又有些感激地望向老先生——
他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每天都要喝许多苦苦的味道古怪的药汁。明明他觉得自己很强壮了,但那些来给他看诊的大夫明明说不出他有什么病。却还要给他开药,说什么“固本培元”……他分明没有病!
这样的苦日子,直到有一日,父亲带着他去看过了这位老先生之后。才结束了!头一次,有大夫在听说过他早产体弱之后,没有给他开药,而是明明白白地说,他现在身体已经非常好,只需要保证日常饮食的营养就够了。不必再喝药!
说起来,陈承方似乎不够聪颖思维敏捷举一反三,但他的记忆力还是不错的。竟然还记得许多年幼时候的记忆。
陈厚蕴道:“麻烦先生了。”
百草先生点点头,示意沈柔凝将手腕给他。
不知为何,此时的沈柔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