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
此时此刻,他目瞪口呆,小脸上满是浓浓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邓长年一见沈端榕这样,心知是坏了,忙咳嗽一声,收起放肆地调笑之色,很快就笑的一脸的正常,温和又亲切,并摸了一下沈端榕的小脑袋,一本正经的道:“榕哥,刚才邓大哥是许久没见你们了太开心,与你们开玩笑来着。”
沈端榕脸上的震惊就变成了狐疑。
邓长年立即严肃了脸,对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沈端榕这才放心地长呼一口气,望了一眼沈柔凝,又望着邓长年,道:“我说呢,原来邓大哥是开玩笑的。”
沈端榕很快就选择了相信邓长年的解释——
从他那么小的时候,能记事的时候起,邓长年在他面前就是一个很好的兄长形象。他领着他玩耍,满足他许多不敢对旁人说的小愿望,总是耐心地回答他任何的问题,哪怕那问题是极其幼稚好笑的,邓长年也从未笑话过他,而是一直都认认真真地回答了……
沈端榕当然会相信邓长年。
沈柔凝对此也不恼,只是眼波扫过邓长年,仿佛在说,有榕哥在,收起你那无赖的一套吧,呵呵。
邓长年却是趁着沈端榕不注意,向沈柔凝挤了挤眼睛。
沈柔凝干脆不看他,好让自己少生些子气。同这个人生气,实在划不来。
不过,经沈柔凝这一提醒,邓长年总算是能坐下来,好好说话了。
却是刚才的话题重提:
“凝妹妹,叔父他春闱当真有把握么?”邓长年道:“按道理,你们一家子进京,也是该往我们家走走的。”这种亲戚关系,说近不算近,说远还真不远。
“我恍惚听说,邓家高门大宅,并不是人人都能进的去的。”沈柔凝凉凉地道:“之前三伯父不是上门了么?貌似都没见着什么正主吧?三伯父家可是有三位姑娘,在京里也住了三年了,有进去过沈家大门没有?”
既然都不待见沈氏三房,沈氏四房又为何非要去上赶着。
邓长年稍微有些尴尬,他看了沈端榕一眼,对沈柔凝道:“凝妹妹,你这风凉话说的……当真是比外面的风雪还伤人了……我可是诚心邀请你们的。你们三伯父家的姐妹,我又不熟悉……怎么能一样。”
沈柔凝淡淡地看了邓长年一眼,没有说话。
邓长年抿了一下唇,犹豫半晌,才下定决心一般,咬牙道:“凝妹妹,你就可怜可怜我,替我想一想?我邓长年对天发誓,我一直都是真心的。”
他目光灼灼,盯着沈柔凝的眼睛看。
沈柔凝一直都那么聪明,一定会懂他的话。
沈柔凝的确懂了他的话。但她却不想让他知道她懂了,也不想回应他什么。她本来想要嘲讽他几句,但也看见了沈端榕正一脸迷糊地听着努力想要弄明白他们在说什么,话到嘴边改了口,也没看邓长年,道:“若是有一日我们真的上门拜访,肯定会好好表现的。邓长年你且放心吧,不会让你因为有我们这两个乡下朋友而丢人的。”
她歪曲了邓长年的意思。
沈端榕此时终于忍不住问道:“邓大哥的家人会瞧不起我们吗?”
“不一定啊。”沈柔凝认真地给沈端榕解释道:“你看,兄弟姐妹之间,肯定都会攀比的,是不是?你邓大哥也有兄弟姐妹,到时候那些兄弟姐妹们邀请的朋友都是出身京城名门,而邓大哥却只有我们这山里来的朋友……若我们表现不好,是不是会让邓大哥很没面子?”
☆、052 心意
六岁多的沈端榕,从来都对自己姐姐的话深信不疑。
听她这般解释,沈端榕板起小脸,有些忧虑,又有些同情地看了邓长年几眼。
邓大哥很少在京城居住,只怕在他的兄弟姐妹中间,他也就跟那山里人一般,是个没见识的土包子,心中也会有点儿瞧他不起吧。
就像松哥和柏哥,就在背后议论他们是土包子。
沈端榕因为松哥柏哥的背后议论,对这种情况心头觉得不舒服,就有些不愿意去邓府,但又觉得,邓长年只怕除了他们,再请不到其他人了,立即就又感觉责任重大起来。
“邓大哥,我们绝不会给你丢脸的。”沈端榕小脸严肃,一本正经地道:“绩表哥都没觉得,我和姐姐有那里做的不好呢。”
沈氏是大族。
沈家村根本就不是那一般的村落可比的。沈氏族人,一个个都是经过系统且良好的教养的。日常生活,吃穿用度,全是上好的,奴婢仆从也是自幼就跟着侍候的。沈氏的做派虽然比不上那些豪门,但走出去,绝不会露了怯。
沈端榕来到京城,除了觉得京城要比村子里格外热闹些之外,并没有觉得怎么特别如何,当然也绝不会以为自己差人一等而生出自卑之心。
邓长年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又高兴地一拍沈端榕的肩膀,道:“那邓大哥就全靠榕哥给我挣脸子了。”
这样也好。
沈柔凝虽然曲解了他的意思,但总是愿意上门的。且不管为了什么,上门做客,她当然要表现出最好的一面。那他也就没什么不满意的了。
“你家长辈……”沈柔凝凉凉地道:“还真是势利。”
“这天下人,有几个不势利的。”邓长年替沈柔凝斟了一杯茶,讨好地笑道:“但我邓长年却不是那样的人。凝妹妹,你是知道的,是不是?”
邓府从前看不中沈氏,下嫁一个嫡女,颇有些最后了结彼此情分的意思。据说当年,邓氏幼女,也就是如今的沈大太太,是不肯听从家中安排,反而是相中了沈大老爷。那会儿邓家还没有如今的权势,沈氏也是大族,又是宗妇之位,便答应了这桩亲事。到后来,沈氏一直窝在山中,反而邓氏在新朝渐渐得势,成为权贵,自认为与沈氏的差距大起来了,就疏远了沈氏。
连带着沈氏这们姻亲,估计在如今邓家小辈眼中,沈氏仅仅比那来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好好一些吧——恩,沈氏还是不愁吃喝的。两家不再处于一个水平上,沈氏要巴结邓氏的。
于是,沈三老爷进京投帖,邓老爷子根本就没当回事儿。更别说邀请他们上门做客,当成姻亲来走动了。
换成了沈氏四房……沈四太太不是陈府的唯一嫡女么?陈氏可是与邓氏不相上下的门第。或者说,同样是文臣,陈氏在士林中的名望地位要比邓氏高多了。
有陈氏这门亲戚,沈氏四房,也就有了踏足邓府做客的资格了。
但沈柔凝却并不愿意去。她心里还有些恼——
她听懂了邓长年的意思。
大约是邓长年与家中说了对她的情义,而邓家长辈却并不满意。虽然陈家是她嫡亲的外家,但却是十来年没来往的,陈家对姑爷对外孙的态度,难免让人揣测。邓家不满意她的出身,邓长年就希望沈柔凝在与邓家长辈见面的时候,能表现的好一些更好一些,好给她自己加分。甚至,邓长年希望沈柔凝能够讨好一下邓家长辈。
——若是沈柔凝本人品貌出众,也就能弥补了她出身上的不足。
从前沈柔凝不相信邓长年的心意,当他是年少口无遮拦,但就在刚才,当他祈求她的时候,她相信了邓长年对她的心意。若非是真心,又怎么会为未来认真筹谋。
但她却一样因此更不高兴了——
她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家,凭什么要给别人家挑三拣四的。她又不是嫁不出去了,非要嫁给邓长年不可。
她才十岁。
为什么要急于让人评头论足。
邓长年这样“央求”她,可曾考虑过她的感受。
沈柔凝沉下了脸,心中难免有一丝感慨和惆怅:原来,他邓长年也就是这样一个人罢了……沈柔凝浅浅地笑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心思飘到了何处。
秦淮河上,细雪如雾,有一种让人沉静的美。
河上画舫悠悠前行,有丝竹之音缠绵婉转,硬是将这份沉静染上了媚俗之气,不至于对着河中雪景空洞而坐,空灵忘我,而开始兴致勃勃地有了诗兴来。
沈柔凝倚着船头而坐。
河水中浸了雪,显得有些滞涩昏暗,不再清澈。秦淮河水肥而美,听说寻常总能见到鱼儿在水面上跳跃嬉闹,那有经验的船娘子轻易就能抓住几条大鱼来。但今日,鱼儿也怕冷一般,都沉下了河水深处,不见踪迹。
沈柔凝的目光漫漫地从水面上经过,偶尔注视一番那抚琴唱曲的歌姬,如同正沉醉在歌声琴声河景雪景之中一般。
邓长年同沈端榕听了几个曲子,就开始找了竹竿,坐在船头,垂钓起来。一边等待,一边说着话。
说的都是些近日的小事。也包括那一日他们去了鹊桥街。
看来,榕哥当真对邓长年很信赖。
沈柔凝心中怅然,移开了眼睛。
“喂,凝妹妹,你要出门,怎么没知会我?”邓长年听了沈端榕讲述,不满意的嚷嚷之中还带着点儿笑意,拍着胸脯得意地道:“我肯定任劳任怨的!逛完了鹊桥街,还能陪你逛百戏园!听上白日戏才回!”
“恩,百戏园里可是有许多胡姬番人呢!”
“你买那琉璃瓶子虽好,但肯定不如去看真人有趣!我跟你说,胡姬女子的歌舞与咱们是不同的,她们……”
邓长年说的热闹,将沈端榕说的一脸向往。他还真的没有见过其他不一样的人呢。
若是在今日之前,她一定很乐意同他一起去逛逛这样的地方。但如今……沈柔凝微笑地听着邓长年卖力讲说,好半晌才轻轻开口道:“榕哥,你有鱼儿上钩了。”
“啊!”沈端榕闻言忙一甩竹竿,真的勾起了一个半尺多长的肥美鱼儿正剧烈地挣扎着。沈端榕有些不知所措,口中呼道:“邓大哥,快!”
邓长年一把将沈端榕的鱼竿压了过来,利索地将那鱼儿甩在甲板上,放了鱼竿,跳过去双手一掐,一把将那鱼儿捉住了,对沈端榕道:“榕哥真是好样的!这天气还能钓上鱼来!让船娘子收拾了,做锅鱼汤来喝!”
两个人兴致冲冲地讨论起来,百戏园就被忘到了一旁了。
☆、053 邓氏人
邓长年他们是行动的快的。
他们到了约半个时辰之后,雪依旧没有停,河面上缓缓行动的大大小小的画舫就多了不少,河道也渐渐地有些拥挤。
“一会儿行到明珠湖,视野就开阔了。”邓长年向沈柔凝介绍道:“在明珠湖那里,能眺望到钟山那边呢。湖里的画舫肯定更多。尤其是到了下午,越到傍晚时候,画舫就越多。今儿是因为下了雪,出来的人就更多了。”
河面上已经开始蒸腾起了白雾。
远远瞧见前面一片烟波浩淼,又有一处小洲立在湖上,洲上亭台楼阁若隐若现,宛若人间仙境一般。
真的很美。
“凝妹妹不是爱作画么?”邓长年笑道:“现在有没有兴趣?”
沈柔凝才要开口,从后面却是猛然有一条稍微小些的画舫窜了出来,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还是因为河道并不宽阔,那画舫窜出头之后,突然见就贴在了他们的画舫上。
船身一晃,沈柔凝神色一白,立即抓住了沈端榕。与此同时,邓长年也抓住了她,替她稳住了身子之后,看向旁边画舫,愣了一下,脸色难看了一下,又再次恢复了笑容。
画舫很大,也很稳。
被这么强行一贴一靠,也不过是稍微晃了一晃,很快就又稳住了。
沈柔凝便朝着一边的画舫看过去。
入目是五六位少年男女,小的十来岁,大的十五六岁,衣着贵气,正嘻嘻哈哈地笑着,毫不客气地打量着她和榕哥。
不待沈柔凝细看,便听见一位年长些的美丽少女开口道:“这位小妹妹画儿做的好?那可真是了不起!不知我们有没有荣幸可以欣赏?”她裹了一件火红色的狐皮裘,发髻上别一个银梳篦,上面镶嵌着一块不小的宝石,高贵艳丽。
邓长年不过是说沈柔凝喜欢作画。她却开口就说沈柔凝画画的好。又说“了不起”。但并不是每一个喜欢作画的人都敢说自己画的好的。尤其是沈柔凝一看年纪就不大。
所以说,这位美丽的少女,一上来表达的就不是善意。虽然从她此时的笑容中一点儿也瞧不出来。她笑意盈盈的,似乎仅仅是对沈柔凝十分好奇。
沈柔凝并未立即开口。
她察觉到沈端榕有些紧张,忙不着痕迹地握了一下他的手。沈端榕抬头看了一眼沈柔凝,安静了下来,看向来人。
“二姐,你们怎么过来了。”邓长年笑着上前行礼。
邓长年的二姐……
沈柔凝略微回想了一下:似乎,邓长年从未在她面前提起他的这些兄弟姐妹们?难道是往日里关系不好么?倒是奇怪啊……
“怎么,不请我们上去么?”那艳丽少女嗔了邓长年一眼,道:“我们这么些子人,这一条小船上窝着……再挤下去,怕一阵风过来,船一晃,大家都要掉湖里去了。”
他们的船的确小的些,根本算不上是画舫。
应该是接应客人来往画舫的船只。
这么十来个人挤在一起,几乎都要站不住。
所以,他们根本就是偶遇,而是追着这个画舫过来的。
说话间,船娘子已经放了踏板。以那艳丽女子为首,船上的少年少女们都上了画舫来。不大的甲板,立即就显得拥挤了。这些人毫不客气地打量着沈柔凝和沈端榕,没有一个人往空旷的船室里去。
“凝妹妹,榕哥,这是我二姐,闺名……”
来的这几位,果然都是邓长年的兄妹。
红裘少女邓心月,是邓长年的二堂姐,年纪在这些人中最大;然后有邓心眉,邓心黛,邓心佳三位比邓长年稍小些的堂妹;另外两个少年,一个叫邓长孺,一个叫邓长霖,都是比邓长年大一年半年,是堂哥。
邓长年不是有个嫡亲的哥哥么?似乎叫邓长佑的?他难道不知道今日家中弟妹的行踪,这才没有来?
“凝儿妹妹果然是个好标志的人儿!”邓心月同她的三个妹妹笑着将沈柔凝围在了中间,一个摸了她的小手,一个就在她的脸上拧了一下,一个拽着她的披风……她们轻笑着,似乎是在表达热情和亲昵,但眼中露出的恶劣趣味,端得是让人难堪极了。
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