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偶尔过去一趟替他传话,正是为了让肚子里的孩子能借到一些功德。将来有功德庇护,相信他肯定能一生平安。”沈柔凝柔声说罢,又道:“哦,对了,娘,今日老先生替我诊了平安脉,说这里面是个小子呢。”
“当真?”听到最后,陈大太太立即将沈柔凝前面说的那些都忽略了。欢喜无限地道:“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沈柔凝含笑,面颊微红。
陈大太太欢喜了一阵,才镇定了些,道:“那为百草先生我这个内宅妇人都听说了,能出那么多本医书,却没有哪个大夫对医书内容提出异议,就足以说明他老人家医术是十分扎实高明的。由他给你诊平安脉。断是错不了的。”
“你说的很对。”陈大太太回想沈柔凝之前所言。道:“厚蕴和老先生所作所为,的确是大功德。若是将这样的功德拒之门外,会遭天谴的。”她想了想。道:“我听说老先生是在养着那些学员……阿凝你不如什么时候派人去说说,学员们的口粮果蔬由我们陈府承担下来吧,也是我们的一片心意。”
有银子捐到寺庙善堂,不如投到医学院。是实实在在的看得见的行善积德!
沈柔凝想了想,道:“我尽量。只是老先生在这方面有些固执。”
陈大太太点头理解:“若非如此。也不能显示出老先生的品格了。”
医术很高的大夫,怎么会缺少银子。而老先生从前拮据,不正是因为有所坚持?人这一辈子,总要有坚持。所以才会伟大。不论是坚持着什么。
又说了几句之后,陈大太太便催促着沈柔凝回去了。
临走之前,陈大太太突然想起什么。道:“之前公主府派人送来了帖子,说是要在端午之后办赏荷宴……但那时候你已经是身怀六甲……阿凝。你要不要去?”
“端午之后的话,我肯定去不成的。”沈柔凝道:“娘,我回头就写信告诉两位娘娘解释一二,相信娘娘不会怪罪的。”
“按照帖子上说的,公主府这一次赏荷会会办的很隆重。到时候我应该会同你二婶娘同去。她有些着急着替厚琪相看姑娘家了。”陈大太太笑着道:“陈府有我们两个老年人出面,这面子也是足足的。”
沈柔凝道:“娘和二婶娘都年轻着呢。”
五月说是很遥远的样子,但却又眨眼之间到了。沈柔凝的小腹也鼓的有些高了,她自己尚未觉得累,但身边人却一日紧张过一日。尤其是红缨,简直寸步都不离身。
她还是选择亲自去让老先生替她号平安脉。顺便也看看医学院的日常情况和进度,同样也是为了出门散散心。
这一日,她从医学院回来,突然想起了记忆深处的一些北方点心,便问道:“……不知哪里有卖的没有?”
“回主子,北方点心的话,奴婢倒是听过端榕少爷提过一次,说京城新开不久有个叫燕记的点心铺子,东家是旧金京都人士,供的北方点心十分地道。”碧冬歪着头一边想,一边道:“只是奴婢不知道在哪儿。”
“去打听一下,每样儿买一点出来。”沈柔凝看到旁边有一个茶楼,道:“我在茶楼里等你着你。”
碧冬应下了。
一行人来到茶楼,沈柔凝找了二楼雅间坐了,碧冬这才出门去了。
沈柔凝眺望着窗外。
她看着碧冬领着一个小丫鬟匆匆向东去了,又观察了一番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突然看到了一个疑似沈端榕的身影正陪着一个高大健壮的人往西走,不禁招呼红缨道:“红缨,那个是不是端榕?”
红缨辨认一番,道:“正是少爷。”
“他好像是才从这茶楼出去了。你去稍微打听一下……端榕他怎么不在学院里读书,到这里来陪人来了。”那个人的身形十分魁梧,沈柔凝印象之中,她并不认识这样的人。
红缨应下,才推门出去,不久又折返,道:“主子,是定武候在外面……他说,他知道端榕公子和谁在一起。”
红缨话没落音,秦叙那张玉面就从门外探了进来,道:“真是好巧,嫂夫人也在!”
沈柔凝站起身。
秦叙便毫不见外地走进来,在沈柔凝对面落座,道:“刚才端榕小弟是同我在一起……另外一个人你也认识,是你三伯父家的端松小子。恩,他如今已经是游击将军了,才升上来的。”
“端松?”沈柔凝闻言一怔,问道:“他回来了?怎么没有听说?”
“陈二哥尚未班师,他是请了个假回来的。听说,是为了处理点儿私事。”秦叙轻描淡写地解释道:“你知道,他父母有点儿矛盾,所以才先找了端榕小弟,估计是问问这些年家里的变化,顺便陪他一道回家吧。”
“我也是路上碰见他们的。”秦叙道:“想要了解一下西边的战况,所以就请他们喝了杯茶。”
☆、531 为什么
秦叙一贯地眯着眼睛笑,大方地不请而坐,给自己盏了杯茶。
沈柔凝没有打听他问了什么,顺口说着陈厚绩和明嘉郡主寄回来的信上的一些消息,又顺着明嘉郡主说到了明柔郡主。
“不知侯爷考量的如何了?”沈柔凝含笑问道。
秦叙哂然一笑,道:“要我说实话?”
不待沈柔凝回来,他便开口数落道:“论容貌,她输明嘉一分;论性格,她实在没什么让人眼前一亮为之惊艳而不能忘的特色,什么温婉大方是个大家闺秀都能装的出来,这里就输了三分不止了。论能力,她从未如明嘉一样真正单独主持一场赏花宴,也输了一两分……哦,听说她古琴弹的挺不错的,只可惜我没有亲自听到一耳朵。但江南的名门贵女,擅长琴棋书画的实在太多,反而不如明嘉舞剑来的好看。除非,她抚琴的水准已经超越常人良多,能称得上是大师,有自己谱写的曲目广为流传的话,才能为她加分。就像沉玉公子画作自成一派……”
秦叙说到此处十分不满意地摇摇头:“小姑娘还是稚嫩的很,很难提及兴趣来啊。”
沈柔凝不禁给了秦叙一个白眼仁,顽笑道:“以你这种比较法……定武候府一辈子没个女主人,我都不会奇怪。秦小侯爷多大,人家小姑娘多大;秦小侯爷见识多少人家小姑娘又见识多少……你说人家小姑娘稚嫩,是不是太苛刻了?”
“相信国公爷看小侯爷您,也觉得您实在稚嫩。要忍不住摇头的!”
别的不说,就秦叙这个眼睛长在头顶上横竖比较的态度,就十分幼稚!他一个沙场征战见多识广二十大几的男人,要怎么样一个的长在内阁里的十几岁的小姑娘,在他眼中才不会显得稚嫩!
照这样的标准,估计他再也不会觉得有小姑娘能与他匹配了!
秦叙长眉一挑,不高兴地问道:“阿凝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年纪太大么?”
“你自己以为呢?”沈柔凝毫不客气反问。
秦叙一窒。半晌有些颓然。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叹息道:“奈何啊,大好年华都耽搁了。唉。这的确是个很大的问题,若是不找人成个亲的话,我娘恐怕要以死相逼了……算了,过几天公主府设宴。我估计到时候却的各家小姑娘不少,再悄悄地去观察一下罢。没法子……人生大事。总要解决啊。”
他长吁短叹作势感怀了一阵,见碧冬买了糕点回来,他跟着尝了几块,便没有再作停留。告辞离开了。出了茶楼门,他还朝着沈柔凝所在的窗户挥了挥手。
沈柔凝点头回礼,心头有些无可奈何。她又坐了一阵。才带着剩下的糕点结账回府了。
她却不知道,秦叙才从前门离开。一转身到了茶楼后巷,翻墙进去,重新在一个雅间里坐了下来。没多久,沈端松出现在他面前。
“你倒是不笨。”秦叙放松地坐在宽大的太师椅里,一只脚抬起高高放在前面的桌面上惬意地左右摇动着,眯着眼睛盯着沈端松许久,才收回放在桌面上的脚,稍微坐直了些,淡淡地道:“你很想清理门户是不是?在你眼里,我看到了因为极致愤怒到难以忍耐的杀意。你表面平静,那是因为你很理智,不想冲动行事,连累到自己性命前程和其他亲人……是不是?”
沈端松猛然抬眼盯住秦叙,双目通红,浑身肌肉绷紧,就像是拉满的箭弦。
“恩,这些年你磨练的不错嘛,多少天没睡了,还能冷静理智,倒是难得的很,让人忍不住要欣赏你啊。”秦叙并不为沈端榕的危险姿态所动,毫不示弱地与沈端松对视,肃然道:“我能帮你。你回找来,显然是明白了我的意思。实不相瞒,那封匿名信,正是我让人寄给你的。”
“为什么?”沈端松嘶哑问道。
自从接到那封信,看到上面所书内容,沈端松就再没能睡过一个安稳觉!他愤怒,愤怒于自己两个一母胞姐居然如此地寡廉鲜耻,做出如此伤风败俗让他恶心的行事!他更愤怒于他的父母只为得到的好处而沾沾自喜,对内情故作糊涂!
他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亲人!
羞耻将沈端松压的抬不起头!
他开始梦到事情败露,整个沈氏,所有的人,远在沈家村的族人,在外面为官经商的叔伯兄弟,出嫁的沈氏女儿,他沈端松自己……所有的人,都被全天下唾骂指责,如同丧家之犬,再无容身之地!他甚至梦见到,沈氏一族所有人的被定罪,死在屠刀之下!死后依旧被人指着骨头骂,多年后还有人指着史书骂!
沈端松觉得自己需要做点儿什么。不然他肯定会疯掉。
所以,他去向将军请了假,悄悄地回到了京城。看到沈宅外面那大红的喜气洋洋的红灯笼,“沈宅”两个字变成了“沈府”,沈端松突然不愿意进去。他到了六部衙门外,看到意得志满红光满面的父亲,他突然也不愿意上前相认!
他想去找在半山书院读书的沈端柏问一些话,却正好被沈端榕先发现了,将他拉了出来,也告诉了那肮脏事。
原来,沈端榕也知道了。
还有多少知道了!又有多少人再笑话他!
沈端松浑浑噩噩,却总是不断地摸着衣袖里绑着的匕首,怕自己下一刻就崩溃不知会干出什么样的事!
秦叙暗示说能帮他,他听懂了,也鬼使神差地过来了。
“为什么?”沈端松不明白。
公主府的脏事,仿佛和定武候完全没有关系吧?无论怎样,都不会影响到他和秦国公府吧?
“是啊,为什么呢?”秦叙姿态松垮下来,懒懒地道:“你就当我很闲?”他似乎在嘲讽,又仿佛是出神了片刻,才低低地道:“沈氏之女,也有很好很好的,不该被谁玷污了……”他看向沈端松,抬眉道:“你说是不是?”
陈厚蕴居然没有解决这个脓包,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它长成毒瘤。秦叙不知道陈厚蕴为什么选择不作为……但既然陈厚蕴不作为,那就让他最后再为她做些什么吧。
算是弥补他当年的,什么都没能做。
☆、531 炸雷
晴朗的午后突然响起了一声炸雷。
沈柔凝猛然间睁开眼睛,急急喘息几下,一摸额头,大汗淋漓。
“主子,您醒了?”碧冬挽起了帷帐。
“刚才是炸雷了吗?我听到了炸雷声。”沈柔凝慢慢坐起来,就着碧冬手里的杯子饮了一杯凉水,随口问道。
外面的天仿佛暗了些。
“正是呢。”碧冬笑着道:“夏天就是这样子,过午时不时就会下一阵子的,说不定连地面都淋不湿呢。”
这会儿,雨水还没有下来。
“一会儿若是下大了,记得给大太太和二太太送雨具。”沈柔凝道:“恩,让人送水进来吧,出了一身汗,需要擦一擦。”
“嗳。”碧冬一边答应着,一边又不忘与沈柔凝搭话:“公主府总不会少了客人的雨具,让客人淋着雨回去。不过主子去送,也是主子惦记长辈的心意……放心,奴婢断不会忘了,一定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咱们主子最孝顺长辈。”
沈柔凝白了她一眼,嗔道:“贫嘴。”
待她简单沐浴之中,一身清爽地度到窗前站着时候,就见外面的天已经重新晴朗下来,烈日又冒出了头,灼灼地烤着大地,仿佛要消灭刚才那一场雨水的失误痕迹。
“呀,下过雨了啊!”碧冬惊奇又得意地对沈柔凝道:“看吧,主子,我料对了吧,果然连地面都没打湿!老天爷也兴起开玩笑了!”
“好歹凉爽了一些。”沈柔凝道:“可见老天爷还是会体恤世人辛苦的。”
夕照塔。
站在塔顶,刚好能够远远俯揽公主府那一片荷池的后院之景。
秦叙站在最高一层,伸手接了一滴雨水,又看着太阳很快将雨水晒干。喃喃地道:“看来,老天爷当真还是能体察人间的。好好的一场雨,突然就不想下下来了……”
他放眼看去,看见那一片青碧的田田荷叶之间突然燃起了红白的光,笑了一下,转身下了塔。
想一想,那个沈端松总该是解决了祸患。恩。真是让人觉得轻松啊。也难怪陈厚蕴喜爱揣摩设局……这种感觉。真的挺不错的。
庆平六年六月初六日。
清太妃为柔雅公主十周岁,设赏荷宴,正是为柔雅公主亮相交际圈。宾客云集。当日午时。有阵雨乍至骤歇。后许久,有人发现荷塘之中有画舫起火,但因为所有人都在室内避雨,无人在外面。因而发现起火之时,再救治已经是来不及了。最后只能隐隐看到其中有几具烧的面目模糊的尸体!
让所有人震惊不已的是,公主府的两位女主人,竟然许久没有露脸!这不得不让人联想到,那画舫中的遗体会不会……
“真是天意弄人……”陈大太太悲悯地道:“才高高兴兴地办一场赏花宴。之前我们乘坐画舫时候都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走水了?两位娘娘正是那是那样年轻……”
消息已经证实了,被烧死在那画舫上的。正是清澜两位太妃娘娘。另外两个,是两位娘娘各自贴身伺候的宫女……有人曾经看到她们之前在荷塘边出现过了。
只有多一个人。身份辨别不清。
沈柔凝闻言愣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问道:“娘,二婶娘,您们是说,两位娘娘出事了?不是头一回设宴吗?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