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多一个人。身份辨别不清。
沈柔凝闻言愣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问道:“娘,二婶娘,您们是说,两位娘娘出事了?不是头一回设宴吗?怎么会这么巧就出事了?”
“谁说不是呢?”陈大太太唏嘘一声,握住沈柔凝的手,安慰道:“好孩子,你也别太伤心了。天意弄人,偏偏今日这一场雨也没下来,不然……”
不然,有一场瓢泼大雨,便是时间不长,说不得也将那大火给浇熄了。
“哎,以我说,说不定是因为什么呢。”陈二太太全然是看了一场好戏之后的兴奋激动:“好多人说,那画舫是被雷劈起火的,肯定是老天当时看不过眼了呗!”
“胡说八道。”陈大太太瞪了陈二太太一眼,看向沈柔凝,有些担心。
沈柔凝其实并没有多伤心。她只是有些感慨,有些疑惑。
她并不相信什么天打雷劈这样的荒谬说法,只觉就是清澜二姐妹被人害了!而她们不过是先帝的妃子,一个公主府根本没什么权利,背后沈氏也无甚作为,怕是连得罪什么厉害的人的资格都没有,又有谁会去处心积虑地害她们?
因为什么?
“娘,现在公主府是谁在理事?”沈柔凝开口问道。
“公主被送进了皇宫安置了,安王殿下留在了那里主持大局。”陈大太太道:“你三伯父和三伯母本来要留下,但都被劝走了。哦,我们回来的时候,端榕还没有走,估计一会儿也该回来了。”
沈端榕到了夜半时候,才回了陈府。
他站在碧心院外,正踌躇着要不要敲门,却见院门开了,守门婆子向他行礼,道:“奶奶吩咐,表少爷若是来了,请进来就是。”
沈端榕点点头,跟随婆子进入了花厅。
夏日,花草长势格外茂盛。便是两面墙壁和顶棚都是大开着的,花厅里的空气也滞留不动,让人觉得有些闷。微微黄色的灯光一动不动,偶尔有一两只小虫追逐着灯光盘旋不已。
有婆子端来了两只冰盆,分别放在藤椅后边。
沈端榕坐下来,端起小方桌上的凉茶一饮而尽,方才觉得心头烦躁稍微解了些,吐出一口浊气,缓缓放松身体,靠在了藤椅背上。
他不知道,该怎么与沈柔凝说这些事情。
但他的姐姐从来聪慧,从前他能瞒过她,是因为她信任他。如今出了大事,又怎么能瞒得过!便是他自己,也没有那样欺瞒的本事!、
竟然真的……
沈端榕揉了揉脑袋,听到身后动静,忙站起来,转身道:“姐,你来了。”
见沈柔凝发髻松散着,显然已经沐浴歇下了,又立即歉意地道:“是我不对,扰了姐姐和小侄儿休息了。”
“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沈柔凝坐下,板着俏脸盯着沈端榕,问道:“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我只是怀了孩子,你们就要将我当成傻子吗?”
☆、532 凯旋
听完了沈端榕的交代,沈柔凝沉默了。
说心里话,她并没有觉得清澜两姐妹会有那般选择而意外。在皇宫里走过一遭的,会发生任何事情都不意外。因为那里本来就是一个荒唐的没有底线的许多事情无法拿到阳光下来说的地方!
大约也只有像沈端松那样的性格稍显极端些的年轻人,才会异常地愤怒,从而做出……
“现在他人在何处?”沈柔凝问道。
见姐姐并未情绪激动,沈端榕松了一口气,忙道:“他往城外了,我让他过两日再进城。他回来的时候是快马加鞭昼夜不歇,虽然比寻常赶路要早到了好几日。我让他两天后再进京,也能够与他在军中请假的时间对的上。”
“只是平武候有见过他。”沈端榕有些担心。
“平武候并不会多事。”沈柔凝道。以她会秦叙的了解,他才懒得理会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说不定他当时看见了火起,只会笑眯眯地看着大火烧起来,甚至都懒得开口喊人救援。
“只是,为了万一,这件事再也不要对人说起了,免得再有意外。”沈柔凝揉了一下脑袋,道:“如今宫里并没有动静,就说明那个人情况还好……到底是需要遮掩的丑事,官府估计也不会太认真地追查下去。”她想了想,问沈端榕道:“你知道书院什么时候搬迁吗?”
沈端榕愣了一下,问道:“书院?”
“外公没提?”沈柔凝有些意外,解释道:“外公有意将半山书院搬到东南沿海那边去,好填补那边的教育空白……端榕,你有没有想过。今后要做什么?科举做官吗?”
沈端榕有些跟不上沈柔凝的思路,但还是认真地道:“我其实有些想过的。以我的水准进度,待考中进士估计也是而立之年了。走仕途的话,也就像父亲那样。我倒不是觉得父亲这样不好,只是觉得不是我喜欢的生活。”
“要是从前你问我,我估计还真不知道自己今后想要做什么。”沈端榕微笑道:“但是上次有幸跟在百草老先生身边跑腿,从老先生那里学到了不少……若是将来有可能的话。我也想办书院。任山长。”
“我自己水准不够,办不了半山书院那样的书院,但办个教人读书认字的私塾还是可以的。”沈端榕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听说基础私塾很难有盈余。若是像医学院那样要往里贴很多钱的话,我自己也没有那么多的钱可以贴。”
沈柔凝想了想,点点头道:“你有想要做的事情,这很好。不过。你想要办私塾任山长,怎么也得考中秀才功名吧?不然。私塾也收不到学生。至于其他的,怎么不那么贴钱甚至要有盈余,今后再想办法。”
“总会想出办法来的。”沈柔凝鼓励沈端榕一下,又道:“恩。关于书院搬迁的事情,你回书院问问外公……端松那里,你就不要再问过了。以免隔墙有耳,有人从你们的神态中猜出什么来。到了两位娘娘治丧之日。我会派人通知你回来的。”
沈端榕想了想,点头道:“我听您的。”
他的心理的确还不够强大。而最近出入公主府的肯定都是人精,他的确有些害怕自己不小心会露出了痕迹。
“姐,我还想再见见五哥。”沈端榕道。
“也好。”沈柔凝点头道:“你跟他说,他是成年人了,切记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冲动易怒。四哥不在京里,三伯父三伯母一家人都需要他照看……遇事要冷静些。”
沈端榕记下,道:“姐,我明白的。”
……
两位娘娘莫名其妙地被烧死在画舫里,引起了京城百姓们诸多的议论和猜想,从而衍生了各种各样版本的故事,甚至传出了“娘娘难安寂寞”这样的话,越发引人津津乐道,管也管不住。
幸好,没有人将皇宫里庆平帝又病了一场的消息,与之联系起来。
好在很快,就有消息,镇西大将军不日将凯旋回京,才将百姓们的注意力都引开了——
据说,这一次镇西大将军料敌以先,大胜草原乱军不说,而且自身折损极少,是不折不扣的完胜!而且,镇西大将军宽仁,允许将士们将缴获的牲畜当成战利品宰杀做成冻肉,卖给内地来的商队!可想而知,大军上下,所有人都存下了不少银子!
“我儿上次寄信回来,说一共存下了一百两银子在将军府特别给制作的账面上,若是他回不来,那些银子也会被大将军托人寄给父母亲人……啊赔,听我这乌鸦嘴,我家老二肯定回来了!”
“是不是几个月前才报的平安?”旁边有人道:“那肯定能回来了,现在草原人怂的很,根本不敢动咱们大庆的人……哎,我家一个远房侄子原来家里穷得养不起他了才将他送去吃军粮,没想到这一下翻身了,听说攒下了好几百两的银子,现在就有人开始到他家中给他做媒了呢……”
谁不认识几个大头兵。
原本穷苦人家吃不饱饭的大头兵突然间集体翻身了,怎么能不让人津津乐道,跟着兴奋不已。尤其是当先遣队押送了十车白花花的银子进京,这种兴奋简直喧闹沸腾到了顶点!
再没有人去关注什么公主府太妃没了的无聊事。
茶楼。
秦叙站在二楼窗前看着楼下经过的车队,被白花花的银子晃的不禁眯起了眼,开口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完全不必担心。她知道了内情,肯定会为沈家善后的。”
“谁?”沈端松问道。
百姓们就爱臆想权贵。之前流言四起,眼看沈氏被指指点点名声就要毁于一旦,沈端松心急如焚,突然有些懊恼自己的冲动——
他应该选择更谨慎更隐秘的时候下手!而不是……
他去找秦叙,秦叙没有立即见他,只让他且等等看。终于,他焦虑煎熬了几日之后,百姓们的口头话题一夜间全变了!
沈端松不知道是不是秦叙帮忙,还是他早就料到会如此。但却没想到,秦叙会提到其他人。
☆、533 福州
“沈柔凝。”
秦叙轻声道:“话题是没办法消灭的,只能用另外一个新的更轰动人们更感兴趣的话题来替代。她那么聪明,当然能想到办法。”
“若非是有别的原因,我们的征西大将军就算是想要高调凯旋,但离他真正回京还有两三个月呢,这么咋呼,是不是太不庄重了?”
沈端松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位太妃娘娘的后事很低调地处理完毕,沈端松看着父亲母亲一夜间灰白了头发,眼中闪过一丝冷漠。移开目光,看见了身怀六甲沈端榕陪伴过来送行的沈柔凝,微微迟疑,走了过去。
“五弟。”沈柔凝轻声招呼道。
“四姐身子重,不必来的。”沈端松道。
“我只想着送她们一程。”沈柔凝看向沈端松道:“三伯父和三伯母很伤心,情绪有些不好,五弟你已经是长年人了,家里就要多担待一些。”又道:“大军就要凯旋,五弟就补个长假,暂且别回军中了吧。”
清澜两姐妹的死,让沈三老爷和沈三太太颇受打击,一时间意志消沉。听说,两个人都病过了一场,直到此时都没有好清楚,眼下也是硬撑着坚持的。
沈端松微微一怔,道:“是,我会过段时间再走。”
沈柔凝淡淡笑道:“那就好。”
沈三太太看向这边,沈柔凝在沈端榕的搀扶下迎上了她,柔声慰问了几句。便也就告辞离开了。清澜二人只是她的堂姐……此时她已经撑了好一阵子,也不算是失礼早退了。
与齐大奶奶也只是点点头,并未交谈。
夏天过得格外快。
七月初,陈三奶奶顾氏顺子产子,取名陈承礼。
同时,陈老爷子正式宣布了半山书院在京城正式闭院,并宣布书院正式搬到福州。京城的院址将保留大部分屋舍。供今后半山书院赶考的学子有偿使用。
八月初十。明嘉郡主领着新月先一步回到陈府,已经是有四个月的身孕了。陈大太太又是欢喜,又是后怕。懊恼不迭。十二日,陈厚绩和陈厚蕴前后脚到家,一家人难得团聚在一起!
十四日,陈老爷子在余荫堂召集众人。干脆利落地主持了分家事宜。陈大老爷和陈二老爷心中早有数,顺从接受了。分家不分府。一家人依旧再一起欢度了中秋。
十六日。
陈厚蕴陪同沈柔凝在小花园内赏月。胎儿发动,于清晨顺利诞下男婴,大名陈承则,乳名叫八秋。
九月底。陈大太太和陈二太太都开始收拾行装,慢慢将许多东西运往了福州。待沈柔凝出了月子后,由陈厚绩护送一家人南下。京城显文候府的大宅。只剩下明嘉郡主母子几人留守。
谁都知道,陈氏这是在将家族的根。从京城移走了。虽然,陈厚绩被封为了镇西候,他们一家人留在京城。对此,许多人难免议论纷纷,只是对陈氏再无影响了而已。
眨眼到了庆平九年秋。
八月的福州依旧热的厉害,丝毫没有入秋的意思。
三岁的八秋浑身上下只有一条短过膝盖的绸裤子,如同小鱼一般,在池塘荷叶间钻来钻去,偶尔才会调皮地露出头换气,或是悄悄游到岸边来,朝着岸边的沈柔凝调皮地洒几把水,惹来一阵轻嗔。
已经九岁的陈乘方穿了长袖长裤,一边轻松地踩着水,一面保护着一个才七八个月的挂着红肚兜的白娃娃在水里嬉戏,又要分心时常将视线落在弟弟身上,一直都不曾离弟弟太远,生怕弟弟一个不小心没了力气,他会救援不急。
榕树长得繁盛极了,一大片的浓郁荫凉,一半盖住了半个池塘,一半遮蔽了池塘边上的长椅。
沈柔凝坐在长椅上的浓荫里,悠闲地摇着扇子。
那个白胖胖的娃娃,是她的女儿木木,大名陈如。
陈承礼不知道从哪里跑了过来,急急忙忙,一头扎进了水里,衣服鞋子都没有脱!
“承礼!你慢点!”陈三太太追过来,挺着肚子不敢走快,急出了一身细汗。好不容易,待她追到了榕树下,陈承礼已经在池塘里游了一圈了。
“你好歹把衣服鞋子脱了!”陈三太太训道。
池塘里,八秋高高应了一声,如大鱼一般扑向了陈承礼,两兄弟在水中打闹一阵,很快八秋就将陈承礼脱的只剩下短裤了。
湿掉的衣裳和鞋子很快被跟过来的婢女收走,只听见池塘里孩子的笑声传出了老远去。
“你赶紧坐下歇歇吧。”沈柔凝笑着向顾氏道:“这在家里,有人跟着呢,丢不了。”
陈氏搬到了福州,置办了这相邻的两个大宅分别安置了两房人。为了方便往来,两个宅子之间有花道相通,内宅之中往来,便不必通过大门了,方便的很。
顾氏有些不好意思,在沈柔凝身边坐下来,道:“西院也给他建了个差不多的池子,他就是愿意往这里来……他们兄弟们在一处玩,才热闹一些。”
沈柔凝点头应是,给顾氏一碗酸梅汤。
顾氏慢悠悠地用了些,方才心头的急躁慢慢平息下来,满足地轻叹道:“不怪承礼愿意来。大嫂这里,的确更能让人舒心。”
沈柔凝摇头笑笑,目光落在池塘里的孩子们身上。
顾氏也看过去,道:“也只有大嫂,将儿子们丢到水里玩也就是了,竟然也将娇滴滴这么小的小姑娘也丢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