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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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春-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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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就是这样的。总是选择自己想要选择的立场和想法,根本不会考虑理智不理智,正确不正确。就是这样任性。
  陈厚绩从沈四太太这里走出去,一路漫无目的地在寺里走。路见一个浑身裹着白布条看起来惨兮兮的男子正在路上一瘸一拐地徘徊,他认出这个人就是彻底惹怒明嘉郡主的那个人,想起他居然还恬不知耻地去抱明嘉郡主的腿脚,心中当即生出一股子歇火,二话不说,就过去将那人又揍了一顿。
  可比对秦叙狠多了。
  只可怜那男子连陈厚绩的脸都没见着,就得到了一顿胖揍,最后连爬也没力气了,倒在了地上直哼哼。
  偏这里又离明嘉郡主的禅院不太远,郡主的那些护卫丫鬟们都认识他,见他倒在这里根本就不理睬,寺里的大小和尚们也不往这里来,这人在这里躺了许久,感觉连蚂蚁都开始爬到他身上咬他了,终于控制不住,哭了出来。
  沈柔凝同秦叙一起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么一大个的男人侧卧在地上,泣不成声,哭的那样专注绝望,像是个小孩子。待终于意识到有人在他身边停下来时候,他抬起头,眼睛却肿的什么都看不见了,又伤心地哭起来。
  秦叙弯下腰,道:“纪兄?”
  沈柔凝惊讶地看着秦叙,仿佛在问:这人都肿成这样了,秦叙居然还能认的出来?
  那位猪头兄却是连忙否认道:“你认错人了!”
  说罢,他也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力气,慌慌张张地爬起来,居然连滚带爬地跑走了!路上还跌了几跤!
  沈柔凝瞪大了眼睛——
  他既然有力气走,又怕人认出来,干嘛要躺在这里哭的这样伤心狼狈?
  秦叙仿佛是看出了沈柔凝的惊讶,笑着道:“这是知府纪大人家的小公子,叫纪童,为人十分有趣。你若是有机会认识他,你明白了。”
  秦叙笑容灿烂而愉悦,像是想到了极为有趣的事情。
  看来,这个纪童,没少让秦叙开怀。
  沈柔凝淡淡微笑着,没有应答。
  两个人随意地,不紧不慢地走,反正都是散步,哪有什么目的。之前,两个人各自在走,但普济寺说起来也就那么点儿地方,很容易遇上了。

☆、150 众离

  “说起来,你父亲这一次记了大功……”
  秦叙突然提起沈四老爷来,停下脚步看向沈柔凝道:“这整个宁波府的官场怕是都要变动一番,凝表妹想不想让你父亲调往他处上任?堂堂陈公的女婿,居然只做了主薄……陈公未免太谨慎了些。”
  秦叙话语间有些不以为然。
  即便是以刚正清廉为名的邓公,只要是有能力且堂堂正正科考出身的,本身人品端正为官没有劣迹,邓公提拨起来都是不遗余力的。只要在制度许可的范围内。
  新科进士,若是外任为官,本来就有授予七品至九品的资格。而县城本身更是有好有坏。舟山县本就不在上等县之列,更何况沈四老爷居然还只是被安排了个主薄,连县令都不是。
  这也是为什么,他上任来了,宁波府上下都没怎么注意他的原因。一个主薄,实在太不起眼了。
  他这一次将祈佛操持的盛大恢宏,引来神仙显圣……
  秦叙低头看了看沈柔凝。
  这个小姑娘,年纪怎么这样小,又这样的稚嫩。
  沈柔凝感受到了秦叙看她的目光,却没有多想,而是向他道谢:“还要多谢叙少对父亲的帮助。”若非是秦叙一而再地表明只看重沈四老爷做联络人,这宁波府那么多的大小官员,怎么能轮到他这个新来的抢了个大功劳。而且,连瞒下昧下都不敢。
  正像秦叙所言,沈四老爷这一次得了功劳。朝中又有人,想要升迁,实在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而且,无人敢诟病。
  “只是,叙少怕是不知,来舟山,是我向外祖父提出来的。”沈柔凝凝目远眺,大海静谧宽广,让人情不自禁地心胸开阔起来。“这舟山海景,波澜壮阔变幻莫测。十天半月。又怎能全部领略?总要待了一整年才离开。”
  秦叙怔了怔,轻轻摸了自己的手指肚,若有所思。
  半晌,在沈柔凝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却听秦叙突然开口道:“凝表妹不想留在京城?为什么?”
  沈柔凝怔了一下。笑着回答道:“京城虽然繁华。风景却只有那些……怎能为了那一方之地,就放弃了四海之美景?我若不选择了这个地方,又怎么能够见识到眼前这与京城完全不同的一切。”
  “哦?”秦叙隐隐觉得。只怕并不是这么简单。
  聪明人总是爱多想,秦叙本来就在琢磨这个问题,即便听了沈柔凝的解释的合情合理,听起来没有错,但秦叙这样的聪明人,首先就选择了不肯尽然相信。
  聪明人通常有个大毛病,就是只肯相信自己亲自得到的答案,而不是别人的解释。秦叙是个聪明人,所以他就犯病了。
  不过,他并没有说出来,而是在心中记下这一遭,顺着沈柔凝的话题,同她谈及山河奇景来——
  这一次陪同明嘉郡主出来,也是他头一回出远门。也同样是头一次领略到了大海的风光。
  他却是比沈柔凝要淡然多了。
  大海的景色纵然的确很壮阔美丽,但他从古今诗文上所读到的大海,从那些字里行间的描绘所想象出来的景色,比眼下还要的瑰丽磅礴。文人妙笔生花,路边的一株野草,也能将它描写的异常不凡来。
  这丫头于丹青一道十分有天赋……她大约也能归于厉害的文人那一类,看花草风景的时候,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美?不然,她的作品怎么能有灵气?
  没有灵气的作品,肯定不能算是传世名作。
  秦叙一边同沈柔凝聊着天,心中已经天马行空般地想到了许多许多了。
  三日后。
  秦叙陪同明嘉郡主,领着护卫丫鬟们,离开了普陀岛。
  没几日,陈厚绩也告辞了。他既然入了军,已经耽搁了许久了,总要去报道。沈四老爷私下里跟陈厚绩说,有了这一次观音显圣,大规模的战争怕是不到今年底就开始了。陈厚绩既然入了军,最好赶紧适应——
  一但大规模开战,战争也不会一年半载就能结束……无论战事利或不利,前线军队折损都会很厉害,也就免不了从地方上抽调人手过去。
  战场虽然很危险,但不入战场,又如何建功立业?
  陈厚绩也是有追求的年轻人。他所能叮嘱的,就是让他早早做好准备,将来才能在战场上有更多活下来的机会。
  所以,沈四老爷就催促了陈厚绩入了职。
  而他本人,也很快就被沈四太太给赶离了普陀岛——
  到了五月下旬,也就进入了雨季。
  整个沿海很快就会迎来飓风暴雨,普陀山周围的海面上也再难找到能行船的时候了。
  年年的雨季,对这里的官员都是一场巨大的考验。
  沈四老爷这个时候不再官府,怎么合适?
  再说,沈四老爷在这里,总有些士绅领着家眷前来拜访……沈四太太耐心应酬了几次,内心就不耐烦起来,干脆赶了沈四老爷离开。
  沈四老爷离开了,她就能宣布闭关清修,自然也就不必应酬了。
  沈四老爷有些担心。
  沈四太太看着他,难得和颜悦色地同他解释道:“……我问过了智海大师。这普济寺的所以建筑都是历经数载风雨受神佛庇护屹立至今的,从不曾出过意外事故。反倒是下面县城,年年总有人畜失踪、房屋坍塌伤人的情况。所以,我们住在这里,避过了雨季,反而比县衙更安全些。”
  她问沈四老爷:“难道老爷是想让我与你共同患难去迎接风雨?”
  她这么一问,沈四老爷立即摇头摆手,连忙道:“当然不是了!我就是因为人不能在你们身边,所以才担心罢了!你们不用跟我回去的!”他看过县里的文件,也问过了许多当地人,已经了解到这里雨季的可怕,又怎么会愿意妻子孩子与自己一起冒险?
  他只是觉得,那般危险的时刻,他不能陪在她们身边,心里又担心又内疚而已!
  这就是为什么他从前不肯出来出来科举做官!
  做了官,无论怎样,就都有了不得自由自在的时候!

☆、151 风雨

  五月二十八日。
  沈柔凝从未见过这么黑的白日。上午还是艳阳高照,热的多动几下,就会有汗水流出来,中午午休的时候,天突然就黑沉沉的,像是被人在眼前蒙上了好几层黑纱布一样!
  乌云滚滚。
  大风骤然而起,卷动了树枝哗啦啦的直响,直接将落叶卷上了高空中去!落叶就像是突然长出了翅膀,在天空中得以自由翱翔了起来!
  沈柔凝站起来,被狂风吹的差点儿没站住。
  她正犹豫着该不该出门,外面就跑过来一个胖乎乎的小和尚,再三告诫了沈柔凝她们飓风会来,要紧闭门户,不许外出!
  之前,他们已经给每个禅院都送了个简单的小炉子和干柴,和一些米面咸菜,不易腐坏的糕点之类的时候,告诫过他们一遍,说不许外出,只能这么对付几日,只有等风暴过去,才能离开院子行动。
  “菩萨会庇护诚心之人。”智海大师当日过来,慈眉善目地道:“还请诸位诚心祈祷,万众一心,方才能让菩萨感受到吾等的愿力,施法以庇护信徒。”
  也就是说,一但起了风雨,他们就要这么清粥咸菜闭门向菩萨祈福,菩萨才能听到他们诚心,从而保证他们的安全,保证这普济寺上下的安全。
  你不祈祷,菩萨怎么能在芸芸众生中看到你,又凭什么庇护你。
  就是这么个意思。
  沈柔凝觉得有些遗憾。
  但她并不想冒险,让人去将榕哥接了来后。就站在廊下避风处瞧着这天。
  说是避风处,已经十分不妥当——
  大风无处不在,完全已经分不清到底是从哪个放心吹来的,仿佛是从四面八方裹挟着过来,吹得人睁不开眼睛。院中的小树左摇右摆,一次又一次地匍匐在地。
  终于,天空炸响,雨点开始落下来!
  现是入黄豆大小的稀疏雨点,雨点很快就练成了线,又铺成了片。呼啦啦地遮天蔽日地倾倒下来。很快就在地面汇成了小溪池塘!
  天更黑了。
  才不过是午后时间,屋里就必须点灯了。
  几个丫鬟都挤在了正房不肯出门,窗户关的紧紧的,外面订了木板又蒙上了厚厚的油布。就这样。人坐在屋里。依旧觉得湿漉漉的难受,像是风雨不知从什么地方钻进来了一样。
  “太吓人了。”碧冬惊的小脸煞白。
  她晾在外面的衣裳没有及时收回来,起风的时候她去追。一件外衣瞬间飞到了半空中再也够不着不说,她本人也被大风扑了一个仰倒!摔得差点儿没能回来!
  “姑娘,您是不知道,刚才,奴婢的双脚真的被大风给裹起来离了地了!”碧冬后怕的紧,听着外面的风雨声,还在抱着自己的小身板儿:“奴婢之前不信是有人被风给吹跑了,现在信了!”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莽撞。”夕颜说了碧冬一句,对沈柔凝道:“姑娘,这么吓人的暴风雨,真的能持续一个月?那也太难以置信了!”
  “一场风雨,大约就是三两日。也不是总有这样的风。”沈柔凝根据书本上看来的知识和与当地人的攀谈,安抚着吓坏了的碧冬和一脸严肃显然十分紧张的榕哥,道:“关键是这飓风吓人。风若是停下来,暴雨停不停,也都不那么危险了。”
  她轻轻一拍手,笑着道:“我们要在这屋里禁足几日呢。普济寺受菩萨庇护,从来没出过事,你们别这么紧张兮兮的。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真不知道做什么,就跪在菩萨面前念经就是了。”沈柔凝对着屋里条案上摆放着的观音大士画像,双手合十,拜了一拜。
  每一个禅院都供着观音大士像。
  碧冬一直觉得自己是劫后余生,听到沈柔凝的话后,立即就在画像前的蒲团上跪下了,诚心喃喃祈祷。
  沈柔凝领着沈端榕走到另一侧的窗边坐下来。
  “榕哥,你害怕不害怕?”沈柔凝细声问他道。
  沈端榕摇摇头:“我只是很担心父亲母亲。父亲在县衙里,没有菩萨庇护,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母亲一个人在那边,又不肯让我们陪着,这么黑的天,她也不知道怎样了。”
  “他们是大人,是知道保护自己的人。”沈柔凝摸了摸沈端榕的脑袋,安抚他道:“榕哥能让自己平平安安不让他们挂念,他们就不会出意外的。”
  沈柔凝有提出与榕哥一起去陪着沈四太太住几天,却被沈四太太冷淡地拒绝了。她说:“不过是刮风下雨而已,怕什么怕?屋里一堆的人在护着你们,别那么没出息。”
  沈四太太现在比从前几年愿意多说些话了。只是说出的话来,总是毫不留情,听起来很让人伤心。就像那会儿,她明知道她自己的两个孩子是在担心她,却偏偏往伤人处理解,说他们“害怕没出息”。
  沈柔凝是无所谓。
  沈端榕却显然受了些打击,出了门好半晌的泱泱不快。沈柔凝陪伴安抚了好一阵子,才重新缓过了神。
  小孩子总是记不住不快活的事情。
  这会儿,见了暴风雨吓人,他就又担心起自己的母亲来了。
  “榕哥不担心绩表哥吗?”沈柔凝笑着同沈端榕说话:“这样的天气,绩表哥不知道会不会被分配到什么任务?”
  “啊?”沈端榕心思转到了陈厚绩身上,震惊地道:“这样的坏天气!表哥怎么会要出任务!什么任务!”
  “正因为这样的坏天气,怕是有不少人是被困在外面没能回到家的。”沈柔凝替沈端榕解释起来:“也肯定会有房子没建的太好太结实的人家,被大风掀飞了房子的,那些人是不是需要帮助?更有那倒霉的,让墙砸伤了树木山石砸伤了,不及时去人将他们送医,他们怕就要没命了。”
  “我听闻,往年这个时候,官衙上下的差役,往往是忙不过来的,就需要调动地方上的军队。”沈柔凝道:“今年才有了观音显圣这样的大事,朝廷给了宁波府这样的大的脸面,宁波府也得争气,是万不能由着这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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