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沈柔凝要求合作……未免太天真了。她甚至都弄不清楚纪童的大体实力,又有什么资格谈合作呢?
“实话不怕告诉沈姑娘你……”纪童眯起眼睛,掩盖住了其中情绪,缓缓道:“沈姑娘当真以为,我纪童所作所为,害怕旁人知道?不错,哪怕是一年前,我还是害怕的。因为那个时候,我赚的银子还很少……但现在么……”
他微微摇头,露出莫名的笑意:“沈姑娘觉得,作为一个父亲,若是知道原本只知纨绔胡闹的儿子其实有陶朱之才,能够大把地挣银子,你以为他会如何?”
“他官能当到知府,他可不傻。即便是再不喜我,却也会喜欢我赚来的银子。因而,他知道了,根本不会如何对付我,只会大感欣慰!到那时,我虽然会损失一部分的利益,但有一个知府老爹做后盾,这损失却能够给我赚更多的银子!”
“沈姑娘若想要高密……”他从容地看了沈柔凝一眼,道:“本少正愁着,该怎么与父亲说明呢。姑娘替本少开口了,也是帮了本少大忙了。”
更何况,纪知府不过是嫌弃这个小儿子总是游手好闲乱花钱,不如大儿子知礼懂事肯上进,绝不是痛恨他。小儿子能痛改前非有了本事而且还能帮他,纪知府不知道回过神之后,怕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纪童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价值,又何惧高密。
沈柔凝念及此,立即露出歉意,站起身郑重一礼,道:“是我错估纪少了。我向纪少致歉。”
“本少大人大量,便原谅你了。”纪童袖口一挥,再次露出之前那种懒洋洋又自大非凡的气质来,示意了沈柔凝坐下,作高高在上之态,笑呵呵地将目光投向沈柔凝,露出赞赏,道:“沈姑娘年纪不大,倒是心细又机敏,让人印象深刻……”
“本少总是被当成蠢人草包,偏偏就喜欢与真正的聪明人打交道。”他道:“沈姑娘需要银子?若是数目不多,本少赠与沈姑娘又如何?”
他现在还不太想暴露出来。
一来是怕自己的嫡母知道后肯定会明里暗里找自己麻烦,就算成不了,也会觉得烦躁;二来,他对自己的知府爹爹并没有太多濡慕之情,并不想自己这几年的辛苦,都是替那位知府爹爹干活了。
☆、176 无功
他有今日财富,可从未借助他那知府父亲一分一毫。
最开始的时候,他还要小心翼翼地隐瞒着这一切。那个时候,他的境遇是旁人无法相信的艰难。
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他真的舍不得。
所以,对于这个发现了他底细的沈小姑娘,他依旧倾向于用一些甜头哄了她,让自己的底细能瞒的更久一些。
为此,出点儿银子,还是值得的。
对于如今的他来说,赚些银子,并不困难。
沈柔凝微微一怔,摇头道:“多谢纪少慷慨,只是赠与却是不必了。”纪童就是大方地给她几百两又如何,不能持续有收入,她想的那些事情依旧是做不成。她又何必平白受人恩惠。
“怎么?”纪童微微抬眼。
沈柔凝微微一笑:“刚才那位眉老板唱功真的不错,我头一回来,想要多听一听呢。纪少的意思如何?”纪童如今怕是看不中她那一点儿本金。所谓合作,也就无从谈及。就算是纪童愿意拿了她的几百两银子做本金经营,怕是给不了她太多的股份分红。
所以,还是算了吧。
待秦叙派出去的人多查出点儿这位小公子的底细,再重新思量不迟。
是的,沈柔凝已经对此时与纪童的会见不抱希望,但她却没有放弃纪童这个人。这么一个天生的生意人,放弃了多可惜。
沈柔凝口中问着纪童,却是示意朝颜去打开了门窗。
外面咿咿呀呀的柔美小调又飘了进来。应是唱到了皆大欢喜处,似乎每一个音节都透着喜悦来,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心情跟着飞扬。
沈柔凝立即就带了笑意。
纪童默不作声,歪坐在椅子里懒洋洋地听着,似乎并未听见台上的精彩,而是云游天外,走了神。
沈柔凝听得很有滋味。
待一断落,整个园子立即响起了轰然叫好的声音,出来唱赏的中年人嘴巴就没停过。眉开眼笑的。嘴巴都要裂到耳根了,瞧着就十分喜庆。
“赏眉老板一朵红牡丹!”
一朵红牡丹,代表的就是五两银子。有更贵的,紫牡丹代表十两银子。其他。粉茶花代表二两银子。黄菊表示一两银子。至于绿叶。也有价格,每一枚代表十枚铜板……
如今戏台上已经姹紫嫣红,各种花朵堆放在一起。甚至还有将花朵绿叶扎成花束花篮的,让人送上去,摆在台上,当真是美丽热闹极了。
沈柔凝见状也来了兴趣,一开口就给了五两。
在那盘口大的一朵花拿出去,沈柔凝左瞧右瞧,总觉得太单调了,不过好看,差点儿没忍住说要多加几朵……
而她在京城看戏,就是主人家请的堂会唱好了,打赏也不过是一筐半框的铜钱,看着多,其实根本不多,最多也是十两银子。若是在街上看戏,给出的也就是一把大钱……
刚才,她居然给了五两赏银,还觉得太少拿不出手。
“这些各种颜色的花儿,是纪少想出来的?”沈柔凝心中轻叹,问纪童道。
“那当然。”纪童随口道:“丢银子上去多粗俗。万一砸了人怎么办?送花多雅致体面。”
沈柔凝不得不叹服他的心思奇巧:“纪少厉害。”
别看只是这小小一点儿改动,就会让人在不知不觉中花掉许多!难怪这妙音园给他挣下了那么多!
“本少当然厉害。”
沈柔凝率先开口,像是将纪童从神游中拉回了。他开口问道:“不知本少这妙音园,比京城如何?”
“若是纪少他日将这妙音园开到京城……”沈柔凝望着台上的姹紫嫣红,那位英俊的眉老板正领着一个扮相柔媚的花旦出来致谢,喧闹声此起彼伏,“纪少肯定会赚的更多。”
“小姑娘就是天真。”纪少斜了沈柔凝一眼:“没有后台,你弄出了让人眼红的东西,迟早都是别人的囊中之物!到时候留给你一口汤已经不错了,还能指望着赚更多?”
也就是宁波府这个小地方,他才能在瞒着他知府老爹的情况下,弄出些假象来,借力腾挪打发了几次找麻烦的人之后,才渐渐没人来了。
纪童没去过京城。
但他却清楚地知道,京城繁华,看似处处商机,但要扎根下来,绝不是容易之事。
“这样啊。”沈柔凝再次笑了笑,问道:“不知纪家原籍何处?族人没有人在京城么?”
知府已经是个很大的官了。
纪家能出这么一个大官,至少也是如沈家一样的耕读之家。这样的人家,族人都是很不少的。而且,从事各行各业的,至少管理庶务这一块儿的,肯定有个人。
就像黟山沈氏,就是沈家二老爷在打理外头的产业。
纪童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沈柔凝道:“不知沈家在京城处境如何?”
沈柔凝笑了笑,也没有回答。
两个人这么闲聊的功夫,已经有人开始退场了。毕竟最重要的眉老板等几个名角已经登台过了。按照妙音园惯例,这后面安排上场的,都是新人,或是稍微次一点儿的角,期待值也就一般般了。
当然了,若是有人花上五十两点名让眉老板再唱一场,妙音园也是十分乐意满足的。
“算本少请客。”纪童站起身,对沈柔凝道:“接下来上场的花旦很有潜质。若是沈姑娘喜欢听戏,不妨多留片刻。本少还有点儿事,就先走了。”
说罢,他对沈柔凝点点头,打帘离开了。
就这么就走了。
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很干脆。
沈柔凝也没有挽留。她别无他事,真的听从了纪童的建议,留下来听了一场戏,才慢悠悠地离开妙音园,在街上逛了逛,才回到了客栈休息。
没有收获,她也不着急。
而后几日,她白日到处游玩,晚上回去客栈,过得十分的悠闲。也不知那位纪童是不是不在府城了,她转悠几日,也没再碰见他。
直到第五日,秦叙和陈厚绩再次出现在了沈柔凝的客栈里,果然给沈柔凝带来了她想要的消息。
☆、177 为何
“没想到,这个纪童,当真是个人物。”秦叙端着茶,十分感慨。
沈柔凝拿着几张写了密密麻麻小楷的信纸正在用心观看。越看,也越是惊讶。正如秦叙所感慨的,这个纪童,当真是个了不得的奇才。
“许你脑子生的好一些,就不许旁人精明了?”陈厚绩已经看过了那些消息,一样也赞叹感慨,但他却是更看不惯秦叙这样高高在上“居然有人这么天才差一点儿就赶得上本人了”这种从骨子里露出来的傲然,忍不住就刺了他一句。
秦叙微微一笑,并不与陈厚绩计较。
如今离开军营,上下军令那一套已经不奏效……若是自己跟陈厚绩呛声,没了明嘉郡主阻拦,眼前沈柔凝这个小姑娘又总是老神在在地看热闹……陈厚绩这会儿正愁着找不到发作的由头呢,他若是呛声,陈厚绩定然会与他动手……
打不过的时候,又不是什么大问题,秦叙很明智地觉得,自己没必要逞口舌之利。
秦叙抿着茶,悄然扫视着正认真看消息的沈柔凝,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来,微微有些出神。
片刻,待沈柔凝放下信纸,秦叙立即问道:“凝表妹似乎并不惊讶?至少,没有我们惊讶?”他之前说纪童有趣,是觉得这个人言行滑稽。短暂的碰面接触,他根本就没想到,纪童这么一个像草包的滑稽公子哥儿,居然是心智敏捷之辈。而且有陶朱之能,才三年就挣下了几千两银子的身家。
要知道,这个人才十几岁。是个连零花钱都被控制的庶子。
从无到有,也不过是短短三年而已。
秦叙自问,若是自己处在纪童的身份,他决没有这个本事。当然了,人各有所长,自己的长处并不在庶务上,而在其他方面。假如自己与纪童换了身份……肯定早就比纪童活的自在。
陈厚绩看到后更是惊讶到几乎是钦佩了,更是借着纪童这个例子。见缝插针。不断地刺着自己,想要找茬再揍自己一顿。
而沈柔凝这个小姑娘,却并没有太吃惊。反而露出一种“果然厉害”的神情。这个小姑娘冰雪聪明,总不会是不知道三年几千两是个什么意思。
又是她促成的这次调查。
也就是说。在纪童经商很厉害这一点上。她本来就是有所察觉知晓一二的。如今这些消息,不过是替她佐证罢了。
那么,她是怎么知道的?
纪童虽然在宁波府四处晃荡。去舟山的机会并没有几回,更不能次次都会碰见沈柔凝一个闺中的小姑娘这么巧!
沈柔凝将信纸收好,微微笑道:“父亲升任县令的时候,许多人去舟山道贺,纪少也去了。好巧不巧,红缨听见了他正与人谈生意……”
红缨?
秦叙抬头看了红缨一眼,并未多作猜想,便道:“原来如此。”
红缨功夫不错,秦叙是知道的。
习武之人,都是耳聪目明之辈。舟山县城并不大,纪童被红缨撞见并发现异常的可能性非常大。
“那,凝表妹你来宁波府,是因为这个人么?”秦叙觉得心中微微有些不爽快,挑眉道:“因为他很会赚银子?”
以沈家和陈家的家境,以沈柔凝的心性追求,怎么会对黄白之物如何渴求看重。纪童固然不错,但天底下会赚钱的人何其多。谁家没有几个厉害的掌柜。
沈柔凝敏感地听出了秦叙的异样。不待她琢磨,就听见陈厚绩嘲讽秦叙道:“会赚银子怎么了?也是,你秦国公府的小少爷,生下来就锦衣玉食,眼中从来没有银子,当然就瞧不起商人了……啧啧。”
“我怎会瞧不起商人?只要他们遵纪守法,凭着本事吃饭,我为何要瞧不起他们?”秦叙皱眉道:“我只是好奇,凝表妹为何会关注这位纪少罢了。”
他对上陈厚绩的眼睛,问道:“陈二,难道你就不好奇?”
他看着陈厚绩,眼神仿佛在问他:一个小姑娘突然对一个貌似很厉害的少年人有了关注和兴趣……这意味着什么,难道你陈厚绩不知道?
陈厚绩怔了怔,心中一紧,忙转头问沈柔凝:“对呀,阿凝,你关注这个纪童干什么?难道你缺钱用了?你若是缺钱,跟我说啊,我的钱都给你……”
“你全身上下,才几两银子。”秦叙鄙夷了陈厚绩一下,却也对沈柔凝微笑道:“我手上倒是有不少闲钱,凝表妹若是急用,拿去就是,不必去寻求外人相助。恩,我这里几千两还是有的。”
沈柔凝微微一叹。
他们大约都是觉得,她差了一些胭脂水粉钱吧。再不过,就是看上了什么贵重首饰,或是看中了名人字画。
沈柔凝端了茶慢慢地开始喝。
她的动作舒缓而好看,让正等着她回答的两个人都怔了怔,也跟着不再说话了。
秦叙微微拧着眉,若有所思。
陈厚绩稀里糊涂,似在茫然。
沈柔凝慢慢地饮完了一盏茶,轻轻放下了茶盏,示意红缨和朝颜去门口守着之后,才缓缓地开了口。
“闲来无事的时候,我读了不少传记,尤其是关于帝王妃嫔的。读了许多这方面的书,就有了不少的感慨和收获。”沈柔凝声音很轻,却是一下子让秦叙和陈厚绩都听了进去。她没有说什么感慨什么收获,而是道:“陈家如今有个陈贵嫔,而且很快就会成为顺妃了。”
顿了顿,沈柔凝看向秦叙,轻声道:“秦国公府消息灵通,想来应该是知道,当年的三皇子曾想要求娶我母亲,但却被外祖父拒绝了……”
“不错,我听说过。”秦叙点头道:“陈家文名赫赫,文登公余荫犹在,陈公身居高位,陈大小姐才貌双全……自然许多人求娶。三皇子想要求娶,亦在情理之中。”
难道,这个小姑娘是在担心庆隆帝对当年被拒绝之事耿耿于怀?
“当年……并不止这些。”沈柔凝略微提了提当年之事,又道:“当年之事不提,如今陈家与陈贵嫔不睦,这是确确实实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