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八个月还差几天,开颅手术后,强行剖腹早产下来。
没有住院几天,萧如书就把母女俩转到一家隐蔽的私人医院,打听清楚了,施为律远在边境,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那天的电话内容,唐意如冷静的交代了后事,萧如书每每想起她的语气,心中都后怕。
唐意如昏迷数日,还没醒,施为律按她的吩咐,想办法把年幼的施润带了出来,计划赶紧带着母女仨远离这个城市,去哪里都好,只要能离开施为律。
唐意如醒来后,脑袋就出问题了,浑浑噩噩谁也不认识,自己刚生下一个孩子,也不知道。
施为律办理了出院,计划带母女仨先出省,往遥远的东南方向走,施为律在西南边境。
但他没有想到施为律动作那么快,公司刚起步,一大单到手可以改变公司命运的生意都不要了,为了一个女人,紧急赶回来。
施为律回到A市的时候,萧如书还没来得及走。
机场和火车站都不能去了,萧如书只能自己驾车,走偏僻的路线。
施为律的人追到的时候,萧如书正经过一家孤儿院,早产的唐小夕不能一直在车上呆着,过一段时间要下车冲奶粉。
萧如书把人都带进孤儿院,给院长塞了钱,躲藏起来。
最后要走时,施为律的人已经冲了进来。
匆匆忙忙,混乱
不堪,孤儿院后院,萧如书把轮椅上的唐意如和怀中的婴儿都弄上车,要开车走的时候,发现笨笨不在。
他返回去,笨笨却被施为律的人控制住了。
他再不走,来了那么多人,要抓住唐意如易如反掌。
只能先撤。
到了A省边境,把唐意如和唐小夕安顿在小医院,托专人看护着,萧如书又开车返回那家孤儿院。
第一次去,就见到了施为律,正在问笨笨话。
施为律走后,孤儿院也有他的人一直看着笨笨,萧如书知道,他故意不带走笨笨,放在这里,就是在等他或者唐意如跳进来。
连着数天,萧如书都没找到机会能从那帮人手底下救出笨笨。
唐意如和女儿又在另一头,开颅手术后需要精心护理,早产的女儿更加需要人照顾,这些,都牵着他的心。
最终,他走了。
在南方安定下来之后,唐意如的身体好转,脑袋却彻底不清醒,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念叨笨笨,却好像不知道笨笨是谁。
唐小夕只有几个月大。
萧如书要找工作,要钱养家,南方城市压力大,日子忙碌,他更抽不出身回去。
后来,存下一些钱后,想方设法联系到了那家孤儿院的院长,捐赠给孤儿院,言明拜托院长善待那个叫做笨笨的孩子,多加照顾。
等到四叔找来,萧如书有能力回去了,却得知,施为律把笨笨接回了家。
唐意如在以后的年月里,一直挂念笨笨,有段时间在大街上看到三岁的小女孩就扑过去,她想起笨笨是自己女儿,丢了。
她反而彻底忘了唐小夕这个在身边的小女儿。
萧如书知道,或许小如糊涂了,神智衰退了,可她心里那股子怨恨始终没有平,潜意识里从心底的排斥小宝。
尽管后来,他不厌其烦地告诉神志不清的唐意如,小宝是我们的女儿,是我和你生的。
唐意如还是记不住,态度也还是没改变。
萧如书这一生都在自私和懦弱里,性格缺陷严重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他对不起太多人,他知道,也无力去改变。这其中,最可怜的除了杨静,就是小宝。
他只想要一份爱情,活在自己臆想的爱情里,甚至可恶地把唐意如锻造成了一个听话的布偶。
他抓住了时机,唐意如病倒后不清醒的时机,过了二十多年他幻想中的幸福生活,他只要这个女人,别的什么都不求。
但最终,老天睁开了眼。
……**……
三天后,唐意如出院。
出院之前,在医生的允许下,唐小夕把听到的真相和事实,当着施润的面,告诉了唐意如。
施润听着个中细节,总算知道了自己是怎么进的孤儿院。
本来可以和妈妈在一起的,怪萧如书吗?
说不上责怪了,后来被施为律报复性地接回家里,受过的那些苦和虐/待,毕竟已经过去。
唐意如这次反而平静,情绪上没有多大起伏。
因为清醒后的她,便是当年没出事之前的她,对待萧如书,她没有任何感情。
萧如书自私,萧如书让她活在不清醒里那么多年,但铁打的事实是,萧如书也照顾了一个不能自理的傻子,二十多年,无微不至,掏心掏肺。
人非草木,唐意如恨萧如书的部分,不会消失,感激的部分,也会感激着带进坟墓。
她的身体行动能力还是和之前一样,尽管思维基本恢复正常,但她嘴角还是流口水,说话词不达意,含糊有时结巴,身体虚弱得走不了几步路,四肢总是发青水肿,医生说,郁疾太重,不调养活不久。
施润难过,一心想让妈妈住院。
唐意如却轻轻摇头,不想把最后的时间浪费在医院里。
341。342:萧雪政:想我了,让我尽快搬回去?
公寓里休养了一个礼拜。
一天清晨,唐意如看着窗外漏进来的阳光,转头冲送早餐进来施润说:“笨笨,妈妈想去一些地方。”
施润微笑:“好,输完这一瓶,我陪您去。雠”
上午十点,施润抱歉地把小冰淇淋暂时交给在忙订婚的简小姐紧。
唐小夕从唐意如出院后就消失了,施润知道她是太过伤心难受了,施润突然理解,她从前那般张牙舞爪是为什么。
大概一个太孤独长期得不到家人疼爱的孩子,她嚣张跋扈为人所厌,也只是为了引起注意,小小的她期盼的注意,让大家知道,她也是存在的。
施润拨了多通电话,每一次都是无法接通。
她叹口气,给唐小夕发了条短信,实在担心,怕她抽烟喝酒喝咖啡,不珍惜自己还没完全好的身体。
唐小夕回复了,说在朋友那里,安好勿念。
施润摇头,不相信她安好着,只盼她求生的意志强一些,别放弃自己。
等妈妈情况好些,施润得出去找找这个孩子。
……**……
车放慢速度地行驶在A市城区间。
唐意如坐在后座,正午的时候,冬天的阳光还算温暖,施润给妈妈开了车窗。
妈妈就趴在窗户口,眼睛里沉淀了很多东西,看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了的城市。
经过十五中,唐意如看见金色的大字牌匾,口气幽幽地告诉施润:“妈妈毕业后第一份工作就在这间学校,那时候成绩好的毕业生还是国家管,每个月六十五块钱的工资,算高了,从助理教师到授课教师。”
施润笑:“妈妈很厉害吧。”
她考虑要不要把车停下来,唐意如摇头,“和你爸爸第一次遇见,并不是在学校。”
“是在哪里呢?”
施润的心,砰砰跳动,爸爸妈妈的爱情,是什么样子的?
唐意如抬手扶着额头,眼底恍惚着,一汪柔情和满满的回忆,“笨笨,知道淮雅书屋吗?”
“知道,A市文化旅游必看的地方,很大哦,比博物馆更有观赏价值。”
“恩,去那里。”
施润改道,去爸爸妈妈初遇的地方。
淮雅书屋是经典的北方群建筑,里面大大小小的书房二十多间,古雅幽深。
施润推着轮椅上的妈妈进去,唐意如指路,到了第三间,唐意如指着窗台那边,“改建过了,当年窗户没这么大。那是一个夏天的午后,雷雨,休息日,记不清是去干什么事,妈妈进来是为了躲雨,看壁画的时候,突然肩背拍了一下。”
“爸爸?”
唐意如扭头,看着女儿,女儿长不大的幼圆脸蛋,其实有几分阿彦的影子。
阿彦棱角分明,浓眉,但是是大眼,这个特点让他看起来,耿耿英气中添了一丝永远长不大,变不老的俊朗之气。
“是你爸爸。妈妈当时第一眼打量这个男人,皱了眉毛。他穿牛仔夹克,青色的牛仔长裤,穿靴子戴西部牛仔那种很野的帽子,胸前挂着一个照相机,我认为里,不正经的那一类人。”
施润捂嘴,笑了。
“他问我能不能当他的模特,捧一本书,他要拍照。”
“您答应了?”
唐意如摇头,“妈妈那个时候古板死了的,当时屋子里就我们两个人,他的眼睛漆黑,看人的时候存着点笑意,很亮,我害怕的推开他就跑了。”
施润想象那个画面,太小清新了。
“但是倒霉,二十多间书屋就像迷宫,妈妈认不得路,无头苍蝇一样兜着转,那个下午,我和你爸爸五次在不同的书屋里碰见,加上第一次,一共六次。”
“会不会太有缘了!”
唐意如莞尔:“你爸爸也是这么说的,怪就怪他那天穿了那么随意的装束,最后一次碰见是在左边的书屋,最偏僻的,他走来又说让我当他模特,我吓得都哭了,最后还是当了他的模特,他也真的只是照照片,作为交换,他带着我走出这个迷宫了。”
母女俩走出书屋,车上唐意如报了地址,又开始说后续。
后来是怎样?
一对男女相遇,那个男人有心,半个月后,唐意如在学校的传达室收到一封信,挺厚的。
里面是照片,最底下压着一张纸:照片冲洗一份给你,别害怕,你的教案掉在书屋,我后来去管理员给了我,我才知道你的名字,你工作的单位,如需要教案,这是我的传呼号,告诉我,我给你送过来。
就是这样,开始了来往。
很简单的相遇,相知也是细水流长的过程,都很温和,并无惊天动地的桥段。
是谁先喜欢上的?
妈妈说,是她。妈妈说,爸爸很正直,有些木讷,一开始没正经把妈妈当女人看,被表白后,爸爸红着脸跑了。
第二天找到妈妈,严肃地拒绝。
“……我问你爸爸,为什么不答应?一个女孩子主动表白,多么不容易。是家里安排了对象还是对我没感觉?你爸爸当时的眼神,最深沉的部分,如果我能看懂,就不会有后来,没有后来,也就不会有你,不认识他,他牺牲了,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笨笨,妈妈很爱你爸爸,忘记了他二十二年,妈妈感到抱歉,对不起他的那些事,妈妈无能为力,妈妈想着死后下去还能见上你爸爸,妈妈心里就踏实了。”
施润攥紧方向盘,世人偏执,妈妈是当中尤其的一个。
爸爸死于就义,生活还要继续,爸爸在天堂里肯定也不希望妈妈独自带着她受苦受累,假如有个合适的男人,施润想,爸爸会愿意妈妈改嫁的。
可是妈妈,内心太过纯粹,执拗,也许就是这样至真至美的女人,爸爸才会那么爱。
施润默默停车,望着眼前的小区。
唐意如打开了车门,双手扶着缓慢地走下去,“这里就是我和你爸爸结婚后住的地方,原来是个筒子楼,二十多年过去,改建过很多遍了吧。”
她指着高层建筑北边的第三层:“大概就是那个位置,当年我们租的房子,就在那间小屋里。”
施润推着妈妈,跟小区的保安沟通,进了北边的电梯,抵达三层。
电梯双门打开,唐意如望着装饰得金碧辉煌的现代化公寓,很是茫然,她抚摸着这些重新建起的墙壁,手指发抖,最后,双手捂住脸,埋下头,哭声幽幽啜啜。
阿彦。
仿佛还能闻见我在走道里生火,笨的把菜炒糊了的味道。
而你回家,上楼,无奈又温柔地,冲我笑,你卷起儒雅的衬衫袖,说:“笨蛋,我来。”
……**……
唐意如和施润提了,施润当晚就和萧雪政商量,妈妈想在原来筒子楼后建的小区买下北边那间空房的事。
人老,走不出回忆,那里有和阿彦的所有回忆。
唐意如二十多年依靠萧如书生活,手中无任何经济来源,跟女儿提起这事,老人的心里其实很不好意思。
视频里,女婿却说,“您是润润的妈妈,也是我的岳母,尽我们所能照顾您,让您安享晚年,让您感到快乐和幸福,是我们的责任。”
唐意如扭头看施润,淡淡的目光里,眼神赞赏不绝。
施润偷偷瞧着画面里低头去处理文件的男人,鬓角刚毅,成熟稳重,惯来干脆利落。
一直知道自己跟了个顾家,事事面面分分钟能给你搞定的超能男人,但从前没有妈妈在,和现在有妈妈在,丈夫被妈妈夸奖,内心感受很不一样。
施润得承认,因为自己拥有这个男人,而彻底内心膨胀了。
她把笔记本端走,直接端到客厅离妈妈最远的地方,娇羞地敲了敲笔记本屏幕。
萧雪政抬头。
施润咬着嘴唇,垂下的睫毛一闪一闪,“你说尽快搬回来,都快二十多天了,还没忙完?”
这人挑眉,眉眼生的如墨画一般,手机不需要从上往下拍,随便往哪里一放,随便照他五官的哪个角度,完美到没有一个死角。
三十多岁,脸部精致的线条分明到最性感的年纪,挑一下眉峰,都要迷死人。
他低沉着嗓音开腔:“想我了?”皱眉顿了顿,又盯着她道:“想我哪里了?”
施润脸红,在死撑:“我担心儿子再见不到我,要认不的妈妈了!”
342。343:萧雪政:在身边时嫌弃,不在身边想的哪儿都疼
视频里,男人两根修长手指抵着太阳穴,微微偏头有那么点痞。他墨黑般的视线直接搁在施润露出画面的胸前鼓鼓上,闭着眼睛,压低醇厚的声线:“我也担心,日子久了回去关了灯,找不到射门的地方了。紧”
施润听得费解,不知道他为什么扯到了足球?
智商有限,真的没懂。
萧雪政睁眼,成熟男人几分放/浪的眼底,透出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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