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骨丹心(梁羽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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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骨丹心(梁羽生)-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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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元浩也不禁吃了一惊,文胜中何等溜滑,趁着秦元浩蓦地一呆之际,已是把他推开,跑过长廊。长廊上的人此时正在全神注意场中比武,就是刚才要想劝架的那几位客人,此时已也都把注意力重新集中,看场中精彩紧张的比武,懒得理什么“两兄弟”的“吵闹”了。
    奏元浩此时还来得及揭发他的真相的,只要他说一声,江家的亲友即使不是立即相信他的话,也定然不肯让文胜中跑掉。但秦元浩还未知道文道庄的过去来历,也还未完全知道文家父子的阴谋。他只道文道庄和江海天只是寻常的“过节”,今日之来,是要找江海无比武,“出一口气”的,而金逐流代江海天出头,则大出他意料之外。
    秦元浩毕竟是一个忠厚的人,就在他想要出声的时候,心里却忽地想道:“这姓文的年纪轻轻,虽然心术不正,尚非奸恶之辈。我若开口揭穿他的真相,可就要毁了他的一生了。我既然可以放封子超走掉,又何必定要与他为难?罢了,不如让他走了之后,我再向江大侠说明真相吧。”于是话到口边,又吞了回去。
    秦元浩关心金逐流的安危,他听得众人惊呼之声,不知金逐流打得如何,于是就回过身来,再向斗场观望。只见金逐流挥舞那件破烂的长衫,向文道庄一罩,嘻嘻笑道:“小叫化偷东西,有时也难免失手的。挨一掌换来了一件破长衫,倒也还算是值得。”原来金逐流刚才是有意激怒文道庄,于是冒险欺身,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撕下他的长衫的。
    虽说“冒险”,但金逐流是自有几分把握的。他打了半个时辰,早已是知己知彼了。他估计对方的本领,自己用天罗掌法去撕他的长衫,只要动作得快,即使吃他一掌,立即便退,掌力未透,也不至于受伤,结果像他估计一样。秦元浩见金逐流并未受伤,放下了心。
    金逐流之所以要激怒文道庄,倒也并非只为爱好戏耍,而是因为高手比斗,倘符一方心浮气躁,对方便有可乘之机。金逐流的武学比文道庄高明,功力则稍有不足,因此尽管他奇招妙着层出不穷,斗了半个时辰,兀是不能取胜。金逐流想要取胜,这才有意将他激怒。
    文道庄果然中计,他自命是仅次于江海天的武学高手,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一个小叫化剥下衣裳,当真是又羞又怒。
    羞怒更加之下,文道庄暴跳如雷,大喝一声,双掌盘旋飞舞,把金逐流向他搂头罩下的那件衣衫打得化成片片蝴蝶,衣裳是柔软之物,本来不易受力的,而文道庄的掌力居然能把长衫碎成片片,掌力之神妙,也当真是足以惊世骇俗了。
    但金逐流正是要他如此,文道庄一开始暴躁急攻,立即便给了他可以乘之机。金逐流使出了精妙无方的天罗步法,身如流水行云,忽掌忽指,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寻摄抵隙,着着找寻文道庄的“空门”攻击,不过片刻,文道庄已是迭遇险招。
    文道庄心头一凛,连忙凝神静气,沉着应付,可是,已经迟了。金逐流一旦抢了先手,紧紧进逼,哪里还能容他扳回平手?文道庄尽管是使出浑身解数,也是只有招架的份儿了。
    场中的喧闹平静下来,一阳子找着了叶幕华,说道:“我刚才看见秦元浩已经走了,他的弟弟在那边长廊,刚才两兄弟似乎发生了争吵。你把他的弟弟请过来,我想问一问他。”长廊所闹之事,叶慕华也曾注意到了,不过刚才因为场中斗得正在吃紧,他无暇抽身去看,此时架势已经稍缓,他听了一阳子的话,便去把秦元浩找来了。
    文道庄全神应付金逐流的怪招,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正在长廊上和秦元浩打架,他也还未知道,但现在,叶慕华带领秦元浩过来,就在他的眼前经过,他虽然心无旁骛,也不能不看到了秦元浩了。
    文道庄一惊非同小可,心里暗叫“糟了,糟了,这小子一来,什么事都被他拆穿了!”高手比斗,哪容得稍有分心?文道庄本来就被金逐流抢了攻势,只有招架的份了,如今由于秦元浩的出现,他骤吃一惊,心头大震,章法大乱,连招架也招架不来。
    只听得“蓬”的一声,给金逐流重重的击了一掌,噔、噔、噔的接连退出了六七步,兀是未能稳住身形,金逐流这次用的是金刚掌力,饶是他有护体神功,也痛得双眼发昏,金星乱冒。
    仲长统正在向江海天发问:“小叫化的来历你看出来了,这姓云的来历你可看出了没有?”就在此时,文道庄已给金逐流一掌击退,仲长统大喜叫道。”小叫化赢了,赢了!”
    金逐流嘻嘻笑道:“一掌还一掌,我也还未能算赢。再来,再来。”扑上去,正要再加一掌,把文道庄击倒,忽听得江海天叫道:“师弟,让他去吧!”此言一出,满堂宾客,无不惊奇。仲长统笑道:“哦,原来他是金大侠的儿子,老叫化真是胡涂,他名叫金逐流,我听了他的名字,早就该想到了的。”
    文道庄忍着疼痛,还在做着防御的姿态,江海天微微一笑,说道:“文先生也可以罢手了。二十年不见,恭喜你的三象神功已经练成,令叔好吗?”
    文道庄惘然若丧,面如死灰,说道:“姓江的,你不必说风凉话了,我打不过你的师弟,当然更打不过你,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江海天道:“难得你还念着故人,今日你来到我家,江某岂有将客人难为之理?你若是高兴,可以和我再喝三杯。若是要走,我也是主随客意,决不阻拦!”
    江海天素来是一诺千金,武林中人,人人知道,但文道庄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还不敢相信江海天说的是真,心想:“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正由于他捉摸不定是假是真,一时间还不敢走。
    秦元浩只怕江海天还未知道内情,说道:“江大侠,这人是特地来闹事的。刚才走掉的那个小子就是他的儿子,他偷了我的请帖,冒充我的身份而来。”正是:
    冒名闯隐因何故?只为当年宿怨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88
第六回 豪士惊心谈恶斗 荒山动魄遇穷儒
    江海天道:“反正我家也没有什么损失,亏得他这一来,引来了我的师弟,我还该多谢他呢。”秦元浩听了江海天这样的言语,不敢再说。仲长统道。”就这样便宜他了?”这句话正说中了文道庄心中的疑虑,他刚刚松了口气,不觉又紧张起来。
    江海天哈哈一笑,说道:“二十年前,家师在邻山放走了文廷璧,这件事朋友们都是知道的,江某庸愚,有愧恩师传授。别的我学不来,但立身处世之道,我则是处处以他老人家为榜样的,当年我的师父可以饶了文廷璧,如今我又何尝不可放了他的侄儿?何况这位文先生今日是来喝喜酒的,难为客人,这不是大杀风景了么?”
    江海天歇了一歇。接着面向文道庄正容说道:“文先生的武功得来不易,好自为之,可以成为一派宗师。家师当年放走你的叔父,为的就是要保全你们这武林一脉。我还记得家师当年曾劝告令叔:‘改邪归正,不可误入歧途。’如今我也用我师父当年的说话劝告你,希望你不要辜负了我们师徒的期望。好,你走吧。”
    江海天说得十分诚恳,场中宾客无不感动,人人都是如此想道:“江大侠的确是不愧大侠的襟怀,文道庄这厮若还不知悔悟,那就当真是禽兽不如了。”
    岂知文道庄却是执迷不悟,想法完全两样。他在天下英雄之前,坍了这样大的台,深觉颜面无光,心里是又羞又恼,想道:“江海天故作仁慈,无非是要成全他大侠之名,让天下英雄对他更增敬仰而已。他不亲自出手,却让他的小师弟来折辱我,这口气我是非出不可。我打不过他,还可以邀几个他的大对头来,总要把他们师兄弟打败。”
    文道庄心怀怨恨,脸色却是丝毫不露,当下向江海天一揖,说道:“文某他年若得寸进,当再来向江大侠道谢。”说罢,回头便走。他从秦元浩的话中,知道儿子已经走掉,心里是更无牵挂了。
    秦元浩心中却是有所牵挂的,“文家父子这次钺羽而归,想必是与封子超一同回去的了。不知他们会不会将封妙嫦难为?”可是他的忧虑也只能隐蔽心底,不敢向任何人说。
    金逐流正要拜见师兄,江海天道:“且慢。芙儿,你们夫妇过来,你们应该先向师叔叩谢救命之恩。”江晓芙怔了一怔,一时尚未明白。江海天笑道:“刚才你敬酒之时,要不是师叔暗中助你,你早已给文道庄的三象神功震伤内脏了。”江晓芙与宇文雄大吃一惊,连忙向金逐流叩谢。
    金逐流嘻嘻笑道:“咱们的年纪都差不多,你们行这大礼,我可不敢当。”江海天笑道:“本门只论辈份,不论年纪。你和小辈们客气作什么?”金逐流本来要欠身避礼的,给江海天轻轻一按,竟是丝毫不能动弹。只得大马金刀地坐着,受了这对新人的三个响头。
    金逐流不由得心中暗晴佩服,想道。”江海天果然不愧做我的师兄,我若要有他这样的造诣,只怕至少还得下十年的功夫。”
    江晓芙做了新娘,仍不失她原有的天真,叩过了头,站起来笑道:“小师叔,我爹爹说你的本门武学,比他还要高明。你可得指点指点我们这班师侄呀。”江海天笑道:“师弟,你听见了没有?这大礼可是不好受的啊!嗯,芙儿,你也太不懂礼貌了,师叔就是师叔,为什么加上一个小字?”江海天平素是言笑不苟的,难得他今天如此高兴,自动说起笑来。客人们都跟着他哄堂大笑。
    秦元浩这才知道了金逐流的身份、来历,心想:“怪不得他说我师父比他还小一辈,原来竟是真的。”原来金世遗的辈份极高,他的师父毒龙尊者是比邙山派前两辈的掌门人吕四娘还高一辈的。但因金世遗的师门和中原各派并无渊源,所以全世遗和武林各派名宿认不拘论辈份。又由于金世遗的妻子谷之华是吕四娘的徒弟,所以他对本来应该是平辈的吕四娘和唐晓澜等人,也都是以小辈自居的。其实若然认真论起来的话,天山派现任的掌门人唐经天和金逐流也不过是属于平辈,唐经天的妻子冰川天女是武当派的长老,比雷震子高一辈,金逐流也就当然要比雷震子的徒弟秦元浩高两辈了。
    众人嘻哈大笑声中,仲长统却有愤愤不平之色,说道:“江大侠,你也未免太过宽厚了,文道庄这厮暗算你的女儿,你居然放过了他!可惜我现在才知道,要是我早知道的话,你放过他,我老叫比也不肯放过他!最少也得像你的师父当年对付文廷璧那样,废掉他的武功!”
    江海天笑道,“算了。这只是私人恩怨,反正他也没伤了我的女儿。”江海天哪里知道,文道庄已是准备再次出山,接受朝廷聘礼,他这次来,并非仅仅是为了私人恩怨而已。
    江海天道:“今日我是双喜临,一点点的风波不必再提了。师弟,我可得先问你,师父他老人家好吗?”金逐流道:“好。爹爹有一封信和一件信物叫我交给你。”江海天己有二十年不见师父的亲笔手迹,当下先跪倒地上,行过了“见物如见人”的本门大礼,这才接过了师父的亲笔信和那件信物,那件信物是一只晶莹的白玉环。
    玉环入手,触体生寒,江海天一看就知这是海中的寒玉。当年金世遗所得的乔北溟的遗物之中,有一副白玉甲和一副玉弓三枝玉箭,那副玉甲金世遗给了江海天当作传家之宝,玉弓玉箭则仍在金世遗手上。这枚玉环的玉质,正是和江海无所得的那副玉甲相同。金逐流说道:“爹爹将那三枝玉箭打成了三枚指环。叫我给你一个,作为信物。请恕我现在才拿出来。”说罢,始行同门相见之礼,金逐流给师兄叩了一个头,江海天长揖不跪,还了半礼。
    江海天非常感激师父对他的关心,但却也有点不解,心里想道:“师父叫师弟来见我,何必用什么信物?有他的亲笔书信足已够了。难道我还看不出他的本门武功吗?”但当他看了师父的这封信后,这才明白这枚玉环并非仅仅是给金逐流拿来当作会见同门的信物的。
    这封信交代江海天三件事情,第一件是托他照顾师弟;第二件告诉他,他的大舅叶冲霄将要从海外归来,并问江海天已经收了叶冲霄的儿子做徒弟没有,如果还未见着的话,那就得赶快寻找。第三件是要江海天在明年元霄节日的晚上,戴着这枚白玉环,到北京西山的秘魔崖去会一个人,那个人的手上将会戴着一枚同样的白玉环。这三件事情重要的是最后一件,可是信上却没有说明这个人是谁。
    江海天心想:“或者小师弟会知道,待今晚客人散了,我再问他。”江海天深知师父的脾气,所做的事情,往往是令人莫测高深的。
    谷中莲道:“师父有什么吩咐?”江海天笑道:“你的大哥快要回来了。师父他老人家还不知道慕华早已与咱们认了亲呢。”谷中莲大喜道:“大哥若是回来,知道华侄这几年干的轰轰烈烈的事迹,不知道该多高兴呢!金师弟,你和师父住在什么地方,我的大哥是常常去拜望你们的吗?他的近况如何?”
    江海天笑道:“先入席吧,酒都凉了。”金逐流这次却不再坐首席了,笑道:“刚才我是代表爹爹来向师兄道贺的,如今信已交了,我只能以主人的师弟身份入座啦。师兄办喜事,我做师弟的应该是半个主人,这个首位应该由仲帮主坐了。”
    仲长统推辞不得,只好坐下。笑道:“金老弟,你的性情与今尊又似又不似,合尊初在江湖行走的时候,疯疯癫癫的,别人都怕他几分。你初来的时候,有你爹爹的那一份不羁气概,但却不似你爹爹的疯癫,转眼间你又彬彬有礼起来了,这倒令我颇出意外呢。嘿嘿,哈哈,我和你的爹爹是老朋友,你可别怪我胡说八道。”
    金逐流笑道:“是么?爹爹的旧事我知道得很少,不过妈妈倒是常常说我的脾气像爹爹的。”仲长统笑道:“依我看来,你是一半像你爹爹,一半像你妈妈。你不知道,你爹爹少年时候比你胡闹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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