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两个儿子年轻力壮,三人合力,才把鱼网缓缓拉起。大儿子道:“不对,哪有这样重的大鱼?”话犹未了,小儿子已在叫道:“呀,原来是一个人!”大儿子嘀咕道:“是人也不该这么重!”
老渔夫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把他拖上来吧。”拉了上来,解开鱼网,两个儿子啧啧称异,一个说道:“这人并不粗壮,看来倒像是个清秀文弱的书生,怎的却会这么重呢?我看最少也有两百斤,莫非他的身上带有金银珠宝?”
一个说道:“哪有人带着一百几十斤重的金银跳水的?我敢断定他没有。不过,剑倒是有一把。哎呀,敢情他是海盗?强盗也有根貌斯文的啊!”说罢,伸手在厉南星身上一摸,笑道:“不出所料,身上连一个钱都没有。哼,穿的衣服倒是漂亮。”原来厉南星还是穿着昨日做新郎的那身衣服,他并没想到要从洞房中逃出来,身上哪会带得有钱?
老渔夫道:“我们是安份守己的渔人,但求积点阴德,岂能希罕人家的钱财?不管他是什么人,先救了再说。”
停泊在岸边的一艘商船似是已给惊动,正在向这边划来。老渔夫救人要紧,也不放在心上。
老渔夫指挥两个儿子把厉南星肚子里的水压榨出来,这样就先要拿开厉南星手中的剑,他的大儿子学过几天把式,心想:“这柄剑我当然不能要他的,但拿来玩玩也好。”当下扳开了厉南星的手指,把玄铁宝剑一提。
他哪里想得到这柄宝剑竟有百多斤重,岂是他一只手提得起来?只听得“哎唷”一声,玄铁宝剑从厉南星身边移开,可是这个粗壮的小伙子也闪了腰骨,重重地摔了一跤。玄铁宝剑“咚”的一声跌了下来,压裂了一块船板。
老渔夫吃了一惊,慌忙拉起儿子,说道:“你怎的这样不小心,跌着哪儿了?”老大站了起来,说道:“没事,现在我知道了,原来不是人重,是这柄剑重。”老二好奇心起,小心翼翼的过去试了一试,果然提不起来,诧道:“我可以拿起一百斤重的东西,这柄剑不过三尺长吧,我竟然动也动不了它,一柄剑有这么重,真是古怪!”
父子三人正在啧啧称异,那艘商船已经靠在渔舟之旁,一个短髯如朝的黑衣汉子忽地跳过船来。
老渔夫吓了一跳,不知此人是何路道,心想:“我救人总没犯法。”问道:“这位先生,有何贵干?”
那黑衣汉子道:“我看见你们救人,特地过来看看,或许你们要人帮忙?哎呀,这不是小王吗?小王,小王!”
老渔夫又惊又喜,问道:“你和他是朋友?”黑衣汉子道:“数日前我还和他在扬州一同游玩的,怎的他却会在江中给你们捞起来?唉,我知道他有点事情烦恼,但那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难道他一时看不开就自寻短见了!唉,他是失足落水的呢,还是自寻短见的呢?”
这汉子相貌粗豪,却似个老婆婆似的唠唠叨叨说个不休,显然是对这位老朋友关心之极。大儿子忍不着说道:“这个我怎么知道,你待他醒了亲自问他吧。”老渔夫担忧道:“我们已经把他肚子里的积水榨出来了,奇怪,怎的现在还未醒来?”
黑衣汉子道:“我不想我的朋友给你们再添麻烦,多谢你们将他救了起来,以后的事由我料理吧。他的这柄剑我也一并拿了。”说罢掏出一锭元宝递给那老渔夫,道:“一点小小意思,请你收下。”
老渔夫正自害怕救不活这个人,连忙说道:“我们救人是应该的,哪能要你的钱。我给你背过去吧,嗯,但这柄剑可怎么办呢?阿大阿二,你们两人扛它,小心一点儿跳过去。”
黑衣双子笑道:“不用费神。”一只手挟着厉南星,一只手提起玄铁宝剑,“嗖”的就跳回了原来的船。
渔舟三父子惊得呆了,不约而同地想道:“想不到这汉子这么大的气力,他和这个小王恐怕多半是同一伙的强盗。”
黑衣汉子跳上了船,船头晃了一晃。有个少女早已在船头等他,好奇问道:“这人是谁?他这把剑……”这少女是从小练武的,虽然不是武学的大行家,也看得出玄铁宝剑决非凡物,要不然不会那样沉重。但更今她奇怪的是她爹爹向来不做好事,这次却会救人。
黑衣汉子道:“你先别管,把这人搬进舱去,关好窗户。”言下之意,自是不想人看见的了。少女满脸疑惑,但心想救人要紧,只好依言行事。这汉子吩咐女儿完毕,立即喝道:“开船!”自己也拿过一支桨,帮舟子划。舟子心里想道:“这家伙平时架子很大,我还以为他是当官的呢,谁知他却也会撑船。”
少女把厉海星搬进舱房,探了探他的鼻息,知道还有呼吸,放下了心,想道:“他一定是在水里冻得僵了,我且让他喝点酒暖和暖和。”当下把父亲喝的一壶桂花酒取来,撬开牙关,灌给厉南星喝下。她哪知厉南星身上中毒,酒一下肚,毒发作得更快。
过了一会,厉南星仍然晕迷不醒,少女仔细一看,只见他眉心隐隐泛有黑气。摸摸他的额头,热得炙手。少女吓得慌了,心想:“怎的还不醒呢?不知是中了毒还是给点了穴道?”
幸亏厉南星曾得金世遗所授内功心法,内息绵绵不息,虽在昏迷之中,也会发挥抗毒的本能,不过不如着意运功之有效力罢了。迷迷糊糊中,历南星感到腹痛如绞,不觉呻吟出声,叫道:“逐流,逐流!”
少女喜道:“醒醒,醒醒!咦,你在叫谁?”厉南星叫了两声“逐流”,痛得厉害,又晕过去了。”
少女束手无策,只好出来向父亲讨主意。此时天色还未大亮,江面附近并无别的船只,黑衣汉子用力划桨,小船向芦苇丛中荡去,舟子诧道:“老爷,你不是要赶到扬州的么?为何在这里停船?”
话犹未了,只听得“咕咚”一声,舟子已给点了穴道,倒下去了。少女刚刚出来,大吃一惊,叫道:“爹,你,你干什么?”黑衣汉子把那舟子喉头一勒,一把举了起来,就扔下江心,少女赶去抢救,已来不及了。
少女顿足道:“爹,你为何杀人?这舟子也没犯了你!”黑衣汉子哈哈笑道:“你爹平生杀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那些人都是没有犯过我的,一个小小的舟子算得了什么?”
人已杀了,少女急也没有办法,心里想道:“爹爹受过金逐流的一次教训之后,我只道他当真是痛下决心改邪归正的了,谁知他依然是恶性不改,说的话都是骗我的!”不禁伤心欲绝,流下泪来。
黑衣汉子道:“傻丫头,死的又不是你的亲爹,你这么伤心?”少女道:“虽然是个舟子,也是一条性命呀,你为什么无缘无故杀了他?”
黑衣叹子道:“我救人杀人,都是有缘故的!我杀了这个舟子,才能告诉你为什么要救那小子!对啦,你出来做什么,那小子醒了没有?”
少女霍然一省,说道:“那人好像是中了毒,救他不醒!”黑衣汉子道:“哦,待我看看。”当下把船摇进芦苇深处,然后提起玄铁宝剑,和女儿走进舱房。
黑衣汉子仔细的察看了厉南星之后,沉吟道:“不错。是好像中了毒,不过他死了也罢,只求这柄剑没有失掉就行。”
少女道:“爹,你还没有告诉我救人杀人的缘故呢!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你救了他就要杀那舟子。”
黑衣汉子笑道:“这小子我不认识,他这柄玄铁宝剑我却知道!”
少女道:“什么玄铁宝剑?”
黑衣汉子道:“史白都得了一件宝物,名为玄铁,同样的一块玄铁要比平常的铁重十倍。我早已知道史白都要把玄铁铸成宝剑献给萨总管的,后来听说给人盗了,有人说是他的妹妹偷的,有人说是给金逐流抢去的,真情我就不知其详了。不过,咱们这次正是要来求见史白都的,玄铁宝剑不知何以落在这小子手中,这小子又不知是什么人,我为了这柄玄铁宝剑,只好救他,好把他连人带剑献给史白都呀!嘿,嘿,我正愁没有宝贵的礼物,如今这份礼物到了史白都的手里,可要赛过世上任何珍宝了!哈哈,这当真是天老爷有心照顾,赐给我的!”
少女道:“但那舟子呢,你为何又要杀他?”
黑衣汉子道:“这柄玄铁宝剑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宝贝。不能泄漏风声,让人知道是在我的手上。我不杀这舟子,焉能和你讲这宝剑的来历?”
少女叹道:“这么说,倒是我的过错了!”
黑衣汉子道:“不然,就是史白都大约也不愿意让人知道重获宝剑。这叫做杀人灭口,你懂不憧?哈哈,我带了你拿玄铁宝剑去见史白都,史白都非得喜欢你不可!”
少女嗔道:“爹爹,你胡说什么,我为什么要那姓史的喜欢?”
黑衣汉子道:“嫣儿,你还在念念不忘秦元浩这小子么?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人家是名门正派的弟子,焉能要你?就是他要你,我也不能让你嫁给他!我这次和你来找史白都,为的就是想他做我的靠山,免得金逐流多管闲事!哼,金逐流这小子强自出头要做大媒,你以为我就当真心甘情愿的服他吗?”
原未这黑衣汉子乃是曾经做过大内卫士的封子超,这少女是他的女儿封妙嫦,那日封子超与金逐流陌路相逢,给金逐流吓了他一顿,吓得他不敢入京给萨福鼎祝寿,只好回家。但回家之后,却是越想越气。
回家不久,封子超听到京中传来的消息,说是金逐流大闹萨府寿堂,给六合帮的帮主史白都打得大败而逃。这个消息,虽然是不尽不实的,但封子超却信以为真,听了这个消息,他暗自思量,得了一个主意。这个主意是:设法让史白都娶他的女儿,事情若果成功,他就是史白都的泰山,不用害怕金逐流来找他的麻烦了。
封子超和史白都本来是相认识的,不过交情不深而已。他知道史白都的几年死了妻子,至今尚未续弦,前妻也没留下子女,年纪虽然比他女儿大些,对女儿也不算是委屈了。但怎样才能使得史白都娶地的女儿呢?
封子超暗自思量:“暇儿长得不错,首先得要史白都和她见面,有点意思之后,那时不愁没人出来做媒。”
于是他就哄骗女儿,说是要带她出去,打探秦元浩的下落,封妙嫦是知道金逐流强自出头做媒,要她父亲将她许给秦元浩之事的。虽然她觉得金逐流此事未免做得孟浪,但心底里却是暗暗欢喜的。这次她父亲和她这么一说,她以为封子超当真是为了害怕金逐流,不能不找秦元浩来做女婿,因此也就羞涩涩的答应了。她并不是一个常在江湖上走动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史白都是何等人物,此次“路过”扬州,父亲说史白都交游广阔,应该去拜访他,顺便打听秦元浩的消息,封妙嫦也就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下来。她哪里知道这次并非偶然“路过”,而是封子超早就打走了主意的“安排”。
想不到未到扬州,遇上了厉南星遭难而又被救之事,封子超骗了那家渔人,把厉南星接到他的船上,玄铁宝剑落到了他的手中。封子超认为这是天赐的礼物,喜上加喜。
且说封妙嫦听了她父亲的说话,言语之中已是隐隐透露了一点口风:是要拿她去巴结史白都的。封妙嫦不觉惴惴不安,心里想道:“爹爹恶性不改,我有什么办法躲过这场灾难呢?唉,以前两次是金逐流解救了我的灾难,但如今却又怎能找得一个金逐流出来?”
想起了金逐流,封妙赌蓦地心念一动,说道:“爹爹,这个人昏迷不醒,怎办?”
封子超皱了皱眉头,说道:“我本来想留个活口,让史白都去审问他的,如今看来他是救不活了,没办法只好让他早脱苦海了!”
封妙嫦忽地拦在二人之间,说道:“爹爹,这个人你不能杀!”
封子超瞪眼道:“为什么?”
封妙嫦道:“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封子超道:“难道你知道么。”
恰好此时,厉南星又翻了个身,封妙嫦道:“你让我试试,我让他自己说出来!”
封子超道:“他现在还在昏迷不醒,眼见是死的多活的少了,你怎能让他自己说出来?”
封妙嫦俯下柳腰,在厉南星耳边叫道:“金逐流来了,金逐流来了!”
厉南星在迷迷糊糊之中听得这么一叫,蓦地醒来,叫道:“在哪儿,在哪儿?”
封子超吃了一惊,说道:“金逐流是你什么人?”
厉南星睁开了眼睛,说道:“咦,我怎么会在这儿?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是什么人?金逐流呢?”
原来他因为练的是正宗的内功心法,虽在昏迷之中,内息仍是绵绵不绝,那碗酒的酒力已过,他所练的内功又自自然然的发挥了抗毒的功能。本来他还要迟一些时候才能醒过来的,只因心中念念不忘金逐流,封妙嫦在他耳边这么一叫,他好似是在梦中听得亲人的名字,本能的就醒了过来。
封妙嫦道:“我是金逐流的朋友,你告诉我金逐流现在哪儿,我给你把他请来。”
厉南星燃起了希望,说道:“我和金逐流是结拜兄弟,他现在扬州,你找着丐帮的舵主李茂,就可以知会金逐流了。”
封妙嫦道:“好吧,我一定替你设法通知金逐流。你歇一会儿。”
封妙嫦关上房门,把父亲拉到前舱,低声说道:“你现在知道了他是什么人了吧,怎么还能杀他?”
封子超道:“他是金逐流的兄弟,我更是非杀不可!”
封妙嫦道:“你惹得起金逐流?你想想,别的事情你不依从金逐流的吩咐,那还好些,顶多他是找你麻烦;但你若杀了他的义兄,你逃到天涯海角,只怕也躲不过他!他不要了你的性命才怪!”
封子超想起金逐流那一身神出鬼没的轻功,也不禁有点毛骨悚然,但却硬着头皮说道:“我杀了他,谁人知道?”
封妙嫦道:“金逐流一定会访查义兄的下落的,那一家渔人不会说出去吗?只要他们提及那柄重得出奇的宝剑,金逐流还能不追查到你身上?”
封子超恨恨说道,“悔不该刚才不杀了那家渔人!”其实他是动念头要杀那家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