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庆中正为捞了笔外快而得意,却装出一副苦相,唉声叹气道:“老柴呀,你可来了,你瞅瞅,你瞅瞅,这些个刁民有多大胆子呀,这手有多狠、多毒哇,把咱们的人都打成什么样了?你再看那儿,人家山东来的师大人,把命扔在咱们这儿,你我可是难脱干系呀!”
清军绿营兵游击柴连升,瞧了一眼师必胜的尸体,以及一干由于顽抗,被打成重伤的官差,心里直窜邪火,吹胡子瞪眼睛道:“他娘的,真个反了,这还了得,竟敢殴杀朝廷命官。卜老弟,你不用着急,咱们只要逮到犯上作乱的暴民,不就结了吗?快告诉我,庄子里的人往哪边跑了?”
卜庆中抓了抓头皮,这段时间他只顾着挨屋翻腾,找值钱的东西,哪有心思去管雷氏众人往哪里去了。给问到头上只好胡乱猜测:“这个嘛……不用问,一准往南边去了,我看那帮子刁民也没旁的出路,一个是遁迹山林,一个是投奔叛匪。”
“行,知道方向就好办了,我一定能逮到他们的。你跟不跟我一块去呀?”柴连升边大步流星的往外边走,边扭过脸大声问道。
卜中庆迟疑了那么一下答道:“啊,你先行一步,我得把这里料理一下,然后就去撵你。”
柴连升浑不在意的应了一声:“行啊,你可快着点,别等我把人都抓着了你才到,连热闹都没的看了。”他跨出归云庄的大门,站在门前的台阶上,冲集结在外面的众手下,粗声大嗓的嚷道:“兄弟们,住在这个庄子里的,姓雷的一家人全都造反了,杀了咱们不少的人,现在往南面逃了,咱们这就去把他们全都逮回来法办!”
语气一转,又接着说道:“听说这个雷家,可是这一带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呀,这金银财宝肯定是论车装,也肯定少不了年轻标致的小娘们,到时候,大家伙就可以尽兴的乐他一乐了,好了,光说不练是假把势,都给我上马,出发!”
这位柴游击的一通战前动员,可说是寓意深刻,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寥寥数语,全都点到了众清兵的痒痒处,顿时激起了众兵将的贪心淫欲,当即齐声嚎叫,纷纷认镫扳鞍,翻身上马,抖缰挥鞭,纵马狂奔。
二百多匹快马,旋风似的刮出了村子,隆隆蹄声中,掀起遮天尘烟,直奔南面的官道飞驰而去。
第05章 迎头痛击
“柴将军,您快看,这地上的车轱辘印儿分叉了,那些造反的刁民,一准是化整为零,分道跑了。”走在最前头,生得獐头鼠目的清军把总吴长寿,抻着长长的仙鹤脖子,尖声叫喊道。
清军游击柴连升纵马过去,低头朝地面上杂乱的车辙蹄印横瞅竖瞅,端详了好半天,点了点头说道:“差不离,八成是这么回事儿,他娘的,还敢跟大爷我玩心眼,想叫咱们不知道往哪边追好。哼,大胆刁民,不管你们耍什么花招,遇上我柴大将军,就甭打算溜掉一个!吴把总,你带上一半的人,给我顺着小路追,我还是沿大道上撵,要是赶上那帮子刁民,甭给我客气,往死里打,拿人脑袋回去领赏就行了。”
把总吴长寿神气十足的抱拳拱手,道了声:“属下遵命!”率领着近百名手下,顺着小路,一路狂驰,一口气追了四五里路,却忽然发现,路面上的车马痕迹,不知怎的,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顿时傻了眼,直急得他抓耳挠腮团团转,气急败坏的嚷嚷道:“都给我下马,撒开来搜,我就不信,这帮子刁民能长出翅膀飞喽,一准会留下点蛛丝马迹的,快给我找!”
众清兵一个个拉着脸,老大不情愿的下了坐骑,佝偻个腰,活象一只只大虾米,四面分散开来,各自用手里的刀枪,东捅捅,西拨拨,以图尽快发现追击目标的踪迹。
柴游击这一路由于道路平坦,前进的速度更快,此刻已经驰出了七八里地,官道在前面转了个急弯,就在拐弯的地方,凌乱的停放着五六辆大车,地上还扔着不少衣物,只是不见半个人影。
放眼望去,路下面是一条河,十几丈宽的河面,水流平缓。眺望河的对岸,但见人影晃动,似乎有不少的人正在仓皇奔逃。
柴连升见状心头狂喜,扯开嗓门冲正奔向大车的部下喊道:“嘿,都给我站住!几辆破车有什么好看的,他们的人逃到河那边去了,好东西一定都带在他们身上了,快点给我趟过河去,金银财宝,漂亮娘们,就都是咱们的了,快点追呀!”
众清军受其鼓动,嗷嗷狂叫,拨马踹镫,争先恐后的策马冲入河中,涉向对岸。由于河水甚浅,刚刚没到马肚子,所以,众清兵过河的速度亦是不慢,只听得狂野的喝喊声,清脆的鞭声,铁蹄踏水声,战马的萧萧鸣啸声,交织成了一片,很快清军马队就接近了河岸,可就在他们即将登上河岸之际,岸边的树林中,猛的闯出十七八个年轻人,人手一颗已经点燃了引信的轰天雷火,齐声呐喊,发力掷向清军丛中。
随着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火光频闪,硝烟弥漫。紧接着又是一阵密集如雨的暗器迎面射至,长的、短的、圆的、尖的,各式各样,不一而足,令人防不胜防。
本已乱作一团的清军马队,完全陷入了被动挨打的境地,有的连人带马一起栽进了河水里,有的给受惊受伤的坐骑掀了下去。被轰天雷火炸中的,给暗器射中的,接二连三,哀嚎着摔入水中。没伤着的也已吓得魂飞魄散,拨转马头,玩了命的往回跑,却又跟后边的同伙撞到了一块,登时爹娘乱叫,人仰马翻。坠马落水的,被水呛马踩,没有几个还能爬得起来。
侥幸逃回岸上的,不过五六十人,柴连升还想收拾残众,再战一场,说不定把总吴长寿,或是州同卜中庆就能赶上来接应,可是他做梦也没想到,就在此时,他们身后的那几辆大车之中,突然蹦出来八九个人来,手中钢刀猝闪,血光迸现,惊魂未定的清兵,眨眼之间,就躺下了十几个。
柴游击给吓得头发都立起来了,差了声的喊道:“大伙别慌,他们就这么几个人,给我打,杀、杀光他们!”嘴上吼得挺凶,却头一个催马逃向大路。
藏在车中的虽然只有九个人,可全都是雷氏弟子中,身手最棒的精英,其中自然少不了武阳、月阳,还有就是执意留下杀敌的仆人宁四。
一片纷乱之中,猛听宁四虎吼一声:“大少爷,别让那个当官的跑喽!”雷武阳闻言惊悟,腾身而起,飞扑过去,电光石火中,业已抢至清将的马后,金龙大刀挥起,斩向敌人的后马腿。
柴游击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急拧腰身,摆手中的蛇形长矛后挑应战。就这样两个人一个马上,一个步下,刀来矛往,一连拆了十几招,终被武阳寻到破绽,挺刀直进,在清将腿上豁了个半尺长的大口子。
柴连升惨声长叫,身形剧烈的左右摇摆,好悬没从马鞍上掉下来,惊骇之中,掌中蛇矛乱舞一气,章法全失。
猛听得身下喀嚓一声,坐下的战马哀鸣一声瘫了下去,这下可把清军游击摔了个结实,蛇矛扔出了老远,还没等呲牙咧嘴的柴连升打地上爬起身来,雷武阳的金龙大刀,便已经当头拍到,随着砰的一声闷响,清将脑袋上戴着的帽子变了形,人则被立时震晕了过去。
众清军本来就已经毫无斗志,眼见首领放了长条,哪个还肯恋战?登时发一声喊,作鸟兽散去。
雷氏门众对清军谈不上有多深的仇恨,见他们认输溃逃,也无心赶尽杀绝,纷纷收手。惟独那个叫宁四的仆人,似乎是杀红了眼,仍旧狂呼恶吼,抡着一口砍山大刀,一口气追出二十几丈,一连砍翻了十几个身上带伤跑不快的清兵,兀自不肯停手。
雷月阳担心他有什么闪失,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喊他停下也不管用。这时,四周已经没有了敌兵,宁四还在那里挥刀乱砍,狂吼不断。姑娘断定他已经神智失常,怕他弄伤了自己,连忙上前出玉指点了他的晕穴。然后叫来两名同门,将其拖架到大车上。
雷鹏领着河对岸的十几名门人涉水过来,与武阳、月阳会合。笑呵呵说道:“好哇,这一仗打得可真不赖呀,看他们还有没有胆子再来追咱们?”
“爹,这个官兵的头儿怎么处置呀?”杀之不忍,放之不甘,雷武阳颇感为难地问道。
雷鹏也有点犯难,心忖:杀了他似乎没什么必要,可是放了他,又担心此人会再率官兵报复反扑,可若是带着他上路,累累赘赘的,还得时刻提防他逃跑,未免得不偿失。
月阳姑娘忽的童心大起,纤手一指不远处的一株参天大树道:“大伯,咱们何不把这个大坏蛋吊在那上边,叫他的手下想救又够不着,不救还不成,干着急,多好玩呀。”
“对,这法子挺好。”武阳也兴致勃勃的附和道:“他是领兵将官,清兵是不会撇下他不管的,这样既可以震慑一下他们,又可以耽误他们许多时间,再追咱们也追不上了。”
“好,就这么办。武阳,这事就交给你了。月阳啊,我方才看见你们把宁四抬上了车,他伤着哪里了,要不要紧呢?”雷鹏很是担心的问道。
“大伯,宁四他没什么大伤,不过,我觉得他这人有点怪,好象跟官兵有血海深仇似的,杀官兵杀疯了心,我实在没法子才点晕了他。”月阳姑娘颇为不解地说道。
“是啊,这个宁四,三年前投奔到咱们家,平日里少言寡语的,从没提过他家里的事,如今看来,此人还颇有一番来历哩,等他醒了,我得好好问问他。”雷鹏若有思索思地蹙起了眉头。
第06章 丧魂落胆
那边,雷武阳已经爬上了那棵大树,并放下来一根拇指粗细的长绳子。下边的两个雷氏门人,则将死猪一般的柴游击拖过去,捆绑结实。二人用力将其抬起,口中喊了声:“大师兄,拉吧!”同时向上猛推。上面的武阳应了一声,双膀较力往上拽拉,将清军游击柴连升吊在了两丈多高的大树枝杈上。
雷氏群雄拣了一些战利品,另外还选了几匹好马当坐骑,车队重新启动,沿着大路折向西行。
早在头一个岔路口,雷鹏就已经给愿意自谋生路的仆从婢女,分发了足够的盘川及活命钱,叫他们悄悄离开了大队。等到了第二个岔道口,又命儿子武阳,率领着八名同门,护送车凤、冬阳以及二十来个妇孺老弱潜走小路,去投奔巢湖渔隐车老爷子。并秘密嘱咐武阳半路折回来的时候,设法消除路上的车马痕迹。如此一来,既可以使车凤母子等人彻底摆脱官兵的追杀,又能够使清军分散兵力,更容易各个击破。
果不其然,这一招将清军把总吴长寿耍了个蒙头转向,忙活了一脑门子热汗,好不容易才发现了武阳他们回归大路的痕迹,领着一干手下垂头丧气的绕回到官道上,正巧碰到从雷家赶来的泗州州同卜中庆,两路人马遂合兵一处,沿着大路直追下去。至于柴连升的处境,卜、吴二人可说是心照不宣,都已经猜到是凶多吉少。
待他二人赶到河岸,放眼望去,但见岸上躺着的,河里飘着的,无处不是伤马死尸,刀枪旗帜扔得遍地都是,不由得大眼瞪小眼,全都傻了眼,正自发呆之际,头顶上冷不丁传来凄凄惨惨的话音,就犹如子夜鬼哭:“卜老弟,救我。长寿,快点救我呀……”
卜中庆、吴长寿连同他们手下的百多名官兵捕快,全都给吓了一大跳,纷纷抬头朝上面望去,目光所及之处,众清军只感到哭笑不得。
再看那位素日里威风不可一世的柴大将军,给人捆的跟粽子似的,高高摇摇吊在半空中,哼哼唧唧的哀声求救。
“将军,别怕,属下这就派人上去救你。”吴长寿一边大声安慰着上司,一边挥手示意众士兵上树营救柴连升。当即有三四个身手灵便,擅长登高爬树的清兵下了马匹,开始往树上攀爬。
卜中庆在下面大声嚷嚷道:“嘿,你们几个都给我小心着点,别把树叉踩折喽,摔坏了柴将军,我轻饶不了你们。”
给他这么一吆喝,那三个人心里刹时都没了底,只得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往上蹭,仍觉得不大把握,最后只好让一个最瘦最轻的人,攀上了那根系着柴连升的树杈。碗口粗的树杈,着上了两个人的重量,开始渐渐的向下弯曲。那个人战战兢兢地挪到绳结处瞧了瞧没敢解,伸手拉了拉系着人的绳子,又觉得有点力不从心。苦着脸向下喊道:“吴把总、卜大人,不行啊,我拉不动将军,要是解开绳子这头,就会摔坏柴将军的,怎么办呀?”
吴把总也没了章程,卜中庆想了想,冲树干上的另两个清兵喊到:“嘿,你们,再过去一个,帮忙把柴将军拉上来。”
可是,没想到第二个人,刚刚把一只脚踩到吊着柴连升的那根树杈上,那树杈就立刻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似乎马上就要断裂开来。
“回去、退回去,混蛋,都给我滚下去、都滚下去!”给吓得毛发皆立的柴连升,没人动静的喊叫着。
树上的三个清兵,不敢再作任何的尝试,慌不迭的滑下树来。
吴长寿扯着破锣嗓子朝树上的柴游击安慰道:“将军莫慌,总会有法子的,我们这就想别的办法,很快就能把您从树上救下来的。”
于是,卜中庆、吴长寿,以及另外几个小头目凑在了一块儿,七嘴八舌,商量着对策,招数倒是想出来不少,却是没一个行得通。
树上的柴连升可是有点熬不住了,又气又急,带着哭腔其其艾艾的喊道:“卜老弟,长寿,你们还在那儿瞎吵吵个啥呀?你们那么多的人,就是摞摞也能把我弄下去呀!”
“对、对呀!”泗州州同一拍脑门,如梦方醒般的大声叫道:“真的当局者迷啊,对,就摞摞,叠罗汉,快、快,通通给我下马,体格好的在下边,身子轻的到顶上去,快点、快点!”
吴长寿也在一旁跟着催促,督导着百多名兵士捕快,在树下玩起了叠罗汉。可是摞了三层人,仍未够着柴游击。由于仓促之中,没能很好的选择,再加上彼此之间缺少默契,最底层的几个体力稍差的人,开始顶不住劲了,这腰也塌了,背也弯了,腿也哆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