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纯,你可不能乱来呀。”顾枫在心里已然隐约猜出,表妹可能要去干什么不大好的事情,不禁替那位富商的女儿悬起了心。
“我知道,我会有分寸的,你就攒足了劲,等着下山大显身手吧。”檀纯大声的回了一句,飞快的跑出了门口。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孙氏父女所住宿的客房就骚动了起来,总管翟方进闻声匆匆赶了过去,问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又掉过头,急急忙忙的向寨主顾天峻禀报去了。
不大工夫,顾天峻连同妻子檀淼,神色紧张的奔向了客房。原来,就在昨天夜里,孙员外的女儿,受到了惊吓,此刻正缩在床脚,两眼发直,怀里搂着一只枕头,仍在那里抖个不停,问她什么也不回声。
听贴身丫鬟变颜变色的讲道:“昨晚夜半时分,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只见一道白影,嗖的一下就不见了,隔了一会儿,又响起敲门声,开门看时还是一道白影,一连三次,小姐就被吓成了这个样子。”
顾氏夫妇将信将疑,只得好言劝慰了一番,并安排孙家小姐和檀淼住在一起。草草的吃过了早饭,顾天峻阴沉着脸走向议事厅,心里头则在筹划着派人寻宝的事情,他的侄女檀纯,在那里已经等候多时了。
远远望见姑父走过来,檀纯急忙迎了上去,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说道:“姑父,您可来了,人家有要紧的事情,想和您商量,这儿人来人往的,说话也不大方便,走,上我表哥那屋去说。”边说边拉起一头雾水的铁臂螳螂,走向了后寨。
到了顾枫住的地方,檀纯便开始滔滔不绝的旁征博引,大讲年轻人经历磨难的好处,继而向顾天峻提出,要和表哥顾枫去西洞庭山寻宝的请求。
铁臂螳螂乃是阅历丰富的老江湖,焉能不知此中的凶险,怎肯轻易应允。于是,檀纯便亮出她的拿手好戏,撒娇撒泼,软磨硬泡,又哭又闹,直把个天龙寨主弄得头都大了。再加上儿子顾枫,在旁边帮腔助阵,两个年轻人又是许愿,又是发誓,最终总算是让顾天峻点了头。
当然了,天龙寨主是说什么也不会,单只让他们两个毛孩子去冒险的,由于自己得留在山寨主持大局,妻子檀淼又得照料疑神疑鬼的孙小姐,能派出去的得力之人,就只剩下翟方进和嵇元振了。临行之际,夫妻二人少不得一番叮咛嘱咐,两个年轻人心中惬意,长辈说什么都哼哈答应。而翟、嵇二人深知带上顾枫和檀纯,必定会生出许许多多,意料不到的麻烦,可是也没有办法,只得硬着他头皮,接下了这份苦差事。
第13章 凶鹰恶犬
苏州府江宁巡抚衙门
飞檐斗拱,气势煊赫的抚衙正门,今天显得格外森严肃穆,大门内外,站班的衙役,个个装束整齐,神情肃然。穿梭进出的捕快官吏,也不见了往日的懈怠和散漫,一些常常挂在嘴边的下流话,也都被严严的封在了各自的肚子里。因为,就在今日,有三位京城来的上差,住进了巡抚衙门。
早在三天之前,巡抚大人郎廷佐,便召集了衙门上下的数百号属官和差役,进行了极为严肃的训话,要求众人打起精神,作出样子,要给上差留下最好的印象,哪个捅了漏子出了差池,将处以罚俸半年,杖则三十的惩罚。这短了薪金俸禄,吃吃不着香的,喝喝不着辣的,既不能赌又不能嫖,日子难过。而挨了刑杖,屁股肯定开花,坐坐不了,躺躺不得,那可是怎么呆着都不得劲。你说这帮官差,又有哪一个还敢造次出错?
这当口,那三位京城来的上差,正在抚衙里面的小客厅落坐,面目黝黑的巡抚郎廷佐,与他的副手,黄白镜子的按察使韩心康在旁坐陪。郎廷佐已经吩咐下去,为几位贵客接风洗尘,后边厨房正刀飞勺舞,忙得不亦乐乎。
这三位上差,均是刑部的官员,其中级别最高的是刑部郎中,算得上刑部的第三号实权人物。该人青虚虚一张瓦刀脸,神情严酷,曾经是天音教的干将,江湖人称大漠神驼的冷云飞,一双独门兵器大铃铛,杀人无算。此时。虽然做上了正儿八经的清廷官吏,但所为之事,仍然离不开侦伺、捕杀,倒也算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另外二人,俱是明朝的降官,又都是厂卫出身,身居刑部,再合适不过。原本他二人的官衔均是千户,现如今则同为刑部主事,可说是人微言轻,各自的心中,都暗存不满,却也只能得过且过,混一时算一时了。他们便是原东厂掌刑千户鹿中平,锦衣卫千户洪泽深。
但见冷云飞长眉一轩,放下手中的茶盏说道:“郎大人,但不知那些个太湖水贼,近来又有什么新的举动啊?”
郎廷佐清了清嗓子答道:“哦、回冷大人,以赤脚张三为首的一干贼人,最近一阵子常在府城左近流窜,作一些个打家劫舍的勾当。本官派人追剿了几次,斩获不下千人,可总是过不了多久,又会死灰复燃,真是叫人头疼啊。这下好了,有三位大人驾临,相信不日即可直捣匪巢,擒斩其首恶,根除本省水寇之患,可以说是指日可待了。”
“唉、郎大人也太高抬我等了,我等此次奉摄政王之命,来到江浙,协助大人清除匪患,自当竭尽心力报效朝廷,届时,还少不了郎大人你麾下的精兵猛将的通力配合哟。”冷云飞客套的打着官腔,心里却是一百个看不上,一千个瞧不起,暗自斥道:哼,都是些个酒囊饭袋,枉为朝廷倚重的封疆大吏,却保不了一方平安,还得劳动大爷我,巴巴的从京城跑着这里来,帮你们这一群没用的东西擦屁股!
郎廷佐自然也听得出对方的言不由衷,心中不觉动气,尽管刑部郎中,论品级并不比他高,怎奈这三个人,乃是奉摄政王多尔滚的手谕而来,实在是招惹不起,只能含忍陪笑道:“这个当然,这个当然,是本官德薄才疏,治理无方,让摄政王爷操心劳神,真是惭愧之至,惭愧之至呀!此一次就要仰仗几位上差,大展身手,早日荡平水寇,造福一方。几位也必将名彪青史,江浙的百姓也定当感恩戴德,永志不忘诸位的丰功伟绩啊!”
眼见得冷云飞面色微霁,郎廷佐知道自己这一通马屁拍得不错,便想顺势探一探,对方下一步有什么打算,自己也好做到心中有数。忽的瞧见抚标参将石镐,风风火火的步入厅堂口,躬身拱手说道:“末将石镐参见巡抚大人,淮安府差人送来告急文书,请大人拆阅。”
郎廷佐一脸的不痛快,接过告急文书,略略的扫了几眼,心里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暗自咒骂:都是废物,连区区几个小蟊贼都料理不了,什么事都来烦我,一个赤脚张三就够我受的了,又弄出来个杀官造反的雷家,跟我添乱,倘若传到上边,岂不更显得本官无能吗?不行,还是速速平息为妙。
心中想的挺急,可是却不敢表露出来一星半点,当即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随手将告急文书塞进自己的袖筒,轻描淡写的说了句:“这个刘知府,越来越不象话了,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也要发什么告急文书,石镐,你带几个人去瞧瞧,把那几个违抗剃发令,殴差拒捕的狂徒,就地正法!”
初涉官场的冷云飞,一时还没琢磨出是怎么一回事,而久历官场的韩心康,以及鹿中平、洪泽深等人,察言观色业已猜出了大概,心知此事必定非同小可。
作为下属的韩心康,自然不会傻到去捅破这层窗户纸,揭顶头上司的短。至于鹿、洪二人则抱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深谙官场之道的他们俩,知道令郎廷佐难堪,与己没有半点的好处。有道是山不转水转,日后没准什么时候,会用到这位郎巡抚,还是不得罪的好。
抚标参将石镐领命出去调动人马。这边酒宴已经摆下,郎廷佐请三位京官入席,伺机给韩心康使了个眼色,两个人找了个机会抽身出来,郎廷佐低低的声音,飞快的说道:“韩老弟,此番淮安府出的事,说大不的,说小不小,又偏偏赶上京里的人在这儿,要是不抓紧处置,惊动了那几位爷,传到摄政王的耳朵里,你跟我可就没好日子过了。方才我派了石镐,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权宜之计,只怕他粗心大意,把事情给弄砸了。你速派得力的人手,会同我的武巡捕,拿我的大令,就地调兵,务必将那伙反贼剪草除根!”
按察使韩心康心领神会,连连点头。郎廷佐回去陪客,他则急匆匆的出了小客厅,来到抚衙的大堂之上,按郎廷佐的吩咐调兵遣将,派出了他手下的两大心腹干将,再加上抚衙的武巡捕,分兵数路,拉开大网,由南往北推进,旨在将雷氏群雄剪灭在苏州以北。
第14章 山重水复
常州府无锡县
这是一段连接长江和京杭大运河的小型运河,由江阴至无锡,河上的船只要比主河道上稀少得多,沿岸驻扎的漕标、河标的兵马也是零零星星,难得一见。
河面上,一艘漕运粮船又北向南缓缓驶来,七丈多长,一丈来宽的船身,由于时不时的穿城过镇,要经常穿行于瓮形拱桥之下,再加上运河之中水流平缓,所以这种粮船的桅杆和篷帆,都要比通常的船只矮许多。
漕运船只北上运粮,返还时为了不走空船,便于沿途上搭载一些零散的乘客以及货物,赚一些船资。
忽然,无锡县的码头上一片纷乱,几十匹快马,一窝风似的飞驰而来,直抵河岸,其中几个把双手拢在嘴边,扯开了嗓门,铆足了劲,大声呼喊道:“呔,那艘运粮船,快快靠岸,我们要搜查!”
船家见是官兵,禁不住暗自叫苦,知道又得破费些银钱,大发这心兵匪了。正当他要发话叫船工转舵靠岸之际,打船舱里抢出一位身材高大威猛的年轻人,急切的说道:“这位大叔,岸上的是哪里的兵马呀?怎么好好的要搜船呢?”
“啊,是漕标的人马。”船家无可奈何的答道:“谁知道他们又弄错了哪根筋,我看八成是又缺喝酒逛窑子的钱了。”
“漕标是什么东西呀?”年轻人不解的问道。
“噢,小兄弟你是不大出门吧?漕标就是漕运总督所管辖的绿营兵呗,你别看都是汉人,欺负起咱们老百姓,可半点不比那些八旗兵差哟。”
“哦……船家大叔,我们有急事要赶时间,您能不能假装没听见,闯过去不停船,这船钱我们可以付您双倍的,好不好啊?”年轻人试探的询问道。
起初,那位船家的心里还真有点活动,可是细一琢磨,觉得有些得不偿失,一旦惹恼了漕标的人,日后自己漕运这碗饭,搞不好就甭打算吃了。而且,常年走南闯北的他,心里隐约觉察出这些暗藏兵器的船客,可能是些个不寻常的人物,没准官兵要抓的就是他们,万一官兵把自己和他们当成了一伙的,这项上的人头可就悬了。可若是不答应,又有点害怕年轻人情急之下跟自己翻脸动武。
首鼠两端的船家,连作揖带打躬,央告道:“这位兄弟,使不得呀,漕标的人可不是好惹的啊,一面也有船,急眼了会追的,而且他们的船可快了,咱们这粮船根本跑不过他们,肯定会让他们逮到的呀,那罪可有大了。”
年轻人还想说什么,这时,一个中年人一撩舱帘,猫着腰从船舱里走上了甲板,朗声说道:“武阳啊,咱们就别难为船家了,他们也不容易啊。”说着扭转身冲船舱里面喊了一嗓子:“孩子们,把家伙都亮出来吧,又有仗打了。”
这当口,岸上漕标兵丁的吼叫更凶了,雷朋将两只五两重的银锞子,塞进脸发白腿发抖的船家手中,不无歉疚的说道:“这位兄弟,实不相蛮,岸上那些官兵追捕的就是我们,搭了你的船,连累你担惊受怕,对不住啦。不如这样吧,你把船往岸边上靠,但千万不要停,更不可抛锚,等我们一下船,你立马就把船开走,岸上出什么事你都不要管,他们要抓的是我们,没精神头去追你的,听懂了没有哇?我们能做的也只能这么多了,是福是祸,就全看你自己的了。”
船家自然知道自己遇上了大麻烦,手里攥着银锞子,一时不知是该怨恨还是该感激,只是一个劲的点着头,随即拔脚跑向船尾,亲自操舵,将粮船缓缓靠向码头。
五丈、三丈、一丈,猛听雷朋大喝了一声:“孩子们,上岸,抢马!”
早就憋足了劲的二十八名雷氏精英,纷纷掣出隐藏的兵刃,一个紧跟一个的冲出船舱,怒吼着纵身飞跃,直落无锡县码头,如同猛虎扑羊一般,突入惊呆了吓傻了的官兵丛中,刀砍锤砸,拳击掌劈,各自夺了一匹战马,旋风也似的向镇南头飞驰而去。
带队的漕标把总,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噗的吐出两颗刚刚被打掉的门牙,咧开满是鲜血的大嘴,没人动静的嚎叫道:“他们一定是雷家的人,四肥子,你带人给我咬住他们,我去叫石将军。”说完劈手将旁边的一名部下拽下马来,自己跃上鞍鞒,双腿猛夹,抖缰狂奔而去。
他的二十几名还有马匹的手下,在一个愁眉苦脸的胖头目的率领下,循着雷氏众人驰去的踪迹,尾随其后,却不敢过分靠近,打定主意,只等待大队援兵开到,再行攻击。
雷氏群雄策马扬鞭,一路南下,半个时辰就已经过了浒墅关,一打听,知道前面就是苏州城了。雷朋不由得蹙紧了眉头,向与他并辔而行的宫文彩说道:“宫老弟,这苏州乃江南重镇,必定驻扎着很多的官兵,咱们现在人还太少,不能跟他们硬碰硬的拼,我看还是绕过去吧。”
尽管宫文彩的心里头,巴不得再跟清军大干一场,可是想想雷朋的话不无道理,便点头赞同道:“对,雷庄主言之有理,咱们得先想法子甩掉后边的尾巴,然后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落脚,有了一定的实力,再和他们干。”
旁边的雷月阳闻言,朝西南方向一指道:“大伯、宫大叔,你们看,那边就有座山,咱们去那里吧?”
“好,就在那里设一个埋伏,解决掉后边的清兵。”雷朋大声说道,挥鞭拨马,率先驰下了大路,宫文彩、雷月阳,以及否则断后的雷武阳等人紧随其后。
正当雷家众人赶到山脚,打算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