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浓眉汉子双目微眯,射出灼灼神光,泰然自若道:“噢,道长何出此言?在下倒是愿闻其详。”
道士点了点头:“这样吧,你说一个字,贫道给你测上一测,看看你的麻烦来自何方。”
其余四人都面现轻蔑之色,撇嘴的撇嘴,冷笑的冷笑。各自心中都认定这个道士,不过是个蒙人骗钱的江湖混混。
惟独浓眉汉子一脸的虔诚神态,略一沉吟道:“那就测一个东海的东字吧。”
瘦道士应了一声,瞌目半刻,嘴唇不停地翕动,也不知在叨咕些什么,然后猛地睁开双眼,朗声道:“东,东方甲乙木,而东字本身又是由木日二字组成,看来阁下的麻烦,跟这个木字有很大的关系啊。象什么楠木啦、檀木啦,阁下该有所悟了吧?”
中年人凝眉思索,口中喃喃自语:“楠木、檀木,有点意思,看起来是有人向在下寻仇来了。”说话之间,目光有意无意地投向了另一边的天龙寨诸人。随即向关注自己的四名同伴道:“啊,是这么回事,十年前,我曾带领门下好手,追杀过一个本门的叛逆,最终将其除掉,那个人就姓檀。当时他的势力很大,党羽甚多,肯定有漏网之鱼,八成是他们来找我报仇了,本来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只怕是要横生枝节,干扰咱们的正事了。”
宽脸长须的王江道:“常言说的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老弟你尽管放心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会站在你一边,与你共同进退的。”
细目短髯的黄宗羲亦诚挚的说道:“不错,他们不动则已,如若胆敢造次,保管让他们有来无回,绝对不会影响咱们要办的正事。”另外二人也点头赞同王、黄二人的意见。
浓眉汉子感激地向几位同伴拱手道:“多谢王大哥,多谢诸位,小弟心领了,这件事,我会尽量处置妥当的。”回过脸对黑脸道人说道:“这位道长真是神机妙算哪,若是想要酬劳,在下绝对不会吝啬,二十两怎么样?”
其实,浓眉汉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机敏过人,阅历丰富,见识广博,根本不相信算卦测字这套把戏,料定对方准是探听到了确切的消息,想要待价而沽,而且,此人肯定认识自己,知道自己的来历。故尔,借说话之机,凑近了道人,仔细看了看此人的样貌,觉得似曾相识,只是一时忆不起来,在何时何地见过。
道人面带得色,不紧不慢的说道:“这位老大,别急着给钱嘛,贫道还没算完哩,等都算完了再一块给也不迟呀。贫道不单推算出阁下有麻烦上身,还算出阁下姓喻,从前做过东海派的继任掌门人,对不对呀?”
起初还是将信将疑的王江、黄宗羲等人,此时俱面现惊异之色。
而那位姓喻的中年人,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因为他早已猜到,对方必定知道自己的底细,心中只想尽快弄清此人的真实身份,便饶有兴致的说道:“道长所言一点都不差,请恕在下眼拙,想不起何时结识过道长,请道长赐下尊号。”
道长略带不悦地嗔道:“你真的没看出我是谁吗?唉,真是贵人多忘事呀,给你提个醒吧,阁下可曾记得一个叫毕士英的人吗?”
喻英隆以手加额,面带喜悦和兴奋:“记得,当然记得。毕士英,毕少侠是喻某最要好的朋友,当年曾与在下共抗天音教群魔,那可是喻某终生难忘的一段时光啊!这么说,道长是毕少侠的朋友啦?”
道长笑着摇头:“不对,比朋友还亲,还近,你说是什么?”
“啊,莫非,莫非你是毕少侠的弟弟,毕士超?哈,怎么会是这个样子?你一定是易了容,怪不得瞅着眼熟,就想不起是谁。敢情是你小子在逗我,真够鬼的。”喻英隆兴奋地说着,万分激动的上前紧紧的抱住了黑衣道士。
毕士超更加得意,凑在喻英隆的耳边,飞快的轻声说道:“哈哈,没看出来吧,那就证明小弟这手易容术还说得过去。喻大哥,你们也是去西洞庭山找宝的吧?那可得格外当心哪,那边有几个人,口口声声要找你和我哥报仇哩,叫得最响的就是那个小丫头,我已经叫她吃了些苦头,我看他们一时还不敢发动,只不过他们好象还有后援,好象叫什么双尸,可能是挺厉害角色。”
“双尸,莫不是天目双尸!此二人乃是檀九渊的旧交,如今与他的后人有往来,再正常不过了。谢谢你士超,若不是你,我们还不晓得有这么一伙强劲的对手哩。对了,你是怎么来这儿的?可知道你哥和綦毋女侠现在何处?”喻英隆语气诚挚的说道。
毕士超苦恼地摇了摇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有些懊丧的回答道:“不瞒你说,至打上次在大圣庄收拾完天音教那帮坏蛋,我就一直跟着师父,他老是说我功夫没练到家,独自个闯江湖会栽跟头的,轻则丢他的脸,重则会叫他心血白费,后继无人。就这样,我一直没有机会去找我哥。直到去年年底,师父他病故了,我安葬了他老人家,守了一百天的灵,这才下山,也才知道就这么短短几年,竟然让关外的满人,夺了咱们汉人的江山。要是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当年,还不如一鼓作气,踩着天音教那帮家伙的尾巴追,端了他们的老窝,把满清灭了,也省着现在受他们的鸟气。”
众人听了,相视而笑。别看毕士超的年龄已经二十七八岁了,但是由于一直跟在师父身边,绝少接触外界,故尔仍保持着一付孩童般的天真率直。说起话来,也显得很是幼稚,而大家都是反清复明的义士,听在耳中,反倒觉得非常受用。
“咦,这船怎么好象要靠岸了。”黄宗羲颇为诧异地说道。“不对呀,这边该是东洞庭山,那边才是西洞庭山,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喻大哥,你快看,那伙人要下船啦。”毕士超手指翟方进等人,急促的说道。
“奇怪,他们不也是要去寻宝的吗?怎么会在半道上就下船呢?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哇?”王江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不会是什么好事,据我猜测,他们可能是怕咱们对他们不利,要么是想换乘下一趟船,要么就是想等援兵赶到再去西洞庭山,以立于不败之地。”喻英隆不无忧虑的说道。天目双尸的阴影,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这两个黑道魔头可不是善相与的,自忖,合己方三人之力也很难占到上风。
“喻大哥,你们不用担心,我去跟着他们,有什么发现就去通知你们。”毕士超飞快地说了一句,身形已然发动,急速奔向船的主桅杆。
第24章 艺高胆大
喻英隆、黄宗羲等人,都怕他一个人去太危险,想要劝阻却已然来不及了。只见毕士超急抖身形,扶摇直上,双手双脚在桅杆上的铁箍上不断的上扒下蹬,目不交睫之间,已经上到了七八丈高的中桅顶端,手搭凉棚,向下眺望。
此时,船已经靠了岸,船工搭好跳板,翟方进结了船钱,带嵇、顾、檀三人匆匆下了渡船,直奔东洞庭山而去。
不大的工夫,跳板被撤了回来,大船重新启动,缓缓驶离岸边,向苕溪的中央航行。
喻英隆和黄宗羲等人都禁不住抬起头朝上仰望,他们先是担心毕士超过早下船,会被对方察觉,而遭到围攻。可是眼瞅着大船离岸已有数丈远了,又不免替他着急,那么远,根本跳不到岸上去,掉进浅水中,性命固然无忧,但是这被水呛泡的滋味也不好受,船上的乘客纷纷仰起头来,目不转睛地注视桅杆的顶端。
再看上面的毕士超,则是一付胸有成竹的模样,不慌不忙地顺着火麻秸绞成的蓬缆,滑到了蓬帆的端头,看看岸上,天龙寨的四个人已走进一片密林。遂向后倒退了两步,随即朝蓬帆的尽头发力奔去。猛的缩身蹬腿,身子嗖的弹向空中,在身体下坠之际,双臂倏张,宽大的道袍在空气鼓荡下,全部展开,整个人如同一只黑色的巨鸟在空中翱翔,轻飘飘落在了岸上,连鞋底都没湿着。
“好哇——”船上响起一片欢呼,人们窃窃私语,乱哄哄的议论声好一阵才沉寂下去。
“喻兄弟,你这位朋友,轻功、胆色皆世间罕见,当今武林中怕是很难有人能望其项背啊!”黄宗羲由衷赞叹道。儒生出身的他,对武学剑术也有着一定的研究。早在二十年前,他入京为父亲伸冤,就曾亲手击杀害死父亲的阉党奸佞。别看他个不高,体不壮,文质彬彬,可健体强身的拳脚功夫却是极为扎实,剑术上的造诣也颇不一般,寻常的莽汉武夫,七个八个还真不在话下,是一位难得的文武全才。
旁边的王江也是一脸的喜色,由衷的赞叹道:“是啊,还真没看出来,这位姓毕的兄弟,身手居然如此了得,咱们多了这么个好帮手,行起事来,得力不小哇。”
喻英隆开心的笑着说道:“王大哥、黄兄,那位兄弟还有更绝的你们还没见到哩。他可是百年间武林暗器第一高手,千手幻将荆飞龙的单传弟子啊。十年前,我与他在一起的时候,他的暗器功夫就已经算得上高手中的高手了,现如今只怕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了。也许你们都没看到,就在方才我这位小老弟,不动声色的收了那边那个小姑娘的六枚暗器哩。”
王江、黄宗羲等人的武学修为都很是有限,另外二人的造诣自然也难与东海神龙相提并论,隔着又远,檀纯发暗器,他们都有所察觉,可是暗器出手后就无影无踪了,他们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现在给喻英隆一语道破,方才恍然大悟,心目之中对毕士超的敬佩,更增一层。同时,也暗自为有此等好手加盟己方阵营,而兴奋不已。
那么,翟方进、嵇元振等人为何不到地方就下船了呢?诚如喻英隆所料,翟大总管生性谨慎,见对方实力强大,不可与争,万一松懈看管,让檀纯向对方挑衅,有个什么闪失,自己无法向寨主夫妇交代。无奈只得先行下船,在东洞庭山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草草写了封短柬,大致陈明情况,取出暗藏的信鸽,将信柬放入鸽腿上的小竹管中,放飞信鸽。
毕士超靠近之时,信鸽已然升空,向西北方振翅疾飞。他想用暗器射下来,怎奈已非他手力所及,只得作罢。为了不过早地暴露自己的行迹,他只好在远处盯着,顺风传来那个年青人的话音。
“小纯,你也太不象话了,方才在船上,你是不是发暗器打那个老道了?”
那姑娘不服气的抢白道:“啊,打了,他不也没敢把我怎么样吗?要不是你们拦着我,我非宰了那个臭杂毛不可!”
“哼,你还好意思说,我倒要问问你,你发的暗器打着人家了吗?没有吧,那又跑哪儿去了呢?啊,你不知道。翟大叔,嵇二叔,你们听听,小纯她都浑到了什么份上了,她的暗器可能全都叫那个老道给接走了,她还一点都不知道,我当时虽然也没看得太清楚,可我猜一定给老道接去了,翟大叔,你们说是不是啊?”
毕士超听在耳中,微笑挂在他的脸上。显然年青人的推断得到了两个中年人的肯定,遂接下去说道:“你也不想想,那个老道若不是宅心仁厚,不声不响的接了暗器转身走开,而是把你的镖原物奉还的话,以他的手段,你自己说说,你能接得下躲得开吗?反正我是做不到,这一回算是你拣着,以后你可得当心啊,要是真的闯出祸来,后悔药可没处买去。”
那姑娘似是无言以对,停了半刻,姓翟的中年人温言道:“小姐啊,你表哥说你可都是为了你好哇,至于你所受的委屈,也不能就这么算了,等你姑父派来援兵,咱们是不会放过那些人的,尤其是那个几次三番戏弄你的道士。依我看那伙人十有八九也是冲宝藏来的,不把他们料理喽,咱们想得手也难啊。大家权且忍耐一时,只等援手一到,咱们马上就去西洞庭山。”
另一个姓嵇的中年人,也语调冰冷的开了腔,一字一顿的说道:“翟大哥说得对,杨连真加的财宝,咱们一定要弄到手,不管那些人是什么来路,也休想动一指头!否则的话,就得把命留下!”
第25章 借刀杀人
东洞庭山
就在昆仑游侠岑雪玄,带领着四个年轻人,来到这里落脚的第五个早晨,他们居住的草屋外面,出现了三个不速之客。
当中的是一个刀条脸老者,面布煞气,眸露凶光,运气发声吼道:“呔,里面的匪类,速速给我滚出来,尔等的末日到了!”
强劲、凶悍的吼声直冲屋内,直震得棚草瑟瑟作响。岑雪玄的心不由得往下一沉,因为单从这一声吼叫,就不难断定来者不善,从门缝向外一瞧,三丈开外,立着三个人,看岁数都已经不小,听口气,不用问肯定是清廷的鹰犬,观其态势,则是倨傲狂横。
本来,这几个人完全可以采取偷袭的手法,那样的话,得手将会容易得多,可是他们偏偏不屑用那种办法,足见其有恃无恐,志在必得。
你道这三个人是谁?竟然是千里迢迢,打京师赶来助剿太湖义军的冷云飞、鹿中平和洪泽深。那么他们三个不去太湖找赤脚张三,又缘何来到这东洞庭山了呢?
正是应了那句话: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说起这罪魁祸首,还是那个可恶的穆少根。
当日,他负伤落胆而逃,没跑多远就停了下来,一是他腿上挨了昆仑游侠一剑,伤得不轻,一吃劲便剧痛钻心;二是此番出马,损兵折将,却连一个反叛都没抓着,禁不住犯愁回去无法向上司交差。
遂找了个僻静的旮旯,一边疗伤,一边琢磨下一步应该何去何从。不知不觉中,已是晨光微透,不由得悬起了心,生怕被岑雪玄发现,索了自己的命去。正打算悄悄的离开,忽然听到远处有人行走的声音,吓得他急忙缩成一团,蜷在草丛里,连大气都不敢喘。等脚步声走远了,他才爬起来,乍着胆子登上一块岩石,向下眺望。远远看见昆仑游侠背着个年轻人,另外两个女孩子搀扶一个少年,急匆匆的往山下走。
毒手虬龙的心中,忽的生出一个歹毒的念头来:何不盯住他们,看准他们在什么地方落脚,然后回去请郎大人发兵围剿,好歹也能将功赎罪,在巡抚衙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