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法名叫澄意,我弟弟比我晚生了半炷香,名叫澄慧。雷家姐姐,你跟我们来吧,祖师爷要见你。”眼睛略大的小沙弥大声说着,并率先往里面走去。
他的弟弟澄慧却没有动,只是瞬也不瞬的盯着雷月阳腰间的日月双刀看,当她走到跟前的时候,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雷月阳笑着抚摸了一下他的小光头。小和尚也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甚是可爱。
这时,法弘大师陪着一位手席拄锡杖的老僧走了出来。观此僧面色红润,银须飘洒,长眉过耳,精神矍铄,目光炯炯。
法弘大师神情郑重的说道:“雷姑娘,形格势禁,贫僧多有失礼,为了预防万一,还得委屈你,随我师父到屋后的地宫里面暂避一时,并代贫僧照料一下我师父和这两个孩子,等我等退了强敌,再行地主之谊。澄意、澄慧,还不快扶祖师爷。”
“师父,东西都拿来了。”长下巴青衣僧健步如飞的奔来,两只手中各提着一个很大的包袱,沉甸甸的象是装着很多的东西。
法弘禅师示意其将包袱交给雷月阳,并向面露不解的姑娘解释道:“啊,这里面装的都是吃的东西,快拿到洞里去,够你们几个人用上十几二十天的了。师父,您多保重,弟子到前面去了。”峨眉掌门单手合十,深深的对十行大师鞠了一躬,然后和青衣僧匆匆离去。
雷月阳手里拎着两大包食物,望了望面前的一老二少,觉得他们几个确实需要有人照料,同时自己也可以安全避祸,直到这时,她才体会到法弘禅师的良苦用心。当即跟着十行大师和两个小沙弥,转过精舍,来到后边紧贴着院墙的一幢十分低矮,而且极为破旧的小屋前,只见老僧人用手中的拐杖,在那屋子的墙上,点了三下,一道暗门便呈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几个人缓缓的下了十几级台阶,暗门便在他们的身后自动关上了,穿过一条颇为昏暗的甬道,来到了一间十分宽敞,用石条砌成的大厅,内中有一盏很大的长明油灯,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靠墙放着一大溜,差不多有二十只大水缸,另一侧有一个三四丈长,四五尺宽的长条石桌,两边还有很多的石凳,可以供很多的人同时用餐。里首还有一只佛龛,石制的香炉后面供奉着一尊石头刻就的,端坐在六牙白象上的普贤真人。佛龛前的地上,放着几只厚厚的蒲团。
再往里走,是两排共有十八间小石屋,里头各有木床草铺。澄意和澄慧很显然是头一次来,觉得十分新奇,兴奋的东跑西跑,直到把所有的地方都看了个遍,方才安静下来。
“孩子,你是雷万钧的孙女吧?”十行大师坐在蒲团之上,把禅杖交给澄意,用手指了指另外一只蒲团,也让雷月阳坐下来,然后开口问道。
“是的,老前辈您还认识我爷爷呀?”月阳姑娘颇为欣喜的说道。
“认识,怎么不认识呢?大概见过五六回吧,是个响当当的硬汉子,一晃三十年过去了,前些年听说东海派出了点乱子,但不知现如今,东海派和你们雷家,还有些什么人啊?”
雷月阳闻听此言,禁不住心潮起伏,浮想连翩,她的思绪一下飞到了十几年前的孩童时代,略作沉吟,便从檀九渊受天音教的怂恿,设诡计谋害自己的爷爷,争夺东海派掌门的事讲起,大致叙述了鲍清风和岑雪玄,如何舍死抗争,勇闯云台山,当面揭穿檀九渊的阴谋,以及喻英隆怎样临危受命,继任掌门,铲除叛逆等等经过。
这些事情并非她所亲身经历,所知道的都是后来听家中长辈人讲的,说起来不过是平铺直叙,简单明了,待说到伯父雷鹏,率领众家人,弃家造反的情形,则神情激愤,言辞激切,语调顿挫,娓娓道来,直听得十行大师,澄意、澄慧,热血奔涌,感同身受。
正说到西洞庭山,江湖群雄与天音教群魔殊死搏斗,忽然听到上面传来许多人奔跑的声音,月阳姑娘急忙刹住话头,老少四人都不约而同的屏住呼吸,侧耳谛听头顶上的动静。
猛的,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师父,弟子法忍给您叩头啦!您还不知道吧?弟子今时今日,已非昔日阿蒙,武功大成不说,还创立了金钟令,手下现在已经有三四百之众了,最近还得到了平西王爷的赏识,如今可说是衣锦还乡,率领着众门下归山拜祖,恳请师父您大人大量,恩准弟子法忍重列门墙,执掌峨眉派。请您老人家即刻现身,弟子在这里恭候了!”
此人显然在说话的时候,同时运用了极强的内力,尽管双方相距甚远,又隔着好几尺厚的土石,但是在地宫之中的老少几人,听在耳中,依旧感到字字刺耳震心。以至于修为有限的两个小沙弥,脸色惨白,以手掩耳,状极痛苦。
雷月阳亦被震得气血翻涌,心中惊骇不已,暗自猜想,说话之人肯定就是况怀忠他们说的那个厉害老头,单这一手运功发声,就可见此人的内功修为,是何等的精深,怕是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而且其中还透着怪异和诡谲,分明是修炼了十分邪门的武功。自己万万不是此人的对手,那天晚上,若不是况大哥他们拦住自己,恐怕自己已经死过多时了。可是这个人怎么又成了法忍了呢?还自称是十行大师的弟子,难不成他也是峨眉派的门人?怪不得况大哥他们说在个人对峨眉派的武功了如指掌,一照面就喝破了他们的出身。
但见十行大师脸上的神情异常冷峻,沉声喝问道:“东方异,你把法弘、法云他们怎么样啦?”
上面的金种魔强词夺理的答道:“师父,法弘他一点都不念同门之谊,与弟子死缠烂打,弟子万般无奈之下,废掉了他的武功,倒是四师弟法云不忘旧情,明白事理,已经和弟子重修旧好,至于其他门人嘛,弟子可是一个都没忍心伤害,您若是不信,让法云师弟和您说几句话。”
接下来另一个开始说话,声音一下子小了许多,显现出前后二人功力相去甚远,只听那人说道:“师父,我是法云啊,您就快点出来吧,二师兄他绝对没有半点恶意的呀,由他执掌峨眉派,要不了多久,咱们峨眉派就能够称霸江湖,一统武林……”
十行大师怒目斥道:“法云,原来是你引狼入室,快快给我滚开,你也不再是我峨眉的弟子啦,闭上你的臭嘴,不要污了老衲的耳根!”
雷月阳猛的想起,况怀忠说过是和这个叫法云的师叔,一起进平西王府行刺的,而现在此人竟然和东方异坑瀣一气,究竟是被捉到后变节投降,还是一开始就与其阴谋勾结,无从知晓,只不过城门口出现况大哥、净志他们的头像,就不难解释了。而且极有可能,东方异事先就与这个法云通了气,命令他鼓动况大哥父子,以及一些有反清之心的峨眉派弟子去刺杀吴三桂,如此一来,既可以乘机除掉异己,又能够捞到讨伐峨眉派的口实,其用心不可谓不毒。
第96章 一念之差
那个法云被骂得闭上了嘴巴,东方异却又开了口,只听他不阴不阳的说道:“师父,不要动这么大的肝火嘛,年岁可是不饶人啊,象您这一大把年纪,要是给气出什么毛病来,可就是弟子的罪过了,只要您肯出来,传给弟子浑元一气功,再把掌门之宝交给我,对峨眉派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您又何必这般固执呢?”
十行大师并没有回应,而是冲面现困惑的雷月阳轻声道:“这是本门的规矩,只有历代掌门的继承人,才传给浑元一气功,其余的弟子只授给铜钟功。还有就是这个。”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黄绫子小包,打开来,里面是一尊小巧精致的白玉佛像,凑近细看原来也是一尊普贤菩萨,与寺中供奉的一般无二。
大师拿起小佛像,把底座扬了起来。雷月阳看见上面阴刻着篆体的峨眉二字,心道:原来这就是历代峨眉掌门的权力象征啊!可是照理说此物应该由现任掌门法弘禅师保管才对,怎么会到了十行大师手里了呢?噢,肯定是法弘禅师料到来者不善,自身难保,担心掌门之宝落进敌人的手中,才交给了他师父,再由其带入地宫,可说是再保险不过。
这当口上面的东方异不耐烦的吼道:“师父,您倒是吭吭气呀,就这么一声不响的闷着,算是怎么一回事嘛?我说的话,您究竟是听懂了没有哇?由法忍做本派的掌门,您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十行大师小心翼翼的包好玉佛,扬声喝道:“东方异,你就趁早死了这条心吧!老衲就是死也不会传你浑元一气功的,更不会把掌门之宝交给你这个武林败类!”
“师父,这又是何苦呢?你四以为我真的就找不到你呀?就实话跟你说吧,我手下有三四百人,只要我一声令下,不消三天两日,就能把这方圆百丈的地方,翻他一个底朝天,还怕找不着您吗?可到了那时候,您可就不得不依从弟子啦,否则的话,法弘、法静,法正、法义,还有这百八十名峨眉派的弟子,可就都有性命之忧喽。师父,您可得三思呀!”
“啊呸,孽障,老衲悔不该当初,没彻底废除你的武功,以至于今时今日我峨眉弟子遭你荼毒。”怒不可遏的十行大师的话说了一半,忽的收了声音,注目澄意、澄慧,最后将深邃的目光,停留在了月阳姑娘的身上,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掠过了老人的面庞。随即重新开口说道:“也罢,东方异,你不就是想当峨眉派的掌门吗?这件事也不是没的商量,且容老衲考虑几日,设法找一个两全之策。总之一句话,为了保全我峨眉弟子的生命安全,老衲可以做最大的让步,不过你一定要向我发誓,在这些天之内,一定要确保法弘、法静他们不再受到任何的伤害,否则一切免谈!”
“师父,您不是在用什么缓兵之计吧?我也不妨给您交个底,时下弟子已经借助平西王的势力,掌控了整个川中,绝对不会有人来帮您的,徒耗时日,一点用处也没有哇!”
“这你就甭管了,老衲此刻心烦得很,根本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等过几天心情好点再说吧!”十行大师语气烦躁的敷衍道。
东方异沉吟了片刻,无奈的说道:“那可吧,为了表示弟子的诚意,我就给您三天的时间,不能再拖了,想必您也知道,弟子的耐性一直都不怎么好,要不然您当年也就不会给我起法忍这个名字了,我可是把丑话说在头里,别打算跟我耍什么花招,我可不想对您老有什么不敬。鄢滔,冯霸,小楼,你们仨带一百个人守在这里,都给我精神着点,出了什么岔子,可别指望本令主会手下留情!三天之后,我会再来的。”金钟魔说这番话的时候,内力丝毫没减,明摆着是给下面的人听的,好叫底下的人打消任何逃走的念头。
“大师,那个东方异真的是您的弟子呀?”沉默了一阵子,月阳姑娘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十行大师听了,脸上顿时涌现出无比悔恨的神情,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冤孽呀,三十年前的一念之仁,想不到今时今日报应在我峨眉派弟子的身上,法弘、法静,是师父害了你们啊!”
停了一停,大师抬眼注目月阳姑娘,长长的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这个东方异,僧名叫法忍,是老衲的第二个弟子,他的根骨资质以及对武学的领悟,都是其他弟子无法比拟的,可是说到人品德行,就实在是不敢恭维了。当初,老衲还天真的以为,可以用佛法感化于他,给他命名为法忍,意思就是要他对自己的性情多多克制,处处知道忍让,哪料想却是挑雪填井,画脂镂冰。法忍他武功大成之后,便意欲谋夺本派的掌门之位,把他的大师兄法印视作眼中钉,偷偷勾结青城派的康玄中,暗算法印,使其两臂尽残,武功全失,好歹是逃脱了一条性命,向老衲揭穿了他们的阴谋,老衲一怒之下,本想废去他的武功,再将他逐出门墙。可是此人甚为刁猾,见事情败露,又逃脱不掉,便自刺双臂双腿,弄得浑身上下鲜血淋淋,爬到老衲的面前请罪,哭天抢地的自怨自责,力表悔过之心。”
老僧人神情黯然的摇了摇头,接着说道:“老衲见他全身都是血,半死不活的,一时心软,只是将他赶出了峨眉派。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是怙恶不浚,反噬峨眉,是老衲一时糊涂,心慈手软,种下如此恶果,陷我峨眉于水火倒悬,罪莫大焉,罪莫大焉啊!”
“大师,事已至此,您也就不要太过自责了,还是想想怎么摆脱眼下的困境吧,现在咱们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躲也躲不了几天,要是他们开始挖地,很快就会发现咱们的。”月阳姑娘忧心如焚,却又感到束手无策。
但见十行大师双掌合什,闭目半晌,忽的睁开了双眼,神情郑重的反问道:“月阳啊,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愿不愿意帮助我峨眉派,度过这一场劫难啊?”
第97章 临危受命
雷月阳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愿意,当然愿意,大师,您快说让我去找什么人,才可以打败那个东方异呢?”
十行大师苦笑着连连摇头:“傻孩子,就算你能逃得出去,想找一个既肯为我峨眉派出头,又能胜得过东方异的高手,又谈何容易呀!老衲倒是有一个师弟,法名叫作九丈,现在贵阳西北的黔灵山宏福寺,其武功固然高出法弘多多,但是能否打得过东方异,还是个未知之数,姑且算他赢得了,迢迢千里,这一去一回,至少也得个十几二十天,那时候峨眉派早已经尽陷东方异之手,此人又有平西王府撑腰,单凭九丈一人之力,又岂有回天之术?唯今之计,只有靠咱们自己了。”
“靠自己?祖师爷,我看您一定打得过那个在上面乱吼乱叫的坏蛋。”小沙弥澄意天真的插话道。
十行大师再次苦笑,拍了拍澄意的头,又瞅了瞅雷月阳,带着几分自嘲和无奈的说道:“要是老衲还打得动,何至于躲在这里受这份肮脏气呀?早就上去收拾那个混帐东西了。”随即话锋一转,正色说道:“月阳啊,这个白玉普贤就交给你收存吧,在这个非常时期,就由你来接任峨眉派的掌门吧!”
“什么?这……这怎么行啊?大师,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