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奉烦燥地踱了两圈,忽的一拍额头,自语道:“对呀,何不去向万俟老爷求助?”想到此,顿时来了精神,愤愤然挥了挥青筋暴露的拳头,仿佛那欺侮自己的青衣仆从,已经被他攥在了手心。
第19章 客栈历险
神农堂,全城最大的药铺,各种名贵珍奇的药材一应俱全。綦毋竹打量了几眼宽敞、洁净的售药大厅,冲一位鼓鼻梁的堂倌道:“你们这里有上好的山参吗?”
站堂的伙计翻着白眼珠瞧了瞧神刀玄女,佯装没听清:“什么?你要买……参?我们这儿可不卖草参,山参最小的也有五两多,你要买几支呀?”一脸的不屑,摆明了想要让对方难堪。
綦毋竹轻蔑地哼了一声,开始从包里往外掏银锭,不一会儿已经摆了一片。鼓鼻梁伙计尤如挨了一闷棍,蔫了、傻了,嗫喏道:“您……稍等、稍等,小的去找掌柜,找掌柜。”
不大工夫,里面快步走出来一位胖胖乎乎的生意人,满脸堆笑,连连拱手,热情地招呼道:“这位客官,要买山参是吧?正好,本堂昨日新进了一批辽东长白山参和太行山紫团山参,都是上等货色,清河参也不错,而且价钱便宜一些,不知客官打算买哪一种啊?要不要每样都给您拿一支瞧瞧?”说话间目光不时地在那些银锭上溜来溜去。
“不必了,这儿有五百两纹银,按这两个方子各抓十副,余下的银子都买长白山参。”神刀玄女说着把昆仑游侠开的方子递了过去。
药铺掌柜接过一看:月石、血竭、土狗……已经明了是治疗内伤的七厘散和太保十三味。一定有江湖人物到了本城,并且受了很重的内伤。单看这位仆从的神态举止就已颇不寻常,其主人肯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连忙唤来伙计照方抓药,自己则拨动算盘核算药价,再把剩余的钱折成山参,最后连药带参捆了三大包。綦毋竹拎着药出了神农堂,由于急着回去熬药煮参,替岑雪玄治伤,竟未发现背后多了双眼睛。
药铺的里间屋,当铺朝奉正填油加醋地向药铺掌柜讲述着遭人勒索的经过。他刚说完,鼓鼻梁伙计神情诡秘地溜进来,伏在药铺掌柜的耳边,嘁嘁喳喳说了好一阵,然后又匆匆离去。胖掌柜安慰瘦朝奉道:“邹老哥,你放心好了,贵号的银子一钱都不会少,我这就去禀告我们大东家,有万俟老爷出面,管叫那两个强人插翅难逃!”
“岑大哥,药煎好了,乘热喝了吧。”正在疗伤的昆仑游侠收功坐到榻边,瞧着綦毋竹端来了两大碗汤药,微感诧异:“嚯、咋这么多!是不是水搁得太多了?”他以前曾不止一次喝过七厘散和太保十三味,却从来没有这么多。见姑娘微笑不语,心中更是纳闷,接过来一仰脖,咕咚咕咚喝光了一碗。自我调侃道“喔,这药的口味可比烧刀子差多了。”
綦毋竹抿嘴笑道:“我看大哥你的酒瘾又犯了,没法子,只能以药当酒了,来,再喝这一碗。”岑雪玄才喝了一口,便停下来惊疑道:“咦,这不是参汤吗?妹子,这东西贵得很,怎么好叫你这般破费。”
“岑大哥,说这话就是你的不对了,我的父亲、兄长虽然都不在了,但是两家的情谊还在,再者说这一次全都是为了我,叫大哥你伤成了这个样子,小妹就是肝脑涂地也难报万一,况且,大哥你早一天康复,我们也可以早一天赶到大圣庄,为铲除三垣魔宫出把力呀!”
听着姑娘情挚意切的话语,岑雪玄连连点头:“妹子说的是句句在理,是哥哥糊涂乱讲话,来日,岑雪玄一定多杀他几个魔宫贼子,以慰义弟的在天之灵。”说着饮了个碗底朝天。
扁脸伙计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差一点跟刚要出门的神刀玄女撞到一块儿,綦毋竹微嗔道:“看你。忙个什么呀?掉了魂儿似的,把碗撞掉地上怎么办?”
“二……二位客官,县衙的典史严大人来拿强人,叫所有的客人都到院子里集中。看样子事出的可不小哇!”伙计的话还未说完,院子里已经响起了蛮横的呵斥吼喝之声。
綦毋竹不悦道:“这位兄弟,我们东家重病在身,麻烦你去跟他们说说,还是免了吧。”伙计苦着脸摊开双手道:“客官,这事小的哪儿做得了主哇,要是恼了典史大人,可是要倒八辈子大霉的呀!”
“算了,妹子,就别难为他了。我不碍事的,咱们出去吧。”岑雪玄说着下了床榻,由綦毋竹和扁脸伙计两边搀着走出了房门。
天井中,陆陆续续聚集了几十名投宿在这里的旅客,十来个伙计、杂工挤在廊下,瞪圆了眼睛瞅着,巴望着有热闹可看。
一个三十出头的九品典史,大喇喇地坐在一把太师椅上,客栈管事手捧着茶盏在旁侍立,典史的身后,并排站着三个相貌奇特的汉子,俱是不可一世的骄横神情,两边八名公差如狼似虎,手执锁链、木枷,燕翅排开,如临大敌。
典史呷了口茶,傲慢地问道:“人、都到齐了吗?”
“回禀官爷,都、都出来了。”管事诚惶诚恐道。
典史扭脸朝身后的矮壮汉子一努嘴儿,那家伙便扯开嗓子大声吼叫起来:“呔、尔等听着,日前,省按察司传来紧急公文,说有盗宝杀人的强匪二人流窜至本县,你们凡是三日内投店的,自动站到这一边来,有周管事拿帐薄核对,哪个也休想蒙混过关。快、快点!”
旅客们缓缓地分成了大小两群,大多数人脱了干系,把心放回肚子里,加入了旁观者的行列。余下的十七八个人站在那里,惴惴然好不紧张,其中自然少不了綦毋竹和岑雪玄。
“大人,这些个人都带回衙门吗?”矮壮汉子低声下气地请示道。
“不急,先在这儿搜搜他们的身,看看是否带着凶器和赃物。郭大个子,你也去帮帮忙。”典史冷峻的目光在有嫌疑的人群中扫来扫去,就如同一只搜寻猎物的猛兽。
旅客们遭到了粗暴的搜查。“把手举过头顶!”矮壮汉子恶声命令道。神刀玄女傲然冷笑,顺从地扬起了手臂。不知深浅的矮汉子伸手便向姑娘的胸口摸来,倒不是他有意轻薄,可神刀玄女又怎容他欺侮?举起的双手顷刻间已经变掌斫下,正劈在壮汉两只胳臂的郄门穴上,顺势一招“推窗望月”。矮汉子象皮球一般滚入了人丛。
天井中登时炸了营,旅客惊惶四散,姓郭的大个子疾抢两步,叫足力气,捣出了两记凶狠的通背拳,谁知,招甫出手,后背缩筋穴上已重重着了一掌,凶猛的攻击刹时变成了胡乱的扒抓,借以保持身体的平衡,正力不从心之际,迎面又飞来一脚,直踹了个满脸开花,直挺挺摔倒在地,竟昏了过去。
那一掌乃昆仑游侠所发,若非他重伤在身,只须一指,便可要了郭大个子的性命。至于脸上那一脚,除了神刀玄女还会是谁?
众公差嗷嗷怪叫,张牙舞爪四面扑来,眨眼间扔了铁尺,丢了锁链,一个个东倒西歪,捂肚子抱腿,哎哟个不停。见局面已经无可挽回,只有捉住典史为人质,逼退众官差方可安然脱身。拿定主意的神刀玄女,朝天井中央直攻过去。
典史身后仅剩的梆子头,噌的跳过来,大声喝道:“小子,功夫不赖嘛,大爷陪你玩玩。”嘴里说着,晃身劈出两掌,乃武当太乙门的绝技柔云掌,造诣不俗。那姓严的典史也站起身点指岑雪玄狂傲道:“嘿,那个高个的,看本官如何擒你。”言罢,如疾鹰恶隼般扑向重伤在身的昆仑游侠。
四个人分成两对打在一处,梆子头的武功精纯,夹杂着上乘的子午按穴术,在二、三流人物中算得上是拔尖的角色了,神刀玄女没想到会遇到这等强手,功力只恢复了八成,又没有称手兵刀的她,渐渐给压在了下风。
另一边,严典史展开凶霸的鹰爪功,分筋错骨手,施展得淋漓尽致。岑雪玄可说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只有凭及残存的三成内力与之周旋,退敌固然无望,自保尚能勉强支撑一时。
第20章 神农馆主
这时,四下里观战的人群轰的爆起一片喧哗,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目光中尽是惊诧好奇。原来綦毋竹方才走了一式险招,稍微慢了那么一点儿,头上的包巾被对手抓落,发髻散了,一头青丝泻了下来,露出了女子容貌,引起众人哗然。散乱的秀发影响了她的眼力,被动中连着两击,晃了晃却并未倒下,心中疑惑,对手似乎并没有全力施为,否则自己必定受伤不轻。其中的原由一时间也无法猜测得出。
忽的一条矫健身影,打客栈门口看热闹的人群头顶掠过,口中喝叱:“嘿,别光跟妇人、病夫耍威风,想打架小爷和你们斗个痛快。”紫金箫龙飞蛇走,飘逸的身法,英俊的面庞,令众多旁观者赏心悦目,不由得暗自赞叹:好一个美少年!
梆子头先乱了阵脚,紧接着典史也遭到了攻击,险些出乖露丑,恼怒之下,顾不得颜面,双双舍了原来的对手,回身双战执箫少年。若论真实功力,少年较对方二人也高不到哪儿去,但是他那令人眼花缭乱、匪夷所思的身法,神奇变幻、目不暇接的招式,叫典史和梆子头目眩神迷,头疼不已。
观战的人群中,有一位长脸长髯的半百老者,见火候差不多了,再闹下去将不好收场,便排众而出,朗声说道:“诸位、诸位,先请住手,且听老朽一言。”声若洪钟,字字入耳奔心,在场的百十号人纷纷将目光投向此人。
当地人大多识得此人,他便是大名鼎鼎的神农馆主万俟汉,他乃现今武当伤科数一数二的好手,人称妙手神医。但见他神定气闲,款步走到场中,冲那位典史拱了拱手:“严大人,这三位全都是老夫故交之后,我可以用身家性命担保他们的清白。兄弟们都辛苦了,受伤的老夫包治,这点钱大伙拿去买杯茶、打壶酒吧。”说着随手把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塞到典史的手中。又对梆子头唤道:“孟雄啊,你过来,为师给你引见引见。”
万俟汉欣赏地拍了拍岑雪玄的肩头:“孟雄,这位是昆仑派雪山神剑岑老爷子的公子;这个姑娘必定是刀王之后,真是虎父无犬女,巾帼不让须眉呀!而这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小伙子,一准姓林,令尊令堂一向可好哇?”岑雪玄、綦毋竹、林逸各自报出名姓,并与孟雄见礼,心里尽管感到有些别扭,但事情能够这样平息下去,每个人都觉得格外的轻松。
妙手神医又道:“我这徒儿不务正业,在县衙里帮闲,还和严典史拜了把子,其实这位严大人也不是外人,他的师父就是江湖人称铁爪神鹰的季镇淮,这孩子有出息呀,前年会试中考了个武解元,屈就敝县,方才不知各位的底细,多有冒犯,还望诸位看在老夫的薄面上,不要记恨于心才是。大家既然到了阜阳地面,便都是老夫的贵客,此间人多事杂,还是请诸位到敝馆,岑少侠的内伤不轻,急需诊治,若再耽误,怕是很难复原了。”
岑雪玄、綦毋竹称谢后,回房收拾东西。林逸则对神农馆主躬身一礼道:“万俟前辈,我大伯病的厉害,看样子快不行了。小侄来此就是想请前辈施展回春妙手,救他老人家一条性命的。”
林逸在黄河岸与毕士英分手后,便去河口镇送信,然后折回来,匆匆往老家赶,千里之遥他只用了四天。哪知,面对的竟是病入膏肓的游五湖,这位林氏的老管家,已在林家待了近三十年,共同经历了无数的风风雨雨,并且一手把林逸照顾大,两个人的情感笃深,绝非一般的主仆之情可比。伤心之余,忽的想起,听别人说过,阜阳有个医术高超的武林名宿,忙套了挂车,带着两个家人,兼程赶来,刚进城就撞上了四海客栈的打斗,很快便认出了曾经有一面之缘的岑雪玄和綦毋竹,见他二人处境不妙,忍不住出手助拳。
万俟汉闻言急忙出了客栈,来到林家的蓬车前,挑起布帘,望了望老管家的气色,又把了把脉,对神情紧张的少年宽慰道:“贤侄尽管放心,老夫担保你大伯安然无恙,只是必须的针药都没带在身上,还是去我那儿吧,治疗将养都方便一些。”少年欣喜万分,一揖到地:“那小侄就代我大伯谢谢万俟前辈了。”
这时,昆仑游侠和神刀玄女走出客栈,管事与神农馆主热络地说着感激的话。扁脸伙计帮忙提着两个包。孟雄又叫来了一辆车,让岑雪玄和綦毋竹乘坐。万俟汉则上了一顶小轿,又向弟子吩咐了几句,然后示意车轿启动,一行人匆匆出了城东门,奔一里外的神农馆赶去。行至中途,孟雄策马从后面追上来,先到了其师父的轿旁,勒马道:“师父,东西取回来了。”神农馆主回了句:“啊,那就快还给綦毋姑娘吧。”
神刀玄女接过孟雄递来的小锦盒,好奇地打开一看,真是又惊又喜,那里面竟是自己刚刚忍痛当掉的项串和手镯。心中的感动无以言表,激动道:“多谢万俟前辈和孟大哥了,我这里还剩下两千两的银票,请代我还给当铺吧,另外五百两抓药用了,算是我欠他们的,日后有了,一定奉还。”
孟雄咧嘴笑了笑道:“不必、不必,我师父从前救过当铺掌柜婆娘的命,他一直想找机会报答,这一次,姑娘你就算是成全他了。”说完打马前行,冲轿中的神农馆主大声喊了一句:“师父,我先行一步,回去安排一下,好接待客人。”然后纵马驰去。
神农馆的占地并不甚大,房舍、亭榭,精雕细琢,林木花草,错落有致,白石铺就的甬道,曲折通幽。花圃中姹紫嫣红,小池畔嫩柳垂荫,一派静谧幽雅,好似一处世外桃源。
“岑少侠都用过什么药了?”把众人都安置妥当后,万俟汉问綦毋竹。“这方子是岑大哥自己开的,此外,我还给他炖了参汤。”神刀玄女边说边把药方递了过去。
“噢,是太保十三味,对路,不过它只是医治全身穴道受伤的总方,依老夫看岑少侠受伤的血海、百肓、肺底三穴当中,以肺底为最重,如不及时治疗,将有性命之忧。”神农馆主转向弟子:“孟雄啊,你快去在太保十三味中加寄奴、青皮各一钱,地鳖虫一钱五……”万俟汉说完又为游五湖诊治去了。綦毋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