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风扬定神细看了一眼关度飞,喃喃道:“年轻人对一把刀也如此不忘旧情,实在是难得。”举起手中的酒碗,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关度飞也是酒中行家,马上就认出老者所饮之酒,见老者如此豪饮,忍不住开口道:“前辈乃是高人,自当明白这烧刀子酒性最烈,多饮伤身。”
萧风扬叹了一口气,道:“心已伤透,又何怕伤身?”语声沧桑落寞。
关度飞看萧风扬一副萧索模样,知道他定是有一段伤心往事,便不敢再多言。
萧风扬再饮一碗酒,这才拿起关度飞的刀。刀甫一入手,萧风扬的眼中忽然闪过一道讶异的光芒,忍不住双手捧刀,细细端详起来。
关度飞想不出自己这把平凡破旧的刀为何能引起萧风扬如此神情,也不由紧张起来,屏息静气地看着萧风扬。
萧风扬看着手中的刀,良久不语。关度飞也不敢出言打扰。
萧风扬猛然抬头,像突然变了一个人,浑身散发着豪迈的气概,不过话却让关度飞失望不已:“你这把刀已经无法修补了。”
关度飞一脸沮丧道:“那可真的太可惜了。”
萧风扬微微一笑:“不过我可以把它炼化,重新再铸出一把刀来。”
关度飞仍然高兴不起来:“可那就不是原来那把刀了。”
萧风扬摇头道:“你错了。”话锋一转,他忽然感叹道:“还真没看出来,你年纪轻轻,居然已经达到人刀合一的境界了。了不起啊,年轻人。”
关度飞茫然道:“人刀合一?哪是什么?”
萧风扬笑道:“使用兵器的最高境界就是人和兵器成为一个整体,不分彼此,人刀合一即是其中之一。这意思就是说,你的刀已经变成你身体的一部分,在刀中有你的思想,有你的经历,还有你的感情,刀已不再是死物,而是有了自己的灵魂。现在我能理解你为什么对这么破烂的一把刀如此不舍了,因为它和你已是不可割舍的一体。”
关度飞挠头道:“虽然我还是不明白,不过好像真是那么回事,今天下午我劈柴的时候突然有一种痛的感觉,然后刀就裂了。”
萧风扬失声道:“劈柴?你居然拿一把已有自己灵魂的宝刀劈柴?”
关度飞脸一红道:“我也不懂。不过我从小是砍柴的,刀法也是从劈柴中领悟的。”
萧风扬不由一声长叹:“天才,砍柴也能看出绝世刀法来,你真是天才。”
关度飞心虚道:“我的刀法其实很烂,并没有前辈说的那么厉害。”
萧风扬摇摇头:“你又错了,或许你现在的刀法的确很烂,但既然你已经领悟到人刀合一,假以时日,等你懂得与刀交流之后,你的成就将无可限量。”
关度飞仍有些不明白,开口问道:“我还是不懂。不过前辈既然说可以重新铸造,那么重铸之后,所谓的刀之灵魂还在不在?”
萧风扬傲然道:“我既然敢答应替你重铸这把刀,自然有把握将它的精髓保留,不过它又不完全等同于原来那把刀。”
关度飞一头雾水道:“晚辈不懂。”
萧风扬大笑:“年轻人真是坦白得可爱。这么说吧,你知道你的刀为什么会裂吗?并不是劈柴劈坏了,而是它的刀质太劣,再承受不了你输给它的能量,就像一个虚不受补的病人无法进补一样。我重新铸造将会选用最好的玄铁,等于给病人换过一个健康强壮的身体,但他的记忆和思想仍是原来那个人。现在你明白了吗?”
关度飞点点头:“这么说我就清楚了。不过听起来好像很玄妙,真的可以吗?”
萧风扬明显心情大好,大笑道:“你是在怀疑老夫的本事吗?这绝对是不会有假的。多少年了,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畅快。今晚我就动手铸刀,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明天下午你就可以来拿刀了。”
关度飞见萧风扬如此又把握,也放下心来,笑道:“前辈,其实我并不着急,你大可静心慢慢铸造。”
萧风扬摇头失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你还是不懂,就像一个好酒如命的人,得到一壶绝世佳酿,又岂能将它留到明天?”
关度飞也大笑起来:“我明白了,这把刀就是前辈的佳酿。”
萧风扬眼中闪动着渴望的光芒,悠然道:“而且是我渴望已久却从来没有喝过的好酒。”
关度飞忽然想起叶星落的要求,忙又问道:“对了,前辈,我有一位兄弟想要一把长矛,不知道你这里有没有?”
萧风扬反问道:“什么样的长矛?”
关度飞挠挠头:“他说看着办,不能太长,也不能太短,不过最好是重一点。”
萧风扬沉吟道:“这要求可有点笼统了。他的长矛使得怎么样?”
关度飞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他的剑法倒是很出色。”
萧风扬讶异问道:“他原来是用剑的?”
关度飞点头道:“对。他一开始是用剑的,后来改用两把匕首,也用得很好的。现在他说普通兵器用腻了,想换长兵器,所以想要一把长矛。”
萧风扬的眼睛又亮起来,喃喃道:“难道传说中的天才,竟一下子全让我遇到了?”沉吟半晌,他转向关度飞到:“你再来的时候带他一起来,长矛没有,我倒有一柄特殊的长枪,如果他合我的眼缘的话,我就送给他。”
关度飞点点头,刚想说话,屋外却突然响起一阵嘈杂声。
急促的马蹄声在门外停下,一个粗豪的声音叫道:“老头子,我们要的东西打好没有?”
第四章完
第五章 暴雨梨花
叶星落和秋雨苇两人躺在小亭顶上,仰望皎洁的明月,幽黑深远的苍穹,犹如陷身最深沉的美梦,一时都痴了,谁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躺着。
良久,叶星落忽然开口道:“我有一个故事要说给你听。”
秋雨苇问道:“什么故事?”
叶星落沉吟道:“算是一个爱情故事吧。”
秋雨苇感兴趣地问道:“一定很浪漫对不对?”
叶星落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听完你自己判断吧。”
秋雨苇催促道:“哪你还不快说?你讲故事的本事只要有你箫技的一半,这故事就大有听头了。”
叶星落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口道:“江湖人称我们为魔门,但我们自己却是自称圣门的。圣门武功都来自于《天魔秘》,在很久以前《天魔秘》就分成八份,也由此衍生出圣门两派六道。我说的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就是两派中花间派的前辈,他叫石之轩。”
秋雨苇插嘴问道:“哪你又是哪一派呢?”
叶星落笑笑:“我师傅本身原属两派的另一派阴癸派,只是后来已经脱离,我虽也算是圣门中人,却是无门无派。”又接着说道:“花间派是圣门中最潇洒的门派,每代只传一名弟子,但这人却绝对是多才多艺,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
秋雨苇笑道:“那石之轩一定是名美男子了?”
叶星落点头道:“这是自然。当年江湖中有两大美男子,石之轩就是其中之一,另外一个是岭南宋家的‘天刀’宋缺。花间派乃是江湖中的纵横家,最讲究韬略手腕,信奉兵不血刃颠覆天下,单人只手兴邦立国。石之轩在得到花间派真传之后,又得到六道之一的补天阁的新法。补天阁寓意补天之不足,专事暗杀行刺之道,本来与花间派的心法是绝不相容的。但石之轩却是天纵奇才,他偷师四大圣僧,以佛门心法为桥梁,终于将这两门心法合二为一,创出一套全新的武功来。”
秋雨苇感叹道:“那一定是很厉害的了。”
叶星落叹息道:“当然了,本来圣门武功是以阴癸派的天魔功最强,但石之轩凭着自创的布死印法和与之配套的不死身法,却一跃成为圣门第一高手。这时,他就开始进行一件圣门之中无人不想,却总也没人能做到的事。”
秋雨苇被勾起好奇心,问道:“哪是什么事呢?”
叶星落一字一句道:“就是重整圣门,统一两派六道,令《天魔秘》重归于一。”
秋雨苇又问:“哪他成功了没有?”
叶星落苦笑道:“圣门中人都想一统圣门,可是又都不愿被别人一统,结果就形成了圣门内讧的格局。内讧最后的结果是两派对峙,家师祖祝玉妍是那时的阴癸之主,虽曾与石之轩有过一段情缘,却最终决裂了。阴癸是圣门中综合实力最强的门派,高手众多,可是石之轩的不死印法鬼神莫测,不惧群斗,阴癸也是徒呼奈何。眼见石之轩一统圣门之势无可阻挡,圣门最大的敌人慈航静斋终于出手了。”
秋雨苇发出疑问:“慈航静斋?”
叶星落解释道:“慈航静斋和净念禅院是佛门的两大圣地,与圣门是死对头,在数百年的争斗中,始终压圣门一头。石之轩之来势凶猛,不仅令圣门各派惊惧,也让慈航静斋坐卧不宁,当时闭关修炼的四大圣僧也破例联手对付他,却也只能让他负伤而逃。在四大圣僧也无功而返后,慈航静斋派出门下最厉害的弟子碧秀心来对付石之轩。”
秋雨苇又道:“听名字肯定是美女了。”
叶星落笑道:“无论圣门还是慈航静斋,所选女弟子都是修外慧中,个个都是百里无一的美女,虽比不上你,但也算不错了。”见秋雨苇张嘴又要发问,叶星落忙补了一句,秋雨苇果然不说话了。
叶星落接着道:“其中曲折离奇处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我们唯一知道的就是最后石之轩爱上了碧秀心,碧秀心委身下嫁,以一缕情丝将石之轩那颗不羁之心拴住,让他放弃了一统圣门,还为他生了一个女儿。”
秋雨苇悠然道:“这结局倒是挺美。”
叶星落一声长叹:“可惜这并不是结局。虽然嫁给了石之轩,碧秀心还是念念不忘师门重任,一心想参透不死印法的秘密。只是这心法与慈航静斋的心法相去万里,根本是南辕北辙,碧秀心在苦心钻研下终因功力消耗过巨而香消玉殉。”
秋雨苇脸色刷地转白,急问道:“哪后来呢?”
叶星落苦笑道:“后来?后来石之轩变成了精神分裂,时而是杀人狂魔,时而是失意情种。再后来,他一手颠覆了大隋。最后,他皈依了佛门。总之,他一统圣门是失败了。”
秋雨苇喃喃道:“这算是结局吗?”
叶星落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因为前几天他又出现了。”
秋雨苇沉默良久,忽然道:“这故事并不好听。”
叶星落叹道:“是不好听。”
秋雨苇接着道:“不过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真的明白了。”言罢她茫然地向天空望去。
两人都沉默了。
四个人凶神恶煞地冲进萧风扬的铺子,看也不看站在一旁的关度飞,只是径自向萧风扬逼去。
关度飞早在这些人在外面叫嚣的时候已经听出他们的声音,所以在他们一进门就躲到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并不虑被他们认出来。
来人正是关度飞和花浪千里追杀的风流四盗。
想起下午和叶星落曾将他们中间的两个人打伤,关度飞不由定神向他们细看过去。这一看,关度飞差点笑出声来,只见其中一人走路一瘸一拐,还有一人的屁股老是扭来扭去,看来下午受的伤影响还在。
关度飞已经把他们认出来了,他们却是毫不知情,于是关度飞就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带头之人将一包金银之类的物事扔到桌上,喝道:“废话少说,钱在这里了,东西在哪里?”
萧风扬也不说话,只是转身进入里屋,不一会儿拿出两个小圆筒模样的东西出来放在桌上。
带头人拿起一个小圆筒看了一下,问道:“是按图纸打造的吗?”
萧风扬淡淡道:“丝毫不差。”
那人小心收起两个小圆筒,眼中寒光一闪,向关度飞望了过去。关度飞心中暗笑,表面上却是低头作胆小怕事状。
冷哼一声,那人喝道:“记住守紧你的嘴,要是有什么风声传出去,你们的小命可就难保了。”说完四人齐齐转身向门口走去。关度飞仍是低着头,萧风扬却是听若未闻的继续自斟自饮。
就在那带头之人像要开门出去的时候,他却猛然回头,凌空向萧风扬扑了过去。其他三人中,两人攻向关度飞,另一人和他一起冲向萧风扬。
令这四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对他们突如其来的袭击,萧风扬和关度飞都没有丝毫慌乱,仿佛早就猜到他们有这么一手一样。
带头人人尚未到,手中大刀已经带起一股劲风,吹得桌上的油灯明灭不定。后面紧跟着另外一人也是来势汹汹。萧风扬对他们看似凶狠的攻击视若未睹,只是将双手轻轻放在桌面上。
就在带头那人的大刀快要击中萧风扬时,桌面上盛得满满的一碗酒忽然化作两道酒箭,急急射向攻来两人的面门。那两人那里想得到会有如此变化,顿时便被这酒箭搞得手忙脚乱。勉强沉身落地,避过面门要害,却再无余力攻击萧风扬了。
攻击关度飞的两个人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关度飞虽然没有平常惯用的长刀在手,却依然临危不乱,先侧身闪过当先一人的刀锋,再一脚蹬在一条长凳上。那人正要继续追击,却被突然翘起的长凳击中臀部。这人正是下午被叶星落刺中屁股那人,此刻被击中之处正好是下午受伤的地方,虽伤势不重,但受伤后极度敏感的他还是发出了一声惨叫,紧捂着屁股向后退去。另外一人继续向关度飞扑去,关度飞却看出他正是受伤的另外一个人,腰间发力,先一脚踹向他受伤的大腿。这人受伤后本就行动迟缓,见关度飞所攻之处正是自己的伤处,也惊弓之鸟般向后急退。
只是一个照面,来者四人兵分两路的偷袭都被轻松化解,带头那人的脸色顿时变成猪肝色。他冷笑一声,森然道:“萧老头,你还真是狡猾啊。”
萧风扬神色自若道:“若连杀人灭口也不懂,我也枉活这么长时间了。你们走吧,我既答应你们不泄漏你们的秘密,自然会守口如瓶。如果你们执意要与老朽过不去的话,我也不介意杀上三两个人。”
屁股受伤那人凑到带头人面前,悄声道:“老大,正事要紧,这两人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