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胡不两立,只有流血解决”也不知道是那个傻冒喊的,局势,越发紧张了。
第三十四章 割袍
萧峰突然一声怒喝:“滚出来!”声震屋瓦,梁上灰尘簌簌而落。在场群雄均是耳中雷呜,心跳加剧。“大哥好本事!”罗素扶着阿朱,一面学萧峰那样替她疗伤,一面转头与段誉称赞萧峰。“是啊!这人恐怕讨不了好了”段誉了解到大哥本可不来这聚贤庄,但为了阿朱这可爱的小姑娘毅然孤身来此,心中佩服不已。本来他便是爱花护花之人,此刻更觉与萧峰距离拉近。 人丛中一瘦弱汉子应声而出,摇摇晃晃的站立不定,便似醉酒一般。这人身穿青袍,脸色灰败,武林群雄都不认得他是谁,除开知晓大概剧情进行的罗素。她觉得萧峰这一怒喝,也不弱于少林狮子吼。
人群中谭公忽然叫道:“啊,他是追魂杖谭青。是了,他是恶贯满盈段延庆的弟子”。
丐帮群豪听得他是恶贯满盈段延庆的弟子,更加怒不可遏,齐声喝骂,心中却也均栗栗危惧。原来那日西夏赫连铁树将军、以及一品堂众高手中了自己“悲稣清风”之毒,尽数为丐帮所擒。不久段延庆赶到,丐帮群豪无一是他敌手。段延庆以奇臭解药解除一品堂众高手所中毒质,群起反戈而击,丐帮反而吃了大亏。群丐对段延庆又恼且惧,均觉丐帮中既没了萧峰,此后再遇上这“天下第一大恶人”,终究仍是难以抗拒。那性情耿直的宋长老一伙,看着萧峰,想说,但是屈于形势,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只是恼恨那固执迂腐的徐长老。
薛神医怒道:“你是恶贯满盈段延庆的弟子?我这英雄之宴,请的是天下英雄好汉,你这种无耻败类,如何也混将进来?”谭青心魂俱失,天下已无灵丹妙药能救他性命了。片刻,只见谭青直立不动,再无声息,双眼睁得大大的,竟已气绝。好深厚内力,薛慕华与在场大多数群豪一样的想法,心里打鼓,救那淡黄衣衫的丑陋小姑娘也不是不可以啊。
适才谭青出言侮辱丐帮,丐帮群豪尽皆十分气恼,可是找不到出声之人,气了也只是白饶。这时眼见萧峰一到,立时便将此人治死,均感痛快。宋长老、吴长老等直性汉子几乎便要出声喝采,只因想到萧峰是契丹大仇,这才强行忍住。每人心底却都不免隐隐觉得,只要乔峰做他们帮主,丐帮仍是无往不利,否则的话。唉,竟似步步荆棘,丐帮再也无复昔日的威风了。
萧峰回望自己新结拜的两位兄弟与阿朱,沉吟片刻说道:“两位游兄,在下今日在此遇见不少故人,此后是敌非友,心下不胜伤感,想跟你讨几碗酒喝”。
与会众人听他要喝酒,都是大为惊奇。游驹心道,且瞧他玩什么伎俩。当即吩咐庄客取酒。聚贤庄今日开英雄之宴,酒菜自是备得极为丰足,片刻之间,庄客便取了酒壶、酒杯出来。
萧峰道:“小杯何能尽兴?相烦取大碗装酒”。两名庄客取出几只大碗,一坛新开封的白酒,放在萧峰面前桌上,在一只大碗中斟满了酒。萧峰道:“都斟满了!”两名庄客依言将几只大碗都斟满了。
“大哥这是若何?”段誉见状不解的问罗素,在他心里,没有什么罗素不知道的事情。旋即想起这可能是那仙子似的姑娘安排的杀局,星目里难得闪过一丝煞气。“大哥这是喝的绝交酒,割袍断义。以后,大哥在中原武林就没有什么朋友了”罗素没有想到事情仍然照着剧情发展,心下满是失落感。阿朱听得萧峰为了她的伤,不仅来到龙潭虎穴,而且与武林人士恩断义绝,两颗清泪在无人注意下滴落。
萧峰听到罗素的话,心里发苦,端起一碗酒来,说道:“这里众家英雄,多有乔峰往日旧交。今日既有见疑之意,咱们干杯绝交。哪一位朋友要杀乔某的,先来对饮一碗,从此而后,往日交情一笔勾销。我杀你不是忘恩,你杀我不算负义。天下英雄,俱为证见”。
“二哥,照路上计议所做。切不可让大哥伤了任何一位武林豪杰”罗素以极低的声音在耳边催促段誉,不知道段誉能否制止或者减少杀心已起的萧峰“原来”所造的杀孽。此话仍旧没有逃脱萧峰的耳朵,他回头向三人微微一笑。
在场众人一听,都是一凛,大厅上一时鸦雀无声。各人均想,我如上前喝酒,势必中他暗算。他这劈空神拳击将出来,如何能够抵挡?
一片寂静之中,忽然走出一个全身缟素的女子,正是马大元的遗孀康贱人。“兀那贱人”罗素心里一声臭骂,简直是唯恐大哥不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一个贱人,凑什么热闹,装什么英雄。贱人双手捧起酒碗,森然说道:“先夫命丧你手,我跟你还有什么故旧之情?”将酒碗放到唇边,喝了一口,说道:“量浅不能喝尽,生死大仇,有如此酒”说着将碗中酒水都泼在地下。
萧峰举目向她直视,只见她眉目清秀,相貌颇美。那晚杏子林中,火把之光闪烁不定,此刻方始看清她的容颜,没想到如此厉害的一个女子,竟是这么一副娇怯怯的模样。他默然无语的举起大碗,一饮而尽,向身旁庄客挥了挥手,命他斟满。
康贱人退后,徐长老跟着过来,一言不发的喝了一大碗酒,萧峰跟他对饮一碗。传功长老过来喝后,跟着执法长老白世镜过来。他举起酒碗正要喝酒,萧峰道:“且慢!”白世镜道:“乔兄有何吩咐?”他对萧峰素来恭谨,此时语气竟也不异昔日,只不过不称“帮主”而已。
萧峰叹道:“咱们是多年好兄弟,想不到以后成了冤家对头”白世镜眼中泪珠滚动,说道:“乔兄身世之事,在下早有所闻。当时便杀了我头,也不能信,岂知……岂知果然如此。若非为了家国大仇,白世镜宁愿一死,也不敢与乔兄为敌”。萧峰点头道:“此节我所深知。待会化友为敌,不免恶斗一场。乔峰有一事奉托”。白世镜道:“但教和国家大义无涉,白某自当遵命”。萧峰微微一笑,指着段誉、罗素与阿朱道:“丐帮众位兄弟,若念乔某昔日也曾稍有微劳,请照护愚弟妹与这个姑娘平安周全”。
众人一听,都知他这几句话乃是“托孤”之意。眼看他和众友人一一干杯,跟着便是大战一场。在中原众高手环攻之下,纵然给他杀得十个八个,最后总是难逃一死。群豪虽然恨他是胡虏鞑子,多行不义,却也不禁为他的慷慨侠烈之气所动。
白世镜素来和萧峰交情极深,听他这几句话,等如是临终遗言,便道:“乔兄放心,白世镜定当救恳薛神医赐予医治。这位阮姑娘若有三长两短,白世镜自刎以谢乔兄便了”这几句说得很是明白,薛神医是否肯医,他自然没有把握,但他必定全力以赴。
萧峰道:“如此兄弟多谢了”。白世镜道:“待会交手,乔兄不可手下留情,白某若然死在乔兄手底,丐帮自有旁人照料阮姑娘”说着举起大碗,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萧峰也将一碗酒喝干了。
其次是丐帮宋长地第、奚长老等过来和他对饮。丐帮的旧人饮酒绝交已毕,其余帮会门派中的英豪,一一过来和他对饮。这白世镜,原来真心服我大哥。看来是自己多疑了,罗素见白世镜面对萧峰一点也不做作,觉得以前真是草木皆兵,疑心太重。不过,大哥当真要来一场有我无敌的厮杀么,罗素与段誉还是发觉自己不能理解萧峰的做派。
众人越看越是骇然,眼看萧峰已喝了四五十碗,一大坛烈酒早已喝干。庄客又去抬了一坛出来,萧峰却兀自神色自若。除了肚腹鼓起外,竟无丝毫异状。众人均想,如此喝将下去,醉也将他醉死了,还说什么动手过招,不免心中大定。
殊不知萧峰却是多一分酒意,增一分精神力气。连日来多遭冤屈,郁闷难伸,这时将一切都抛开了,索性尽情一醉,大斗一场。
他喝到五十余碗时,鲍千灵和快刀祁六也均和他喝过了,向望海走上前来,端起酒碗,说道:“姓乔的,我来跟你喝一碗!”言语之中,颇为无礼。
萧峰酒意上涌,斜眼瞧着他,说道:“乔某和天下英雄喝这绝交酒,乃是将往日恩义一笔勾销之意。凭你也配跟某喝这绝交酒?你跟某有什么交情?”说到这里,更不让他答话,跨上一步,右手探出,已抓住胸口,手臂振处,将他从厅门中摔将出去。砰的一声,向望海重重撞在照壁之上,登时便晕了过去。
这么一来,大厅上登时大乱。段誉时刻注意萧峰的举动,罗素牢牢的看护住了阿朱。
萧峰跃入院子,大声喝道:“哪一个先来决一死战!”群雄见萧峰神威凛凛,一时无人胆敢上前。萧峰喝道:“你们不动手,我先动手了!”手掌扬处,砰砰两声,已有两人中了劈空拳倒地。他随势冲入大厅,肘撞拳击,掌劈脚踢,霎时间又打倒数人。
游骥叫道:“大伙儿靠着墙壁,莫要乱斗!”大厅上聚集着三百余人,倘若一拥而上,萧峰逄功再高,也决计无法抗御。只是大家挤在一团,真能挨到乔峰身边的,不过五六人而已。刀枪剑戟四下舞动,一大半人倒要防备为自己人所伤。游骥这么一叫,大厅中心登时让了一片空位出来。
萧峰叫道:“我来领教领教聚贤庄游氏双雄的手段”左掌一起,一只大酒坛迎面向游骥飞了过去。游骥双掌一封,待要运掌力拍开酒坛。不料乔峰跟着右掌击出,嘭的一声响,一只大酒坛登时化为千百块碎片。碎瓦片极为峰利,在萧峰凌厉之极的掌力推送下,便如千百把钢镖、飞刀一般,游骥脸上中了三片,满脸都是鲜血,旁人也有十余人受伤。只听得喝骂声,惊叫声,警告声闹成一团。
忽听得厅角中一个少年的声音惊叫:“爹爹,爹爹!”游骥知是自己的独子游坦之,百忙中斜眼瞧去,见他左颊上鲜血淋漓,显是也为瓦片所伤,喝道:“快进去!你在这里干什么?”游坦之道:“是!”缩入了厅柱之后,却仍探出头来张望。
萧峰左足踢出,另一只酒坛又凌空飞起。他正待又行加上一掌,忽然间背后一记柔和的掌力虚飘飘拍来。这一掌力道虽柔,但显然蕴有浑厚内力。萧峰知是一位高手所发,不敢怠慢,回掌招架。两人内力相激,各自凝了凝神。萧峰向那人瞧去,只见他形貌猜琐,正是那个自称为“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的无名氏“赵钱孙”。心道,此人内力了得,倒是不可轻视,他吸一口气,第二掌便如排山倒海般击了过去。
赵钱孙知道单凭一掌接他不住,双掌齐出,意欲挡他一掌。身旁一个女子喝道:“不要命么?”将他往斜里一拉,避开了萧峰正面这一击。但萧峰的掌力还是汹涌而前的冲出,赵钱孙身后的三人首当其冲,只听得砰砰砰的三响,三人都飞了起来,重重撞在墙壁之上,只震得墙上灰土大片大片掉将下来。
“呵呵,公平比武,输了就好好休息”段誉那游鱼般的身形在几百武林群豪间穿过,那重伤的三人被他点住了穴道,失去了行动能力,与先前那姓向的那些人做了同伴。
赵钱孙回头一看,见拉他的乃是谭婆,心中一喜,说道:“小娟,是你救了我一命”。谭婆道:“我攻他左侧,你向他右侧夹击”。赵钱孙一个“好”字才出口,只见一个矮瘦老者向萧峰跃了过去,却是谭公。
谭公身裁矮小,武功却着实了得,左掌拍出,右掌疾跟而至,左掌一缩回,又加在右掌的掌力之上。他这连环三掌,便如三个浪头一般,后浪推前浪,并力齐发,比之他单掌掌力大了三倍。萧峰叫道:“好一个长江三叠浪!”左掌挥出,两股掌力相互激荡,挤得余人都向两旁退去。便在此时,赵钱孙和谭婆也已攻到,跟着丐帮徐长老、传功长老、陈长老等纷纷加入战团。
第三十五章 汉夷
传功长老叫道:“乔兄弟,契丹和大宋势不两立,咱们公而忘私,老哥哥要得罪了”。萧峰笑道:“绝交酒也喝过了,干么还称兄道弟?看招!”左脚向他踢出。他话虽如此说,对丐帮群豪总不免有香火之情,非但不欲伤他们性命,甚至不愿他们在外人之前出丑。这一脚踢出,忽尔中途转向,快刀祁六一声怪叫,飞身而起。 祈六手中单刀本是运劲向萧峰头上砍去,身子高飞,这一刀仍猛力砍出,嗒的一声,砍在大厅的横梁之上,深入尺许,竟将人了刃锋牢牢咬住。快刀祁六这口刀是他成名的利器,今日面临大敌,哪肯放手,右手牢牢的把住刀柄。这么一来,身子便高高吊在半空。这情状本是极为古怪诡奇,但大厅上人人面临生死关头,有谁敢分心去多瞧他一眼?谁有这等闲情逸致来笑上一笑?当然有人有,罗素莞尔一笑,段誉腾空上横梁如法炮制,擒得祈六点了穴道便往战圈外仍。
萧峰艺成以来,虽然身经百战,从未一败,但同时与这许多高手对敌,却也是生平未遇之险。这时他酒意已有十分,内力鼓荡,酒意更渐渐涌将上来,双掌飞舞,逼得众高手无法近身。
薛神医医道极精,武功却算不得是第一流人物。他于医道一门,原有过人的天才,几乎是不学而会。他自幼好武,师父更是一位武学深湛的了不起人物,但在某一年上,薛神医和七个师兄弟同时被师父开革出门。他不肯另投明师,于是别出心裁,以治病与人交换武功,东学一招,西学一武,武学之博,可说江湖上极为罕有。但坏也就坏在这个博字上。这一博,贪多嚼不烂,就没一门功夫是真正练到了家的。
他医术如神之名既彰,所到之处,人人都敬他三分。他向人请教武功,旁人多半是随口恭维几句,为了讨好他,往往言过其实,谁也不跟他当真。他自不免沾沾自喜,总觉得天下武功,十之八九在我胸中矣。此时一见萧峰和群雄博斗,出手之快,落手之重,实是生平做梦也想象不到,不由得脸如死灰,一颗心怦怦乱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更不用说上前动手了。
他靠墙而立,心中惧意越来越盛,但若就此悄悄退出大厅,终究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