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认识吧!”罗素没有心思应付钟灵这小姑娘,不断的回想段誉与王语嫣相处的镜头,也在奇怪段誉得到了自己的提示怎么还没有结束手谈。阿紫因为星宿老怪的关系,对于棋艺一道比罗素她们精通些许,正看的津津有味,出奇的没有吵闹。木婉清与钟灵,一个看着罗素,一个关注着段誉,那下棋,一点兴趣也没有。
却说段誉上前,但见那棋盘雕在一块大青石上,黑子、白子均是闪闪发亮,细看之下,却与他在无量玉洞里所见的残棋一般无二,当时心下大震,寻思这枯瘦老人与那山洞主人是何关系,下棋之事,一下倒忘了。“公子请下棋!”枯瘦老人手执黑子,等着段誉落子。
“晚生段誉,劳烦老先生久等了!”段誉回过神来,施过一礼,望着棋盘沉吟半响,才下了一子。这时,他由于想着结束后要私下问一下对面的聪辩先生与山洞主人的关系,先前罗素的再次暗示抛诸脑后去了,不去理会什么置之死地而后生,由着自己的理解与老者对弈。
远处传来敲鼓鸣锣的声音,对于罗素、慕容复他们到没有什么影响,段誉也聚精会神的下棋,阿紫却是浑身抖的厉害。“阿紫妹妹,不过是有人大张旗鼓而来。你害怕什么,平日不是胆大包天得很么?”木婉清察觉了阿紫的异常,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取笑着平时胆子极大的阿紫。
“阿紫,灵妹妹,你们躲到姐姐身后!婉清妹妹,咱们平行,不让她们被来人看见!”罗素刚才思索着问题,没有听见那无精打采的锣鼓声,现在木婉清提醒,知道阿紫害怕什么,几人靠着山壁站立,她与木婉清要高些,遮住了阿紫与钟灵。
“阿紫,你可偷了星宿老怪的神木王鼎?不过不怕,今日不让她讨好去。不过,那东西要交给姐姐替你保管。你不学毒功了,那东西也没用了呵!”罗素传音入密给阿紫,阿紫内心大惊,对于罗素的神通更是害怕,悄悄的把一个锦囊递给了身前的罗素。化功大法,旁门左道而已,待会让二哥正宗的北冥神功来教训你这个孔丘的老乡,罗素自己不能抗毒,便把主意打到了段誉头上。
说来人便是星宿老怪丁春秋和他的徒子徒孙一干小丑,还有没能逃脱魔掌如今浑身乏力的少林寺高僧与慕容复的家臣。包不同正与那些拼命溜须拍马的星宿派小鬼胡扯,突然进入山谷,只见屋前一株大树之下,有二人相对而坐。左首一人身旁不远的山壁处,站着两人。丁春秋远远站在一旁,仰头向天,神情甚是倨傲。一行人渐渐行近,包不同忽听得身后竹杠上的李傀儡喉间“咕”的一声,似要说话,却又强行忍住。包不同回头望去,见他脸色雪白,神情极是惶怖。包不同道:“你这扮的是什么?是扮见了鬼的子都吗?吓成这个样子!”李傀儡不答,似乎全没听到他的说话。走到近处,见坐着的两人之间有块大石,上有棋盘,两人正在对弈。右首是个矮瘦的干瘪老头儿,左首则是个青年公子。包不同认得那公子便是段誉,身旁头戴冲天冠的罗素,却是不想招呼。
此刻双方各已下了百余子,丁春秋慢慢走近观弈。那矮小老头拈黑子下了一着,忽然双眉一轩,似是看到了棋局中奇妙紧迫的变化。段誉手中拈着一枚白子,沉吟未下,包不同叫道:“喂,姓段的小子,你已输了,赶快认输罢”。
突然之间,康广陵、范百龄等函谷八友,一个个从绳网中挣扎起来,走到离那青石棋盘丈许之处,一齐跪下。包不同吃了一惊,随即省悟,这个瘦小干枯的老头儿,便是聋哑老人——聪辩先生,也即是康广陵等函谷八友的师父。但他是星宿老怪丁春秋的死对头,强仇到来,怎么仍好整以暇的与人下棋,包不同不理解,罗素可知道为什么,心想,好戏终于要登场了。可惜带了阿紫这个累赘,罗素又对自己出发前的小算盘感到后悔,打起架来,能顾得了她们三姐妹么?
康广陵道:“你老人家清健胜昔,咱们八人欢喜无限”函谷八友被聪辩先生苏星河逐出了师门,不敢再以师徒相称。范百龄道:“少林派玄难大师瞧你老人家来啦”苏星河站起身来,向着众人深深一揖,说道:“玄难大师驾到,老朽苏星河有失迎迓,罪甚,罪甚!”眼光向众人一瞥,便又转头去瞧棋局。众人曾听薛慕华说过他师父被迫装聋作哑的缘由,此刻他居然开口说话,自是决意与丁春秋一拚死活了。康广陵、薛慕华等等都不自禁的向丁春秋瞧了瞧,既感兴奋,亦复担心。
玄难说道:“好说,好说!”见苏星河如此重视这一盘棋,心想:此人杂务过多,书画琴棋,无所不好,难怪武功要不及师弟。万籁无声之中,段誉忽道:“好,便如此下!”说着将一枚白子下在棋盘之上。苏星河脸有喜色,点了点头,意似嘉许,下了一着黑子,段誉将十余路棋子都已想通,跟着便下白子,苏星河又下了一枚黑子,两人下了十余着,段誉吁了口长气,摇头道:“老先生所摆的珍珑深奥巧妙之极,晚生破解不来”眼见苏星河是赢了,可是他脸上反现惨然之色,说道:“公子棋思精密,这十几路棋已臻极高的境界,只是未能再想深一步,可惜,可惜。唉,可惜,可惜!”他连说了四声“可惜”,惋惜之情,确是十分深挚。段誉将自己所下的十余枚白子从棋盘上捡起,放入木盒。苏星河也捡起了十余枚黑子。棋局上仍然留着原来的阵势。
“二哥,小妹给你说的忘了么?”罗素自己不会下棋,便把以前书上看来的诀窍告诉了段誉,希望他可以破解棋局,却不想还是失败了。她也不想想,口头说话与实际下棋能是一回事么,不然也不会有纸上谈兵这个成语了。
“愚兄实在棋艺不及,枉费贤妹的提点!”段誉倒也洒脱,解不开珍珑棋局便解不开了,权当出来游玩一番了。刚才他不是不想自杀,而是不知道怎么自杀,也不忍心自杀一片棋子。罗素也不好说什么了,心想,这逍遥派掌门是捞不到了,该是虚竹那楞小子的还是他的,反而安慰起段誉来了。
“阿”嘴巴被罗素温软的小手捂住,段誉知道必有原因,也不问了,往罗素身后一看,阿紫缩成一团,脸色一片煞白。“何故如此?”段誉还是不解,不过瞥了一眼便不看了,这小惹祸精,也有恐惧的人或者东西啊?罗素也不回答,努嘴示意,段誉看到一位有着仙人风范的老者。
“星宿老怪丁春秋!”传音入密,段誉终于知道阿紫为什么这么害怕了,同时手里又多了一个锦囊,“趁空仍给他!不惹微妙!”罗素因为多了三个托油瓶,只能改变先前那有些疯狂的想法。
第六十八章 棋局(二)
函谷八友中的二弟子范百龄是个棋迷,远远望着那棋局,已知不是师父与这位青年公子对弈,而是布了个珍珑,这青年公子试行破解,却破解不来。他跪在地下看不清楚,膝盖便即抬了起来,伸长了脖子,想看个明白。 苏星河道:“你们大伙都起来!百龄,这个珍珑,牵涉异常重大,你过来好好的瞧上一瞧,倘能破解得开,那是一件大大的妙事”范百龄大喜,应道:“是!”站起身来,走到棋盘之旁,凝神瞧去。
寻常珍珑少则十余子,多者也不过四五十子,但这一个却有二百余子,一盘棋已下得接近完局。公冶乾于此道所知有限,回答了邓百川的疑惑后,看了一会不懂,也就不看了。范百龄精研围棋数十年,实是此道高手,见这一局棋劫中有劫,既有共活,又有长生,或反扑,或收气,花五聚六,复杂无比。他登时精神一振,再看片时,忽觉头晕脑胀,只计算了右下角一块小小白棋的死活,已觉胸口气血翻涌。他定了定神,第二次再算,发觉原先以为这块白棋是死的,其实却有可活之道,但要杀却旁边一块黑棋,牵涉却又极多,再算得几下,突然间眼前一团漆黑,喉头一甜,喷出一大口鲜血。苏星河冷冷的看着他,说道:“这局棋原是极难,你天资有限,虽然棋力不弱,却也多半解不开。何况又有丁春秋这恶贼在旁施展邪术,迷人心魄,实在大是凶险。你到底要想下去呢,还是不想了?”范百龄道:“生死有命,弟……决……决……决意尽心尽力”苏星河点点头,道:“那你慢慢想罢”范百龄凝视棋局,身子摇摇晃晃,又喷了一大口鲜血。
丁春秋冷笑道:“枉自送命,却又何苦来?这老贼布下的机关,原是用来折磨、杀伤人的。范百龄,你这叫做自投罗网!”苏星河斜眼向他睨了一眼,道:“你称师父做什么?”丁春秋道:“他是老贼,我便叫他老贼!”苏星河道:“聋哑老人今日不聋不哑了,你想必知道其中缘由!”丁春秋道:“妙极!你自毁誓言,是自己要寻死,须怪我不得!”气氛一下紧张起来。
罗素只在想段誉现在与丁春秋比斗的胜算,以及,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这一边破解开那珍珑棋局。若是仍旧让虚竹占了便宜,她也无法给阿紫一个交待,害怕阿紫故态复萌,给二哥、给自己惹来更大的麻烦。而段誉想得又不一样,他原本就极其喜爱佛经儒典、琴棋书画,现在这盘残棋、任何试图挑战他失败记录的人都勾起了他足够的关注。看见范百龄一子未下便摇晃的吐血,段誉有些不可思议,这呕血数升的事他只听过,今日头次见到感叹不已;忽又听闻丁春秋的言语,以为这棋局本身有魔力,不禁万分庆幸;遂又对这布置棋局之人,不知是不是无涯子,有点恼怒。
“二哥,不要被丁春秋的外貌所欺骗。那人受了他的邪术,迷惑了心智!”罗素以极低的声音向段誉解释了原委,“二哥你该感到幸运,你下棋的时候那丁老怪没有来!”段誉相信了,一半因为历来对于罗素无条件的信任,一半因为躲在自己身后的妹妹阿紫。阿紫自幼在星宿派长大,性格乖张狠戾,现在遇到了丁春秋却变成了战栗的羔羊,那丁春秋的为人,段誉也从中能推断出一二来。
“要不现在愚兄就驱赶那道貌岸然的老头?”段誉仔细的打量着洋洋自得的丁春秋,感到一种被欺骗了的感觉。罗素摇摇头,暗示段誉不要贸然出手,这同门师兄弟间的事,不去插手比较好。罗素也有自己的担心,星宿老怪的名头不是吹嘘来的,毒功,确实在场除了段誉外任何一人都不得不小心翼翼的提防着。
苏星河随手提起身旁的一块大石,放在玄难身畔,说道:“大师请坐!”这块大石不怕有二百来斤,但苏星河举重若轻,毫不费力的将这块巨石提了起来,功力实是了得。玄难暗忖自己武功未失之时,要提这块巨石当然也是易事,但未必能这般轻描淡写、行若无事,当下合十说道:“多谢!”坐在石上。
“二哥你提起那块石头如何?”罗素又是传音入密,她开始分析起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段誉不说话,一方面惊讶那枯瘦老头功力精湛,一方面寻思丁春秋敢“孤身”前来挑衅他师兄,而且从言语中可知那聪辩先生武功颇有不如,心里也在暗自揣摩星宿老怪的实力如何。“二哥你百毒不侵,又有北冥神功护体,丁老怪不是你的对手!”罗素说话是有根据的,此段誉非彼段誉,虚竹能制服丁春秋,现在三大绝技傍身的她二哥又为何不能?“不怕!”罗素回手轻拍紧张害怕的要命的阿紫,顺便也安慰不明情况的木婉清与钟灵。
苏星河又道:“这珍珑棋局,乃先师所制。先师当年穷三年心血,这才布成,深盼当世棋道中的知心之士,予以破解。在下三十年来苦加钻研,未能参解得透”说到这里,眼光向玄难、段誉、范百龄等人一扫,说道:“玄难大师精通禅理,自知禅宗要旨,在于顿悟。穷年累月的苦功,未必能及具有宿根慧心之人的一见即悟。棋道也是一般,才气横溢的八九岁小儿,棋枰上往往能胜一流高手。虽然在下参研不透,但天下才士甚众,未必都破解不得。先师当年留下了这个心愿,倘若有人破解开了,完了先师这个心愿,先师虽已不在人世,泉下有知,也必定大感欣慰”言语间颇为自责。
玄难大师并不言语,只可惜这聪辩先生如此极具智慧,却是所学太多太杂,以致于被师弟丁春秋所乘,落得这般下场。
苏星河向丁春秋一指,继续说道:“当年背叛师门,害得先师饮恨谢世,将某打得无法还手。在下本当一死殉师,但想起师父有个心愿未了,倘若不觅人破解,死后也难见师父之面,是以忍辱偷生,苟活至今。这些年来,在下遵守师弟之约,不言不语,不但自己做了聋哑老人,连门下新收的弟子,也都强着他们做了聋子哑子。唉,三十年来,一无所成,这个棋局,仍是无人能够破解。这位段公子固然英俊潇洒……”果然,聋哑老人果然与无量玉洞中的那对神仙眷侣有关系,段誉际此心情激动万分,忽得一只纤纤玉手搭在他的手背之上。
“二哥,平心静气。若是你遵照山洞里秋水前辈的话语,岂不是不仅要屠戮丁春秋,连那聪辩先生门下,你也不能放过?”事关机密,来到了擂鼓山后,罗素与段誉的交流基本都是暗中进行。渐渐的段誉平复了心情,武艺高强了,心态,也是越来越不复以往的平和了。
包不同他们一进入山谷就发现了王语嫣,知道公子就在附近却暂时不得见,无聊下他又与聪辩先生议论了段誉是否英俊潇洒以及人品的英俊潇洒与下棋有何关系,听得段誉暗笑不断。“素妹,你可知苏老先生为何非要应棋人人品英俊潇洒?”罗素是知道缘由,但不敢说,被火活活烧死,她可不干,“小妹愚钝,怎能明白聪辩先生心意”这般敷衍算是打发了段誉的好奇心。
苏星河不再理包不同,续道:“段公子所下的十余着,也已极尽精妙,在下本来寄以极大期望,岂不知棋差一着,最后数子终于还是输了”段誉脸有惭色,一言未毕,猛听得范百龄大叫一声,口中鲜血狂喷,向后便倒。苏星河左手微抬,嗤嗤嗤三声,三枚棋子弹出,打中了他胸中穴道,这才